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瑟瑟發抖的遼東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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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邴原和國淵忽然鬥起來,魏哲真的是始料未及。

  說實在的,無論兩人誰贏誰輸魏哲都不想看到。

  然而在學術之爭面前,魏哲這個舉主說話也不管用了。

  一個是青年名士,另一個是儒宗高足。

  兩人無論是誰都有著自己的驕傲,不會為外力而屈服。

  於是在勸解無果的情況下,魏哲也只能加入看熱鬧的群體。

  畢竟送上門來的樂子,不看白不看。

  不過話又說回來,魏哲也是來到了漢朝之後才發現當下也有思想之爭。

  別看兩派思想陣營喚作「古文經學」與「今文經學」。

  但實際上「古文非古,今文非今」。

  所謂今文經,實際上是指漢初由老儒背誦,口耳相傳的經文與解釋,由弟子用當時的隸書(今文)記錄下來的經典。

  至於古文經,也不是指其更加「古老」的意思,而是指前漢武帝時期,魯恭王從孔子故宅壁間所發現的由先秦古籀文字(古文)寫成的經籍。

  是故相比於「今文經」而言,「古文經」現世的反而更晚。

  ……

  翌日,朝鮮城南。

  樂浪郡學,修文堂。

  只見寬敞的大堂中已然是人滿為患,甚至連大堂外的走廊過道上都有儒生翹首以待,仿佛整個遼東儒生今日都來了樂浪一般。

  不過大堂正中的邴原和國淵兩人,倒是一點都不在意,眼中只有彼此。

  由於這次爭端皆因國淵贈郡學的《三禮注》抄本而起,所以幾次辯經也都圍著這個核心展開。

  「春秋之時孔子亦未聞《周禮》一書,後世所出,可為古禮乎?」

  別看邴原外表沉穩,但言語可一點都不客氣,直接就否定《周禮》的存在。

  當然,他倒不是說周朝無禮法,再給邴原十個膽子也不敢這麼說。

  他所言《周禮》,乃是指前漢末年才出現的《周官禮》一書。

  話說儒家向來有六經之說,謂之《詩》《書》《禮》《易》《樂》《春秋》,這六部古籍也非孔子所作,乃上古流傳下來的古籍。

  只不過在孔子之前為諸侯王室貴族所有,藏於深宮之中。

  春秋時期孔子得之,便將它們重新整理修訂,從而成為儒家典籍。

  包括《春秋》也是如此,從魯隱公到魯哀公計二百四十四年的事件,本是魯國史官所記,很多內容甚至是魯國史書的原文。

  若孔子後來沒有臧否諸事,《春秋》其實應該與《齊史》一般稱《魯史》。

  不過也幸虧經過孔子修訂,否則《春秋》恐怕也如《齊史》一般毀於戰火。

  但即便如此,儒家六經傳承至今也有失傳,《樂經》便再也無法復現。

  不過有趣的是有的典籍越傳越少,但有的典籍卻越傳越多。

  比如《禮經》,最早其實就是指記載了周朝禮儀制度的《儀禮》一書。

  直到前漢宣帝時期,大儒戴德、戴聖叔侄將戰國至秦漢年間儒家學者解釋《儀禮》的文章修訂整理,並且整合記錄孔子和弟子等的問答,還兼收先秦的其它典籍,然後將諸多文章合在一處,統稱《禮記》。

  因叔侄之間亦有分歧,所以又有《大戴禮記》和《小戴禮記》之分。

  至此,《禮經》便成為了《禮記》和《儀禮》的統稱。

  然而沒想到過了幾十年,前漢末年大宗正劉向在石渠閣校書時,自稱從宮中秘府中發現了先秦古本,並加以著錄,後經過其子大儒劉歆補充,這才有了《周禮》一書。

  劉氏父子宣稱《周禮》與《儀禮》一般,都系周公所作。

  於是好好一本《禮經》,到了本朝竟然變成了三本書了,即《周禮》《儀禮》《禮記》是也。

  鄭玄雖然號稱融合古今,但實際上還是以古文經為主,兼采今文之長。

  國淵作為鄭玄的高足,自然也是秉承這一觀點。

  然而今文經學大儒卻一直堅決反對這個說法,態度保守點的還能說《周禮》或許是作於六國之時,態度激進的大儒甚至直言《周禮》乃劉歆父子偽造。

  比如邴原就對鄭玄所註解的《周禮》嗤之以鼻,認為此書純屬誤人子弟。


  別人的刀子都砍到命脈了,國淵自然也不再客氣,當即犀利反駁。

  不過他並未跟著邴原的節奏跑,在《周禮》這個話題上糾結,而是直言《儀禮》的不足。

  「秦人不通吳語,可知言語之謬甚於文字。」只見國淵面色冷靜的開口道:「高堂生本魯人,鄉音甚重,加之口述《儀禮》時已然是耄耋之年,如此《儀禮》能盡信乎?」

  國淵此言其實說的是儒家的一樁舊事。

  秦末漢初,由於歷經戰火《禮經》已然失傳,當時並無文字可尋。

  當時魯地的高堂生最得其根本,尚能心記口誦,故擔當起了傳授禮的重任。

  後來朝堂派人修復典籍的時候,便是以他所言記錄成文字。

  可以說如今大漢朝幾十萬士人所學之《禮》,都是由這個老者所述。

  如此一來,到底是孔子的「一家之言」,還是高堂生的「一家之言」就無人可知了。

  國淵此言,基本上等於在說今文經學這幾百年來都在做無用功。

  國淵也是聰明,他並沒有否定孔子修訂的《禮經》,而是直接質疑今文經信奉的《儀禮》的可靠性。

  只能說你的敵人,甚至會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邴原一針見血,國淵也直擊七寸。

  兩人你來我往,雖然只是口舌之爭,但旁觀者卻仿佛看見刀光劍影一般。

  一時間辯經的兩人還沒有怎樣,旁觀的諸多遼東士子反而汗流浹背了。

  沒辦法,遼東儒生太淳樸了,真沒有看過這種高端的場面。

  他們甚至都有些不理解,這兩位怎麼這麼敢說?

  都不要命了麼?

  然而他們卻是不知道,思想之爭更甚於刀兵。

  畢竟刀兵只能殺傷肉體,剝奪生命,但思想之爭卻能毀去一個人的一切。

  無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他們都能徹底溟滅!

  相比於他們,對儒家典籍了解不多的魏哲就比較懵懂了,還是經過戲志才的解說他方才明白一二。

  於是本來抱著看樂子心態的魏哲忽然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

  畢竟當下漢人的很多行為邏輯,究其根本都與其信奉的思想理念息息相關。

  比如當下如果是公羊儒大行其道,那麼揚名最好的方法無疑是報仇。

  越是離譜、慘烈、匪夷所思的報仇,越是能得到公羊儒的讚譽。

  念及此處,魏哲開始認真的聽起兩人的辯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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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還在碼,兩點前肯定能搞定。

  另外這段可能會有些枯燥,還請各位書友多見諒,但我認為描繪一個時代是必然是要了解當時的社會思潮的。

  比如上個世紀美國的嬉皮士時代,以及東大,這些看似虛無縹緲的東西實際上與每個人息息相關,並且聯繫緊密。國家大事受此驅動,平頭百姓也難逃這種氛圍的影響。

  所以寫漢末三國,亂世爭霸固然是重點,可缺少了思想領域這塊版圖,我總覺得有些蒼白。

  當然,我能力有限,目前僅限於查查資料,被動學習,尚且沒辦法對儒家典籍有更深入的理解,若有錯漏,請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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