第7章 清歡
大周立國第十年，時維公元一百年。
劍神魯正禮打退天劫，將浩瀚天下氣運一分為八，分別賜予八方之國。
而自己則在蜀山，羽化兵解。
那一年，是為公元元年。
大周西南之隅，有一座孤峰聳立，名曰梵音山，勢若劍指蒼穹。
山間雲霧繚繞，恍若仙境，世人皆知其名，卻鮮有人知其詳。
據傳，梵音山深處，有一靈物，尊號青帝。
形若青獅，匿於幽谷，只以天地靈氣為食，既不沾惹凡塵俗念，亦不傷及世間萬物。
世人感其恩澤，常將其形象雕刻於門扉之上，作為門神，守護家宅安寧，驅邪避凶。
是夜，梵音山下，懷仁城中。
月光灑落在那雕刻精美的青帝像上，仿佛能聽見山間傳來的悠悠梵音，令人心神寧靜。
許是青帝庇佑，懷仁城的夜晚，熱鬧非凡。
少女白衣出塵，清麗卻難掩貴氣。
頭戴一頂嵌珠金步搖，步履輕盈，步搖隨其行而微顫。
街市漫步，走馬觀花，偶爾看見心儀物件，只需輕輕點頭，隨行的僕人就會幫她買下。
「行行好，行行好，青帝保佑，您長命百歲。」
裙袂微動，似有人輕扯，低頭一瞥，卻見是個雙腿已殘的小乞兒，伏於塵埃。
少女心中一軟，非但不惱，反生慈悲。
素手輕探，自繡荷中取出一枚銀光閃閃的小銀錠，置於小乞兒面前。
小乞兒瘦骨嶙峋的手指顫抖著接過，眼眶泛紅，連連以額觸地，感激涕零。
少女見狀，心中憐憫更甚，又掏出幾枚銅錢。
「李家小姐美若天仙，菩薩心腸，當真仙女下凡。」
耳畔恭維聲響起，少女卻皺起眉頭。
果然那人下一句便是：「我就喜歡玩仙女，李家小姐今晚能不能給我玩玩？」
「翁公子，還請言辭自重。」
她叫李清歡。
李家之女，祖上曾出宰相，門楣顯赫，何曾受過此等輕慢？
可這十年，修羅帝國改朝換代，前朝忠良今成罪臣，家族榮光不再，僅剩些許薄產，勉強維繫懷仁首富之名。
而這姓翁的公子，名為非凡，可見族中長輩期許。
其父原也是前朝官員，卻在神農起義之時，見風轉舵，投誠新朝，得以保全家族。
算起來，稱得上從龍之功。
在這懷仁城內，當得起一句隻手遮天。
二人自幼相識，彼時翁非凡對李家唯有仰望，連奉承之機亦不可得。
如今身份逆轉，他自覺已能與之平起平坐，甚至妄圖染指李清歡。
然李清歡心中對其唯有鄙夷與疏遠，那份從小便有的厭惡，未曾有絲毫改變。
面對翁非凡的輕薄，她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轉身便走。
翁非凡身形一側，如影隨形，攔在了李清歡的去路之上。
嘴角勾起一抹得意之色，言道：「重樓仙人駕臨寒舍，與家父品茗論道，相談甚是投契。仙人對我亦是青眼有加，讚譽有加。」
他目光灼灼，緊盯著李清歡，繼續說道：「此番前來尋你，乃是要告知你一個消息。待得仙人完成宗門所託，我便將隨仙人一同前往那重樓仙宗，踏上求仙之道。」
言及此，他語氣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威脅之意：「清歡，此乃你最後之機緣。若你願意，尚可與我並肩同行，共赴仙途。否則，待我踏入仙門，你我便是雲泥之別，你再想攀附於我，只怕難如登天。」
他語氣傲慢，仿佛已踏上仙。
而李清歡，不過是他施捨的一個機會。
李清歡聞言，淡淡一笑，眼中儘是嘲諷。
「翁公子，仙途漫漫，非你所能想像。清歡寧可凡塵一生，也不願與你等腌臢之輩同行。」
言畢，她身形翩然，宛若雲中仙子，踏風而行，仿佛她才是那個仙宗聖女，超凡脫俗，不染塵埃。
翁非凡咬牙切齒，還想說兩句場面話，卻見李清歡清背影清麗脫俗，尤其是她那隨步履輕輕搖曳的腰臀，曲線玲瓏，宛若天成，竟讓他一時之間心神恍惚，言語哽咽於喉。
翁府。
「爹！爹！爹爹，您定要為我做主啊」
翁非凡的聲音尖銳刺耳，帶著哭腔，在翁府內迴蕩。
書房，一道粗獷卻滿含寵溺的嗓音回應：「吾兒，這是怎地了？何人膽敢欺辱我翁家的小祖宗？」
一身材魁梧、錦衣繡袍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正是懷仁刺史翁超雄。
「爹！那李清歡，那李清歡她……她竟然敢拒絕我！她還罵我，罵我……腌臢之徒！嗚嗚嗚……」
翁非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臉上脂粉暈開，露出長滿膿瘡的黑臉。
翁超雄臉色陰沉如水，眼中怒意勃發。
「她竟敢如此輕辱吾兒？真是反了！一個沒落家族的小丫頭，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爹！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我要娶她！我要她做我的女人！」翁非凡哭喊著，眼中滿是貪婪和不甘。
翁超雄一愣：「她辱你至此，你竟還欲娶她？」
翁非凡抹淚點頭：「爹，您不知，她罵起人來，那滋味……可帶勁兒咧。」
「爹你是沒被她罵過，你不懂。」
翁超雄：「的確沒你懂。」
隨後大步流星，前往正廳。
兩位身著重樓仙宗黑色錦衣的青年，眉頭緊蹙，面露不耐之色。
他們本是奉宗門之命，前來等候抓捕青帝的內門師兄，卻不料被這懷仁刺史以甜言蜜語和恭維之詞，硬生生絆住了腳步。
「兩位仙師，犬子受辱，還望仙師能仗義執言，替犬子討回公道。」翁超雄語氣恭敬，帶著一絲討好。
兩名外門弟子對視一眼，心中雖有不悅，但念及仙宗與世俗的交情，以及翁超雄在當地的權勢，只得勉強點頭。
「刺史大人言重了，只是不知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得罪翁公子？」
翁超雄添油加醋地將事情講述了一遍，將李清歡描繪成一個蠻橫無理、囂張至極的女子。
而翁非凡則成了深情款款、卻屢遭拒絕的痴情少年。
兩名外門弟子聽罷，心中暗自冷笑，卻也未點破。
「刺史大人放心，此事我二人定會為翁公子做主。」
「兩位仙師的意思是……」
「我二人這就前往李府，為翁公子提親。」
另一名外門弟子語氣傲慢。
「我二人乃重樓仙宗弟子，身份尊貴。翁公子與我重樓有緣，那李家丫頭能嫁給翁公子，實乃她三生有幸。」
他們雖為外門弟子，卻也自視甚高，所謂讓翁非凡進重樓，也只是討要個打雜的活計。
翁超雄心中大喜，連忙道謝：「兩位仙師所言極是，她能嫁入翁家，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翁非凡也止住了哭聲，眼中顯露得意淫邪之色。
「那便有勞兩位仙師了。」翁超雄拱手說道。
「刺史大人客氣了，我等這就去辦。」兩名外門弟子說完，轉身離去。
翁超雄看著兩人的背影，心中思量：李清歡是李家獨女，拿下她，再有了重樓仙宗的關係，翁家勢力，必然更上一層。
丑時三刻，萬籟俱寂。
李府門前，卻是燈火通明，人聲如潮。
「師兄，這大半夜的，李府怎的這番熱鬧？」兩名重樓外門弟子中，高瘦男子問道。
「嘿嘿，想必是聞風而動，特來迎接你我二人。」另一矮胖如球男子答道。
「倒是識時務。」
大步流星，直趨李府大門。
守門家僕一眼便瞧見了他們身上的重樓仙宗服飾，連忙躬身行禮：「兩位仙師駕臨，但今日李府有事，不便待客，還望仙師海涵。」
高瘦男子冷聲道：「男人，你是第一個敢拒絕我的人，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
矮胖男子打斷他：「究竟何事，竟比我重樓仙門弟子親臨還要緊？」
家僕世代服侍李氏家族，榮光時也曾接待過各方仙門魁首，大族底蘊承托，對區區外門弟子渾然不懼。
「我家老爺，仙逝了……」
兩名外門弟子對視一眼，心中均感詫異。
他們自然知曉李氏往昔輝煌，懷仁李家，家主李岳隆，也曾是前朝重臣。
他的死，在這懷仁城裡，不算小事。
失去這最後一位頂樑柱，懷仁李氏，只怕日薄西山，徹底沒落。
「帶我們進去看看。」矮胖男子道。
家僕不卑不亢：「李府家事，不見外賓，如有怠慢，切請見諒。」
矮胖男子猛然一推，那家僕輕飄飄的後退，踉蹌跌倒。
高瘦男子冷眼掃過：「自己點燃的火，自己來滅。」
隨後二人入府。
府中忙亂，再無人阻攔。
直至正廳，方見李家族人齊聚，中間空出一片。
二人扒開人群，擠入核心。
旁人不知底細，只道是李岳隆生前故友前來弔唁，紛紛讓行。
李岳隆的遺體靜臥中央，事發突然，棺槨未至，僅以兩張桌子拼湊，覆上白布，權作停靈之所。
高瘦男子凝視著李岳隆的遺體，說：「坐起來，自己動。」
李岳隆臉色鐵青，唇邊泛著紫氣。
矮胖男子輕掃一眼，漫不經心道：「中毒？」
李岳隆長子李洪武強忍著悲痛，拱手道：「多謝兩位仙師屈尊探視。」
「此事太過突然，家父去世疑雲重重，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海涵。」
「諸位可先至客房歇息，明日我李家定當設宴致謝。」
高瘦男子嗤笑一聲：「不必。」
矮胖男子接口道：「我等此次下山，身負師門重託，實難分身他顧。」
「此行前來，只是為了一件小事。」
此情此景，二人仍有他事相求，實乃不敬。
但對方高低是當世三大仙門中人，尤其重樓這一派，作風乖戾，行事詭譎，說是魔教也不為過。
李家近年來韜光養晦，低調行事，不願再生波瀾，故而只能隱忍怒火，客氣回應：「仙人但說無妨，李家洗耳恭聽。」
矮胖男子嘿嘿一笑：「我等此番前來，乃是為懷仁刺史長子翁非凡，向李家小姐提親。」
此言一出，靈堂之內霎時靜寂無聲，眾人皆瞠目結舌，驚愕不已。
李家第三代中，唯有一位小姐，便是李洪武的掌上明珠李清歡。
「提親？此時提親？」李望月小聲嘀咕，他是李清歡的堂兄，雖是長男卻為庶子。
「正是，翁公子與我重樓有緣，李家小姐能高攀翁公子，算她三生有幸。」
李洪武臉色鐵青，比李岳隆的實體還青：「家父屍骨未寒，此時談婚論嫁，有違人倫。」
他言辭雖冷，但仍不失禮數。
矮胖男子故意放聲大笑：「李家家主暴斃，李家群龍無首，此時正需翁刺史出手相助，以穩大局。」
話鋒一轉，語氣中已帶了幾分威脅：「望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李洪武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怒火。
「李家家事，自有李家人決斷，不勞外人插手。」
矮胖男子眼神微眯：「李老爺此去，也算是喜喪。你家小姐正值婚齡，藉此沖喜，豈不是雙喜臨門？」
他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本月餘下十餘日，皆是黃道吉日，何不趁熱打鐵，將喜事一併辦了？」
李洪武忍無可忍。
「送客。」
「不知好歹。」
說罷兩人動手就要擒拿李清歡。
李家護衛見狀出手阻攔，持刀橫立在二人面前。
高瘦男子身形一晃，欺身殺入護衛身後，身形微晃，輕易避開一名護衛的猛撲。
足尖輕點，身形拔起，右腿橫掃，一名護衛便失足踉蹌。
落地瞬間，左臂揮出，指尖輕點，一名護衛手腕遭點，兵刃脫手。
身形未停，步履輕盈，於護衛間穿梭，右拳輕推，正中一人胸膛，其人後退數步。
交手數合，已有數名護衛吐血栽倒。
「住手！」
李清歡語音清冷，修長眼眸毫無懼色。
「我跟你們走。」
矮胖男子一把抓住李清歡的手腕，就要當眾將人擄走。
李洪武目眥欲裂，心痛如絞，家族昔日輝煌，今朝竟落得女兒被視作玩物，任人欺凌。
李清歡十歲的侄女兒李長歌就要衝上去，嘴上喊著：「癩蛤蟆不要抓我姑姑！」
李清歡及時制止：「諸位勿動，且安心料理爺爺後事。」
矮胖男子已顯不耐，此事於他，本是舉手之勞，卻也頗費周章。
重樓弟子橫行世間，跋扈慣了。
正欲攜李清歡離去，忽見一道瘦削身影，突兀出現在幾人面前。
正是魏宏業。
李清歡尚未能窺見那人面容，心中卻已如釋重負，仿佛早就知道那人會來救她。
高瘦男子皺眉。
「你又是何人？」
魏宏業表情：「你爹。」
高瘦男子臉色大變，驚呼：「父親！您活了？」
魏宏業：？？？
矮胖男子跳起來，一巴掌拍在高瘦男子後腦勺上，隨即道：「大膽賊子，竟敢阻撓我重樓仙宗行事！」
高瘦男子傲然：「家父一向無所畏懼。」
魏宏業：「重樓？就是你們要抓青帝？」
高瘦男子：「不愧是我爹，啥都瞞不住您。」
矮胖男子心驚，此行隱秘，知之者寥寥，此人定非等閒之輩：「敢問閣下，究竟何人？」
高瘦男子急切道：「你傻碧啊？你還看不出來嗎？他是我爹啊！」
矮胖男子氣極反笑，連扇高瘦男子三記耳光。
「你爹！你爹！我是你爹！」
高瘦男子震驚的無以復加，隨即淚流滿面，轉向矮胖男子，激動萬分：「你也是我爹？這麼多年，為什麼不告訴我！」
「爹爹，孩兒想你想得好苦啊！」
「這麼多年，您都不知道我過得多委屈！」
「今天我找到我兩位爹爹，我便是這世上，……」他翹著腳丫歡呼，「最！幸！福！的！人！」
魏宏業被喊得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尷尬的對矮胖男子說：「你們門派……挺熱情哈。」
矮胖男子無力的爭辯：「外門，外門弟子。」
劍神魯正禮打退天劫，將浩瀚天下氣運一分為八，分別賜予八方之國。
而自己則在蜀山，羽化兵解。
那一年，是為公元元年。
大周西南之隅，有一座孤峰聳立，名曰梵音山，勢若劍指蒼穹。
山間雲霧繚繞，恍若仙境，世人皆知其名，卻鮮有人知其詳。
據傳，梵音山深處，有一靈物，尊號青帝。
形若青獅，匿於幽谷，只以天地靈氣為食，既不沾惹凡塵俗念，亦不傷及世間萬物。
世人感其恩澤，常將其形象雕刻於門扉之上，作為門神，守護家宅安寧，驅邪避凶。
是夜，梵音山下，懷仁城中。
月光灑落在那雕刻精美的青帝像上，仿佛能聽見山間傳來的悠悠梵音，令人心神寧靜。
許是青帝庇佑，懷仁城的夜晚，熱鬧非凡。
少女白衣出塵，清麗卻難掩貴氣。
頭戴一頂嵌珠金步搖，步履輕盈，步搖隨其行而微顫。
街市漫步，走馬觀花，偶爾看見心儀物件，只需輕輕點頭，隨行的僕人就會幫她買下。
「行行好，行行好，青帝保佑，您長命百歲。」
裙袂微動，似有人輕扯，低頭一瞥，卻見是個雙腿已殘的小乞兒，伏於塵埃。
少女心中一軟，非但不惱，反生慈悲。
素手輕探，自繡荷中取出一枚銀光閃閃的小銀錠，置於小乞兒面前。
小乞兒瘦骨嶙峋的手指顫抖著接過，眼眶泛紅，連連以額觸地，感激涕零。
少女見狀，心中憐憫更甚，又掏出幾枚銅錢。
「李家小姐美若天仙，菩薩心腸，當真仙女下凡。」
耳畔恭維聲響起，少女卻皺起眉頭。
果然那人下一句便是：「我就喜歡玩仙女，李家小姐今晚能不能給我玩玩？」
「翁公子，還請言辭自重。」
她叫李清歡。
李家之女，祖上曾出宰相，門楣顯赫，何曾受過此等輕慢？
可這十年，修羅帝國改朝換代，前朝忠良今成罪臣，家族榮光不再，僅剩些許薄產，勉強維繫懷仁首富之名。
而這姓翁的公子，名為非凡，可見族中長輩期許。
其父原也是前朝官員，卻在神農起義之時，見風轉舵，投誠新朝，得以保全家族。
算起來，稱得上從龍之功。
在這懷仁城內，當得起一句隻手遮天。
二人自幼相識，彼時翁非凡對李家唯有仰望，連奉承之機亦不可得。
如今身份逆轉，他自覺已能與之平起平坐，甚至妄圖染指李清歡。
然李清歡心中對其唯有鄙夷與疏遠，那份從小便有的厭惡，未曾有絲毫改變。
面對翁非凡的輕薄，她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轉身便走。
翁非凡身形一側，如影隨形，攔在了李清歡的去路之上。
嘴角勾起一抹得意之色，言道：「重樓仙人駕臨寒舍，與家父品茗論道，相談甚是投契。仙人對我亦是青眼有加，讚譽有加。」
他目光灼灼，緊盯著李清歡，繼續說道：「此番前來尋你，乃是要告知你一個消息。待得仙人完成宗門所託，我便將隨仙人一同前往那重樓仙宗，踏上求仙之道。」
言及此，他語氣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威脅之意：「清歡，此乃你最後之機緣。若你願意，尚可與我並肩同行，共赴仙途。否則，待我踏入仙門，你我便是雲泥之別，你再想攀附於我，只怕難如登天。」
他語氣傲慢，仿佛已踏上仙。
而李清歡，不過是他施捨的一個機會。
李清歡聞言，淡淡一笑，眼中儘是嘲諷。
「翁公子，仙途漫漫，非你所能想像。清歡寧可凡塵一生，也不願與你等腌臢之輩同行。」
言畢，她身形翩然，宛若雲中仙子，踏風而行，仿佛她才是那個仙宗聖女，超凡脫俗，不染塵埃。
翁非凡咬牙切齒，還想說兩句場面話，卻見李清歡清背影清麗脫俗，尤其是她那隨步履輕輕搖曳的腰臀，曲線玲瓏，宛若天成，竟讓他一時之間心神恍惚，言語哽咽於喉。
翁府。
「爹！爹！爹爹，您定要為我做主啊」
翁非凡的聲音尖銳刺耳，帶著哭腔，在翁府內迴蕩。
書房，一道粗獷卻滿含寵溺的嗓音回應：「吾兒，這是怎地了？何人膽敢欺辱我翁家的小祖宗？」
一身材魁梧、錦衣繡袍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正是懷仁刺史翁超雄。
「爹！那李清歡，那李清歡她……她竟然敢拒絕我！她還罵我，罵我……腌臢之徒！嗚嗚嗚……」
翁非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臉上脂粉暈開，露出長滿膿瘡的黑臉。
翁超雄臉色陰沉如水，眼中怒意勃發。
「她竟敢如此輕辱吾兒？真是反了！一個沒落家族的小丫頭，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爹！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我要娶她！我要她做我的女人！」翁非凡哭喊著，眼中滿是貪婪和不甘。
翁超雄一愣：「她辱你至此，你竟還欲娶她？」
翁非凡抹淚點頭：「爹，您不知，她罵起人來，那滋味……可帶勁兒咧。」
「爹你是沒被她罵過，你不懂。」
翁超雄：「的確沒你懂。」
隨後大步流星，前往正廳。
兩位身著重樓仙宗黑色錦衣的青年，眉頭緊蹙，面露不耐之色。
他們本是奉宗門之命，前來等候抓捕青帝的內門師兄，卻不料被這懷仁刺史以甜言蜜語和恭維之詞，硬生生絆住了腳步。
「兩位仙師，犬子受辱，還望仙師能仗義執言，替犬子討回公道。」翁超雄語氣恭敬，帶著一絲討好。
兩名外門弟子對視一眼，心中雖有不悅，但念及仙宗與世俗的交情，以及翁超雄在當地的權勢，只得勉強點頭。
「刺史大人言重了，只是不知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得罪翁公子？」
翁超雄添油加醋地將事情講述了一遍，將李清歡描繪成一個蠻橫無理、囂張至極的女子。
而翁非凡則成了深情款款、卻屢遭拒絕的痴情少年。
兩名外門弟子聽罷，心中暗自冷笑，卻也未點破。
「刺史大人放心，此事我二人定會為翁公子做主。」
「兩位仙師的意思是……」
「我二人這就前往李府，為翁公子提親。」
另一名外門弟子語氣傲慢。
「我二人乃重樓仙宗弟子，身份尊貴。翁公子與我重樓有緣，那李家丫頭能嫁給翁公子，實乃她三生有幸。」
他們雖為外門弟子，卻也自視甚高，所謂讓翁非凡進重樓，也只是討要個打雜的活計。
翁超雄心中大喜，連忙道謝：「兩位仙師所言極是，她能嫁入翁家，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翁非凡也止住了哭聲，眼中顯露得意淫邪之色。
「那便有勞兩位仙師了。」翁超雄拱手說道。
「刺史大人客氣了，我等這就去辦。」兩名外門弟子說完，轉身離去。
翁超雄看著兩人的背影，心中思量：李清歡是李家獨女，拿下她，再有了重樓仙宗的關係，翁家勢力，必然更上一層。
丑時三刻，萬籟俱寂。
李府門前，卻是燈火通明，人聲如潮。
「師兄，這大半夜的，李府怎的這番熱鬧？」兩名重樓外門弟子中，高瘦男子問道。
「嘿嘿，想必是聞風而動，特來迎接你我二人。」另一矮胖如球男子答道。
「倒是識時務。」
大步流星，直趨李府大門。
守門家僕一眼便瞧見了他們身上的重樓仙宗服飾，連忙躬身行禮：「兩位仙師駕臨，但今日李府有事，不便待客，還望仙師海涵。」
高瘦男子冷聲道：「男人，你是第一個敢拒絕我的人，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
矮胖男子打斷他：「究竟何事，竟比我重樓仙門弟子親臨還要緊？」
家僕世代服侍李氏家族，榮光時也曾接待過各方仙門魁首，大族底蘊承托，對區區外門弟子渾然不懼。
「我家老爺，仙逝了……」
兩名外門弟子對視一眼，心中均感詫異。
他們自然知曉李氏往昔輝煌，懷仁李家，家主李岳隆，也曾是前朝重臣。
他的死，在這懷仁城裡，不算小事。
失去這最後一位頂樑柱，懷仁李氏，只怕日薄西山，徹底沒落。
「帶我們進去看看。」矮胖男子道。
家僕不卑不亢：「李府家事，不見外賓，如有怠慢，切請見諒。」
矮胖男子猛然一推，那家僕輕飄飄的後退，踉蹌跌倒。
高瘦男子冷眼掃過：「自己點燃的火，自己來滅。」
隨後二人入府。
府中忙亂，再無人阻攔。
直至正廳，方見李家族人齊聚，中間空出一片。
二人扒開人群，擠入核心。
旁人不知底細，只道是李岳隆生前故友前來弔唁，紛紛讓行。
李岳隆的遺體靜臥中央，事發突然，棺槨未至，僅以兩張桌子拼湊，覆上白布，權作停靈之所。
高瘦男子凝視著李岳隆的遺體，說：「坐起來，自己動。」
李岳隆臉色鐵青，唇邊泛著紫氣。
矮胖男子輕掃一眼，漫不經心道：「中毒？」
李岳隆長子李洪武強忍著悲痛，拱手道：「多謝兩位仙師屈尊探視。」
「此事太過突然，家父去世疑雲重重，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海涵。」
「諸位可先至客房歇息，明日我李家定當設宴致謝。」
高瘦男子嗤笑一聲：「不必。」
矮胖男子接口道：「我等此次下山，身負師門重託，實難分身他顧。」
「此行前來，只是為了一件小事。」
此情此景，二人仍有他事相求，實乃不敬。
但對方高低是當世三大仙門中人，尤其重樓這一派，作風乖戾，行事詭譎，說是魔教也不為過。
李家近年來韜光養晦，低調行事，不願再生波瀾，故而只能隱忍怒火，客氣回應：「仙人但說無妨，李家洗耳恭聽。」
矮胖男子嘿嘿一笑：「我等此番前來，乃是為懷仁刺史長子翁非凡，向李家小姐提親。」
此言一出，靈堂之內霎時靜寂無聲，眾人皆瞠目結舌，驚愕不已。
李家第三代中，唯有一位小姐，便是李洪武的掌上明珠李清歡。
「提親？此時提親？」李望月小聲嘀咕，他是李清歡的堂兄，雖是長男卻為庶子。
「正是，翁公子與我重樓有緣，李家小姐能高攀翁公子，算她三生有幸。」
李洪武臉色鐵青，比李岳隆的實體還青：「家父屍骨未寒，此時談婚論嫁，有違人倫。」
他言辭雖冷，但仍不失禮數。
矮胖男子故意放聲大笑：「李家家主暴斃，李家群龍無首，此時正需翁刺史出手相助，以穩大局。」
話鋒一轉，語氣中已帶了幾分威脅：「望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李洪武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怒火。
「李家家事，自有李家人決斷，不勞外人插手。」
矮胖男子眼神微眯：「李老爺此去，也算是喜喪。你家小姐正值婚齡，藉此沖喜，豈不是雙喜臨門？」
他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本月餘下十餘日，皆是黃道吉日，何不趁熱打鐵，將喜事一併辦了？」
李洪武忍無可忍。
「送客。」
「不知好歹。」
說罷兩人動手就要擒拿李清歡。
李家護衛見狀出手阻攔，持刀橫立在二人面前。
高瘦男子身形一晃，欺身殺入護衛身後，身形微晃，輕易避開一名護衛的猛撲。
足尖輕點，身形拔起，右腿橫掃，一名護衛便失足踉蹌。
落地瞬間，左臂揮出，指尖輕點，一名護衛手腕遭點，兵刃脫手。
身形未停，步履輕盈，於護衛間穿梭，右拳輕推，正中一人胸膛，其人後退數步。
交手數合，已有數名護衛吐血栽倒。
「住手！」
李清歡語音清冷，修長眼眸毫無懼色。
「我跟你們走。」
矮胖男子一把抓住李清歡的手腕，就要當眾將人擄走。
李洪武目眥欲裂，心痛如絞，家族昔日輝煌，今朝竟落得女兒被視作玩物，任人欺凌。
李清歡十歲的侄女兒李長歌就要衝上去，嘴上喊著：「癩蛤蟆不要抓我姑姑！」
李清歡及時制止：「諸位勿動，且安心料理爺爺後事。」
矮胖男子已顯不耐，此事於他，本是舉手之勞，卻也頗費周章。
重樓弟子橫行世間，跋扈慣了。
正欲攜李清歡離去，忽見一道瘦削身影，突兀出現在幾人面前。
正是魏宏業。
李清歡尚未能窺見那人面容，心中卻已如釋重負，仿佛早就知道那人會來救她。
高瘦男子皺眉。
「你又是何人？」
魏宏業表情：「你爹。」
高瘦男子臉色大變，驚呼：「父親！您活了？」
魏宏業：？？？
矮胖男子跳起來，一巴掌拍在高瘦男子後腦勺上，隨即道：「大膽賊子，竟敢阻撓我重樓仙宗行事！」
高瘦男子傲然：「家父一向無所畏懼。」
魏宏業：「重樓？就是你們要抓青帝？」
高瘦男子：「不愧是我爹，啥都瞞不住您。」
矮胖男子心驚，此行隱秘，知之者寥寥，此人定非等閒之輩：「敢問閣下，究竟何人？」
高瘦男子急切道：「你傻碧啊？你還看不出來嗎？他是我爹啊！」
矮胖男子氣極反笑，連扇高瘦男子三記耳光。
「你爹！你爹！我是你爹！」
高瘦男子震驚的無以復加，隨即淚流滿面，轉向矮胖男子，激動萬分：「你也是我爹？這麼多年，為什麼不告訴我！」
「爹爹，孩兒想你想得好苦啊！」
「這麼多年，您都不知道我過得多委屈！」
「今天我找到我兩位爹爹，我便是這世上，……」他翹著腳丫歡呼，「最！幸！福！的！人！」
魏宏業被喊得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尷尬的對矮胖男子說：「你們門派……挺熱情哈。」
矮胖男子無力的爭辯：「外門，外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