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安家
夜幕降臨，元化城某個小茶館裡。
劉介低頭看著面前的契約，微微點頭，他的對面坐著吳恆。
「不錯，做得不錯！」
劉介頗為讚許地對吳恆道，「林先生乃是得道高人，不重名，不貪利，對我盛昌號有大恩。眼下，也只能如此報答先生一二了！」
「可惜，先生不喜打擾，不然怎麼也要去賀一賀喬遷之喜的！」
「對了，你們這一行，上樑，喬遷，辦喜事的不少，總要求幾張符不是？我跟你說……」
……
次日，林間站在西邊房中，滿面躊躇地對著一個長條大木桶。
租房之前他就打定主意，入住後一定要買一個大大的浴桶。
在自家小院裡美美地泡一個澡，不要太舒服。
這院裡竟然早就有了，是那種長條形的大浴桶，類似前世一米八大浴缸的形狀。
不過因為放置太久，里里外外的桐油早就剝落，顯得斑駁不堪。
壁板之間，因為長期處於缺水狀態，也已經出現絲絲的縫隙。
木板倒是很厚實，並沒有朽壞，但箍桶的三圈銅條已經松松垮垮。整個浴桶顫顫巍巍，一觸即潰的樣子。
林間仔細看了看，浴桶用的是本地上好的楸木，桶底還是整塊木料做成。
整個析州地處大正朝西南，正是這種木料最好的出產地。
析楸質地堅韌，緊密。做成家具，耐腐蝕，防蛀，防水性都強。
怎麼辦？
棄之可惜。
簡單盤算了一下，東邊房裡的木架床需要加固，灶房要添一個飯甑子，井上還要安一個軲轆。
對了，還有鼓凳。
這個世界沒有塑料製品，鐵製品也少，家具大量採用木製。
雖然製作較為麻煩，還要定時保養，但林間莫名覺得，這才是高配生活。
很多家具，就是在製作、修繕和保養的過程中，反覆與人廝磨，相互陪伴一輩子。
略一沉吟，他便轉身出了家門。
再回來的時候，身後跟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手藝人。
帶著他在院子裡走了一遭，發現要修補和重做的還真不少。
「辛苦阿貴師傅了！」林間沖對方拱手道。
「先生說哪裡話，小人自當盡力！」
木匠宋阿貴搓著手，靦腆又直率。
他話很少，紮上圍裙和套袖就開始幹活。
先是跟林間一前一後將浴桶搬出屋子，抬到井邊。
用豬鬃毛擦里里外外洗刷，盛滿水，放在陰涼處晾著，準備剝漆。
然後，當務之急是先做一個飯甑子。
阿貴麻利地從自己挑來的荷擔里往外拿傢伙什。
不多一會兒，院子一角的地上就擺滿了錘鑿斧鏨，還有箍桶用的線刨、圓底刨等。
又掏出幾塊製作好的半成品木料。
「這種香椿木用來做飯甑子最好，飯香……」
……
裝上竹甑底，用竹篾箍緊腰身，再蓋上小巧的甑蓋，一個小小的飯甑子就做好了。
前後用去不到半個時辰。
親眼見證飯甑子在眼前一點一點成型，這跟去街上隨手買一個相比，感覺很不一樣。
接過飯甑子，上下顛倒地看看，摩挲那些處理得很光滑的邊邊角角，莫名感到一種喜悅。
「香椿木……」
放到鼻子底下聞一聞，一股清香縈繞鼻端。
好像快到吃香椿炒蛋的季節了。
將飯甑子收到灶房裡，用水浸泡上。
出來看時，阿貴已經清理了木架床的榫卯，重新打上幾個木楔。
用手扳一扳，牢固，敦實。
一連數日，阿貴都在林間這裡做活。
而入住的第二天中午，林間就迫不及待開了伙。
當地風俗，請匠人來家做活，須得管飯，午飯或者晚飯，有時兩餐皆管。
尤其木匠，更得厚待。
他樂得如此，兩個人的飯菜畢竟也更好做一些。
這幾日，林間是一點也沒閒著，一手一腳地繼續整理庭院，不緊不慢，自得其樂。
最後，鏟掉越界的箭竹根，從院外搬來散落的幾塊石頭，圍出一個專門的箭竹生長區。
清風吹過，小院似乎一下子多了幾分意境。
興致來了，就在桃樹底下擺開茶炊，不時叫阿貴也過來飲上一杯。
快樂是需要分享的啊。
「也不知道老道如何了，吃喝可還有條理……」
將自己平放在躺椅上，透過桃樹枝條，能看到天空有大雁飛過，林間此時心頭忽有故人過。
還在發愣，就聽到「剝剝剝」的敲門聲。
開門，卻是那房牙子吳恆。
「先生果然在家，小人冒昧了！」吳恆滿臉堆笑，拱手致意。
見林間不解，他連忙道，「是這樣的，小人也是這幾日才知道，原來先生竟是剷除草廬妖鬼的高人，此番來，是想求幾張符。」
「哦？」
現在住的這個院子，林間是越住越喜歡，深知租金是相當便宜的。
眼下，這位房牙子又主動來求符，這是上趕著要給自己送好處啊。
見林間不說話，只是用深邃的眼神盯著自己，吳恆心頭狂跳，不知怎麼地，腿肚子就開始打顫。
本來還想要說笑幾句，腦袋一僵，就轉不動了。
「還，還請先生賜符……」
吳恆低下頭，哆哆嗦嗦。
「劉介，劉大鍋頭你可認識？」林間眼神一轉，含笑問道。
「啊這……」
吳恆把頭一抬，隨即又趕緊低下，不敢直視林間。
「罷了，」林間讓開身形，「進來吧。」
不管怎麼說，對方並無惡意，他也只需要把態度表示出來即可。
畢竟人情往來上面，很難說什麼分得一清二楚。
「是是！」吳恆如蒙大赦，邁開僵硬的雙腿，趔趄地跨過門檻。
之前他聽劉介把這位林先生吹得跟神仙下凡似的，心裡頭兀自還有點不信。
就算他道術驚人，但此人年紀擺在這兒，城府和閱歷總該有限。
現在才知道，人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剛才那眼神，就像一把利劍，瞬間就刺得自己透心涼。
想到上次賃房時對方表現出來的平淡隨意，看來只不過是習慣性的藏拙啊。
心頭一凝，再不敢有所輕慢。
輕輕將手中提著的兩包點心擺在石桌上。
「御香閣今日新出的流雲糕和金芽卷，還請先生品嘗。」
「有心！」
請對方落座，林間便直接問道，「需要什麼符？」
「呃，安宅符、辟邪符……對了，還有消災平安符，各請十張。」
「嗯，」林間盤算了一下手頭的材料，還須採買一點，便道，「明日此時來取吧。」
吳恆聽後，當即又在石桌上擺下一顆小銀錠。
「好好，這是定金，還請先生笑納。」
林間看了看，足有一兩，也不再多說什麼，微笑道，「多謝！」
身上那五十兩銀子，原本以為可以用很久。可入住新家之後，一番捯飭下來，還真是花錢如流水了。
吳恆走後，看看天時還早，林間便關上門，準備去城裡買一些符材。
眼下自家那鍋底還沒燻黑呢，論醇厚，遠遠比不上柴米觀里的陳年老灰。
劉介低頭看著面前的契約，微微點頭，他的對面坐著吳恆。
「不錯，做得不錯！」
劉介頗為讚許地對吳恆道，「林先生乃是得道高人，不重名，不貪利，對我盛昌號有大恩。眼下，也只能如此報答先生一二了！」
「可惜，先生不喜打擾，不然怎麼也要去賀一賀喬遷之喜的！」
「對了，你們這一行，上樑，喬遷，辦喜事的不少，總要求幾張符不是？我跟你說……」
……
次日，林間站在西邊房中，滿面躊躇地對著一個長條大木桶。
租房之前他就打定主意，入住後一定要買一個大大的浴桶。
在自家小院裡美美地泡一個澡，不要太舒服。
這院裡竟然早就有了，是那種長條形的大浴桶，類似前世一米八大浴缸的形狀。
不過因為放置太久，里里外外的桐油早就剝落，顯得斑駁不堪。
壁板之間，因為長期處於缺水狀態，也已經出現絲絲的縫隙。
木板倒是很厚實，並沒有朽壞，但箍桶的三圈銅條已經松松垮垮。整個浴桶顫顫巍巍，一觸即潰的樣子。
林間仔細看了看，浴桶用的是本地上好的楸木，桶底還是整塊木料做成。
整個析州地處大正朝西南，正是這種木料最好的出產地。
析楸質地堅韌，緊密。做成家具，耐腐蝕，防蛀，防水性都強。
怎麼辦？
棄之可惜。
簡單盤算了一下，東邊房裡的木架床需要加固，灶房要添一個飯甑子，井上還要安一個軲轆。
對了，還有鼓凳。
這個世界沒有塑料製品，鐵製品也少，家具大量採用木製。
雖然製作較為麻煩，還要定時保養，但林間莫名覺得，這才是高配生活。
很多家具，就是在製作、修繕和保養的過程中，反覆與人廝磨，相互陪伴一輩子。
略一沉吟，他便轉身出了家門。
再回來的時候，身後跟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手藝人。
帶著他在院子裡走了一遭，發現要修補和重做的還真不少。
「辛苦阿貴師傅了！」林間沖對方拱手道。
「先生說哪裡話，小人自當盡力！」
木匠宋阿貴搓著手，靦腆又直率。
他話很少，紮上圍裙和套袖就開始幹活。
先是跟林間一前一後將浴桶搬出屋子，抬到井邊。
用豬鬃毛擦里里外外洗刷，盛滿水，放在陰涼處晾著，準備剝漆。
然後，當務之急是先做一個飯甑子。
阿貴麻利地從自己挑來的荷擔里往外拿傢伙什。
不多一會兒，院子一角的地上就擺滿了錘鑿斧鏨，還有箍桶用的線刨、圓底刨等。
又掏出幾塊製作好的半成品木料。
「這種香椿木用來做飯甑子最好，飯香……」
……
裝上竹甑底，用竹篾箍緊腰身，再蓋上小巧的甑蓋，一個小小的飯甑子就做好了。
前後用去不到半個時辰。
親眼見證飯甑子在眼前一點一點成型，這跟去街上隨手買一個相比，感覺很不一樣。
接過飯甑子，上下顛倒地看看，摩挲那些處理得很光滑的邊邊角角，莫名感到一種喜悅。
「香椿木……」
放到鼻子底下聞一聞，一股清香縈繞鼻端。
好像快到吃香椿炒蛋的季節了。
將飯甑子收到灶房裡，用水浸泡上。
出來看時，阿貴已經清理了木架床的榫卯，重新打上幾個木楔。
用手扳一扳，牢固，敦實。
一連數日，阿貴都在林間這裡做活。
而入住的第二天中午，林間就迫不及待開了伙。
當地風俗，請匠人來家做活，須得管飯，午飯或者晚飯，有時兩餐皆管。
尤其木匠，更得厚待。
他樂得如此，兩個人的飯菜畢竟也更好做一些。
這幾日，林間是一點也沒閒著，一手一腳地繼續整理庭院，不緊不慢，自得其樂。
最後，鏟掉越界的箭竹根，從院外搬來散落的幾塊石頭，圍出一個專門的箭竹生長區。
清風吹過，小院似乎一下子多了幾分意境。
興致來了，就在桃樹底下擺開茶炊，不時叫阿貴也過來飲上一杯。
快樂是需要分享的啊。
「也不知道老道如何了，吃喝可還有條理……」
將自己平放在躺椅上，透過桃樹枝條，能看到天空有大雁飛過，林間此時心頭忽有故人過。
還在發愣，就聽到「剝剝剝」的敲門聲。
開門，卻是那房牙子吳恆。
「先生果然在家，小人冒昧了！」吳恆滿臉堆笑，拱手致意。
見林間不解，他連忙道，「是這樣的，小人也是這幾日才知道，原來先生竟是剷除草廬妖鬼的高人，此番來，是想求幾張符。」
「哦？」
現在住的這個院子，林間是越住越喜歡，深知租金是相當便宜的。
眼下，這位房牙子又主動來求符，這是上趕著要給自己送好處啊。
見林間不說話，只是用深邃的眼神盯著自己，吳恆心頭狂跳，不知怎麼地，腿肚子就開始打顫。
本來還想要說笑幾句，腦袋一僵，就轉不動了。
「還，還請先生賜符……」
吳恆低下頭，哆哆嗦嗦。
「劉介，劉大鍋頭你可認識？」林間眼神一轉，含笑問道。
「啊這……」
吳恆把頭一抬，隨即又趕緊低下，不敢直視林間。
「罷了，」林間讓開身形，「進來吧。」
不管怎麼說，對方並無惡意，他也只需要把態度表示出來即可。
畢竟人情往來上面，很難說什麼分得一清二楚。
「是是！」吳恆如蒙大赦，邁開僵硬的雙腿，趔趄地跨過門檻。
之前他聽劉介把這位林先生吹得跟神仙下凡似的，心裡頭兀自還有點不信。
就算他道術驚人，但此人年紀擺在這兒，城府和閱歷總該有限。
現在才知道，人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剛才那眼神，就像一把利劍，瞬間就刺得自己透心涼。
想到上次賃房時對方表現出來的平淡隨意，看來只不過是習慣性的藏拙啊。
心頭一凝，再不敢有所輕慢。
輕輕將手中提著的兩包點心擺在石桌上。
「御香閣今日新出的流雲糕和金芽卷，還請先生品嘗。」
「有心！」
請對方落座，林間便直接問道，「需要什麼符？」
「呃，安宅符、辟邪符……對了，還有消災平安符，各請十張。」
「嗯，」林間盤算了一下手頭的材料，還須採買一點，便道，「明日此時來取吧。」
吳恆聽後，當即又在石桌上擺下一顆小銀錠。
「好好，這是定金，還請先生笑納。」
林間看了看，足有一兩，也不再多說什麼，微笑道，「多謝！」
身上那五十兩銀子，原本以為可以用很久。可入住新家之後，一番捯飭下來，還真是花錢如流水了。
吳恆走後，看看天時還早，林間便關上門，準備去城裡買一些符材。
眼下自家那鍋底還沒燻黑呢，論醇厚，遠遠比不上柴米觀里的陳年老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