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姐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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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還讓他來,他不是把另一個人害得很慘嗎?」

  「他只是協助辦案。」

  老何把梁志往後擋,但尹母還是記恨上次梁志在麻將館讓她出醜的事,抓住這次機會,狠狠地來個秋後算帳,那麼只是嘴癮也絕不放過。

  「哦,協警,輔警,實習生,你們這是連背鍋的都準備好了是吧?」

  「你可別太過了啊!」老何也火了,本來他是護著梁志,現在反而需要梁志在身後拽他,勸他熄火。

  「我代表老何向你道歉。」

  下大雪的那個晚上,梁志回到家,看到單元樓下站著一個雪人。以為是沒帶門禁卡的鄰居,沒想到是薛隊。梁志趕緊開門,把薛隊讓進屋裡取暖。

  「可以去看門大爺那躲雪。」梁志翻遍廚房,只找到一包速溶咖啡,沖給薛隊暖身。

  「算是負荊請罪吧。」薛隊笑道。

  薛隊承認,接受梁志的辭職是為了平息輿論,平息輿論也是為了讓百姓有安全感,破不了案,已讓人心惶惶,但畏的是綁匪,警方不下重手表態,則讓百姓心寒,寒的是執法部門。前者是能力問題,後者是態度問題。

  要是百姓對執法部門寒心,對以後的工作會造成一系列的不良影響,做領導的要往大處著眼,而這個「大處」還不是支隊,不是大隊,是全市的安全。

  梁志也有問題,只是罪不過除名,所以,梁志的辭職申請還在流程中。薛隊希望梁志能將功補過,協助老何抓住綁匪。

  其實,梁志的辭職老何心裡也難受,只是抓捕失敗的過程實在太憋屈,他有火沒處發,便逮著梁志數落。

  「又是尹家那兩個老傢伙吧?」梁志立刻想到利用女兒被綁架賺了六千塊錢的尹家父母。

  薛隊一拍腿,「可不是!」

  頭一遭,兩個人聊到了一起。

  綁匪要的贖金是一張指定的銀行卡,卡里具體數額,尹家二老並不知道,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張卡。甚至是在綁匪的指引下,才在廚房的碗櫃夾層里找到。

  「這隻白眼狼,背著我們藏私房錢!」尹母火冒三丈,遭遇了世仇也不過如此。老何在一旁都聽恍惚了,不知面對的是受害者父母,還是恨其不爭的綁匪父母。

  尹母罵出的髒話接連不斷,讓警員們都聽不下去。以為只是發兩句牢騷,知道失態後會收斂,沒想到竟然數落了十幾分鐘。

  「阿姨,出發吧。」老何打斷尹母的抱怨。

  「急什麼?上次綁匪要了那家五十萬,找回來沒有?你們是跟綁匪一夥,一起坑我們百姓的血汗錢是吧?」

  「你說的是什麼話?」這髒水潑下來,老何目瞪口呆。

  「有本事,你們去抓人,為什麼讓我們老百姓搭進去錢?國家沒給你們財政支援嗎?幹嘛讓我們老百姓花錢,練你們的能力?我是不會交的!」

  「那可是你女兒的命!」

  「過了這麼些日子,怕是死了吧!」

  這話又硬又無情,令所有人再次驚呆。但老何匯報時特意指出,裡面也有絕望和對警方的憤怒吧。

  「錢可能是她唯一能守住的東西了。」

  怪不得薛隊會培養老何,他們說話一個腔調。

  眼看時間要到了,還沒說動尹母。情急之下,老何提出,既然綁匪要指定的銀行卡,至少表面上要說得過去。他與尹母商量,把卡里的錢提出來,讓她帶空卡去交易。尹母這才勉強同意,但取錢的時候,一直在一旁盯著看。

  「老何還有兩把刷子。結果呢?」梁志問。

  結果,想到這個主意,已經太晚了。警方跟銀行打招呼,再到把錢取出來,已經過了時間。老何抱著僥倖的心理趕去赴約……

  結果包含在了薛隊的一聲長嘆之中。

  「交易地兒在哪兒?」

  「五四廣場。」

  五四廣場對綁匪來說,是比海水浴場的難度還要大的交易地,同樣是空曠易於監控,同樣看似沒有退路,雖然臨海,但有一個大壩攔著,已經是死路,交通只有一條馬路繞著廣場,可以說,輕易就可以管控住。

  「卡里多少錢?」

  「五萬。」

  梁志掩飾不住的驚訝。綁匪為了五萬塊錢,竟然設了一個天局?


  「可能不在於錢。」薛隊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是要讓我們輸個底兒掉。」

  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向來沉穩的綁匪,為什麼在沒有完成交易的情況下,僅時隔一天,便再次打來交易要求的電話。

  「所以,薛隊離不開你,離不開咱2組。」小張如此評價道。

  小張被車窗玻璃從嘴角豁到耳根,臉上纏著繃帶,說話漏氣又發悶,很費勁才能聽得個大概。這是能看到的,身體上的骨折,傷口,不計其數。出院後很可能要轉崗。梁志沒忍心告訴他。

  「杜飛撞成植物人也不怕,反正他腦子本來也不靈光。不妨礙他當咱組的吉祥物,噗噗噗。」

  不知道小張真的得知杜飛的情況,還是開玩笑。據梁志所知,杜飛已經做過兩次開顱手術,聽他父母說,傷了好幾個這個體那個體的,記憶,感受能力都受到了影響,萬一活過來,可能比植物人還慘。杜飛的女朋友每天來陪他,說是不離不棄,但杜家已經做好了有一天她不再出現的準備。

  「你什麼意思?」梁志已經當場同意歸隊協助老何,破案永遠是他的第一選擇。他問小張,只是讓小張有種自己還有用的感覺,不至於太失落。果然,一談工作,小張就來勁。

  「廢什麼話啊!咱2組就靠你扛著了,你可得扛住了,別趁我和杜飛不在掉鏈子!要是歸隊的時候,找不到2組了,我可饒不了你。」

  「哎呦,那你趕緊養傷吧,我就怕你回來晚了,沒你的位置了。」

  「噗噗噗。」小張笑。梁志真想把他臉上的繃帶扯下來,再看看他笑的樣子。

  小張的話給了梁志額外的動力,他憋著一口氣,誓要給這幫兄弟一個著落,一個交代。綁匪設的局越來越複雜,梁志越鬥志昂揚,他要抓住綁匪,不僅讓他伏法,還要心服口服。為此,他忍下尹母的挑釁,勸住老何,催促他們趕緊行動

  「吵吵什麼?」從臥室里走出一個梁志都需要微微仰視的男孩,留著時尚的髮型,罩耳式耳機掛在胸前。

  男孩與阿昌差不多的年齡,梁志禁不住拿二人比較。兩家的情況半斤八兩,可眼前的男孩裝扮可甩出阿昌幾條街區。

  男孩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斥責著:「該幹嘛幹嘛,吵吵什麼?」

  梁志側過頭,看到男孩的屋子裡開著《黑神話悟空》,目測是4K,梁志不懂網遊,但據杜飛說,能帶動4k畫質的電腦配置要上萬元。他的電腦就卡的不行。

  「要是有一天,我也從石頭裡蹦出來就好了!」

  「怎麼,就憑你,還想當孫悟空?頂多當個沙僧。」小張嘲笑道。

  杜飛趕忙擺手,「當什麼無所謂,就是玩的時候不會卡!」

  「出息!」

  那歡樂的一幕在眼前這4k的畫面上清晰閃現。

  具體數據不懂,但電腦主機,甚至電腦椅都是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炫酷。

  「這是尹夢欣的弟弟。我就說說,打擾你了?我錯了,我錯了,都怪這些警察不講理。」尹母對尹弟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

  這是簡單的一室一廳,尹父尹母住客廳,梁志原以為臥室是尹夢欣住。那麼,尹夢欣住哪兒?好在房子小,梁志幾步就可以看遍。在廚房裡,他看到一張摺疊床,於是恍然。老何說銀行卡在廚房的碗櫃夾層時,梁志還以為尹夢欣心思奇怪,現在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因為她就睡在廚房。

  再看一眼,尹母引以為傲的靠打網遊為生的尹弟,梁志對救出尹夢欣,好好見她一面的渴望從未如此強烈。

  「行動吧。」梁志回到分不清狀況的尹父尹母跟前,不容辯解地催促。

  綁匪這次選擇的地方又與以往不同,不再是空曠地帶,而是市區有名的景區,那裡保留了日德侵占時的建築,在鋼鐵叢林中,營造出一種穿越到過去的時空錯覺。

  雖已是深冬,但不同與大海有季節屬性,這種景區受的影響不大,尤其在剛剛下雪的時候,又多了拍照打卡的理由,人流反而小幅回升。

  而綁匪將時間定在最繁華的晚上,困難便不僅僅是熙來攘往的人群。景區不提供大功率的街燈,全靠建築本身的暗燈、壁燈來照明,目的就是突出各建築的時代感和風格,特色,但這樣的照明度十分有限,加上仿古的建築都喜歡採用黃昏的燈光,亮度就再暗下去一個等級,進一步加大了警方監控的難度。

  雖說綁匪這次提前兩個小時提供了交易地址,給警方提前布防的時間,但交易地址卻在景區里對不上號。


  「是換名字了。」景區負責人毫不避諱,為了更有吸引力,把以前的地名換了個遍,甚至整個景區名在以前都是沒有的,你若問他那些老地址,他只能回你「抱歉」。坐地戶乍聽景區的名字,紛紛搖頭說不知。這給確定位置增加了困難。

  為了對上號,老何讓實習生調出老城的區地圖,與景區地圖一一對比。原本充裕的時間,就此被浪費得一乾二淨。老何帶尹母提早來到景區,可等到離交易時間僅剩二十分鐘時,仍沒有對比出結果。面對八大主題場景,橫跨13萬平方米的景區,想要在20分鐘內完成布控,簡直天方夜譚。

  「廢物!」老何急了眼,讓實習生把地圖發到他手機上,他要臨場研究,但這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地逞能。尹夢欣的喪鐘已然悄悄懸起。

  若在景區發生類似劉淼的慘案,別說路人,支隊、景區、甚至整個城市,怕是都要昏死過去。巨大的壓力下,老何已全然看不進圖紙。

  隱藏在麵包車裡的控制室,門突然拉開,見到外面的梁志,老何由慌到怒,「不是讓你別出來嗎?」

  整個支隊,或許綁匪只對梁志有印象,所以梁志自己也贊同老何讓他隱蔽起來的計劃。但在現在這種,連按時到達交易地都難做到的情況下,這些講究便沒了意義。

  梁志沒時間搭理老何,直接問尹母:「銀行卡帶了嗎?」

  尹母臨上場,也蔫了,屁話沒有,只會點頭。

  「下來。」

  「去哪兒?」老何上前阻止,「你又不跟我們溝通,擅自行動!」

  「能指望你們嗎?按圖索驥,網上瀏覽,現實點好不好,你問一下上了年紀的當地人,不要問他們新地址,問老地址,他們就知道在哪兒!」

  「你們在找地方!」尹母回過神來,氣哄哄地斥責道:「為什麼不問我?我小時候就住在這兒!」尹母大概指了一下位置,布控隊員立刻網狀鋪開。

  尹父尹母相互攙扶著向交易地走去,路過的每個人,碰上的每個目光,都讓他們緊張,也讓跟在後面的警員緊張。

  梁志應邀在指揮車裡,與老何一同指揮。因為布控太過匆忙,鏡頭很不穩定,甚至會出現跟丟人的狀況,老何用肘碰一下樑志。

  「你幫我盯一下,這車裡空氣……」

  看到老何蒼白到極限的臉色,梁志對他擺擺手,讓他到后座休息。

  「怎麼停了?」

  幾個監視畫面同時捕捉到尹父尹母,在交易時間僅差兩分鐘的時候,兩個人站在一個路口,聊了起來,沒幾句竟然爭吵了起來。

  「你們在幹什麼?」梁志通過耳麥對尹母大吼。老何已用高領毛衣把頭整個地包裹起來。

  「沒有了。」尹母氣急地回道。

  舊地址附近大約百平米的範圍,已改造成馬路。

  行動再次失敗,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尹夢欣沒有遭到劉淼一樣的悲慘下場。梁志和老何一同開車將尹父尹母送回家,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

  送上樓梯。

  「你們還跟著幹什麼?」幾縷頭髮從尹母的額頭垂下,尹母沒有去理。一身疲憊的她快到家了,才發現梁志與老何還跟在後面。

  「銀行卡。」老何說。

  「這是夢欣的。」

  「但裡面的錢是我同事的。」

  怕綁匪拿到卡後會核實裡面的金額,梁志當著尹父尹母的面自掏腰包,轉存了五萬塊錢到尹夢欣的卡里。就是這樣,尹母仍能吹出風涼話。

  「看看,要是你們一定能救出人來,就不用往裡打錢不是?抓住的賊是不會去核實的!」

  「你這人,怎麼不知好歹?」老何實在看不下去,五萬塊錢對一個警察來說可不是筆小數目。之前接觸的少,總以競爭對手的目光看待對方,但該一致對外的時候,老何也絕不含糊。

  「要是抓不到人,就當我認栽。」

  「哼,我栽的可是養了二十多年的大閨女,你那點錢?誰稀罕!」

  尹母還是稀罕的,不然不會在裝傻充愣無效後,又強詞奪理。

  「你可是說救不出我閨女,這錢是認栽的!是不是你說的!」

  「那也是要栽在綁匪手裡!」老何充當了小張的角色,但比小張還要厲害。

  「他可沒說!」


  「你是綁匪嗎?」老何一語噎住尹母,連梁志也沒反應過來。「你拿你女兒勒索警察?這錢哪一分不是我同事加班加點,流血流汗掙出來的?」

  「好,想要回這錢,把我閨女救出來!救出來,我就還!」尹母蔫了大半天,好像不是嚇得,好像是在為吞下這五萬塊錢動腦筋攢力氣。

  梁志擺手阻止了老何,遇到奸商,他的策略從來都是逃。

  「哎喲,怎麼不送到家門的?搞了半天,是為了要錢吶!還以為你們警察多麼為人民呢!」

  已下了半截樓梯,仍能聽到尹母冷嘲熱諷的追殺。尹父低沉的說了什麼,尹母哼了一聲,才算放過他們。

  「你不覺得奇怪?」老何還在生尹母的氣,梁志已切入到正題。「綁匪為這五萬塊錢瘋成這樣?」

  「薛隊不是說了嗎?為了整咱。」

  「如果真是這樣,今天殺尹夢欣才是他最好的報復,效果,目的都達到了頂點。」

  「別說了,想想都後怕。」

  「有鄒景龍的消息嗎?」

  「難找,關鍵是他的一些朋友,咱碰不得。」

  「阻礙你升官了?」

  「你什麼話!」老何停住腳步,「梁志,別以為天下就你一個好警察。」

  「那為什麼不查?」

  「級別不夠,人家根本不搭理。明白?滿意了?」

  梁志當然不會滿意,如果是他,他一定會一查到底,就像剛才若他礙於級別,而不採取行動,現在只會落下更多把柄和不甘。老何看出梁志的不甘心,苦口婆心地勸道:

  「我們做事,總得按規矩來吧?」

  「那你們就不抓了?」

  「已經上報給薛隊了。」

  出了單元樓,頭頂傳來尹母發潑般的大叫:「你們這幫蠢驢,都給我上來!」

  二人抬頭,正對尹母氣紅的臉。

  里里外外,尹家被賊砸了個稀爛,藏在被罩里的五萬現金不翼而飛。

  「你們這幫蠢貨,中了綁匪的計了!」尹母氣得喘不上氣來,大冷的天,還要開窗,開著衣襟。尹父時不時掐她的人中。尹弟沒事人一樣,抖腿靠在窗邊。梁志假裝不小心,關了屋子裡的燈,借著窗外微弱的路燈光,看到尹弟整個人熱氣騰騰。

  梁志歉意地打開開關,若無其事地問尹弟行蹤。

  「剛回來不久,我夜跑了。」尹弟的鞋子上的確沾滿正在融化的雪泥。「一回來就這樣,我已經報警了。」

  「你什麼意思?懷疑我兒子?我兒子每天都夜跑,他每天用電腦那麼長時間,很辛苦的好吧!」

  「好了,別囉嗦。」尹弟不耐煩地喝止母親,施捨般對梁志說:「問。」

  「跑了多長時間?」

  「30分鐘吧。」

  老何驚嘆,三十分鐘。這個賊要像大力士一樣賣力,才能把屋子砸成現在這副德性。綁匪簡直是文武雙全。

  「但這不是綁匪幹的。在景區的時候,我就懷疑。」梁志投出塊口香糖,丟進嘴裡,開始了他的分析:「綁匪作案手段十分精準,比如在海邊的交易,他計算好包括漲潮時間在內的每一個細節。結果,這次的綁匪竟然寫了一個不存在的地址,就是說,一向謹慎的他竟沒去實地確認。」

  「他是在耍你們吧?膽大的老鼠就敢逗弄貓玩,刺激。」尹弟撇嘴壞笑。

  「你膽大嗎?」梁志逼視問。尹弟開始還敢接住目光,沒兩秒,敗下陣來。

  「當然有你說的這種可能。」得到梁志的肯定,尹母驕傲而欣慰地沖兒子豎起大拇指。尹弟只回了個白眼。「但他會用別的方式。一個極其認真的人,是不會在態度上犯錯的。怎麼說,這就叫風格,即使從事同一行業,風格的不同,效果也就不同,即使是上螺絲,也有擰的過緊,擰的恰到好處之分。風格相當於一個人的簽名,一個人的指紋,是一個人經歷的總和,藏在所有的細節中,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老何連連點頭,尹弟也收起痞氣,認真思考。尹母雖然聽的雲裡霧裡,但她的目的最明確,便不會跟著梁志走。

  「管他是不是綁架夢欣的綁匪幹的,反正我家是被盜了!你叨叨這些有的沒的有什麼用?要抓到賊才行!抓不到,哼,你們給我賠!」

  梁志點點頭。


  「我還沒說完,這只是個例子,先讓你們明白什麼是作案風格,這也是接下來的推理基礎。從你家的情況來看,盜賊是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一種是屠夫般的胡砍亂砸,一種是十分細心的摸索,有沒有作案的是兩個人?我覺得不可能,兩種風格不同的人可以是朋友,可以做有分工的搭檔,但絕不會做一樣的事,否則絕對鬧矛盾。一個人的情況下,只有半個小時的作案時間,按何組長的分析,對方要是大力士,還要砸滿三十分鐘,才能造成這種場面。那麼就根本沒時間找錢。」

  「那麼還是兩個人?」老何也糊塗了,說完又搖頭。他想像不出仔細的賊是怎麼在同伴猛砸的情況下,還能保證摸索的仔細。

  「換個角度想,賊根本沒花時間找錢。他知道錢在哪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尹弟的身上。尹父尹母自然是不會相信,他們的目光是勸尹弟趕緊反駁。

  「但我的電腦也被砸了,我會砸自己吃飯的傢伙什嘛?」

  「對對對,哪有那麼傻的人!」尹母急忙贊同。

  「不是傻,這才是聰明的地方。因為你要消除自己的嫌疑。而且,你能這麼提出來,不正是說明了你給自己留好了藉口?高手是不會急於自證的,小兄弟,你雖然不笨,但做賊並不是容易的事。話說回來,你倒是會用誤導性詞語。準確的說,賊是砸了你的顯示器,不是電腦。」

  「分得這麼清,有意義嗎?」

  梁志沒有回答,他徑直進入臥室,來到電腦前,尋找主機的嵌合處。所有人還在納悶等待的時候,尹弟放下緊繃的雙肩,佩服地來到梁志身邊。

  「你牛,我服了。」

  尹弟駕輕就熟地輕輕一卸,撤下了主機的護板,主機里藏了一把錘子。一聲驚呼還沒落,另一聲緊接著響起。尹弟掄著錘子揮開眾人,衝到門口,但他沒有跑,而是堵在那兒,神情激動地說:「再過一會兒,過一會兒我就自首!但現在,你們誰想出去,我就跟誰玩命,你也一樣!」

  尹弟一聲吼,喝退了想上前的尹母,尹母簡直感覺天塌了,不知所措起來。

  「哎呦,你,你傻了?你要多少錢,說就是了!犯不著……唉,唉,警察同志,我不報案了,自家人,左手倒右手的事。」

  「你閉嘴!都是因為你,我們家才走到這一步,都是你的錯!把這個家砸的多爛,我就有多恨這個家!」

  斥責聲,哭泣聲,委屈聲,控訴聲,或強或弱,交雜響起。屋子裡頓時亂成一鍋粥。混亂中,老何悄悄用手機指揮趕到的民警破門而入,站在門後的尹弟被撞倒在地,立刻上了銬子。

  「放開他,放開他!」尹母衝上前,像護犢的母狼一樣護住尹弟,尹父則在一旁哀求著警察,他們不報警了。

  梁志跨上一步,尹母立刻將他攔腰抱住,用力往外頂,兩個人誰都不讓步。

  「這錢我給他了,我給他了!誰也不准碰他!」尹母噴著口水大喊。梁志身體抵抗著尹母,注意力則在尹弟的身上。

  「錢在哪兒,你這個畜生,那是你姐姐最大的一筆錢,你幹什麼了?」梁志拽開尹母,一腳踹翻尹弟,尹弟咬著牙,就是不說。老何趕緊將梁志拉開。「你父母從小不教好,那就我來教你!」

  面對梁志的斥責,尹弟仰天大笑,稱讚梁志罵得好,還可以罵的更痛快一些。尹母嚇壞了,哭著拍尹弟。

  「你可別嚇我!」

  「你覺得我的推理怎麼樣?」老何捋著梁志的胸口,讓他消氣,梁志仍不放過尹弟。「我能推出你是真兇,也能找出那筆錢在哪!像你這種渣滓,我分分鐘就把你查個底兒掉!」

  「不可以!」尹弟觸到了痛處,跳將起來。推開尹母,衝到梁志跟前。「聽你剛才那麼說,你很心疼我姐,是不是?如果是的話,你就別插手。」

  「什麼意思?綁匪聯絡過你?你把錢給綁匪了?」

  尹弟搖搖頭,頹唐道:「根本沒有綁匪。」

  尹弟的話讓所有人吃了一驚。

  正如眾人所見,尹家全家都靠尹夢欣的收入支撐,尹弟靠網遊代練只能賺幾個養活自己的零花錢,哪個月能不伸手問尹夢欣要錢,已是阿彌陀佛了。前些年,影視大熱,一切都不是問題,可惜,尹夢欣資質平平,掙的全是辛苦錢,卻沒積攢下一點名氣,開拓出一點道路,如今,作為女性的黃金期已過,加上經濟下行,熱錢的減少,尹夢欣的工作量跌到有時還不如弟弟的地步,每次回家,都要被尹母分秒不歇的數落。尹夢欣這些年往家裡交的錢,足夠給自己買套房子,可如今卻落得個有家不敢回的地步。尹弟心疼姐姐,怪她應該自私一些。尹夢欣慘然一笑,「只要你好就行」。尹弟罵她被母親洗了腦。


  被逼到絕路,尹夢欣不得不接受潛規則。她曾遭遇過三次潛規則,第一次,她是嘗到了甜頭,出演了人生的第一部院線電影,雖然角色不大,反響也平平,但她終於看到了出人頭地的希望。沒想到,這便是她演藝生涯的巔峰,空等了半年,竟然連個試鏡的邀請都沒收到。

  第二次潛規則,對方竟是冒充製片人的採花大盜,讓她受傷不已。當這事爆出來的時候,網絡上反而對她們女演員進行了群嘲抨擊。

  最後一次潛規則,則是那個當紅的導演,他不僅承諾了尹夢欣角色,還給了她愛的希冀,結果,尹夢欣不僅沒得到角色,還在一個清早,被一群人堵住,她才知道自己被成為了「小三」。所以,尹夢欣案一爆出來,尹弟就知道是姐姐為了報仇而策劃的。重點當然是讓負心漢出醜。

  「那和這五萬塊錢什麼關係?」

  尹弟坐在沙發上,一眾警員團團圍在他的身邊。坐在外圍的尹母邊聽,邊嘖嘖著「丟人,太丟人」一類嫌棄之語。

  「是整容的錢。」

  梁志與老何互換眼神,美容院的線連上了。

  整容是尹夢欣演出事業的最後一搏。一直以來,她都想把自己打造成演技派,自認成不了戲骨,但只要肯吃苦,下功夫,混口飯總是沒問題的吧?可到頭來卻落得被無情拋棄的下場。既然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她打定主意,順應潮流。連潛規則都不在乎,整容卻是讓她為難的事,因為要花錢。這可能讓家裡更加捉襟見肘,她為此十分愧疚。

  「就賭這一次,不管怎麼樣,以後都不會再這樣了。」

  她不是沒想過干別的,成名的演員都去當了主播,她也可以嘗試,但她還是放不下演員的夢想。尹夢欣如是卑微的跟弟弟商量,那懇求原諒的語氣,讓尹弟不忍直視。

  「你成不成的都別回來了,那兩個老東西在吸你的血。」

  「兔崽子,我們哪點對不起你,你這麼說我們?」尹母聽不下去了,放聲指責,忽又拍腿大哭。「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生了一對白眼狼!」

  尹弟繼續著他的回憶。

  「但錢從哪兒來?我可以把電腦賣了,給你湊錢,但肯定不夠,剩下的怎麼辦?」尹弟是這麼跟姐姐的說的。尹夢欣說她剛掙了五萬,正好。

  那之後不久,就傳來尹夢欣被綁架的消息。尹弟沒放在心上的原因已經提過,便不再贅述。可又過了這麼久還是沒有她的消息,發信息也不回,尹弟心裡也犯起嘀咕。他打聽過,也上網諮詢過,得知整容很麻煩。「美容」二字聽起來美好,但本質上畢竟是場傷筋動骨的手術,而且五萬塊錢的美容也算得上是大項目,需要時間來修復。或許是安心修養去了,也可能姐姐聽了他的話,不再回來。

  直到綁匪來電話要銀行卡,尹弟才意識到,姐姐還沒去做手術。尹弟依然不相信姐姐是被綁架了,想到姐姐曾為花這五萬塊錢愧疚的樣子,他不相信姐姐會輕易拿出這筆錢來。姐姐製造綁架案的目的,不只是為了報復導演,還要用這種方式,從貪財又吝嗇的父母手中拿出她的整容費。

  她的行為看似小題大做,但事實證明,即便以性命為要挾,父母仍不願意交出卡里的錢。

  「我們怎麼會知道她還活著?萬一死了呢?我們豈不是要人財兩空?手裡這點錢,可活不下去!你不知道,外面的蔬菜,水果都漲成什麼樣!還有,這個閨女算是白養了!拿五萬去整容,是還想勾搭導演什麼的吧!虛榮,丟人!」

  「那是她自己的錢,她愛怎麼花怎麼花!有人為出軌的老婆還能交出五十萬贖金,你們不用自己出錢,還不願意救我姐?不只不願意,還要吞下女兒的錢,連人家警察的錢都不放過,你才不要臉!」

  尹母被兒子說哭了,她不明白,兒子怎麼就這麼養不熟,她含辛茹苦,就算是坑了尹夢欣,可哪裡對不起他?還要胳膊肘向外,幫警察批評她?尹父也很生氣,但他從不正面剛,只是寬慰母親,同仇敵愾。

  母親不僅報了警,還把錢取了出來。尹弟立刻給姐姐去了信息,讓她不要去交易,他來想辦法拿到錢。於是便有了第二次交易電話。主要是為了調開父母,拿到現金。

  尹弟把錢拿到只有他和姐姐知道的地方。

  「那是她自己的錢,警官,你就不能可憐可憐她,成全她一次?」

  尹弟說完,跪倒在地,用力地磕起響頭。梁志趕忙將他攙起。

  「我當然想。」梁志一開口,尹弟又感激地要跪,老何在惋惜中提醒梁志「法不容情」。

  「但事實並不是你說的那樣。」梁志的話讓尹弟激動起來。


  「我沒說謊!每個字都是真的!」

  「但你的推論是錯的。」梁志不無遺憾地說。尹夢欣真的被綁架了,這筆錢是綁匪要的。尹弟以上的一堆推論,卻建立在他的經驗與偏見之上,而忽略了一個簡單的事實——直到綁匪提出交易,並在綁匪的指示下,尹父尹母才找到銀行卡的所在,也就是說,這筆錢尹夢欣一直藏的很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只要她想用,隨時可以拿走,根本無需搞這麼大的動作。

  「不可能吧?」尹弟還想否認,但神情證明,他早已想到這一點,只是不敢面對地自欺欺人罷了。

  尹弟呆坐回沙發,目光發直。尹母心疼兒子,將他摟到肩頭,向他道歉,誇他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這樣吧,你帶我們去放錢的地方,證實一下。景區里最不缺攝像頭,如果真是被你姐姐拿走了,我既往不咎,如果錢沒動……當然,如果是被綁匪拿走了,你這也算是引蛇出洞,給我們提供了線索。你覺得怎麼樣?」

  「那就走吧。」

  尹弟來了精神。出門前,他警告母親,那五萬塊錢是尹夢欣的,即使被追回來,她也不許動。尹母為了讓兒子高興,滿口答應。

  錢放在景區一條由石塊鋪成的坡道上,順著坡道往上走到頂,是全市最著名的教堂。小時候,放了學,姐弟倆就和同學們順著這條坡道跑上跑下,打鬧嬉戲。

  坡道上的一塊石頭鬆動,凸了出來,誰也沒發現。尹弟便被摔了個跟頭,磕破了膝蓋。姐姐立刻用手指蘸唾沫給弟弟消炎,蘸到口乾舌燥,很用力才能生出一點津液的地步。可傷口還有一大片,姐姐正在發愁,剛才還要強說不疼的弟弟哇的哭了。姐姐也怕了,跟著哭,一哭竟生出唾沫來,趕緊給弟弟抹上。

  「小屁孩,還挺聰明。」姐姐塗抹著傷口,就笑了。弟弟也跟著笑。

  「誰教你的?」塗抹完傷口,一股唾沫星子味。二人坐在地上,等著風乾。

  「沒人教我,我是想到燕窩了。」

  「燕窩?」姐姐詫異地看著弟弟,弟弟得意地講下去。

  「小姨送來的燕窩,媽媽說都是燕子的唾沫,噁心死了。小姨說媽媽不懂,那不是唾沫,是燕子咯的血。我看你沒唾沫了,怕你沒血了……」

  說道動情處,弟弟又要哭了。

  「得了得了,你懂什麼?等你到了我這年紀,學了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就知道,我要是為你吐唾沫而死,也是我的光榮,媽媽也會表揚我!多值!」

  提起媽媽,姐姐才知道害怕,把弟弟傷成這樣,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頓揍。尹弟的課文沒學到生死大義,但是懂得許願。弟弟從練習冊上撕下一頁,用他最好的筆,認真地寫上「姐姐平安」四個字,然後撬出那塊鬆動的石頭,將許願紙條塞進土窩裡,再把石頭塞回去,踏實。

  弟弟不知跟誰學的,指著教堂,雙手啪啪拍兩下,嘴裡一陣呢喃祈禱。

  「好了,回吧,神會保佑你的!」

  尹夢欣覺得這架勢不太對勁,但不忍心戳破弟弟,伴著他開心地回家。

  神跡竟然真的發生了,母親沒有發現弟弟膝蓋的傷口。尹夢欣不會把功勞記在教堂或是神明上,因為目光一直在弟弟身上,她知道弟弟為了不讓母親察覺,一直暗咬牙關,忍著痛硬彎不敢動的膝蓋,為了不讓母親察覺,8歲的弟弟主動提出自己洗澡,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直誇他長大了。弟弟就是她的神跡。

  但弟弟一直深信,那塊碎石有許願成真的魔力,不管事大事小都要拉著姐姐去塞許願小紙條。所以,他把那五萬塊錢轉存到他的銀行卡里,然後將銀行卡塞到了那塊石頭的下面。

  再來翻看石頭,銀行卡仍在。

  梁志租下坡道旁一間正好能看到凸起石頭的房間,立上小型望遠鏡。與尹弟,老何三人輪班監視。那一夜,三個人看了一宿的小雪。天蒙蒙亮時,雪已鋪了薄薄一層的蓬鬆晶瑩。

  「理智點。」梁志拍了拍把眼睛貼在望遠鏡上,一宿沒合眼的尹弟。

  「再,再等一天?」尹弟乞求道。

  梁志點點頭,又看向老何。老何師承薛隊,這種人道主義的事,他最沒問題。答應派兩個兄弟來陪尹弟一天,即便現在隊裡的人手如此緊張。

  出了旅館,頓感一陣清冷,清潔工開始鏟路面的積雪,唰唰地,翻過潔白的雪面,拋向路邊,雪下,是透亮的烏黑。

  梁志拿出晚上無聊時寫好的紙條,在老何的掩護下,塞進那塊鬆動的石頭下。

  紙條上寫著與當年尹弟一樣的內容「姐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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