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煮酒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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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回到家裡,房子已經全部裝修起來了,門口的水泥地也澆的平平整整的。一凡一直將車開到門口停下來,老媽從房間裡出來。此時老媽已經住進去了,一凡有點不太高興。一凡說你怎麼這麼快就住進來了,不是和你說了,讓你再等等的嗎?時間吹的長一點更加健康。

  老媽也滿不在乎的說,我還能活幾天啊。再說了已經吹了很長時間了,天天門窗都開著,我也是一點味道都沒有,才住進來的。一凡知道拗不過她,嘀咕了一句,那些甲醛什麼的是無色無味的。老媽也而不管他說什麼,就帶著一凡開始參觀了各個房間,裝修都是大同小異,一凡總感覺好像全中國的裝修也就是那個意思,經常看朋友圈,也能看到別人家的客廳還有廚房,總感覺不管天南海北的總是那個調調。

  一個房間接著一個房間,老媽的房間裡面,還是用的之前蓋的毯子。一凡勸:「老媽,你把這個毯子給我換了吧,明天我請大姐幫你買兩套新的四件套,這個毯子我小時候就開始蓋了,幾十年了你也可以讓它退休了。」老媽說這些舊衣服,老被子,穿的貼身,蓋的也舒服。你就是買新的過來,我用得倒是不自在。之前你姐姐也買了幾個新的過來,我都放在柜子裡面,到時候等你們逢年過節的時候回來用,我都已經幫你們洗乾淨了。老媽說你看現在這個房子,弄起來家裡多亮堂啊!

  一凡說:「是的啊,錢花下去了,肯定能見到效果的,現在也不要燒柴火了,也有自來水,那個時候門口是青磚鋪起來的,平時下雨變天的,我就是擔心你還要去河碼頭上,路面太滑了。現在好了平時可以到蘇城去玩玩,閒下來弄點小麻將玩玩。下雨落雪的時候,就一個人把空調開下來,弄個電視、電影看看,多快活啊。」

  老媽聽到一凡這麼說有點神傷,可惜你家老頭子走的走了,好日子沒有趕上啊。想想小時候帶你們,真的是吃的什麼苦,受的什麼罪啊?天不亮就要起來去上工,兩個孩子沒有人帶,也沒有辦法,就把你們捆起來鎖在家裡。回家的時候,小被裹裡面,全部已經拉的尿的,不成樣子。急急忙忙弄兩口吃了,還要給你們餵奶,餵吃的,下午還要出去上工。和現在比比,現在的人活著就是神仙,一天到晚就是吃吃玩玩。

  一凡順著老媽的話題,也開始追憶道:「小時候就怕家裡長棉花,你們一早上帶著露水把棉花果子弄回來。放暑假的時候,天天一睜眼面前的大籮筐裡面,就是碼得高高的死果子。這沒法的就是要將枯葉子,全部從棉花絮絮上全部摘乾淨。現在如果再讓我弄,我寧可出兩千塊錢出去找人弄。」

  老媽說:「你才做了多少事情啊?到了回收站的時候,人家還要挑肥揀瘦的,就是這個棉花再白再有彈性,要分三六九等,手掂一掂就是不同的價格。」一凡說道:「提起賣棉花,看著老爸傍晚帶著兩口袋塞的滿滿的棉花出去,晚上回來的時候,就能帶回來半斤豬頭肉熏燒。那個肉啊,我現在想起來都流口水。」說著說著,一凡還真的往嘴裡咽唾沫。抓耳撓腮的說道:「老媽走,你陪我去買點熏燒去。」老媽說:「孩子都多大了,你怎麼還這麼饞啊?」一凡說:「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麼事情,我正好也到街上帶你去買點東西,也就是一腳油門的事情。」老媽說:「嗯,對了,你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你把你舅舅也叫上,他說要到街上買藥的,沒有車就一直拖了,我們去鎮上,把他們也捎上。」

  到舅舅家,舅舅正在打麻將了,硬是被舅媽拉出來,埋怨舅舅道:「外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個老不死的,還有心思打麻將。」舅舅也沒有法子,只好幾位道歉,還好都是一個村上,人家還就從打麻將,切換到鬥地主了。一凡過來,和一桌上還有看閒的,散了一圈中華,都開心的不行了。一凡開著車,先去了一趟超市,毛巾,洗髮水,護髮素,肥皂,牙膏牙刷,還有什麼米麵都裝了整整一個後備箱,老媽說:「怎麼買這麼多?」一凡說:「這些東西都能放得住,你不要出去買了,而且我幫你買的都是一些比較好的品牌,你自己去買都是買一些便宜的,那些用的不太好。」舅媽旁邊說道,聽孩子的。

  又去了藥店,幫舅舅,舅媽買了點常備的藥物。一凡又買了一些保健品,舅舅要掏錢,一凡趕緊攔著。舅舅說道:「外甥有用了,我們也享福啊!」最後一站去菜場,買了好些的魚肉,蔬菜。一凡見到,怎麼現在鄉下也有海鮮賣了,趕緊買了一些花蟹,還有皮皮蝦。不過鄉下賣的皮皮蝦,個頭和品相,是不怎麼樣。老媽說你買的這個我也不知道怎麼弄啊,一凡說:「我從小就吃你的燒螃蟹,燒小龍蝦長大的,河水裡面的東西怎麼燒的,海里的也一樣的」。

  一凡這麼一說,連海鮮店的老闆都說這個總結牛。弄得大家都哄堂大笑起來。裝的滿滿當當一車吃的用的,往回走,出了小鎮才想起來,原來這趟的目的都忘記了,是要吃熏燒豬頭肉了。趕緊調轉馬頭回去,切了二斤豬頭肉,有弄點口條,豬耳朵,再來了半隻鹽水鵝。一凡還要買,被三個老人攔下來了,不能買了,不然這個星期都要吃今天買的剩菜。


  到家之後,先將買的熟菜都擺了盤子,老媽和舅媽到廚房去忙,一凡和舅舅兩個人倒了酒,先開始眯起來。兩杯酒下肚,舅舅就開始剎不住車了,擺起龍門陣起來。舅舅的故事,其實一凡早就爛熟於心了,不過老人家講起來,小輩們還是要保持,一種第一次聽的那種新鮮感和求知慾。

  老媽也經常提起,舅舅小時候學習成績特別好,都說悟性天賦高。回回考試穩穩的全班第一名的,這個一點從表姐的學習成績來看就知道了。但是在那個草創時代,學習成績好,能有什麼用了。已經故去的外公外婆,咬著牙給舅舅讀完了初中,鄉下的教育水平就在這邊了,中考考了兩年,都失敗了。就沒有在這條路上,往上再走一步。想當年,跳出農門有兩條途徑,一條是讀書,上大學,第二條就是當兵。舅舅運氣還算好,村里當時沒有幾個名額,舅舅爭取到了一個。在部隊裡面,也是走時氣連長是徐州的,也算是江蘇蘇北的老鄉。連長非常喜歡舅舅,小伙子聰明能幹,文化素質也高。推薦舅舅提幹了,到文職崗位上,寫寫畫畫還是可以的。如果能轉崗了,就可以在部隊裡面幹下去了,只要往上再前進一兩步,不管是在部隊還是在地方上發展,前途就相對光明很多。

  結果命運有時候就是那麼的捉弄人,上頭派人過來政審了,趕巧正好家裡安排舅舅和舅媽相親。那個年代不要說手機電話了,拍電報都要數著字,等舅舅火急火燎趕回去連隊的時候,上級過來審核的人前腳剛走。舅舅說道此處還要加上一個,讓人扼腕嘆息的情節,首長們放在桌上杯子,裡面的水都是冒著熱氣了。

  雖然沒有提干,但是在部隊這個大熔爐裡面,舅舅還是爭當先進,也是年年優秀,組織上也是非常照顧。退伍轉業之後到了地方上,政府還是給他,在鄉里安排了一個職位。聽父母常常提起,舅舅剛轉業後,也是一時意氣風發。剛上班沒有多少時間,就買了一輛自行車。小伙子穿著中山裝,頭上抹上油水,再噴點六神花露水,一時間在村里也是一道風景。一凡第一次知道手錶這個概念和實物,是從舅舅的手腕上。

  後來和舅媽結婚之後有了姐姐,不過外公這個死腦筋還想要抱孫子。也因為舅舅在鄉里職務,響應政府的人口政策,號召給舅媽上了環。一凡也是上了大學之後,才知道「環」是個什麼高科技,不是汽車最前的logo。人一輩子總是起起伏伏,命運弄人,在鎮上工作那幾年,舅舅也是走到底的背字運。當時的鄉鎮還不叫鄉鎮,有一個專業稱謂叫做「公社」,比如紅旗公社,東風公社,這些非常有歷史感的名詞。公社經常會按上級領導的指示,做一些群眾運動,比如:學習某某紅頭文件的運動,更多的是那種,冬季興修水利工程大會戰等,類似的運動。

  為了更好調動群眾的勞動積極性,還建立起很多的小組,小組之間進行良性的比賽。女同志叫做穆桂英小組,年紀上歲數的叫做老黃忠小組。在一凡或者更加小點年紀的人現在看來,這些都似乎很遙遠的故事,但是這個就是發生在我們父輩一代人身上。可能身邊父輩還是當年作為英雄模範的代表,鑼鼓喧天,彩旗招展下,身披大紅花站在高台上,接受著台下一陣陣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

  那個時候沒有韓流,也沒有美劇,更加沒有網紅,站在你面前實實在在大會戰的英雄,就是身邊的流量明星。舅舅作為公社機關裡面的幹部,也會作為中堅組織和管理力量,充實在一線去。那天不知道什麼原因,年輕時候,不怎麼玩牌的舅舅。不知道被誰拉著,非要和科室裡面玩的來的同事,躲在背人的地方就開始刷錢了。好死不死正好趕上縣長,親自帶人到工地上檢查工作,聽說我們公社這次搞的不錯。本來興高采烈的,結果到基層一看,幾個小組的主要負責人都不在。掀開一個小窩棚,才發現香菸繚繞中,幾個小伙子在裡面打牌。縣長當時就掀開了桌子,現場辦公,直接就地將幾個參與賭博的小年輕,直接一擼到底。

  按古代的話說,就是革去功名,永不敘用。當然了古代皇權是不下鄉的,舅舅這樣的鄉鎮級別的小科員,連一個官吏中的吏都算不上,更談不上功名了。這個結果眼上,被免職了,不單單是收入和身份,更多的是面子,之前的自行車也不騎了,躲在家裡好長時間了。後來等縣長走了,換了新的大領導了,活動活動才又在村里,謀了點事情做做,繼續為人民服務吧。

  還好舅舅家只有一個女兒,學習成績也不錯,沒有讓舅舅太操心。不然估計他這個年紀,還要出去賺錢給孩子買房子,還房貸了。舅舅每次說完這個一段,還要補充一些,當時連長推薦了兩個人。舅舅是一號推薦對象,還有一個二號,才情人品資質都不如他,現在已經出將入相了。還有鄉鎮裡面的那些同僚,有些後生小輩,都已經到省城廳局級的幹部了。說完長嘆一聲,痛飲一杯,所有的不甘和苦楚,兩行濁淚,都化作杯中的清冽的白酒。從口中入喉,一直扎入到胃裡。說完了,舅舅也差不多高了。還要喝,被老媽和舅媽給攔著了。舅舅死纏爛打,還要再喝一杯,一凡還是給他倒了。


  吃飯以後,一凡有點不放心,讓老媽收拾碗筷,自己送送他們,一直將老兩口送到家門口才回去。回去的路上,一凡突然有一種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人們總是會將一種味道和環境,緊緊的結合在一起的。一天的陽光暴曬之後,結合了身邊那條水溝裡面的水蒸氣,再攪拌稻田裡面的蛙鳴。

  一凡總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十歲的孩童,從舅舅家告別了姐姐,背著書包一路小跑回到家裡的。一個人走夜路是很恐怖的事情,特別是遠處還有星星點點的鬼火。一凡就會自己給自己構建一個圖畫,自己會躺在被窩裡面,安安靜靜的睡覺,自己給自己打氣。此時還是彼時,還是時空錯亂了,姐姐已經出嫁,有著溫暖被窩的家,都已經重新翻建過了。

  天空中月亮特別亮,在兩個路燈之間的黑暗中,顯示著自己的能量。一凡抬起頭來,看著籠蓋四野的星空,漫天的星斗,一凡用五百多度的近視眼在尋找,到底那顆才是屬於自己的那個。每次聽完舅舅的故事,一凡都會有新的感覺。或許談到命運,這個命題太過於龐大,一凡也不會再去思考,這個也不是自己能想通的。越想越覺得人的渺小和虛無,小時自己還想著自己如何,如何?

  現在他越來越清晰,自己就是一個從最底層出來的小老百姓。自己的命運也是伴隨著整個社會的波浪,上下翻滾的。如同舅舅當年,在那個波濤洶湧的激流中,拼命的向前一樣,但是河流向左向右,沒有任何一個人是能左右的。自己能做的只有隨波逐流,並且拼盡全力的,往前多劃出去一點。

  不知不覺一凡已經到了家門口,自己掏出煙來點了一根,老媽看到一凡,問怎麼還不進來睡覺,不早了。一凡說喝得有點多了,外頭清爽一下,老媽進屋倒了一杯茶,遞給一凡,又拿了一件衣服給一凡披上。一凡說,你早點休息吧,我等下就進去。老媽點點頭。

  但是這條河流裡面除了一凡,舅舅,還有其他人,還有礁石、旋渦、險灘每個環節都是險象環生。不管是哪個危機都在張著血盆大口,等著要吃人。當然了,有的人懈怠了,有的累了想歇一歇,就等著身邊的一個個,從自己身邊游過去。

  大家都是聰明人,做的決定都是當時認為最優的抉擇。就像今天在顧總辦公室裡面,他是準備做一個刮骨療傷,壯士斷腕的壯士。一凡確定沒有顧總的授意,是沒有人敢把貨從倉庫拉走的,還是繼續做一個落袋為安的小老闆。哪個選擇都有他的道理,但是當他做這個決定,後面是什麼影響了?誰也不知道。當然有時候的不得已,可能也不一定,非要那麼的悲觀。如果沒有段雲的打架,就沒有阮律師的介入,更加就沒有金先生的生意。舅舅沒有提干成功,或許也是一件好事,如果真的提幹了,官運亨通。如果發生了類似的「大會戰」打牌的事件,可能從高處摔下來,就是非死即傷了。

  有時候見到一些小青年和一凡聊自己的宏偉的理想,雄心壯志的時候,一凡就只有「呵呵」罷了。他不知道人生有多少的不確定,在等著他們了。如果他沒有遇到老婆,如果老婆在大學期間,沒有和一個隱姓埋名的富家小姐,深厚的友誼。如果他頂著老婆的壓力,沒有去買房子。如果他去澳洲的時候,沒有去給浩浩修玩具,而是直接從超市買幾個新的糊弄孩子。如果在沅國,張藝請客的時候,沒有挑選那個衝著自己傻笑的,戴眼鏡小姑娘。如果段雲,那天沒有出去擼串吃烤肉,生活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和偶然。

  每一次的偶然是你在一年前,半年前或者一分鐘之前,砸碎自己的腦袋都想不到的。如同那個著名的薛丁格貓實驗,你沒有打開盒子之前,你永遠都不知道貓是死的還是活的,生活的不確定性,也才會讓生命變得如此的美好,相同的不確定發生在每個人,身上導致的結果也會千差萬別。或者同一個人的不同情緒下也會走樣。但是一個人的行為邏輯,是由他最最底層的基因代碼和行為方式,已經決定了。一凡的確定性,就是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對於一凡這個明年四十的男人,坐在新建的房子台階上,抽著煙,和他談其他的都有點假。

  早上起來,一凡還是覺得有點頭昏腦漲的,老媽弄了點稀粥。老媽的手藝沒得挑,米粒都已經熬的開花了,弄點小鹹菜雞蛋,一個榨菜絲,還有一個涼拌小黃瓜。一凡一口氣吃了三大碗,一凡說:「好久沒有吃到,這麼舒服的早飯了,還是老媽的手藝好。」吃完發了一身汗,在門口小風一吹,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登時感覺好多了。臨走的時候,一凡又拿了五萬給老媽,和老媽說最近項目做得比較順利,這個錢拿著你放在身上,有點錢壓著,一凡心裡放心。老媽說她一個老太太用不了那麼些的。一凡非要讓她手下,讓她有時間到蘇城去看看芳芳。

  從蘇城出來的時候,老婆交代了,把老丈人接過來住幾天。家裡的雞啊,鴨的,都已經和老姨說好了,讓她過去照看一下。一凡也答應下來了,早上辭別老母,直奔老丈人家,到了才發現段雲和老姨也在丈人家。一凡過去和三位簡單的打了招呼,然後一凡對老丈人說:「爸,你收拾一下,我在車裡等你。」一凡也不想理段雲,說完就自己回去車裡了。老丈人其實東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一凡假裝著玩手機,在頭裡低下來。不過已經能夠聽到老姨在屋裡抽泣了,責怪著自己的命苦,也抱怨著段雲不爭氣。


  逼得老丈人還是出來敲了敲車窗戶,示意一凡出來。一凡跟著老丈人又重新回到屋裡,老丈人端過來一把椅子,讓一凡坐下,也讓老姨和段雲坐下說。老姨說:「一凡,我知道段雲在外頭給你惹禍了,千不該萬不該,都是段雲不對。」一凡說:「老姨,也不能這麼說,不該全部說段雲不對,我也有責任,沒有和他們把國外的情況說清楚。你把孩子交給我,孩子是我帶出國的,我就要擔起這個責任,怎麼帶出去的,我要怎麼帶回來,前段時間段雲平平安安回來,交給你們我就放心了。不過段雲的能力,我也看出來比較強,我那個小公司有點小,再在我那邊待著就把孩子給耽誤了。我覺得段雲還是找一個更好的工作比較合適,不過老姨你放心,找到新工作之前,段雲的工資我還是正常發。」

  老姨抽泣更加的厲害了,說道:「姐夫,我知道你是讀書人,說話都給孩子遮掩著。不過你千萬不要,把段雲往外推啊。在你手下工作才幾個月,段雲好像變了一個人。之前都是我們打錢給他,前段時間,已經打了幾次錢回來,中途回來幾趟也是給我們買吃的買穿的。之前回來就出去打牌,現在牌也不大了,煙也戒了。」

  老丈人也勸道:「一凡啊,段雲這段時間真的懂事很多。這次回來,知道闖了禍了,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家裡多少天,不吃不喝,說對不起姐姐、姐夫。後面聽說有個活要讓他出去做,高興的一夜覺都沒睡好,第二天一早就出去了。心裡還是想著,能做點事情表現表現,你能原諒他。我一個老頭子在家,段雲也是三天兩頭過來,家裡的這些事情,現在都是段雲幫著乾的。其實我也看在眼裡,他一直沒有出去找工作,就是希望你能再給他一個機會。老姨也和我說過多少次,從小到大不知道,你姨夫打壞了多少棍子,這個孩子就是不改。現在剛剛在你手底下學好了一點,如果換一個工作,沒有人管著他,他就廢了。」

  看一凡不說話,老丈人踢了一腳段雲,罵道:「你還不趕緊去收拾東西,等下和我一起走。」一凡現在想想,估計這次回來接老丈人過去是假,過來接段雲是真的。整個故事情節,台詞估計都是之前已經設計好的,但是老丈人和老姨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還有在蘇城的後台的一個總導演,總策劃還在全程監控,一凡還能說什麼了?不帶段雲走,老姨和老丈人肯定要當場跪在一凡面前,一凡能有什麼辦法了。

  到蘇城一進家門,看到三個人進門,老婆和丈母娘都眉飛色舞的。趕緊讓芳芳幫著接,老丈人的帶過來的東西,一個勁的叫著外公長,舅舅短的。一家人在一起吃飯,段雲像個剛剛過門的小媳婦,謹小慎微的端著飯碗,連夾菜都不敢。吃的差不多了,老婆看一凡早早的吃好了,回房間了也沒有說什麼,就讓段雲自己打車回去了。夜裡老婆關起門來,和一凡合計段雲到底要怎麼處理,一凡還是和老姨說的那一套,工資照發,不要上班,重新找工作,一凡這個小廟,已經容不下他這個大和尚了。

  老婆也給段雲求情,說道:「我知道你難,所以那天段雲回來。在電話裡面,我也從來不說,但是你說孩子犯了多大的罪過嗎?其實也就是打個架,哪個公司裡面,沒有一兩個調皮搗蛋的。如果我們現在把段雲推出去了,你讓我媽,你讓我爸以後在村里活著?鄉下和蘇城不同,我們可以把門關起來,旁邊鄰居愛誰,誰。實在不行還可以重新買一套房子搬走,但是老兩口怎麼搬走?他們在那邊生活了一輩子,老姨家的姨表親都不待見了。再說了,如果老兩口有一個頭疼腦熱的,是我回去照顧著,還是你回去做孝子?到時候還不要,要麻煩老姨他們幫助照看著。段雲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公司是你的,我也不好說太多,反正該說的我也說了,不該說的,我也說了。」一凡背過身子也沒說話,兩口子沉默了良久,老婆說:「那我就讓段雲明天過去上班了啊。」一凡還是悶葫蘆一般,老婆在被窩裡狠命的踹了一凡一腳,瞧你這個慫樣。

  柳瀾這天發來信息,說自己在蘇城,能不能中午一起出來吃飯?一凡急忙開車過去,到車站接上她,說道:「上次見面的時候,說要過來蘇城玩,以為你開玩笑的,怎麼說來就來了啊?」上柳瀾呵呵笑道:「就允許你,到上海橫衝直撞,就不允許殺到蘇城來啊。」一凡問道:「美國那邊去了嗎?」柳瀾還是面露微笑說道:「去了,看的挺好的,到了那個學校去看了一下,裡面亞洲小朋友也挺多的。表弟也聯繫了一個和我情況相同的,從BJ過來的媽媽,我們也是聊了很久。她家孩子已經上學一兩年了,她和我說了不少,沒有像國內學校那樣,給孩子太大的壓力。重點還是發現孩子的興趣點吧,不能千篇一律的,把孩子全部往高考那條路上逼。孩子的語言學習能力挺強的,再加上有語言環境,學起來也快。我後面也和老師聊了好幾次,覺得他們的教育理念,還是能說服我的吧。」

  一凡又問道:「你過去以後的生活環境了,吃喝住行之類,你也考察了嗎?」柳瀾說:「也過去看了,先過去租房子住,過去還要考一個駕照吧,吃飯什麼的,去超市也都看過了,沃爾瑪什麼都很方便。表弟還有表弟媳婦他們,也都非常幫助,基本上前前後後,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找他們」。一凡又問了,簽證的事情,柳瀾熟門熟路的說道:「這些有表弟他們幫我,也諮詢了很多中介機構,他們會弄的,不用擔心。我也不希望孩子有多大的成就,就是希望他,最起碼能夠能融入社會吧。」


  一凡還是有點擔心的說:「我曾經也聽好幾個人,和我說過太早出去留學的孩子,因為沒有自控能力,後面反而學壞的,你到那邊以後一定要把孩子看住了。那邊的社會治安,還有毒品,槍枝問題,什麼的好像也挺嚴重的。反正有利有弊吧,也不能全部說這個國家好或者不好。都是一個勁的往國外移民,出去了才發現很多的中國的好處來,至少小姑娘大半夜出去吃個燒烤,不要太擔心什麼吧。因為你這個決定,可能對於你,你的孩子,還有你家庭可能都是非常重大的決定,改變了原來平穩運行的軌跡。你要慎重一點,不能說現在你過去幾天時間,看的哪裡都新鮮,覺得哪裡都是漂漂亮亮的。後面真正的每天生活過日子在那邊的時候,你才發現等待你是很多困難,是你在國內想都沒有辦法去想的,而且是需要你一個人去扛。你的英語水平我也知道,還是高中老師教你的那點單詞和語法,比如平時去交一個水電費,網絡電視什麼的,不能這些事情,你都打電話給你表弟他們吧?或者你租房子的社區不好,半夜有一個某些膚色的人群、流浪漢,去敲你門,你怎麼處理了?」

  柳瀾說:「你提到的,其實我也有考慮到。可是每天回到家,見到孩子那張臉,沒有任何表情,沒有任何的笑容,每時每刻都是一塊冰。仿佛監獄裡面放出來一樣的,整個人都已經脫相了。我就恨不得,馬上明天就讓孩子過去讀書,不管現在我吃多大的苦,受多少罪,只要孩子能健康、快樂,我也值得。」

  一凡找到地下停車位,把車停下來,問道:「你和家人商量過了嗎?」柳瀾坐在副駕駛上,整理了一下衣服,說道:「爺爺奶奶說什麼,都不同意,說孩子就是沉悶了一些,等大一點,多接觸社會,或者找個女朋友就好了。成績差就差點,家裡也不缺錢,以後不管上個什麼大學,難不成就是大專畢業,在上海幫他弄個事業單位編制的能力還是有的。再不行,家裡給他弄點小生意做做,孩子還小,不要出去折騰了。老公說話都是兩邊不得罪,要不然在國內再讀兩年,我們再在上海找找最好的心理醫生,給孩子看看,現在上海的醫療條件好,好多老外都到上海來看病。實在不行了,再去美國看下,等孩子開朗一點了就回來。」

  一凡好奇的問道:「孩子自己的想法了?」柳瀾嘆息道:「這個事情,從始至終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裡面的,你做鹹菜他也吃。你做滿漢全席他也吃。你就是不做飯,他只要沒有到餓死的地步,他也不會去找我的。這些出國,醫生,學校,簽證,父母,爺爺奶奶都和他沒有半分錢關係。」

  一凡說:「我們先出去吧,邊走邊聊。」柳瀾攔住他,說:「我不想走,你陪我說說話吧。」沉默一會柳瀾問一凡:「如果是你是孩子的爸爸,你怎麼想?」一凡說:「如果我孩子他爸,我現在就想和你親熱一下,弄個小二子出來,讓大哥去帶帶孩子,培養他的愛心和耐心。」柳瀾笑著,推了一凡,說道:「說正事,不要和我這邊虛頭巴腦的。」

  一凡有點小慚愧的說道:「如果我是孩子他爹,可能真的也會和你家那口子一樣的想法,那個兩邊的都討好的方案吧。我們還是需要謹慎的考慮一下後果,如果你把孩子退學,帶到美國去了。我們來評估幾個可預期到的結果,如果說孩子開始變得開朗並且越來越好,以你對孩子的教育,以後上一個名校是肯定的。如果孩子還是沒有任何的改進,你想過沒有?孩子肯定回不來了,中國教育體制你也知道,一個學期沒有跟上,後面就很難跟上了。還有你公公婆婆這麼勸你,你全不聽,他們百分百也對你失望透頂。更重要的是你和你老公的關係,本來就很淡了,再加上長期兩地分居,還要考慮你自己的父親。對了,還有我,從我本心來說我也不想你走,我希望你能留下來了。我可以經常過去看看你,還能有一個,可以說說掏心窩子話的人。你走了,我可能再想摸到你的手,都不可能了。我知道你是有主見的女人,你不要問我,其實你的決心已經下來了,不然你也不會來蘇城,你來蘇城其實是和我道別的。」

  柳瀾低頭不語,兩個人就聽過車裡面的背景音樂,是《新不了情》:「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柳瀾說道:「這些我都想過了,或許我真的是在賭一把,賭輸了我就失去了一切,包括你,我也會失去吧。」一凡說:「我還在這邊,在蘇城不會走的,我也一直會等你回來。」柳瀾就在車裡,趴在副駕駛前面的哭的傷心欲絕,一邊哭,一邊拼命的嘶喊著:「你們誰都不支持我,你們誰都不理解我,你們都指望著看我的笑話,我就是要把孩子帶好了。」

  一凡輕輕的拍著柳瀾的後背,柳瀾還是沒有停歇,一凡就這樣陪著。過了很長時間,柳瀾說了一句:「你送我去車站吧。」一凡說我們中間簡單吃點東西吧,柳瀾說:「不了,我回去了,我到美國了,發信息給你吧。」一凡送別了柳瀾,心裡也是不斷的酸楚,或許他不該把有些事情說的那麼的直白,或許換個環境的不單單是她的孩子,還有柳瀾自己,她自己或許已經走到了一個胡同之中,走不出來了。柳瀾一直在抱怨,她老公整天只管著自己去釣魚,但是換成我是他,我估計也會同樣的選擇,取到一個鋼鐵直女,可能懦弱的男生比較容易存活下來。

  國內的事情,終於消停了一陣子了,張藝已經催了好幾次了,讓一凡,先到沅國去。一凡各種理由推脫了,張藝說:「你不走,我都要走了。」一凡這次和張藝一起到了沅國了。到了鼎亨,一凡趕緊讓和他們一起來的工程師頂上去,將之前留守的員工替換回來回國休息,走之前一起開了一個交接的會議。這些天的維修的記錄,還有更換的配件的清單。還要針對設備上,員工還有他們自己提出來的一些改進的意見,都進行了說明。一凡和他們溜溜的又開了一天的會議。

  晚上一凡晚上和阿茹過去韓餐廳,金先生設宴幫著一凡接風洗塵。兩個人雖然是交往時間不長,見到兩個人喝酒的樣子,總覺得好像從戰場上,剛剛下來,過命的兄弟一般的,說不盡的相思之苦,道不完的離別之痛。金先生說:「大客戶那邊有好消息了,因為上次一凡設備報價上,當然了後期肯定也是金先生和客戶的報價。非常的公道,同時性能上也不錯,客戶又訂了兩套。這次過來就是想和一凡再討論一下,因為客戶在使用的過程中,也提出一些改進的意見。」一凡心裡暗喜過來是搭上一條線了,後續和我鼎亨學習,開拓海外市場了。

  吃過飯,一行人又來到了金先生的絕緣貼片的車間裡面,這次過來無塵車間裡已經是鳥槍換炮,車間裡面的人在裡面幾個人正在閒聊,見到老闆們過來了,趕緊相互之間提醒一下,接著盯著手裡的活。一凡看到果然新設備,按他的思路改進之後,效率提升很快,而且節拍之間也更加的均衡了。一凡回頭還要多獎勵一點,給最近留守的兩個員工,也是他們最近辛辛苦苦,每天夜裡過來加班進行安裝和調試的。

  金先生也是讚不絕口,最近不單單是產品的產量上提升很多,而且員工勞動強度也降低了。到客戶那邊的反饋也非常好,之前有質量問題,還要請客戶那邊生產線還有質量負責人喝點小酒,最近他也輕鬆很多。金先生他準備再訂一套,客戶說了,他公司能生產多少量,對方就能消化多少。一凡說:「沒有關係,你把材料準備一下,我親自幫你進行安裝調試。」金先生這次你一定要和我算一下,你費用。一凡說:「不用,都是朋友。」金先生說:「這次不可以,朋友是朋友,但是如果你每次幫我都是免費的。以後我是不敢請你了。」

  一凡勉為其難的說好的,我回去計算一下吧。晚上回去的路上,阿茹好像有點什麼感覺一樣,和一凡說:「老闆我總覺得我們是不是,和金先生走的太近了,也走的太快了。」一凡說:「我開始也有點擔心,不過從過去到現在,我們都是按合同辦事情,也沒有發現什麼大的失誤,我們也沒有往裡面投入,你們的付款也是正常進行付款。」阿茹說:「你這麼說也對,但是我總是覺得哪裡不對。他那麼多韓國人,怎麼都會去找,怎麼單單找你,這些天就是天天,請我們喝酒、吃燒烤的錢也不少了。」一凡說:「走一步是一步吧,凡事都小心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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