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項莊舞劍 意在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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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君,靈州來信,真得秀真知州的」一座大宅之中,御史中丞戴賢眼中精光一閃,接過信封檢查一番,確認蠟封沒有破損,滿意的拆開信封,展開信紙看了起來。「好,好,真得秀做得好哇。李樞副啊李樞副,不要怨我老戴不給情面,政事堂的椅子就那麼多,老戴我也想進步呀」

  大周以諫院規勸帝王,監督中樞省施政,以御史台監督百官。御史們的業績來自於彈劾掉多少官員,尤其是位高權重的官員,業績越牛,升職越快。而大周不設御史大夫,以御史中丞統領御史台務,到了御史中丞這個位置,要想不等磨勘就更進一步,彈劾普通的官員已經不夠格,只有各部尚書,三司使,東西兩府的宰執才有資格讓中丞出手。

  而御史中丞被默認為九卿之一,尚書之類的高官彈劾了也沒有意義,把尚書換掉,自己過去干,那叫平調,大概率沒有待在御史台爽。只有彈劾兩府宰執才是上進的最佳辦法,把宰執辦掉,我自己頂上去,一魚雙吃,豈不美哉。只是兩府的大佬一個個根深蒂固,想要扳倒很不容易,眼下官家親政,正需要清理以往大娘娘的舊臣,這就是中丞想要的好機會。李勤作為最年輕的宰執,不服氣的大有人在,在官場上也沒有足夠的班底人馬,柿子專揀軟的捏嘛。

  第二天,早朝

  趙禎還在體驗完全版帝王的特效狀態中,因此上朝特別積極。「有事早奏,無事退朝」隨著大宦官的一聲吆喝,今天的朝會開始了。所謂大事開小會,沒事開大會。在這種比較公開的朝會中,通常是沒有多少大事可以講的,主要作用是讓皇帝亮個相,與中央機關的長官們都見見面,顯示下皇帝的健康。往往這樣的場合,也會有一些御史台諫趁其不備,對某位還不知情的官員發起突然彈劾,從而掀起朝爭而載入史冊。

  「啟奏陛下,臣有奏」,在大相公們發言結束之後,御史中丞戴賢走出行列,上前兩步,深揖一禮,沉聲奏道。

  看到御史中丞出列,各位宰執心頭一跳,這老貨沒打招呼,該不是衝著我來吧。

  「卿家有何要事,快快奏來」親政後第一次遇到這個級別的大佬出來參人,趙禎還是頗給面子,話語間還帶著一絲雀躍,仿佛在暗示「搞事,快搞事」

  「臣,御史中丞,戴賢彈劾樞密副使李勤收受邊地賄賂,里通外番,陰蓄甲士,秘養間諜,暗藏不軌」

  嘩,李勤還沒說話,殿中就已經譁然,御史台十幾位御史也紛紛站出來一同參奏李勤,為李勤和廣陵侯府謀劃了二十幾條罪狀。

  「肅靜」殿中侍御史立刻站出來維持秩序

  等現場安靜下來,李勤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出行列,輕輕拜倒在地「臣樞密副使李勤,忠心不二,心懷坦蕩,御史台所奏皆不認可,願避位歸家,以待三司明察」

  「啟奏陛下,李樞副忠良之家,受兩朝先帝和大娘娘厚恩,豈會是不軌小人?臣請陛下駁回」一些與李家交好的官員紛紛站出來為李勤辯護。

  趙禎詢問各位宰執「列位相公,彈劾宰執乃是朕即位以來所未有,如今當如何辦才穩妥?」

  丁渭上前一步「戴中丞所奏,實在駭然,李樞副避位待參,已盡人臣本分,陛下當撫慰之,同時命三司會審,查明原委,還以清白」

  呂夷簡道「祖制,御史風聞言事,朝廷不可輕信,也不可輕忽,老臣以為其中或有誤會,是御史所不能解,當命有司徹查,視結果再請聖裁」

  官家道「諸卿所言都有道理,樞密副使李勤避位歸家,由三司秉公詳查御史台所列彈劾。若有結果從速回奏。」

  就這樣李勤也開始了家裡蹲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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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我家陰謀不軌?我家陰蓄死士?豈有此理。」興國大長公主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李定和李勤忙著安慰她「沒事的沒事的,這些彈劾風馬牛不相及,我們家沒做過就是沒做過。不過是御史們不懂事,想要出風頭罷了。」

  「什麼出風頭,你們以為我不知道?那中丞戴賢不就是看上了我兒的位置嗎?他也配!」大長公主對於戴賢的動機一清二楚。

  「那位置不坐就不坐,現在官家親政,換一些新人上去很正常」李勤寬慰母親

  「你可是官家的親表哥,再親沒有的,這麼多年為了官家順利親政,你不知道為他擋住了多少明槍暗箭,他怎麼能不信任你呢?豈有此理,玉兒。拿我的玉如意來,我要入宮去揍他」大長公主怒氣勃發

  李定趕緊把大長公主往臥室抱,李勤也嚇得讓下人們都走開。


  「一朝天子一朝臣,勤兒是大娘娘破格提拔,這麼年輕的宰執被人盯上也是難免的,此番官家親政,我早就想讓勤兒急流勇退,到地方上去任事,我大周最重資歷,勤兒擔任過宰執,到了地方也是重臣之位,過些年歲,積累更多的門生故吏,再運作回京,必定是大相公,也比現在不上不下的在樞密院乾熬強」

  「你就會說好聽的,勤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誰給勤兒潑髒水,就是跟我過不去,你這當爹的不敢出頭,我去出頭」

  「娘子,娘子,不要激動。戴賢也不過是窺伺上意,官家頂多要勤兒的位置安排親信,不會讓髒水潑過來的」

  「當年公公就是為了爹爹登基安插親信激流勇退,你又是為了我弟弟,三十四就激流勇退,如今我的兒子才三十二歲,又要激流勇退,這趙家人還想怎麼樣?以後我家孩子二十歲就激流勇退告老還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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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中

  官家在御花園思索,對於李勤這個表哥,官家的態度是很複雜的,他明白李勤是他上位的堅定支持者,是父皇留給他的宰相人選。只是從小在父親母親的口中,李勤就比他優秀,每每自己做得不好的時候,父皇和母后都會說「勤兒在這個年紀已經做到XXXXX」。可以說李勤就是他的童年噩夢。

  到了登基之後,趙禎每天要承受著大娘娘的嚴厲教導,而只要李勤來了,大娘娘總是和顏悅色,這讓趙禎的心態不免受到影響。如今自己親政,也想重用李勤,但心中就是親近不起來,正好自己也想把老師晏殊安排到宰相行列,加強對朝局的控制,那便讓李哥哥出外吧,他日大家都調節好了,兄弟再相見,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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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三司組建的專案組開始運作,作為宰執和侯爵,李定和李勤享受的待遇沒有改變,御史台也不敢用嫌疑犯的標準來對待這兩位。問話在和諧的氛圍中展開

  御史台中三司會審現場,李定收到傳喚

  「鄙人廣陵侯李定,見過諸公」

  「不敢不敢,我等職責所在,還望侯爺恕罪。敢問侯爺,貴府每年收到的靈州財貨,送予何人,動輒價值數萬貫,靈州人重金之下,有何所求?」

  「本侯回話,自然是送給本侯的,諸位也該知道,本侯曾任職靈州,小有薄名,離任之後靈州百姓頗為不舍,每每進京做買賣都會給侯府捎一些土產。本侯推辭不過靈州百姓的情誼,只得收下。不過本侯沒有白收,每每都用一些靈州稀有的財貨充作賞賜,不叫百姓吃虧,是以十幾年來靈州百姓均樂於拜訪侯府」

  「土產?侯爺,那可不只是土產,據查天聖九年,天聖十年,靈州豪強均輸送良馬千匹,而我大周朝廷每年收到的良馬不足萬匹。若是捎帶土產,這土產未免太多了」一位御史憤憤不平

  「這位御史,這話就有些冤枉本侯了,我大周本不缺馬,靈州良馬在汴京也不過五十到一百貫一匹,運到南方價格會更高一些,無論如何計價,也不會超出十萬貫。至於朝廷每年獲得良馬不多,並非朝廷得不到,在內大周有各地馬監,在邊地的涼州靈州青唐更有十大牧監。每年產出良馬數萬匹,若是還不足,也可向涼沙瓜靈等處百姓市馬若干。此非朝廷無馬,實乃朝廷不想要,據本侯所知,朝廷在涼州蘭州的牧監產出的馬匹,幾乎都被三司拿去賣了。御史若有疑惑,當質詢三司,本侯鄉野閒人,這個帳,本侯不能認。」

  「好,再問侯爺,據靈州知州奏報,靈州土豪坐擁丁壯良馬以萬計,近來查得與侯府往來密切,似有密謀。侯府與這些土豪密謀何事?」

  「本侯以為,他們不能算土豪,無論番漢,先帝在景德年間垂降天恩,冊封來歸番漢頭人。他們人人都是我大周的官員。官員之間互相走動,有何不可?不能因為有些官員家中人多,就不給他與同僚結交的資格,本侯以為此事大為不妥。本侯也不知靈州知州察知了什麼奸謀,但是本侯知道這些人若是不穩,必有外來宵小謀劃靈州。」

  「何為外來宵小?」

  「此乃軍國重事,唯平章可知,定不能言」

  「李侯結交豪強,又有數百靈州豪強子弟分布於汴京禁軍,不知李侯可曾結交?」

  「本侯僅僅延續在任之時落下的關係,豪強子弟入選禁軍既是大周的祖宗之法,也是先帝之德。本侯與此無關。若是沒有憑據,此等要命的質證還請慎言」

  「請問侯爺,靈州知州舉報,發現侯府在靈州設有諜子,請問侯府為何如此,是否在大周其它州府也有諜子」


  「此乃污衊,我侯府名下有諸多商隊,管事們也會搜集一些沿途的見聞。這只是尋常的消息搜集,絕非諜子。凡經營家業,通貨各州,總要留意當地盈缺,物價高低,民情民意,那位知州定然是不通庶務,將我家的管事當作諜子報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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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中

  主審官員向官家稟報。

  「啟稟官家,經查,戴中丞所奏大多不實,唯有兩條李侯與李樞副難以自證。」

  「是哪兩條,報上來」

  「李侯不能自證靈州而來進入禁軍的數百人與侯府的關聯。李侯也不能自證靈州發現的諜子。除此之外,臣等以為皆不足道」

  「知道了,各位辛苦了」

  「臣等告退」

  官家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初審奏疏。還審什麼審呀,現在的官家已經後悔了。剛剛親政就審自己的表哥和姑父,這像什麼話。

  若是叫停審訊,三司會審作為國家最高審訊平台,權威性又會受到質疑。剛剛親政就拿三司會審開玩笑,這又像什麼話。真的是左右為難。

  過了一陣,皇后曹氏帶著膳食過來。

  「官家,喝一口補湯吧,朝政繁瑣,更要注意身子」

  「唉,多謝皇后,只是這案子如鯁在喉,朕真是進退維谷」

  「我是皇后,不當預外朝事,若外朝事實在艱難,陛下可宣晏師父入殿請教,總強過在這裡生悶氣」

  「說是外朝事,也是親戚事,親戚事,皇后還是能管一管的。唉,就是我的姑父和表哥被參一事。」

  「姑父和表哥被彈劾也沒什麼奇怪的,哪一位高官沒有被彈劾過呢?只看官家想怎麼做便是」

  「朕輔一親政,就把姑父和表哥送去受審,有失親親之道,恐為天下笑。」

  「若是姑父和表哥確有違法亂紀之舉,陛下懲處也是明君所為,何必憂心天下人呢」

  「哪有甚麼違法亂紀,彈劾十幾條大罪,條條不靠譜,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捕風捉影」

  「那就撤訴呀,聞過則改,善莫大焉。命三司結案還姑父表哥清白,陛下何錯之有,只恐遷延時日,傷及親戚情分」

  「不瞞皇后,朕是想請表哥出外一些時日,由晏師父出任樞密副使,若是表哥無錯,晏師父不入宰執,朕心中還是有些不安。」

  「大娘娘已去,宰執除了陛下別無選擇,陛下也當給大相公們機會才是。至於表哥,陛下實在想請表哥出外,找一點小錯即可,我看這彈章上條條件件都是要命的罪名,萬萬不能當真。」

  「皇后計將安出?」

  「這不是有個諜子案麼,表哥作為樞副,麾下主管全國軍情諜報,廣陵侯府還有自己的一套諜子,如何不是錯?對姑父姑母可以這麼交代。至於朝臣們嘛,就讓三司結案吧,彈劾純屬子虛烏有。」

  「皇后的意思是,廣陵侯府真的有一套諜子?」官家面色一驚

  「官家,自古以來,用間就是兵法的一部分,古來名將哪有不養諜子的。若是窮追到底,各家府邸當是人人自危。」

  「是了,太祖實錄中,親貴大將鎮邊,都會撥出巨款刺探遼國軍情。想來就是如此。」

  「臣妾倒是有點奇怪,這小小的靈州知州,為何著力搜集如此多侯府的罪狀,看來是有人眼紅表哥的位置了。」

  「表哥年少拜相,為人所嫉也是常理,朕心中有數」

  「官家,我只是在想,這般清查侯府,終究是傷了親戚情分,拿一些嫉妒侯府的昏官做個交代給大長公主出氣,才是親戚相處之道。」

  「皇后說的是,御史中丞風聞彈劾,若是拿下他有傷言路,大相公們受不了。就拿這個知州出氣。」官家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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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三司結案,結案陳詞中查明,這是與廣陵侯有仇的外藩頭人收買廣陵侯府商隊的管事,搜集了一些無稽之談意圖扳倒廣陵侯府的陰謀。幸而陛下聖明,洞察一切,還侯府清白。靈州知州真得秀誤察誤報,毫無重鎮大員之能,遷盱眙知縣。

  廣陵侯李定告病,病勢急迫。樞密副使李勤上疏辭官侍疾,官家嘉之,不許,李勤固請之,方可。

  此時靈州來的告狀團剛剛抵達汴京。

  一月後,經查真得秀貪贓枉法,濫收稅賦以自肥,剝奪出身以來諸文字,發滄州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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