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講武堂論戰
嗡的一聲，晚輩們被靜難軍的戰績所震驚，一個個興奮的交頭接耳起來。李定等了一陣，拍拍桌子，止住了興奮的兒孫們「人家打勝仗，你們高興個什麼勁？」
「恭喜父親，賀喜父親，兒郎們聞戰則喜，鬥志昂揚，都是因為父親教訓有方，赤心為國」李勤作為混官場的老大，首先站出來拍馬屁。
「是啊是啊，大哥/父親/大伯所言甚是」
「少廢話，老大，看完了情報，你來說說，靜難軍準備做什麼？對我大周有何影響」
「是，兒子愚笨，只粗粗有些思緒。其一，趙德明實乃梟雄，十餘年來對大周卑辭厚幣實為恢復再舉，景德年間，西北名將雲集，更有父親一戰功成，夏州廆名家幾有族滅之危。趙德明自天聖十年受封至今，不過區區五年，所部軍力竟已遠超其父當年，對我示弱，在內生聚，此其志不在小也。我大周當著力應對，增兵添將，振興西北邊防。其二，西北大局，本以大周總領，吐蕃靜難軍回鶻歸義軍互相牽制，如此我遊刃有餘，進退裕如。今回鶻覆沒，歸義難存，吐蕃零散，草原大漠已成大周夏州兩強之勢，涼州孤懸在外，首當其衝。其三，趙德明明知故犯，顯然決心已定，叛相已露。只待時機一到就是復叛之時。我當時刻注意遼國動態，趙德明如此膽大妄為，必有仰仗。兒以為當世只有遼皇可以做到」
「說得不錯，趙德明有了一萬鐵騎，尤其是兩千具裝甲騎，實力已遠超我廣陵侯府。你等且不要以為為父能大勝李繼遷，你們就能大勝趙德明，李繼遷當年不過是個丐幫頭子，甲兵不滿兩千，大多夏州兵只有一身皮袍子。而為父手下卻有兩萬甲士，以少勝多全賴甲堅刀利，當時的禁軍又是開國禁軍之後，戰力猶存。現如今的禁軍，不談也罷」李定說著說著嘆了口氣。
「父親，此戰之前趙德明已有甲士一萬，此番大破回鶻，得其甲仗物資無數，更兼絲綢之路在手，擴軍至兩萬到三萬應當沒有問題，具裝鐵騎或許也會擴張至三千。」李貞見父親看過來，也不慌張，說出自己的猜想。
李定讚許道「再多估算三成也不為過，這種梟雄為了養兵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什麼事都忍得下來」
李鋒「既然我家不能制，孩兒以為當拉外援。江都侯府的親兵府衛與我家同出一脈。他日有事之時可邀約一位兄弟帶兵來源，做我大軍一員戰將，如同父親與顧三叔一般。多多分與功勞便是。襄陽侯府自顧三叔嘗到了甜頭，吃了父親好大的禮，借得一位善戰子嗣應當不難。我府上也當努力，以往春操流於形式，只當是為莊戶度過青黃不接的賑濟。現在看也不能再放任下去。我們兄弟子侄要把府中莊田都巡視起來，督促莊戶整備訓練，以備不時之需。」
李定「不管我家能不能制，外援總是要拉的，朝堂之上一個好漢三個幫，不但要拉親近的爵府，天子派來的援兵，督戰的文官，內臣都要拉攏。這些人遠赴邊關，圖的就是功名。莊戶的操練確實不能這麼放任了。以後秋操練陣型，春操練器械，又是好大一筆支出啊。好在你們的姐妹嫁出去了，再晚一點，嫁妝都湊不齊。奶奶的，靜難軍這是有多肥，養得起兩千具裝鐵騎。朝堂上這幫老大人養出個大驚喜啦。」
李范「孩兒還有個破財的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少來這套，講吧，阿耶就這麼點家產，你們兄弟就可著勁散吧」
「孩兒以為，往昔講武堂招生，錢財收費甚高，一般的莊戶人家支撐不起，如今大戰在即，正是用人之時，每兩年一屆，每屆二三百人都是家中馬戶或者以往親兵中受封獲官人家的兒子。這樣的培養不足以滿足大戰損耗。可否降低講武堂收費，擴招生源，並允許畢業學子在我家產業中工作還債。等他日戰端將起，也可源源不斷補充府中。」
「建議很好嘛，該花的錢就要花，人不是兵器，兵器幾日就能做好，一張良弓也不過兩年。人要成材，非得十年培養才行。府里的講武堂本就是賠錢貨，招多了也吃不消。兩年一屆，就給七百名額吧。辦個五屆十年，再多家裡也養不起」李定一聽，果然是很燒錢的建議，咬著牙應下了。
李建業李建功兄弟看話都給父輩們說完了，一臉懵逼不知道該講什麼，建業弱弱的問一句「爺爺，咱家這麼大動靜，這趙德明要是不叛該怎麼辦？」
建功也問道「爺爺，就是趙德明反叛，朝廷不用我家，我家不就虧大了嗎」
「可不是嘛，這般大動作何苦來哉，涼州還有曹國公府呢。涼州首當其衝，若是曹國公府都不緊張，我家這般消耗底蘊備戰，恐有驚詫彈劾」李貞的孩子李建明（十五歲）認為事情不能只讓自己家來扛，政治風險很高。
「京中公侯伯府近百家，每家拉一波人上陣不就把趙德明打服了？大相公們非要我家頂在前面嗎？」李鋒的孩子李健壽（十五歲）也不理解。
爺爺和叔叔們都笑了。李定示意李勤來教育。
李勤對孩子們講解課堂上學不到的朝堂規矩和各家現實「這話就要說到二十年前的景德大戰。現在看來，那一年是我朝兵備的轉折之年。自那之後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大周禁軍再也不能恢復曾經的戰力，朝野也不關心禁軍的維持。這些不是今天的重點。那場大戰，大周隕落公侯伯十幾位，軍都指揮使二十餘。軍指揮使副指揮使以上各級將官戰死三百多員。鎮守河北的各家公侯伯，被先帝帶去增援的公侯伯府也是家家戴孝，府中子弟折損過半，積累的親兵家將損失更大，可以說一戰就打空了大半國朝勛貴的底蘊。只有鎮守雲州的令國公府，當時鎮守榆林，現在鎮守朔州的寧遠侯府，鎮守代州的西平侯府，損失較小。曹國公府雖然鎮守涼州，當年也被抽調去了河北，為了守衛大名府也跟遼軍拼了個七七八八。只有我們廣陵侯府受命鎮守靈州，威懾河西分毫未損。所以二十年前的大戰，我府上既然分毫未損，那他日有了新的大戰，我廣陵侯府必然首當其衝。大相公們很清楚羊毛要輪著薅。別人家戰過一輪遭了那麼大罪，我家不補上這一茬，人心也不服。
趙德明的反叛也是無疑，他若安於靜難軍節度使之位，有吐蕃回鶻牽制，遼國就不會有興趣扶持這樣一個普通的藩國。現今敢於攻滅回鶻，這便證明了他不安其位。不安其位，必有遠圖，不是圖周，就是圖遼。我們認為圖遼的可能很小，大周被盯上的可能更大。尤其是靈州如利刃直搗銀夏夏州腹心之地，大河天然分割夏州，其與陝西路河東路互為犄角，形成兩麵包夾之勢，趙德明想要稱霸河西，靈州是必拔之城。
曹國公府自景德年大戰後，隨著老國公的離世已不復往昔，據我在寶辰庫查得，曹國公府如今在寶辰庫只有鎧甲二百領。他家在涼州還有八百騎。遠不及景德年間三千騎的規模。與此同時奢靡之風大漲，曹國公李家現在鐘鳴鼎食都不足以形容，便是家中的女使都過上了品官家小姐的生活。現如今朝中還有重金維持親兵的將門，英國公張家有三千三百領鎧甲在寶辰庫，齊國公府一心從文，只有二十領，算是意思意思，可以排個儀仗。其它開國公府都因罪除爵。接下來就是我府上兩千六百領，江都侯府兩千領，寧遠侯顧家有兩千領，忠敬候府一千六百領，襄陽侯府一千二百領，西平侯府只有六百領，勇毅侯府五百領。其它的侯府都不值一提，比如東昌侯府就十領，據說還欠了寶辰庫的租費，官家都沒好意思找他家要帳，其餘各家伯爵府就更別提了，有兩百領的都算多的，大多維持在一百領上下。太祖太宗年間，公府就沒有低於三千的，侯府沒有低於一千八的，伯府也沒有低於一千的。從寶辰庫的鎧甲庫藏就能看出來如今的大周軍力相比當年衰弱了多少。相比之下，昨日齊國公在康樂樓一擲千金，為一個花魁打賞一千貫，手都摸不到一下，真是好瀟灑。每月都有兩三萬貫用於古董字畫珍寶的搜集，其他公侯伯府也不甘落後，奢靡攀比成風，以至於官家都看不下去，屢屢下旨申斥，竟也半分作用都沒有。
至於消耗底蘊，自先帝以來，大周的勛貴中形成了駐防勛貴與駐京勛貴兩大派。駐防勛貴中又有河北河東河西三大系。我家就是河西勛貴之一。這等劃分可不是亂來的。比如你們爺爺在河東駐紮過，但被劃入河西勛貴之後，我家在河東的生意產業便交出去大半。新增的產業與生意大多在靈州，在蘭州涼州。這些生意相當豐厚，也霸道。卻不是白給的。若是靈州有事，我家又不能平。那河西的財源都會被朝廷收走另作分配。我家敗落也就近在眼前。所以此時略微消耗底蘊，並不會引來官家不悅。」
「好了，你們也看到了，我們這些將門公侯說來顯貴，責任卻非常重大。那些放棄責任一心享樂的府邸，在朝中是越來越說不上話，繼續磨練子弟，維持威勢的府邸，朝廷愈發倚重。夏州再亂，也不是遼國那等龐然大物，只要我沉著冷靜，積極準備，他們就翻不了天。怎麼說我大周富有四海，有的是兵力錢糧。趙德明攢了那般多軍馬是很唬人，可一旦損失巨大，以他所占貧瘠之地，拉不起第二次同等的強兵。大周耗也能耗死他。至於曹國公府，我去找李顯宗說說，他們家也該收到消息了。比我家還有錢，才一千騎，還要不要臉。好了，這裡藏有河西十幾年來的情報，你們留在這裡好好學學，熟悉熟悉夏州蠻子，想想自己領軍怎麼應對吧」說完李定乘車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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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回來了，怎不見孩子們？」五十二歲的興國大長公主見只回來了李定一個人，不由得奇怪問道。
「唉，我是故意支開他們的。這段時間陸陸續續收到情報，夏州人又不安分了。今日新到的消息，趙德明大敗回鶻，已經占領甘州肅州，實力翻倍不止。從老大開始一個個都沒上過戰場，也不知道夏州人的輕重，我今天留他們在講武堂查閱過往文書，留了許多參謀教導他們。」
興國長公主的面色有些變了「怎麼，又要打仗？」
「現在還不知道，趙德明占了河西，大概還要占歸義軍。等歸義軍沒了，也要休整兩三年吧。我今天遣走了孩子們。是想同你算算帳。當年父親在病重中分家。我現在身子也不行了，也不知還能不能活到李德明造反的那一天。先考慮後事吧，早點分早點安生。」李定笑一笑，平靜的講道。
興國的面色有些哀戚「你不要瞎講，天天窩在家裡享福，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怎麼就要安排後事呢？你要算，那就算，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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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產業都分出去，還傷不到公中的開支。只是講武堂和春操的開銷加劇，未來十年大約三千多畢業學生也要花一筆錢養著，已是緊張。還要存大戰之後撫恤和獎賞的錢。這筆錢，按多少存為好？」興國大長公主問道
「府里每年都存一筆款子以備賞賜和撫恤，如今已有六十萬貫，我猜最困難的情況，戰損親兵兩千五，戰損莊戶兩千五。親兵按二百貫撫恤二百貫賞賜，莊戶按一百貫撫恤一百貫賞賜算。那就是一百五十萬貫，還差九十萬貫。家裡壓縮開支吧，每年家裡開支九萬貫，壓縮到六萬貫以下。」李定沉吟道
「壓縮?，你還不如出去化緣，媳婦們在京城已經因為樸素而被人嫌棄，還能怎麼壓縮？我這一把年紀還要擔這苛待媳婦的名聲，我好意思？我嫁妝里還有一筆活錢，二十萬貫，都拿出來填你家這個大坑吧。以後每年我省著點，每年都準備五萬貫。公中再壓縮一萬貫，十年不打仗，差不多就湊齊了」
「名聲都是虛的，只要在我廣陵侯府，人人都有誥命，誰不高看一眼？再壓一壓吧，媳婦們的不滿也不難辦。母親當年教給你一門手藝，你可到現在都沒教給媳婦們，這馬上孫媳婦都要進門了」
「手藝？你們廣陵侯家什麼時候是手藝人了？母親何等人物，哪會~~~」興國大長公主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是母親教的編織皮甲的手藝?」
「是啊，我還不知道你，你嫌皮子的味道差，就給我做了三領，後來再也不做了。母親那個時候，哪個將門的大娘子不會做皮甲？哪個將門的小姐不學？甚至母親還會編鐵甲呢。現在媳婦們泡在蜜罐里，教她們做皮甲，一來曉得這裡是將門，傳承不能斷。二來教她們心中明白，隨時要打仗，把心思都放在家裡，少出去給人攀比。這鬥茶斗香斗首飾花費可比皮子高百倍。另外府中產業再整頓騰挪一下，每年多留下十萬貫。這戰端一開，錢就是水一樣溜出去，永遠沒個夠，一百五十萬貫還不一定夠，要有兩百萬貫以上的準備。」
「是是是，我的侯爺，家中的買賣小金庫也不少，每年給你收上來二十萬貫也是可以的。你就放心吧」
「還是娘子本事高啊」
「恭喜父親，賀喜父親，兒郎們聞戰則喜，鬥志昂揚，都是因為父親教訓有方，赤心為國」李勤作為混官場的老大，首先站出來拍馬屁。
「是啊是啊，大哥/父親/大伯所言甚是」
「少廢話，老大，看完了情報，你來說說，靜難軍準備做什麼？對我大周有何影響」
「是，兒子愚笨，只粗粗有些思緒。其一，趙德明實乃梟雄，十餘年來對大周卑辭厚幣實為恢復再舉，景德年間，西北名將雲集，更有父親一戰功成，夏州廆名家幾有族滅之危。趙德明自天聖十年受封至今，不過區區五年，所部軍力竟已遠超其父當年，對我示弱，在內生聚，此其志不在小也。我大周當著力應對，增兵添將，振興西北邊防。其二，西北大局，本以大周總領，吐蕃靜難軍回鶻歸義軍互相牽制，如此我遊刃有餘，進退裕如。今回鶻覆沒，歸義難存，吐蕃零散，草原大漠已成大周夏州兩強之勢，涼州孤懸在外，首當其衝。其三，趙德明明知故犯，顯然決心已定，叛相已露。只待時機一到就是復叛之時。我當時刻注意遼國動態，趙德明如此膽大妄為，必有仰仗。兒以為當世只有遼皇可以做到」
「說得不錯，趙德明有了一萬鐵騎，尤其是兩千具裝甲騎，實力已遠超我廣陵侯府。你等且不要以為為父能大勝李繼遷，你們就能大勝趙德明，李繼遷當年不過是個丐幫頭子，甲兵不滿兩千，大多夏州兵只有一身皮袍子。而為父手下卻有兩萬甲士，以少勝多全賴甲堅刀利，當時的禁軍又是開國禁軍之後，戰力猶存。現如今的禁軍，不談也罷」李定說著說著嘆了口氣。
「父親，此戰之前趙德明已有甲士一萬，此番大破回鶻，得其甲仗物資無數，更兼絲綢之路在手，擴軍至兩萬到三萬應當沒有問題，具裝鐵騎或許也會擴張至三千。」李貞見父親看過來，也不慌張，說出自己的猜想。
李定讚許道「再多估算三成也不為過，這種梟雄為了養兵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什麼事都忍得下來」
李鋒「既然我家不能制，孩兒以為當拉外援。江都侯府的親兵府衛與我家同出一脈。他日有事之時可邀約一位兄弟帶兵來源，做我大軍一員戰將，如同父親與顧三叔一般。多多分與功勞便是。襄陽侯府自顧三叔嘗到了甜頭，吃了父親好大的禮，借得一位善戰子嗣應當不難。我府上也當努力，以往春操流於形式，只當是為莊戶度過青黃不接的賑濟。現在看也不能再放任下去。我們兄弟子侄要把府中莊田都巡視起來，督促莊戶整備訓練，以備不時之需。」
李定「不管我家能不能制，外援總是要拉的，朝堂之上一個好漢三個幫，不但要拉親近的爵府，天子派來的援兵，督戰的文官，內臣都要拉攏。這些人遠赴邊關，圖的就是功名。莊戶的操練確實不能這麼放任了。以後秋操練陣型，春操練器械，又是好大一筆支出啊。好在你們的姐妹嫁出去了，再晚一點，嫁妝都湊不齊。奶奶的，靜難軍這是有多肥，養得起兩千具裝鐵騎。朝堂上這幫老大人養出個大驚喜啦。」
李范「孩兒還有個破財的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少來這套，講吧，阿耶就這麼點家產，你們兄弟就可著勁散吧」
「孩兒以為，往昔講武堂招生，錢財收費甚高，一般的莊戶人家支撐不起，如今大戰在即，正是用人之時，每兩年一屆，每屆二三百人都是家中馬戶或者以往親兵中受封獲官人家的兒子。這樣的培養不足以滿足大戰損耗。可否降低講武堂收費，擴招生源，並允許畢業學子在我家產業中工作還債。等他日戰端將起，也可源源不斷補充府中。」
「建議很好嘛，該花的錢就要花，人不是兵器，兵器幾日就能做好，一張良弓也不過兩年。人要成材，非得十年培養才行。府里的講武堂本就是賠錢貨，招多了也吃不消。兩年一屆，就給七百名額吧。辦個五屆十年，再多家裡也養不起」李定一聽，果然是很燒錢的建議，咬著牙應下了。
李建業李建功兄弟看話都給父輩們說完了，一臉懵逼不知道該講什麼，建業弱弱的問一句「爺爺，咱家這麼大動靜，這趙德明要是不叛該怎麼辦？」
建功也問道「爺爺，就是趙德明反叛，朝廷不用我家，我家不就虧大了嗎」
「可不是嘛，這般大動作何苦來哉，涼州還有曹國公府呢。涼州首當其衝，若是曹國公府都不緊張，我家這般消耗底蘊備戰，恐有驚詫彈劾」李貞的孩子李建明（十五歲）認為事情不能只讓自己家來扛，政治風險很高。
「京中公侯伯府近百家，每家拉一波人上陣不就把趙德明打服了？大相公們非要我家頂在前面嗎？」李鋒的孩子李健壽（十五歲）也不理解。
爺爺和叔叔們都笑了。李定示意李勤來教育。
李勤對孩子們講解課堂上學不到的朝堂規矩和各家現實「這話就要說到二十年前的景德大戰。現在看來，那一年是我朝兵備的轉折之年。自那之後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大周禁軍再也不能恢復曾經的戰力，朝野也不關心禁軍的維持。這些不是今天的重點。那場大戰，大周隕落公侯伯十幾位，軍都指揮使二十餘。軍指揮使副指揮使以上各級將官戰死三百多員。鎮守河北的各家公侯伯，被先帝帶去增援的公侯伯府也是家家戴孝，府中子弟折損過半，積累的親兵家將損失更大，可以說一戰就打空了大半國朝勛貴的底蘊。只有鎮守雲州的令國公府，當時鎮守榆林，現在鎮守朔州的寧遠侯府，鎮守代州的西平侯府，損失較小。曹國公府雖然鎮守涼州，當年也被抽調去了河北，為了守衛大名府也跟遼軍拼了個七七八八。只有我們廣陵侯府受命鎮守靈州，威懾河西分毫未損。所以二十年前的大戰，我府上既然分毫未損，那他日有了新的大戰，我廣陵侯府必然首當其衝。大相公們很清楚羊毛要輪著薅。別人家戰過一輪遭了那麼大罪，我家不補上這一茬，人心也不服。
趙德明的反叛也是無疑，他若安於靜難軍節度使之位，有吐蕃回鶻牽制，遼國就不會有興趣扶持這樣一個普通的藩國。現今敢於攻滅回鶻，這便證明了他不安其位。不安其位，必有遠圖，不是圖周，就是圖遼。我們認為圖遼的可能很小，大周被盯上的可能更大。尤其是靈州如利刃直搗銀夏夏州腹心之地，大河天然分割夏州，其與陝西路河東路互為犄角，形成兩麵包夾之勢，趙德明想要稱霸河西，靈州是必拔之城。
曹國公府自景德年大戰後，隨著老國公的離世已不復往昔，據我在寶辰庫查得，曹國公府如今在寶辰庫只有鎧甲二百領。他家在涼州還有八百騎。遠不及景德年間三千騎的規模。與此同時奢靡之風大漲，曹國公李家現在鐘鳴鼎食都不足以形容，便是家中的女使都過上了品官家小姐的生活。現如今朝中還有重金維持親兵的將門，英國公張家有三千三百領鎧甲在寶辰庫，齊國公府一心從文，只有二十領，算是意思意思，可以排個儀仗。其它開國公府都因罪除爵。接下來就是我府上兩千六百領，江都侯府兩千領，寧遠侯顧家有兩千領，忠敬候府一千六百領，襄陽侯府一千二百領，西平侯府只有六百領，勇毅侯府五百領。其它的侯府都不值一提，比如東昌侯府就十領，據說還欠了寶辰庫的租費，官家都沒好意思找他家要帳，其餘各家伯爵府就更別提了，有兩百領的都算多的，大多維持在一百領上下。太祖太宗年間，公府就沒有低於三千的，侯府沒有低於一千八的，伯府也沒有低於一千的。從寶辰庫的鎧甲庫藏就能看出來如今的大周軍力相比當年衰弱了多少。相比之下，昨日齊國公在康樂樓一擲千金，為一個花魁打賞一千貫，手都摸不到一下，真是好瀟灑。每月都有兩三萬貫用於古董字畫珍寶的搜集，其他公侯伯府也不甘落後，奢靡攀比成風，以至於官家都看不下去，屢屢下旨申斥，竟也半分作用都沒有。
至於消耗底蘊，自先帝以來，大周的勛貴中形成了駐防勛貴與駐京勛貴兩大派。駐防勛貴中又有河北河東河西三大系。我家就是河西勛貴之一。這等劃分可不是亂來的。比如你們爺爺在河東駐紮過，但被劃入河西勛貴之後，我家在河東的生意產業便交出去大半。新增的產業與生意大多在靈州，在蘭州涼州。這些生意相當豐厚，也霸道。卻不是白給的。若是靈州有事，我家又不能平。那河西的財源都會被朝廷收走另作分配。我家敗落也就近在眼前。所以此時略微消耗底蘊，並不會引來官家不悅。」
「好了，你們也看到了，我們這些將門公侯說來顯貴，責任卻非常重大。那些放棄責任一心享樂的府邸，在朝中是越來越說不上話，繼續磨練子弟，維持威勢的府邸，朝廷愈發倚重。夏州再亂，也不是遼國那等龐然大物，只要我沉著冷靜，積極準備，他們就翻不了天。怎麼說我大周富有四海，有的是兵力錢糧。趙德明攢了那般多軍馬是很唬人，可一旦損失巨大，以他所占貧瘠之地，拉不起第二次同等的強兵。大周耗也能耗死他。至於曹國公府，我去找李顯宗說說，他們家也該收到消息了。比我家還有錢，才一千騎，還要不要臉。好了，這裡藏有河西十幾年來的情報，你們留在這裡好好學學，熟悉熟悉夏州蠻子，想想自己領軍怎麼應對吧」說完李定乘車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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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回來了，怎不見孩子們？」五十二歲的興國大長公主見只回來了李定一個人，不由得奇怪問道。
「唉，我是故意支開他們的。這段時間陸陸續續收到情報，夏州人又不安分了。今日新到的消息，趙德明大敗回鶻，已經占領甘州肅州，實力翻倍不止。從老大開始一個個都沒上過戰場，也不知道夏州人的輕重，我今天留他們在講武堂查閱過往文書，留了許多參謀教導他們。」
興國長公主的面色有些變了「怎麼，又要打仗？」
「現在還不知道，趙德明占了河西，大概還要占歸義軍。等歸義軍沒了，也要休整兩三年吧。我今天遣走了孩子們。是想同你算算帳。當年父親在病重中分家。我現在身子也不行了，也不知還能不能活到李德明造反的那一天。先考慮後事吧，早點分早點安生。」李定笑一笑，平靜的講道。
興國的面色有些哀戚「你不要瞎講，天天窩在家裡享福，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怎麼就要安排後事呢？你要算，那就算，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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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產業都分出去，還傷不到公中的開支。只是講武堂和春操的開銷加劇，未來十年大約三千多畢業學生也要花一筆錢養著，已是緊張。還要存大戰之後撫恤和獎賞的錢。這筆錢，按多少存為好？」興國大長公主問道
「府里每年都存一筆款子以備賞賜和撫恤，如今已有六十萬貫，我猜最困難的情況，戰損親兵兩千五，戰損莊戶兩千五。親兵按二百貫撫恤二百貫賞賜，莊戶按一百貫撫恤一百貫賞賜算。那就是一百五十萬貫，還差九十萬貫。家裡壓縮開支吧，每年家裡開支九萬貫，壓縮到六萬貫以下。」李定沉吟道
「壓縮?，你還不如出去化緣，媳婦們在京城已經因為樸素而被人嫌棄，還能怎麼壓縮？我這一把年紀還要擔這苛待媳婦的名聲，我好意思？我嫁妝里還有一筆活錢，二十萬貫，都拿出來填你家這個大坑吧。以後每年我省著點，每年都準備五萬貫。公中再壓縮一萬貫，十年不打仗，差不多就湊齊了」
「名聲都是虛的，只要在我廣陵侯府，人人都有誥命，誰不高看一眼？再壓一壓吧，媳婦們的不滿也不難辦。母親當年教給你一門手藝，你可到現在都沒教給媳婦們，這馬上孫媳婦都要進門了」
「手藝？你們廣陵侯家什麼時候是手藝人了？母親何等人物，哪會~~~」興國大長公主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是母親教的編織皮甲的手藝?」
「是啊，我還不知道你，你嫌皮子的味道差，就給我做了三領，後來再也不做了。母親那個時候，哪個將門的大娘子不會做皮甲？哪個將門的小姐不學？甚至母親還會編鐵甲呢。現在媳婦們泡在蜜罐里，教她們做皮甲，一來曉得這裡是將門，傳承不能斷。二來教她們心中明白，隨時要打仗，把心思都放在家裡，少出去給人攀比。這鬥茶斗香斗首飾花費可比皮子高百倍。另外府中產業再整頓騰挪一下，每年多留下十萬貫。這戰端一開，錢就是水一樣溜出去，永遠沒個夠，一百五十萬貫還不一定夠，要有兩百萬貫以上的準備。」
「是是是，我的侯爺，家中的買賣小金庫也不少，每年給你收上來二十萬貫也是可以的。你就放心吧」
「還是娘子本事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