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插翅難逃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如果讓鄒景龍抓到,我們肯定會死!」

  劉淼懇求綁在椅子上,嘴巴被毛巾堵住的尹夢欣。尹夢欣的出現,也讓劉淼再次感到不透氣的絕望。

  「我不明白,別哭了!為了你,爸媽不也是每天五點起床?我們也沒休息過一天,你還委屈上了?你有什麼資格抱怨?」記憶的起點,是天不亮的冬天。

  母親要開20分鐘的車,將她送到全市唯一的一家採用蒙台梭利教育法的幼兒園。到的時候,幼兒園還沒開門,因為母親還要去當老師,所以她要先到幼兒園旁邊的一位老奶奶家裡先待兩個小時。

  老奶奶很疼她,會煮茶蛋,分鈣奶餅乾給她。老奶奶不稀罕每個月六百塊的照看費,勸母親讓孩子就近去個幼兒園得了,那么小的孩子,正是多睡覺長身子的時候。母親再也不讓她去奶奶家了,直接讓她在幼兒園的值班室待著。

  「老腦筋很可怕!」母親說完奶奶又批評她,在外人面前不幫父母說話,一定是她經常抱怨,才讓奶奶敢提意見的。

  「不多才多藝,不多懂一點,你的世界多單調。」

  幼兒園只是沒有懶覺,到了小學,連周末都要被占掉。各種「該有」的興趣班一樣不少地占據了她的時間。最可怕的是,不止要培養興趣,還要拿到成績。好不容易回到家,還要面對劉老師對學業的苛刻調教。小學學完初中的英語和數學是硬指標,初中就可以上全市最好高中的丘班。她想過學籃球,滑輪等體育運動來減壓,母親也支持,但一報班,就要報比賽。「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偷懶?尤其體育是競技項目,重要的就是比賽!」

  在這樣緊密,沒有喘息的安排下,劉淼沒有拿到任何可喜的成績,興趣班的成績永遠在低段位徘徊,學習成績也是中游,丘班更是不用指望。中考高考分班考,每一次都是提心弔膽,竭盡全力,但在父母眼裡,結果總是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無奈。好不容易考上一所外地大學,錄取通知書卻是本地的。

  「今年海大對市區生源有20分的加分政策,多好的機會。那個外地的不過是211,海大可是985!」

  大學生的劉淼仍然是走讀,同學們紛紛展開轟轟烈烈的戀愛或是追夢之旅,父母卻已為她安排好了公務員考試輔導班,資料、真題一遍遍的刷,誰讓你那麼笨?不早點學起來,怎麼能考得上?

  「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你就會知道感激我!」——可是這一段好長啊。

  「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比起事業和前途,什麼戀愛,愛好,都是沒用的東西。」——18歲,19歲,20歲,多大才能算是長大?劉淼真切覺得,「等你長大」是脫不掉的牢籠,每突破一次,頭頂還有一層,像被罩在了俄羅斯套娃裡面,沒有窮盡,看不到出頭的日子。

  大學一畢業,自然是參加公務員考試,一旦考上,父母便可以徹底放手,可人生也就此陷入死局。相比之下,劉淼曾做過的那些反抗,顯得多么小兒科。是不是可以在這次考試上來一次大的反叛?

  她當然可以故意考砸,但迎接她的,將是再一次的令人作嘔的學習,她想棄考,又沒那勇氣。一聲清脆的哨聲,照亮她混沌的大腦,校門口的那幫混混給了她新的思路。如果有人能劫考場,不就可以不用考了?如果有人能把她劫出父母扣在身上的俄羅斯套娃,她的人生不就重建光明了?

  石壇上的那類無憂無慮的小混混便符合她心中英雄的形象。她的腿何時曾像他們那樣盪過?眼睛何時曾像他們那樣空靈?當鄒景龍真的將她拉出考場的時候,她整個人,整個靈魂都在狂奔飛舞。鄒景龍在那一刻成為她的騎士,不是一個保護她的騎士,而是一個將她救出城堡的騎士!或許一個女人的一生都在等待這樣的時刻,一個可以讓她飄飄然,又安全無虞,感覺整個世界都不在話下的時刻。

  如果說,愛情是彼此靈魂的拯救,是給予你從未有過的光明,是渴望與對方在一起的感覺,你也渴望將對方變得更好,如果愛是這樣定義的話,劉淼認為自己對鄒景龍的感情稱得上愛。

  在一起最開始的時光,對鄒景龍來說是痛苦的,她知道。但她也相信,熬過這一段,他就會好起來,會得到真正的幸福。為了拯救鄒景龍,她不惜與他的兄弟們作對,也要讓他遠離危險的生活,甘願與他一起吃苦,也決不選擇那些學歷、出身明顯更好的。這還不算愛嗎?有幾個人可以像她這樣愛一個人?她對鄒景龍的愛,其無私程度堪比天下最偉大的父母之愛。

  如此強烈、忍辱負重的愛為何走到了盡頭?其實轉折點很早便已出現,早到鄒景龍飛黃騰達的第一天,便已出現。

  從一個街頭混混到一個有正經工作的人,已是正常認知里最大的跨越了。但這也不是鄒景龍找到工作後,劉淼對他鬆懈的根本原因,而是她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生活。


  如果說鄒景龍是帶她擺脫父母與世俗的騎士,那麼翻譯則是助她衝破思維與眼界的騎士。翻譯工作,讓她接觸到大量的外國人文作品,信息和影視。她漸漸從中找到理想中自己的樣子。

  在父母打造的精緻豐富世界中活了這麼多年,這才是她第一次找到自己的所愛。找到的那一刻,一束強烈的光照進了她的世界,相比之下,父母給她培養的所有興趣愛好,竟是遮光的塑料顏色。

  為自己的所愛拼盡全力,那不再是辛苦,而是像打了興奮劑一樣的快慰,為了譯出一句精彩而複雜的長句,她可以奮戰一個通宵;為了儘快提升實戰水平,她是活兒就接,並開始主動給自己報班。僅一年的工夫,她便勢如破竹地考下了一眾需要的證書,還在上海舉辦的翻譯比賽中得了獎。這個二線城市,很少能得到北大、北外的高材生的青睞,她就成了矬子裡的將軍,翻譯資源向她這個努力精進的牛犢大量傾斜,她的翻譯之路越走越寬廣。

  鄒景龍是在賺取更多的錢,但對她的影響已微乎其微,她會為他開心,但也僅此而已。她有更多的理想,更好的自己去追求。她也試過與鄒景龍分享她的所見所聞,新潮的思想,但鄒景龍完全搞不懂,只會傻愣愣地說「怎麼會這樣?」「不是吧?」根本交流不起來。她無奈意識到,在精神方面的突破與追求,只能靠自己去追求,這一想法在當時看來沒有什麼大錯,但長遠來看,卻是為他們二人的關係埋下了一枚威力巨大的地雷。

  鄒景龍會請她吃人均上千的西餐;會抱999朵玫瑰轉遍所有辦公室,讓所有人知道劉淼的所屬;甚至會在家瘋瘋癲癲地為她表演喜慶的脫衣舞,對於這些,她當然會開心,但也只是付之一笑的程度,若正翻譯到興頭上,則只會覺得令人厭煩的幼稚。

  當鄒景龍帶她看獨棟別墅,並告訴她,這是他們的新家時,那種興奮僅次與翻譯出一本書。對於新家,她只對書房的布置有所要求。當裝修完畢,可以入住時,劉淼的所有要求都精確完成,但她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大理石的長餐桌中央,擺著高高的燭台。僅剩幾朵閃爍的燭火,將關了燈的上百平客廳,反襯得更加空曠,使人不安。

  鄒景龍從桌面上推來一份禮物,打開,是莫名其妙的承包合同。劉淼以為他又玩什麼花樣,配合地翻看起合同,可裡面全是讓外行人頭疼的法律條文,兩頁過後她便沒了興致。

  鄒景龍伸過手來,笑著一翻,便翻到了他反覆觀看以致與合同有了默契的那一頁。在「投入資金1億」的幾個字上點了點。

  「我們要發達了,真的發達了!」燭火在鄒景龍激動的口氣下舞蹈,卻好像唯獨燃燒了劉淼的氧氣,再加上空曠感的協助,劉淼感到一陣暈眩。祝賀了鄒景龍後,她起身打開燈。

  前不久,上海一家出版社拿到新一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獨家授權,正在全國海選合適的譯者。為了得到這個機會,劉淼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全憑激情與壓力支撐著。離開書桌,身體就像抽走了支撐,一直被壓抑的疲乏瘋狂地反撲上來。

  「可能是太累了。」劉淼歉意道。

  「知道知道,所以,我給你準備了第二份禮物。」

  不會是什麼健腦補品吧?以鄒景龍的認知,劉淼甚至做好他端出一碗豬腦的心理準備。但鄒景龍的禮物結結實實地將她的疲憊一掃而光——鄒景龍逼翻譯公司解除了與劉淼的僱傭關係。

  「以後做全職太太好了,再也不用那麼累了。嘿嘿……怎麼不高興?哦,這家務不用你干,你知道嗎?不只有專門搞衛生的家政,還有專門搞收納的!那句相聲怎麼說的來著?『有錢人的快樂你想像不到』,淼,淼?」

  劉淼笑了,她明白了為什麼一進這個別墅會那麼的不舒服。因為身體的本能已經嗅出,這不過是劉老師那個套娃的加強版。見劉淼笑,鄒景龍心滿意足。

  「我不會再讓你吃苦,一點苦都不會,你就安安心心地享受吧!」

  想到幾天的日夜拼搏就這麼毀於一旦,剛剛升起的翻譯夢也就此夭折,劉淼笑出了眼淚。

  「我還有東西落在公司,這就去拿。」

  「什麼東西?再買就是了,我訂的龍蝦和魚子醬……」

  「有些東西是不能丟的!」

  劉淼簡單披上外套,爭分奪秒地往公司趕去。夢想的大門在她身後毫無覺察地關閉到了僅剩一絲縫隙的程度。她甘願犧牲一手,一腳,哪怕把整個身子夾到縫隙中,也要留下一絲夢想的光芒。

  趕到公司的時候,老闆正和另一位高級翻譯開一個鄒景龍聽不懂的玩笑,兩個人笑得前仰後合,本來她也應該在這樣的場合里,與他們一起開懷,可當她出現時,前同事前老闆,只是對她露出禮貌的微笑。


  「實在是太可惜了。我真的很看好你。」老闆與劉淼坐在辦公室里,桌子上擺著劉淼參與海選的競稿譯文,窗外是大海的咆哮,老闆對劉淼綻露出場面性的惋惜。

  「那你看一下這稿子,看看能不能用!我查了很多資料,對這部小說的背景,作家的情況做了很詳細的了解,可以說,我對小說里每句話想表達的思想,都有充分的理解。」

  「是這樣的,你能理解她,是因為你今天之前,跟她的處境、際遇都很像,這也是我指派給你翻譯的原因。但現在,你已經是富家太太了,翻譯一本書需要很長時間,我怕你到時候已經把握不好作者的意圖和心態。」

  「怎麼可能!」

  「人是會變的,是可以被周圍環境塑造的。」

  「我不會,真的不會!」劉淼懇求道。可老闆顯然已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於是劉淼使出了殺手鐧。「我可以離婚!」

  「鄒太太,請你別害我好不好?」

  老闆氣憤而堅決地下了逐客令。

  劉淼走回家的時候已是午夜,鄒景龍已經打遍了所有該打的電話,沿著家與公司之間的路來回找了兩遍,正急得發瘋,見她回來,鄒景龍衝上前,緊緊將她摟在懷裡。

  「怎麼不接電話!」

  「電話?呵,電話有什麼用?你聽不到我,我聽不到你。」

  「壞了?」鄒景龍第二天就給劉淼買了款新上市的。「拿什麼回來了?我倒要瞧瞧,什麼東西這麼重要,讓你飯也顧不上吃,大晚上的也要回去拿。」

  「沒了。」李淼說:「有些東西丟了就是丟了。」

  分針秒針按部就班地走著,日子也就跟著那麼過。劉淼偷偷嘗試過在網上接活兒,鄒景龍只當她是無聊的找消遣。為了排解她的無聊,鄒景龍很快給她安排上了各種富太太該有的消遣,麻將、遊艇、瑜伽、電影,各種主題的派對,交響樂,書展,奇怪的是,其中有些項目明明是她之前渴求嚮往的,參與的時候也很開心,但過後心裡卻總是空落落的。

  各種讓人疲憊又毫無意義的活動擠占了她所有的時間,正如前老闆所說,她再也拿不出時間和精力進行翻譯,當她好不容易閒下來的時候,卻也沒了心情。仿佛又倒流回上學時的狀態,四處奔波,參加各種活動,除了忙碌,毫無收穫。

  雖然與劉老師家很近,但除非逢年過節,兩家幾無往來。主任退休後常找機會來視察,劉淼不是外出逃避,就是閉門謝客。不知劉老師聽誰說的,鄒景龍在家裡家暴劉淼,劉淼過得很不幸,沒臉見他們。

  即便如此,雙方關係仍然緊張,並在劉淼生孩子之後達到頂峰。

  劉淼不願兒子走自己走過的路,乾脆放手不管,還起了毫無抱負的名字,康康,幼兒園也是就近上的,沒什麼講究。在劉老師和主任眼裡,這簡直是對孩子的不負責。

  「怎麼,有錢了不起,有錢了孩子就可以不做人了嗎?」

  劉老師壓根不信這是劉淼的作為,對鄒景龍的怨恨已到無以復加的地步。鄒景龍實在是冤枉,在父母離異前,他的學習成績也是名列前茅的,他當然希望兒子不會重蹈覆轍,希望兒子能有出息。

  「我覺得你應該負起一個媽媽的責任。」這麼多年來,鄒景龍第一次這麼鄭重地提出要求。

  「康康有什麼問題?媽媽的責任又是什麼?」

  「他不要學習嗎?連工地上的民工都知道攢錢讓孩子學東西,你不會讓康康長大後像我一樣吧?」

  「難道要像我一樣?」

  劉淼的反問出乎鄒景龍的意料,重點大學畢業,也曾在翻譯工作上做出成績,她有什麼不好?

  「像你有什麼不好?」

  「他誰也不該像。」

  話題就此中結,五歲的康康一嘴奶油巧克力,瞪著雙眼來回看了一圈,討好道:「我想像媽媽!」劉淼回身給了他一巴掌。

  日子還是在繼續,只是不知怎麼,越來越粘稠,讓人邁不動腿。劉淼繼續在各種聚會間輾轉,按時接送兒子,每天聽兒子講幼兒園的趣事,是她最開心的時光。那些趣事彌補了她童年的灰暗。事實上,兩代人的童年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兒子講的趣事也好,遊戲也好,仔細想想,自己的童年也經歷過,奈何在她的記憶里全是索然無味。

  劉淼的平淡而幸福的生活結束得非常突然。

  一個平常的周二,在幼兒園門口沒有接到康康。老師告訴她,康康被爸爸接走了。鄒景龍常年泡在工地,他怎麼會來接康康?劉淼的第一反應是康康被綁架了。可經過電話證實,的確是鄒景龍接走了。


  鄒景龍接康康去學了英語,晚上還有一節樂高的試聽課。

  「都是有用的課,提早學起來,打基礎。」當劉淼趕到教育機構時,鄒景龍如是堅信地說。

  「多有用?」劉淼問。

  「樂高可以學習模型思維,理解搭建的結構,將來可以當建築師,學英語自然是為了……聽說還有個珠心算……」

  除了樣子,聲音,眼前的人簡直是劉老師的翻版。

  「你看,多少孩子都在學,還有,你發沒發現,就我一個爸爸帶著孩子來學。我剛才加的英語課的群,也是一水的媽媽。」

  「呵,那些網上接孩子都能出軌的,就是你這樣的吧?」

  「你胡說些什麼?你之前不是問我媽媽的責任是什麼嗎?陪孩子學習,這就是標準。你玩也玩了,為了孩子也該收收心了。」

  「我跟她們是不一樣的媽媽。」

  「那你能不能跟她們一樣?」

  「你知道有些人為什麼出軌?就是因為跟家裡的說不到一塊兒,喏,這些媽媽至少跟你有一個共同話題。」

  鄒景龍覺得劉淼不可理喻,反正他的錢已經交了,劉淼要是不願意來送,那他可以讓秘書來,也不是多麼大的事。於是,鄒景龍表面上讓步了。

  回家的路上,康康抱著教育機構送的玩具。劉淼一時五味雜陳,你不知道要為這個玩具付出多大的代價。

  「老鄒,」劉淼終於再次開口,鄒景龍熱情地應了一聲。劉淼忽然想起一件事,可能是重大的誤會,「再倒回去幾年,讓你劫考場,你劫不劫?」

  「劫啊,劫出個這麼好的老婆,多划算!」

  一提這事,鄒景龍還是很驕傲,只要認識的人,稍微一熟,他就會提起這段傳奇的往事。

  「要是康康考試,他不想考的話,你劫嗎?」

  「神經病,這能一樣嗎?」

  劉淼明白了什麼,鄒景龍也隱約意識到什麼,但又說不好。以為話題到了死局,劉淼卻出人意料地服了軟。

  「康康交給我吧,我知道怎麼做了。」

  劉淼把康康送去了要住校的國際幼兒園只有周末兩天才能回家。每個周一的早上,康康都會大哭地抱住鄒景龍的大腿,或是劉淼的脖子,不想跟爸媽分開。鄒景龍不願與兒子分開,尤其是看到康康大哭,他又想起自己悲慘的童年,雖然那時他很叛逆剛強,但心裡是哭的。鄒景龍怨恨地看著這個場面,怨恨地看著劉淼,一顆顆仇恨的氣泡在心底冒了又破,破了又冒。劉淼只是硬扯著康康走,去國際幼兒園雖然不能回家,但那裡好吃好住也好玩,根本不用上那些課外班。劉淼突然間講媽媽當年的話理直氣壯地脫口而出:「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你就會知道感激我!」

  孩子的適應能力很強,也就一個月的工夫,康康已經沒那麼戀家了。鄒景龍也忙得不再回家。劉淼又成了一個人。

  一家人像地球進化史,由一塊大陸慢慢分離出幾塊,從整體角度來看,仍在一個地球上,事實上彼此早已遠隔重洋。

  一個小混混進化成劉老師的德性,讓劉淼深感意外,就是怕這種情況的發生,她才連連拒絕了那些高知和精英的追求,從而選擇了離經叛道的鄒景龍。千年一遇的屠龍少年變成惡龍後,她想不出還會有什麼人敢,有什麼人能,救她出去。也想不出還會有什麼人給她飛奔的感覺。

  劉淼不是沒想過離婚,但之後呢?劉老師和主任會無縫銜接地接管她的生活。既然如此,又何必折騰。

  在美容院裡,她認識了許多跟她一樣的姐妹,她們像不同型號的子彈,都曾試圖穿過,衝破某件防彈衣以證明自己的存在。防彈衣是由千層防彈網疊加而成的,在這裡的姐妹們只有衝破層數的多寡之別,結果則都是裹著一層令人羨慕的黃金防彈網鎩羽而歸。

  「就像抑鬱症患者突破不了精神的困擾,只能對其皮囊發泄一般。也不是為了美醜,來這裡的人,都是對自己不滿意吧。」一個美容的姐姐說。

  「你也去過美容院對不對?你是能體會那種感覺的吧!」劉淼掏心掏肺地對尹夢欣哭訴自己困厄的過去,乞求她的理解,並能放過她與李執。

  李執是比鄒景龍更強大的騎士,為了拯救她,明知有惡龍,也願意面對。

  「他為了我,已經離婚了。」劉淼頓了一下,讓尹夢欣在心裡感受這句話所意味的重量。「如果鄒景龍不偏執的話,我也早跟他離婚了,不會鬧到現在這個地步。」


  無論時代多麼開放,離婚放在個人身上,都是一種不可能風淡雲輕的恥辱。都是一種標誌性的失敗。人們反而可以接受名存實亡的婚姻,至少失敗與痛苦只有自己知道,也好像不離婚,感情遲早會自動複合。他不懂,最可怕的牢籠往往打著愛的名義。

  愛與不愛本來是自由的,它的自由不是想愛就愛,想不愛就不愛,而是在與連本人也控制不了。就像小時候被一題一題地往腦子裡灌,老師一遍一遍的強調解題思路,家長一遍一遍的說高分意味著什麼,但學不好,不是不想,是腦子根本無法吸收,裝不下。能有什麼辦法?到頭來誰都痛苦。可上學總有畢業的那一天,即便真的考不上大學,但只要到了那一天,老師和家長也只有放棄,還你自由。但婚姻呢?沒有盡頭,不愛卻不能分開,那是無窮無盡的折磨。

  劉淼向尹夢欣講述了鄒景龍如何用古董和碾礦機對自己威脅。每天晚上睡覺,她都要把臥室門打上小鎖,在門後掛上風鈴,將床頭櫃推到門後,然後手中握刀,才能睡著。即便如此,在鄒景龍向她展示碾礦機後,心裡最後一絲的防線和安全感被瞬間碾碎,所以她選擇了自殺。

  「我從沒見過那麼深的傷口,簡直是斷臂。」李執聽到這,感慨地補充道。不只為了補充和感慨,劉淼被送入醫院時的場景,如今仍歷歷在目,卻並不是李執跟梁志說的那樣因為傷口太淺。

  當李執看到失血過多,奄奄一息的劉淼,當劉淼用血寫出「救我」時的,李執當機立斷,要把劉淼就鄒景龍的魔窟。因為傷口很深,搶救時間很長,他們有時間來討論如何擺脫鄒景龍的見識,一同私奔。

  一離開機場,劉淼就用社交APP聯繫了李執。一直以來,為防被鄒景龍發現,他們一直用社交APP聯繫,李執不斷地更換帳號,在外人看來,劉淼像是在海聊,實際上只有李執一人。

  「我從沒想到鄒景龍會這樣對你。」

  「所有出軌的人都該想到是這種下場。」

  劉淼倒是坦然。此時,她已上了李執的二手車,駛離機場,逃在私奔的路上。

  行駛途中,劉淼拉開車窗,將家裡的鑰匙狠狠地丟進路過的綠化帶里。

  「現在我們還不能離開這座城。正式私奔前,我還有事跟你商量。」

  「你還沒離婚?」

  「離了,當然離了。」

  劉淼長出一口氣,那就好,那她什麼都好說。

  汽車停在一片低矮的棚戶區里,在駛入之前,她還以為這裡是成群壘高的垃圾堆。

  進了棚戶區的小道,劉淼想起《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里,張大民圍樹而建的小屋,這裡的人顯然有過之而不及。不斷違建擴建的危房,將本已狹窄的道路重塑成迷宮一般,仿佛是蛇鼠打造的宮殿。

  劉淼跟鄒景龍最初的日子就是在這種地方過的,所以,她倒沒有特別害怕,只是好奇堂堂一位三甲醫院的急診醫生,怎麼會跟這種地方搭上關係。而且,從他輕車熟路的架勢來看,他與這裡的關係可說是不一般。劉淼只想到一種可能,這裡是他的出生地。

  李執來到一扇門前,敲了敲門,叫道:「阿昌?」

  「稍等!」

  「來我家。」

  李執的家住這兒?李執告訴劉淼,為了離婚,他把房子,積蓄,都給了妻子,所以只能住在這種地方。他的經濟實力現在就是這種水平。如果劉淼反悔,他也可以理解,但他一定會幫劉淼逃走。

  平日裡看著文弱的李執,竟如此俠義,劉淼不禁對他好感倍增。當年的鄒景龍充其量不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混混,而李執簡直是當代的大俠。為了劉淼,他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卻從來沒提過一個字,從來不向她邀功,不給她壓力,完全不像鄒景龍那樣只會表演廉價搞笑的愛情小把戲,還自覺很深情。而淨身出戶的擔當,無疑增加了李執的魅力。

  如此想來,漏風的棚屋,原始的燈神,不暖的電熱爐,都浪漫了起來。家裡只有一把藤椅,冬天坐實在太涼,李執讓劉淼坐床上。掀開被子的那一刻,宛如掀開冰窖的門,一股冰冷呼地撲出來。李執好像從來沒意識到,一下侷促起來。

  「沒事。」劉淼脫掉外面的褲子,大方地翻身上床,用被子裹住自己。

  住慣了暖氣房的人,忽然到這種地方,一時暖不過來,但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為了她主動放棄了暖氣房,而來到了這裡。

  「還冷?」李執見到劉淼哆嗦得厲害,脫下軍大衣。

  「沒事,沒事,我這叫人工發熱。」劉淼連忙阻止,但李執已經將軍大衣罩在了被子外面,身體立刻感到厚重的暖和。劉淼還在微微顫抖,但已不再是因為寒冷。


  阿昌在這個時候進來了,他顯然認識劉淼,一進門就愣住。劉淼打量一番,確認不認識阿昌,只覺得他渾身上下有一種賊氣與老實交雜的奇怪感覺。再看他的衣服,劉淼立刻挺直了身子。怪不得他認識自己,他穿著鄒景龍工地的工服。李執請他進來什麼意思?有那麼片刻,她感到了因不信任而產生的不安感。

  「沒事,還有更重要的,但這些還不算什麼。我們有事跟你商量。」李執顯然對劉淼會有的反應有預期,所以應付的非常自然。簡單的介紹了阿昌後,他鼓勵阿昌把那件事講給劉淼聽……

  阿昌雖然與李執是鄰居,但李執不會在這種地方交朋友,他們的相識其實也是在醫院。徐少功出工傷時,工地派阿昌送他到醫院,當時負責搶救工作的便是李執。

  徐少功傷得厲害,哭得更厲害。為父親治病,老家的雞鴨牛羊地都買了,下面還有上學的弟弟妹妹,眼看家裡東西沒得賣,徐少功換掉之前還算安穩但工資不多的工作,來到工地里掙日薪。手生加上心事多,在工地才幹了三個禮拜,就出了這事。病房裡,別人都是頂不住了哼哼兩聲,他是裂開嘴,哇哇的哭,太絕望了。

  李執得知他的情況,安慰他只要有工傷鑑定,至少賠償金還是可觀的。徐少功看到了希望,這才吃得下飯,也生龍活虎起來。阿昌沒敢跟徐少功說,悄悄來到李執的辦公室,告訴李執,鑑定過了,但不達標。

  「工傷怎麼還有達不達標一說?」

  李執讓阿昌拿來鑑定報告,不出所料,是傷殘鑑定。傷殘鑑定在先,工傷鑑定就沒了意義。這是資本家常用的把戲。

  想像里的賠償金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徐少功開始著急了。阿昌在工地里召集工友們給他籌了些錢,讓他的那些小兄弟也湊了一點,勉強應付過去醫療費,但畢竟不如賠償金那麼多,而徐老爺子的病才是徐少功的焦急所在。徐少功天天催阿昌,也給別的工友打電話。得知真相後,徐少功調頭要自殺,李執向他保證想辦法拿到,才將他從天台勸了下來。

  李執在醫院也發起了一次捐款,幫助徐少功勉強度過了眼下的難關,但往後怎麼辦?「但這也不全是錢的事,這些壓榨工人的老闆,一定要付出代價才行。」所以,得知劉淼的丈夫是鄒景龍後,結合劉淼也遭受鄒景龍的壓迫,想要奮起反擊的情況,李執決定把這事告訴劉淼,希望她能助他一臂之力,能與他們一起為徐少功這些弱勢群體爭取利益,主持正義。

  「我知道這比較突然,你需要時間考慮。」李執見劉淼為難,讓阿昌先離開,給劉淼思考的時間。

  臨出門,阿昌回過身來,告訴劉淼,他的另一個身份:鄒景龍雇來監視她的人。她不僅逃不掉,而且只要想逃,鄒景龍就會對她下手。

  「要我今晚就逃呢?你還在家裡吧!」

  劉淼本來就有膽量,嚇是嚇不住她的。而長年的朝夕相處,也被鄒景龍薰陶出一種女性的匪氣。

  「鄒老闆肯定不會只雇我一個。」阿昌輕飄飄地丟下這句話,與李執一同出了屋子。

  棚戶的牆薄,在床上的劉淼依稀能聽到二人在外面的爭論聲。阿昌不同意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劉淼,畢竟她的身份在那兒。他們再有問題,終究是一家人。但李執的看法恰好相反,只要劉淼肯動腦筋,就會知道,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不給鄒景龍點顏色,讓他知道她的厲害,鄒景龍是不會放過她的。

  二人漸漸走遠,劉淼心中的雜音也漸漸消退。李執回來時,她已經有了主意。

  「你們在門口的話,是說給我聽的吧?」

  面對劉淼的質問,李執也不解釋,不急不忙地打起地鋪。

  「你聽到了什麼,我可不知道。你怎麼想,我也管不著。你就告訴我你的想法,無論你怎麼想,我都會配合你。」

  屋子實在太小,地鋪好了,地面上一點空隙都沒有。

  「徐少功這事發生在我們好之前,還是之後?」劉淼問。「老實回答我。」

  「之後。」李執明白劉淼擔心什麼,「他還沒重要到,要我利用你的程度。」

  「這理由還不夠嗎?我們不只是私奔,我們還在做一件正義的事!我們要報復那些習以為常的惡。即使他是我的丈夫。」劉淼講到這兒已不是懇求,而是大義凜然,義憤填膺。李執在一旁拍著她的背,讓她冷靜。

  尹夢欣沉默了。

  當阿昌說鄒景龍沒有去BJ,而是住在X會所的時候,劉淼才算相信了他。畢竟X會所是他們內部人才知道的聚會地。信任就是這樣,第一步建立起來,後來就順理成章的信任起來,所謂的殺熟,便是建立在這種信任邏輯上的騙術。進而,她也相信了鄒景龍派了不只阿昌一個人來跟蹤她的論斷。


  私奔之前,查出另一個或幾個跟蹤者,不讓自己過於被動便顯得尤為重要。方法很簡單,劉淼當誘餌,阿昌尾隨其後,看有沒有一直跟著劉淼的可疑車輛或人員。發現之後,劉淼便將對方引到美容院,「男士止步」的規則使美容院成為非常好的鑑別場所。如果跟蹤者是男的,會在美容院門外乾等數小時不敢挪窩,如果是女的,必定會跟進去,但又什麼項目都不敢體驗,唯恐體驗時跟丟了人。依此法,他們鎖定了尹夢欣。

  「你怎麼想?你只要不喊,我可以讓你說話。」

  尹夢欣點頭同意後,劉淼拿開了她嘴裡的毛巾。

  「我能理解。」

  這種情況下,被綁著的人還能說什麼?即便如此,劉淼仍覺得開心。如此心思重的劉淼,竟然如此輕信,李執在一旁看了十分的不理解。

  「那你不會出賣我們?」

  尹夢欣又點了點頭,「你說的每件事,每個感受,我都能理解。」

  「你真的能理解?」

  答案已經不重要了。哪怕是騙人的,劉淼只要能聽到這幾個字,也足以讓她舒緩一下壓力。自從私奔之夜開始,李執雖然讓她再次體驗叛逆、飛奔的幸福,但處處時時的提防和害怕,讓她的心情越來越糟,越來越壓抑,如果她的決定是對的,為什麼會有這種痛苦?痛苦與懷疑惡性循環,讓劉淼疲憊不堪。尹夢欣的理解,仿佛撥開心頭的烏雲,讓一束微弱的光照進來,撫慰劉淼陰冷的情緒,終於有人說她沒有做錯,讓她感激。雖然很快平靜下來,但她的心裡仍有擁抱尹夢欣的衝動。

  可之後該怎麼辦?放了尹夢欣?劉淼拿不定主意,阿昌也不知道,尹夢欣知道但也說不算,三個人齊齊地看向李執。李執嘩啦呼啦的在食指上轉著鑰匙環,一圈又一圈,仿佛在上弦,李執漸漸露出了笑容。

  「你是不是說過,鄒景龍的現金放在工地的地下室里?」李執問劉淼。

  「不正當的收入,都會那麼做。」

  這幾天劉淼把她與鄒景龍的過往,鄒景龍這個人的所有細節,只要能記起來的點點滴滴,都告訴了李執。開始的時候,她會怕提及幸福的往事——就像她從不問,也不許李執主動提起他與妻子的過往,就是因為會吃醋,因為受不了嫉妒在內心的啃噬——她不願李執跟她一樣遭受嫉妒的折磨,所以每次都小心翼翼,點到為止,可李執的反應卻告訴她,她的擔憂完全多慮了。

  李執沒有反應,劉淼又不甘心,又擔心,嫉妒是愛情的孿生,沒有嫉妒的愛情是真愛嗎?此時的她已走過了婚外戀最炙熱的階段,開始走到激情過後的第一個痛苦的十字路口,即對這份感情的猜忌,不知情人跟自己在一起是不是因為激情和刺激,難道真的為了愛情?

  為了刺激李執,劉淼將她與鄒景龍的往事完全攤開。那是長達兩天兩夜,事無巨細,隨哭隨笑的交待。李執一直悶頭冷靜思考,最終合上筆記本,以其醫生獨有的沉著,為劉淼的感情做出了診斷:

  「我知道你為什麼選擇和我在一起,還要和我私奔了。」

  「嗯?」劉淼沉浸的太深,對李執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明明回憶的是與鄒景龍的過去。「是因為我愛你啊。」

  李執笑著搖搖頭,起身離開。

  劉淼不知道李執從自己身上看到了什麼,時常反思,想不通,就愈加煩躁。不知李執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交待或是從她身上看出了什麼,那之後的日子裡,他除了正常上下班,一回來就寫寫畫畫,查查網絡,時而陷入沉思,就是沒理她。兩個人終於可以像夫妻一樣共處一室,卻發現真的像夫妻一樣,讓人無聊。

  因為外面有阿昌守著,劉淼不能出門,整日困在這個幾平米的犬室里,動彈不得。劉老師,鄒景龍,李執,換了一個又一個,到頭來,不過是大小不同的牢籠,這又何必?

  「你要是不想跟我私奔,我可以自己走。」劉淼再也受不了。

  「冷靜,冷靜。」李執冷靜地說。

  「冷靜?我活著不是為了麻木的!」

  李執只好攤牌,他在想一個既能為徐少功討回公道,又可以帶劉淼無痕私奔的計劃。是不是真的這樣,還是他為自己的膽怯找到藉口?拖的太久了,劉淼懸著的心仍然無法放下,為此,她開始時常不自覺地落淚。直到這一刻,面對尹夢欣,李執兩眼放光的說,他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會策劃一起連環綁架案,一是為了徐少功的錢,二是為了徐少功和劉淼報復鄒景龍,最後,當一切達成時,也會為我跟劉淼的私奔做好掩護。到時候,就是放走你的日子。」李執最後對尹夢欣說。


  從浴場交易到同時給鄒景龍,尹父尹母打電話,分散警方精力,牽扯住鄒景龍的注意力,再趁機與劉淼私奔,整個過程嚴絲合縫。期間,還會利用劉淼提供的線索,讓鄒景龍成為警方的嫌疑人,好好受一遭罪。

  劉淼聽完李執的計劃,嘆為觀止,而最讓她開心的是,這個計劃的最終目的仍是落在她與李執完美私奔的初心上。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只要能逃出去,以後的日子有的是,你急什麼?」李執寵溺的小批評,讓劉淼十分受用。他的智慧可以提供比鄒景龍更大的安全感,劉淼也相信他們的未來也不會出現無話可說,無法溝通的問題。

  「當然,如果計劃失敗,我們最好的下場就是被警察逮捕,最壞的結果……就是被鄒景龍碾殺。我只能說,我會盡力讓這一切不會發生。」

  李執周全地提醒道。

  「至少我們敢,不是嗎?」劉淼滿足地回應道。

  當他們來到海邊,登上用假身份證租來的遊艇,安上阿昌設計的可以屏蔽海警雷達搜素的干擾器,望著通往未來的海天交際線,劉淼的幸福無與倫比。

  下午三點,將是她這一生第二次為幸福奔逃的時刻。

  在確認警方已被調的暈頭轉向後,李執鄭重地啟動了遊艇。隨著遊艇一次次被海浪頂起,像飛魚一樣擺脫重力和海水滯重的阻力奮勇地沖向天空,她幸福地尖叫。沒有身份的人,便沒有世俗與過去的束縛與羈絆,她與李執的未來將會像這片汪洋一般,沒有邊界,碧波萬頃。

  幾聲急促的警笛止住了劉淼飛揚的暢想,海警的船隻向他們飛馳而來,用擴音喇叭讓他們停船。李執這才發現信號屏蔽器壞了。

  難道這就是命?

  海警的船隻迎面而來,滿滿堵住眼前的大海,如此大的希望,一生的自由就此閉合了。

  劉淼止不住地發抖。一隻骨瘦的手拉住她的手。

  「放心,有我在。」李執說出視死如歸的氣勢。

  劉淼抿著嘴,用同樣的力度緊扣住李執的手。

  被海警押行返航前,劉淼不禁回頭,向海天的交際線凝望。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