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
一個月前的夜晚，天上下著淅淅的小雨，沈孤雪一個人站在巷子裡躲雨。
時間不早了。他抬起頭來看看天。墨黑色的一片天空，只有朦朧朧的月亮孤孤單單。他不經意地把玩著一支路上隨手摘下的野草，有些寂寞的樣子。在他身後一牆之隔的地方，燭火通明，正是燈紅酒綠的時候，絲竹聲和著女人的輕笑男人的嘟囔聲悠悠的傳出來，蓋過了蕭索的雨聲。
潺亭的人們都叫這條巷子「狐狸巷」，這條巷子裡當然沒有狐狸，不過是這座小小城市裡最艷麗的地方罷了。每到夜晚，就有小廝點亮巷子裡福源酒樓門前紅色的燈籠，濃妝艷抹的歌伎們在樓里擺好絲竹管弦，撲面的脂粉氣惹的路人打一個噴嚏。
沈孤雪常常一個人蹲在酒樓外的牆角下，狐狸巷燈火照不到的角落裡，看看天，就這樣打發著就度過了漫長的時間。
倒不是因為他喜歡這裡，單純只是因為此地隱蔽，沈家人自持名門大家，對這種煙花之地避而遠之，不會有人打擾，更不會有人想到在街角的陰影里，還會有他在沉默的發呆。
今天的天色不是很好，沈孤雪站在巷尾的檐下，小小的檐角擋不住他，有雨打濕了他的衣袍。他的肋下被雨沾著，隱隱的有些火辣辣的疼。那是今天下午練刀時留下的傷，當時他已經一腳踢翻了沈浪，本以為塵埃落定，他已經收刀轉身，不服氣的沈浪從地上站起，不由分說地就給了他肋下一刀。還好練習的刀都未開刃，不過生鐵的一刀還是將他打的烏紫一片。
從小，沈孤雪就知道這個按血緣應該叫他堂兄的弟弟對他只有恨意。沈家被流放時沈浪只有數月大小，漫長的流放之路上他的母親遭遇『逆流』身亡，留給沈浪的只有一個小小的長命鎖。後來他與沈浪一起長大，伯父安排他們一起念書，一起習武，從握刀的那刻起，沈浪就只想著打敗他。
可是沈孤雪又怎麼能去怪沈浪呢？小時候他就曾聽見過從沈浪房裡傳出來低沉的壓抑的嗚咽聲，他偷偷從窗子外看進去，看見沈浪臉上掛著未乾的淚痕，手裡緊緊握著那小小的長命鎖，就這樣睡著了。
沈孤雪想他的思維又開始信馬由韁了，他搖搖頭，現在他已經學會了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贏過沈浪呢？他不自覺的想。他肋下的傷被雨澆濕，現在越來越疼了，於是他扔掉手裡的野花，拍拍手，打算頂著雨回家了。
這時候他剛剛走出狐狸巷的牆角，有幾個鬧騰著的少年也嬉笑吵鬧著從酒樓里出來，他們的臉被酒氣和門前大紅的燈籠照的紅亮亮的。他們互相打鬧著，說著誰誰誰有賊心沒賊膽，盯著歌伎軟綿綿的手，都忘記了和兄弟們喝酒。
都是些半大的孩子，正是為非作歹的年紀，心裡像是有隻毛茸茸的野獸，刺撓著，去做些不被允許的事情。
沈孤雪只是抬眼看了那些少年一眼，他想不知道這是哪家的紈絝子弟，只是聲音有點耳熟。
然後他愣住了，被那些紈絝簇擁著的男孩，有一張熟悉的臉。
沈浪。
沈浪的臉也被映的通紅，他明顯喝了不少的酒，眼睛都透著亢奮和激動。他被那些男孩拉著，不經意間划過路邊一個路人的臉。他突然停下了，瞳孔猛然收縮，眼睛裡閃爍著緊張和恐懼。
沈孤雪。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有沒有看見我？如果他回去，告訴父親我今天晚上在這裡玩耍酗酒…
為什麼又是他？在每一個我不想見到他的時候，他那張臉都會出現，帶著那種什麼都滿不在乎的噁心神情。
他為什麼不能消失？所謂的天煞孤星，只會帶來霉運和不祥。
那些圍著沈浪的少年們都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盯著路邊的某個地方，全身不斷的顫抖，眼睛裡的亢奮和激動又湧上來了，還帶著些森然的殺意。
他猛然伸手，指向沈孤雪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沈浪的手指到了沈孤雪身上。雨好像突然停止了一瞬間。
「沈孤雪，」沈浪咬牙切齒的聲音，「給我打死他！」
酒樓里靡靡的聲音被少年們的怒吼打斷了，沈孤雪沒有猶豫，轉身就跑，在他身後，雨落的更大了。
壓抑了一整晚的烏雲，終於宣洩起風雨來。
雨水打在沈孤雪身上，他踏過地上的水窪。身上的衣袍已經完全被雨打透了，身後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他肋下的傷像是被撕裂了，轉過街角時他用手捂住肋骨，再抬起手來有一抹殷紅在雨中和雨水混成一塊。
他已經快沒有力氣了，可是追逐著他的男孩們酒足飯飽，正是最有活力的時候。
要不就別再跑了？就是挨一頓揍，沈浪再恨他，也不至於想要殺了他。
可是他的心裡有一團火，一股執念在燃燒著，驅動他邁開已經快邁不開的腿，捂住撕裂開的傷口，就是不願意停下。
已經是大雨了，雨水打在沈孤雪的臉上，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什麼地方。雨聲在他耳中轟鳴，只有追著他的男孩的聲音忽遠忽近。
四面八方都是水，他仰面忽然撞進了一扇門裡。
沈孤雪摔倒在門後，大雨和追逐他的那些聲音在這一刻突然消失了。門後是溫暖的房間，房間裡立著盔甲和刀劍。
沈孤雪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來，這時他才看見房間裡點著蠟燭，跳動的燭火上一張猙獰的臉。
有一雙手突然拿下了那張猙獰的鬼面。沈孤雪感覺整間房間突然亮起來了。鬼面下是絕美的一個女孩。
該怎麼去形容這個女孩的臉呢？她露出臉來的時候，額上那縷不甘心的頭髮掃過眉心間一彈紅痕，顫顫巍巍。房間裡昏暗的燈火溫柔的灑在她的臉上，火光在她的眸子裡一閃一閃。她的眼睛裡仿佛有星光點點。女孩好像在笑，沈孤雪似乎聽見有銀鈴一般的笑聲在某個地方悠悠傳來，似乎看見狡黠的嘴角外，小小的虎牙露出來。這時沈孤雪沒來由的想起了以前看過的志怪傳說，像狐狸一樣柔軟的姑娘言笑晏晏，眼波流轉，頭上一輪盈盈皎潔的月。幽幽的光照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在她碧綠明亮的眼睛裡投下一抹纖細的影子來。
時間不早了。他抬起頭來看看天。墨黑色的一片天空，只有朦朧朧的月亮孤孤單單。他不經意地把玩著一支路上隨手摘下的野草，有些寂寞的樣子。在他身後一牆之隔的地方，燭火通明，正是燈紅酒綠的時候，絲竹聲和著女人的輕笑男人的嘟囔聲悠悠的傳出來，蓋過了蕭索的雨聲。
潺亭的人們都叫這條巷子「狐狸巷」，這條巷子裡當然沒有狐狸，不過是這座小小城市裡最艷麗的地方罷了。每到夜晚，就有小廝點亮巷子裡福源酒樓門前紅色的燈籠，濃妝艷抹的歌伎們在樓里擺好絲竹管弦，撲面的脂粉氣惹的路人打一個噴嚏。
沈孤雪常常一個人蹲在酒樓外的牆角下，狐狸巷燈火照不到的角落裡，看看天，就這樣打發著就度過了漫長的時間。
倒不是因為他喜歡這裡，單純只是因為此地隱蔽，沈家人自持名門大家，對這種煙花之地避而遠之，不會有人打擾，更不會有人想到在街角的陰影里，還會有他在沉默的發呆。
今天的天色不是很好，沈孤雪站在巷尾的檐下，小小的檐角擋不住他，有雨打濕了他的衣袍。他的肋下被雨沾著，隱隱的有些火辣辣的疼。那是今天下午練刀時留下的傷，當時他已經一腳踢翻了沈浪，本以為塵埃落定，他已經收刀轉身，不服氣的沈浪從地上站起，不由分說地就給了他肋下一刀。還好練習的刀都未開刃，不過生鐵的一刀還是將他打的烏紫一片。
從小，沈孤雪就知道這個按血緣應該叫他堂兄的弟弟對他只有恨意。沈家被流放時沈浪只有數月大小，漫長的流放之路上他的母親遭遇『逆流』身亡，留給沈浪的只有一個小小的長命鎖。後來他與沈浪一起長大，伯父安排他們一起念書，一起習武，從握刀的那刻起，沈浪就只想著打敗他。
可是沈孤雪又怎麼能去怪沈浪呢？小時候他就曾聽見過從沈浪房裡傳出來低沉的壓抑的嗚咽聲，他偷偷從窗子外看進去，看見沈浪臉上掛著未乾的淚痕，手裡緊緊握著那小小的長命鎖，就這樣睡著了。
沈孤雪想他的思維又開始信馬由韁了，他搖搖頭，現在他已經學會了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贏過沈浪呢？他不自覺的想。他肋下的傷被雨澆濕，現在越來越疼了，於是他扔掉手裡的野花，拍拍手，打算頂著雨回家了。
這時候他剛剛走出狐狸巷的牆角，有幾個鬧騰著的少年也嬉笑吵鬧著從酒樓里出來，他們的臉被酒氣和門前大紅的燈籠照的紅亮亮的。他們互相打鬧著，說著誰誰誰有賊心沒賊膽，盯著歌伎軟綿綿的手，都忘記了和兄弟們喝酒。
都是些半大的孩子，正是為非作歹的年紀，心裡像是有隻毛茸茸的野獸，刺撓著，去做些不被允許的事情。
沈孤雪只是抬眼看了那些少年一眼，他想不知道這是哪家的紈絝子弟，只是聲音有點耳熟。
然後他愣住了，被那些紈絝簇擁著的男孩，有一張熟悉的臉。
沈浪。
沈浪的臉也被映的通紅，他明顯喝了不少的酒，眼睛都透著亢奮和激動。他被那些男孩拉著，不經意間划過路邊一個路人的臉。他突然停下了，瞳孔猛然收縮，眼睛裡閃爍著緊張和恐懼。
沈孤雪。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有沒有看見我？如果他回去，告訴父親我今天晚上在這裡玩耍酗酒…
為什麼又是他？在每一個我不想見到他的時候，他那張臉都會出現，帶著那種什麼都滿不在乎的噁心神情。
他為什麼不能消失？所謂的天煞孤星，只會帶來霉運和不祥。
那些圍著沈浪的少年們都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盯著路邊的某個地方，全身不斷的顫抖，眼睛裡的亢奮和激動又湧上來了，還帶著些森然的殺意。
他猛然伸手，指向沈孤雪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沈浪的手指到了沈孤雪身上。雨好像突然停止了一瞬間。
「沈孤雪，」沈浪咬牙切齒的聲音，「給我打死他！」
酒樓里靡靡的聲音被少年們的怒吼打斷了，沈孤雪沒有猶豫，轉身就跑，在他身後，雨落的更大了。
壓抑了一整晚的烏雲，終於宣洩起風雨來。
雨水打在沈孤雪身上，他踏過地上的水窪。身上的衣袍已經完全被雨打透了，身後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他肋下的傷像是被撕裂了，轉過街角時他用手捂住肋骨，再抬起手來有一抹殷紅在雨中和雨水混成一塊。
他已經快沒有力氣了，可是追逐著他的男孩們酒足飯飽，正是最有活力的時候。
要不就別再跑了？就是挨一頓揍，沈浪再恨他，也不至於想要殺了他。
可是他的心裡有一團火，一股執念在燃燒著，驅動他邁開已經快邁不開的腿，捂住撕裂開的傷口，就是不願意停下。
已經是大雨了，雨水打在沈孤雪的臉上，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什麼地方。雨聲在他耳中轟鳴，只有追著他的男孩的聲音忽遠忽近。
四面八方都是水，他仰面忽然撞進了一扇門裡。
沈孤雪摔倒在門後，大雨和追逐他的那些聲音在這一刻突然消失了。門後是溫暖的房間，房間裡立著盔甲和刀劍。
沈孤雪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來，這時他才看見房間裡點著蠟燭，跳動的燭火上一張猙獰的臉。
有一雙手突然拿下了那張猙獰的鬼面。沈孤雪感覺整間房間突然亮起來了。鬼面下是絕美的一個女孩。
該怎麼去形容這個女孩的臉呢？她露出臉來的時候，額上那縷不甘心的頭髮掃過眉心間一彈紅痕，顫顫巍巍。房間裡昏暗的燈火溫柔的灑在她的臉上，火光在她的眸子裡一閃一閃。她的眼睛裡仿佛有星光點點。女孩好像在笑，沈孤雪似乎聽見有銀鈴一般的笑聲在某個地方悠悠傳來，似乎看見狡黠的嘴角外，小小的虎牙露出來。這時沈孤雪沒來由的想起了以前看過的志怪傳說，像狐狸一樣柔軟的姑娘言笑晏晏，眼波流轉，頭上一輪盈盈皎潔的月。幽幽的光照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在她碧綠明亮的眼睛裡投下一抹纖細的影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