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錯誤的戀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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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過整整一天的課,鍾毓媛終於明白「果子」說的「做好準備」是什麼意思了,也看透所謂「進出自由」的課堂是怎麼一回事了。晚上十點,當她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教室,頭一個想起的,是昨天中午「果子」滿臉斯芬克斯式的微笑。第二個想起的,就是昨天下午的夢:除了教室環境、人物面貌不同,那場「噩夢」簡直就是自己這一整天經歷的預演!

  從早到晚九小時,鍾毓媛換了九門課,沒有一門能讓人喘得過氣。「進出自由」,聽起來很美好:隨便選課,隨便聽課,不想考試,拍屁股走人。其實呢,不加倍付出努力,哪門課都過不了!她問了好多同學,幾乎無一例外:的確是有無數條路擺在眼前,可以隨便選,但條條都是「死路」!

  沒工夫愧疚,沒工夫發泄,更沒工夫空閒談。一回公寓,鍾毓媛就鑽進房間,整理一天的筆記,像啃骨頭一樣,一個難題一個難題地解決,自己解決不了,就上公網查文獻、找資料,熬到夜裡一點,兩眼發都花了。「果子」估計早猜到了她的遭遇,一晚上沒來打擾她。蘇倚呢,此時正和她一樣,躲在自己屋裡苦命掙扎,沒空找她。一點十分,鍾毓媛攻克了最後一道難題,褪下私網機,轉身上床,打個滾鑽進被窩,一覺睡去。

  第二天,還是這樣。老師們像早就約定好了似的,不管什麼課,無論誰講課,上來直接撈乾的,課上講一句,課下要用十倍的資料去補,而且從始至終滔滔不絕,還時不時拋出個問題,不給新生們片刻喘息。他們自己呢,仿佛經年鍛鍊出來了,連講三節課毫無倦意,兩眼照樣炯炯有神。第三天、第四天還是這樣。鍾毓媛連續五個晚上沒早於一點鐘睡覺。眼看熬不住了,她改變了午飯後看書的習慣,吃完午飯就上床,也因為這幾天實在太累,腦袋沾枕頭就著,私網機叫她才醒。

  鍾毓媛納悶:北高師一直是這樣嗎?它是因為這樣才馳名天下嗎?就算以前是這樣,新校長不是說要減輕壓力、開放自由嗎?難道他在新學年晚會上的演講,只是做做樣子?

  三月六號這天,晚上沒課,鍾毓媛十點鐘就把當天的問題解決完了。前幾天這時候,她才剛從教室里出來。

  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揉著太陽穴,鍾毓媛回想起中學的日子——那時候多幸福:每天上午三節課,下午三節課,有作業了,用不了一個小時就做完,沒作業了,吃完晚飯直接出去玩。艾海雖然是個內陸湖,可湖面廣闊,湖水清澈,沙灘又軟又細,岸邊的居民每晚或在湖邊散步,或在湖中游泳,或者躺在沙灘上乘涼,就像住在大海邊一樣,別提多愜意了。鍾毓媛最喜歡在軟軟的沙灘上跑步。沒有特殊情況,她每晚總要在湖邊跑幾個來回。這也使她形成了一回家就脫鞋的習慣:艾北有小半個城區都建在沙灘上,餐館、商店、遊樂場之類的生活設施,也都開在沙灘中間,這裡的居民出門要麼坐懸浮車和飛機,要麼步走。鍾毓媛沒車,也沒飛機,因此只要不上課,她就不穿鞋。

  門鈴響了。鍾毓媛揮手開門,看見蘇倚站在門口。

  「怎麼樣,鍾小姐?好久不見你,這些天過得還好嗎?」

  「和你一樣。」鍾毓媛無奈地笑笑。

  「是嗎?那可真糟糕!」蘇倚皺眉。

  「看來我們兩個是同病相憐。」

  「唉!大家都這樣!我懷疑我們在開學典禮上看到的校長,就是塊GG牌!」

  「什麼意思?」

  「他說要減壓,他說要開放,他說要自由,他說要娛樂。可開學這幾天你看,我們被壓得抬不起頭,天天關在屋裡加班,說是課程隨便選,可哪門課能讓人活!徹底不上課,又有學分壓著,就是死路一條!我一次都沒出去玩!連中學都不如!這裡就是個地獄!做的卻是天堂的GG!」

  鍾毓媛雖然滿腹牢騷,也被蘇倚逗得大笑。這時,客廳里忽然傳來一聲:「誰說這裡是地獄啦?」

  蘇倚順聲回頭,鍾毓媛也從門口探身往外看,發現「果子」剛推門進來,提了個袋子站在客廳中央,前面的話她可能沒聽見,只聽見蘇倚最後兩句牢騷。

  「果子,你可夠悠閒啊!也不體諒一下學妹的艱辛!」

  「我早告訴你們做好準備,誰說我不體諒啦?」「果子」邊提著袋子進了廚房,邊招呼鍾毓媛和蘇倚在客廳里坐下。她倆正好沒事,就一起坐下聊天。不一會兒,「果子」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也坐在沙發上,自己先叉起一塊擱進嘴裡,然後指著水果看著鍾毓媛和蘇倚:「吃,今天剛買的梨。」

  「哦——」聽到「梨」,鍾毓媛想起,今天正是驚蟄,私網機中午提醒過她。她也叉了一塊。

  蘇倚嚼著梨問:「味道不錯!果子,你為什麼有時間出去,我們為什麼這麼忙?是不是剛來都這樣?」


  「果子」這時候卻深沉起來,又往嘴裡送進一塊梨,舉著叉子靠在沙發背上:「你說的也沒錯,北高師既是地獄,也是天堂。」

  鍾毓媛幾乎被梨噎了一下,忙問:「為什麼?!」

  「為什麼?!」「果子」學著鍾毓媛的語氣重複了一句,又露出她那斯芬克斯式的微笑,搖搖頭說:「鍾,你們東方人有句話:『大浪淘沙,沙裡淘金。』你知道嗎?」

  「知道啊。」鍾毓媛不明白「果子」提這個幹嗎。

  「我們,你、你、我,都是衝著北高師的名聲來的,對不對?」

  「對呀!」「果子」每說完一句話就要停幾秒,鍾毓媛不得不應上一句。

  「我們這裡有沙子,也有金子。北高師就是片大海,大浪淘沙,淘走了沙子,就剩下金子。要是不淘,沙子、金子混在一起,也分不出誰是沙子、誰是金子啦!你說是嗎?」

  「果子」像說繞口令似的說完這番話,又吃了一塊梨。鍾毓媛剛要再應一句,「果子」這回沒等她回應,接著道:「這裡的畢業學位,有甲、乙、丙、丁四個級別。甲級最高,丁級相當於肄業,連學位都沒有,只能證明你在這個學校待過三年。那些大教授、大科學家,不用說全是甲級、最少也是乙級學位出身。當然,不能小看其他人,沙子也有沙子的用處。再說啦,沒有點真本事的,也考不進北高師來呀!只是後面的路,都是自己走的,走成什麼樣,自己負責!」

  鍾毓媛和蘇倚半張著嘴,忘記了咀嚼。「果子」說的話,乍聽起來很刺耳,略品一品,竟有點像老校長在開學典禮上的發言。

  「所以,北高師就是這麼個怪學校:成功者被人們羨慕——『北高師,夢想開始的地方!』失敗者只能換來同情——『可憐的孩子!』在北高師,離開天堂,就墮入『地獄』,沒有『人間』!」

  「果子」把話說完,梨也咽進了肚。鍾毓媛和蘇倚聽愣了,半天沒說話。

  「請原諒我這麼說,我並不想給你們更多壓力,也不想鼓勵你們混日子、得過且過。我只是想告訴你們,別為這個感到奇怪。今後三年裡,不論遇到什麼事,都不要感到奇怪,也不要怨天尤人。失敗者有失敗者的難處,成功者也有成功者的艱辛。聽說新校長有些改革舉措,我就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啦,為他祈禱吧!」「果子」煞有介事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又雙手合十閉了閉眼。

  經過與「果子」的談話,鍾毓媛、蘇倚大長了見識。別看「果子」只比她們高一級,見識可真比她們多不少。不用說,她們也得儘快找到自己的位置,走上自己的路,像老校長說的,「成為一個可以獨立走上生活和事業的道路、能試著在社會中尋找屬於自己位置的人」。鍾毓媛不知道蘇倚作何打算,她自己從此暗下了決心:一定要拿上甲等學位,不能在北高師虛度青春。

  鍾毓媛慢慢學著適應每天如螞蟻般奔忙勞碌的日子,學著形成每天中午睡足覺、晚上加班到夜裡一點的習慣,學著像北辰當地的居民那樣,出門不戴恆溫盔(當然,防凍劑是免不了要噴的,只是用量逐漸減少),學著從不同途徑獲取信息,學著和不同的人交往、相處。

  在宛如游魚般逆水而上、艱難跋涉的生活中,少年們找到了一種行之有效的減壓方式——扳著指頭盼放假。放了假,就可以休息、可以出去玩了。眼前就有個節:四月五號,清明節。按北辰的文化習俗,清明節要放一天假,老師們想必也不例外吧。老師都放假了,學生們想不放都不行。教室里、餐廳里、街道上、宿舍里,新生們都開始議論著、盤算著、謀劃著名,離清明節還有幾天,到了那天是出去玩,還是躺在宿舍睡大覺。一聊起這些話題,他們就能暫時忘卻痛苦和煩惱,沉浸在美好的想像中,一如沉浸在虛擬世界的虛幻生活中。

  趕上沒課,蘇倚也會找鍾毓媛,商量放假了怎麼去逛逛北辰。來了兩個多星期,她幾乎沒出過校門。鍾毓媛也想出去玩,她早就知道北辰有幾個好去處:市中心的圖書館,天樞區的天台山,天璇區的九十九泉,開陽區的科學院……蘇倚則惦記著玉衡區的玉衡公園、公園邊上的商業休閒廣場,天權區的溫帶草原,草原上的奶食、肉食……鍾毓媛想親身體驗手翻紙書的感覺,想見識見識號稱「唯一國立科研機構」的科學院有多麼宏偉龐大。蘇倚想過過逛商場的癮,想嘗嘗北辰奶豆腐和手抓羊肉的味道——在她心目中,學校餐廳里的奶製品和肉製品,都不夠「正宗」,不能讓她滿足。鍾毓媛一邊憧憬,一邊學著電視裡古人翻書的動作。蘇倚一邊幻想,一邊流著口水,仿佛嘴裡已塞了只膘肥體壯的大綿羊。

  靠著這樣的精神支撐,新生們度過了大學生活的第一個月。其實,校園裡也不是沒有他們可以參加的活動。各種各樣的協會、組織,趁著新學期新老交替,都在招募成員。可他們實在是沒時間、分不開身。當然,也有初來乍到就積極活躍的「人才」,動不動就扔了功課,跟著高年級的學長學姐到處跑,自詡「開眼界、長見識」。眼界開沒開、見識長沒長不知道,除了鳳毛麟角的真「天才」,大多數人都落下一堆功課,補也補不完,或者乾脆不補,由它去吧。

  眼看到清明了,北高師也在公網發布了放假的消息。新生們足足憋了一整月,收到消息以後,全都長出一口氣,繼之以歇斯底里的歡呼,隨後便開始了他們的娛樂計劃。很多人清明節前一天晚上就逃出了校園,整夜不知所蹤。

  不過,鍾毓媛和蘇倚的遊玩計劃,卻商量得並不順利。因為她倆各有各的打算,誰也不讓步:鍾毓媛只想去圖書館、科學院和天台山,蘇倚就想去逛公園、逛商場。「果子」有男朋友,清明節早有安排,不攙和她倆的事。最終兩人誰也沒說服誰,蘇倚只好叫了和自己興趣相投、平日裡玩得好的幾個同學,相約清明一起出去。鍾毓媛還沒有像蘇倚那樣玩得又好、又興趣相投的熟人,紅著臉坐在屋裡生悶氣。

  「一個人……哼!就一個人出去!我誰也不找!一個人又自在又隨意,人多了還沒主意呢!」鍾毓媛這麼想著,算好了路線,估計一天時間正好,天黑以前能回到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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