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世界點點滴滴都是你
坐在纜車上俯瞰下方，能將周邊的景區一覽無餘。
遠處煙波浩渺的江水，大片翠綠的香樟，繁茂的雪松。
天空萬里無雲，一碧萬頃。
學生們乘著一邊纜車，一邊和聲唱著歌。
唱小幸運，唱小情歌，也會唱那些年。
「曾經想征服全世界，到最後回首才發現。」
「這世界點點滴滴都是你。」
少年們想要征服的全世界，就在眼前。
世界裡的點點滴滴，也坐在身旁。
但她並不明了自己的心意。
又或者她早已明了，卻裝作不知道。
坐完纜車穿過山谷，剩下的時間都是自由活動。
班主任一再叮囑要注意安全，聽從動物園工作人員的安排。
蘇棠和顧南星兩人都不太合群，便沒有跟著大部隊走。
「這個動物園有熊貓嗎？」
他問顧南星，眼裡有些期待。
「有的。」
顧南星點了點頭。
「你想去看熊貓？」
「嗯，我還沒親眼見過熊貓呢。」
「其實沒什麼好看的，但是你想看，那我就帶你去吧。」
顧南星看著蘇棠臉上滿是期待的樣子，拉著他的胳膊就走。
跟在她後面走了一段路之後，蘇棠如願以償地見到了熊貓。
在展覽區營業的有兩隻熊貓，可惜它們一直掛在樹上睡覺。
「怎麼一直睡覺啊？不能轉過來嗎？」
蘇棠發現只能看到它的背影，大失所望。
「所以說沒什麼好看的。」
「我以前來的時候，它們也在那睡覺。」
顧南星聳了聳肩。
「跟你一樣呢。」
蘇棠微微笑著。
「哪裡一樣了？」
「一樣愛睡懶覺，一樣可愛。」
蘇棠笑著回應道。
顧南星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撅了撅嘴。
可愛……
他誇我可愛是什麼意思呢？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又在她的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雖然只能看到熊貓睡覺，但是圍觀的遊客們依然拿出手機，樂此不疲地拍著照。
蘇棠也拍了一張，發給了妹妹，因為妹妹也想看熊貓。
下次她來這邊，一定要帶她來看看。
接著，顧南星又帶他去看了老虎。
出來營業的是一隻成年老虎，虎掌有人頭那麼大，前肢有人大腿那麼粗。
可惜挺著一個啤酒肚，跟發福嚴重的大叔一樣，一點也不威猛。
「明天再來吧，下酒猴頭吃撐了（JPG）」
蘇棠莫名其妙地聯想到了這個表情包。
「要摸一下嗎？」
顧南星問蘇棠。
「啊？可以摸嗎？」
蘇棠有些詫異。
「可以的，飼養員就在邊上。」
從顧南星那裡得到肯定的回答，蘇棠在欣喜之餘，又有些緊張。
在飼養員的鼓勵下，他緩緩走了過去蹲下身，忐忑地摸了摸老虎的翹臀。
打過鎮定劑的老虎很溫馴，就像勾欄里接客的花魁。
老虎的毛很硬，非常扎手，氣味也有些重。
但蘇棠覺得仍不失為一種新奇的體驗。
「嗷嗚~」
老虎對蘇棠拍自己皮鼓的行為似乎有些不滿，用尾巴輕輕掃了掃，但也沒多少力氣，像是在驅趕蒼蠅。
老虎的尾巴很硬，能清晰地摸到堅硬結實的尾骨，像是鋼鞭。
用力抽打一下，常人估計難以忍受。
當然，體育生除外。
蘇棠見老虎性情溫和，膽子也大了起來。
看到了老虎的虎鞭，也伸手去摸了兩把，掂量了一下鈴鐺的重量。
顧南星在邊上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臉紅。
可能是因為生理差異的緣故，她對那玩意也挺好奇的。
「沉甸甸的，手感很重。」
「古人說這種東西可以壯陽，不知道真的假的。」
蘇棠輕輕笑著。
「壯陽？」
顧南星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地看著蘇棠。
「嗯，虎鞭是一種很珍貴的藥材嘛。」
「啊？虎鞭不是尾巴嗎？」
顧南星紅著臉，有些懵懂。
「是老虎前面的那個尾巴。」
蘇棠轉而看著她，輕輕眨了眨眼。
顧南星聞言，有些害羞地轉過臉，腦袋上像是要噴出蒸汽。
媽媽以前在家讓傭人熬的牛鞭湯，難道也是那個嗎？
為什麼要吃那種東西？
她這樣想著，突然覺得大受震撼。
拿出手機拍完老虎的照片，蘇棠又在飼養員那裡買了肉進行投餵。
老虎將肉吃下，然後看著蘇棠，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那眼神好像是在說，沒了？這就沒了？
這麼一點點誰夠吃？
讓隔壁獅子看見還以為我吃不起呢!
再多來點!
一人一塊!
看著蘇棠臉上洋溢的笑容，顧南星很是欣慰。
如果蘇棠能夠開心的話，她也會感到很開心。
看完想看的動物之後，兩人踏著林間的青石板，慢悠悠地開始散步。
草在搖它的葉子，風在結它的種子。
兩人一會兒看雲，一會兒看彼此。
相顧無言，也覺得十分美好。
顧南星走走停停，帶著一絲酒紅色光澤的頭髮隨著她步伐的躍動而起落。
「陽光被剪碎了。」
驀然地，她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嗯？」
蘇棠回眸看向她，然後順著她看的方向望去。
正午的陽光從茂盛的樹冠里透了進來，抬起望去的時候，那些縫隙里的微光就像滿天發光的星辰。
那些光被樹葉切割得支離破碎，散落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剪影。
「像把完整的鏡子打碎。」
蘇棠看著那些破碎的光斑，輕聲說道。
「你也這麼覺得？」
顧南星聞言，頓時眼前一亮。
這種有人能和她對上腦迴路的感覺，讓她倍感欣喜。
「嗯。」
蘇棠微微頷首。
他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
就像找到了一個人，能看懂《小王子》里蛇吞象的畫。
林間的涼風拂過臉龐，把髮絲吹得有些凌亂，遠處猿猴的鳴啼在山谷中響起。
「你頭髮上，有葉子。」
走了一段路後，顧南星看著蘇棠的頭頂。
「哪裡？」
蘇棠伸手摸了摸頭髮。
他的發量很大，而且留的鯔魚頭有些長了。
「這兒。」
顧南星走過去，踮起腳去夠他的頭髮，將落在他發間的松針清理乾淨。
蘇棠站在原地沒有動，任由她伸手打理著自己的頭髮。
少女的手很溫柔。
這一幕不管怎麼看，都親密得像是戀人。
日暮漸歇，班主任發通知返程了，才下山前往集合地點。
集合的地點是山腳下的一家餐廳。
班主任用班費包了幾桌飯菜，聚在一個桌上吃飯的同學，大多是平時走得比較近的。
誰被孤立，誰不討喜，一眼就能看出來。
蘇棠和顧南星坐在一起，肖雅也拽著黃澤清過來，和兩人湊了一個桌。
桌上的插花筒里，玫瑰已經凋零。
蘇棠拿起了那隻乾癟的玫瑰，湊到鼻尖嗅了嗅。
玫瑰依然還是香的，但是凋謝得太快。
不知道他給林朝顏的花，會在什麼時候凋謝。
等著上菜的時間，閒著無事，蘇棠就慢慢摘著花瓣，嘴裡哼著歌。
「角落那窗口，聞得到玫瑰花香，被你一說是有些印象。」
桌上閒聊著的幾個女孩子頓時安靜下來，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後托著腮安靜地聽他唱歌。
「該吃飯了。」
顧南星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指了指呈上來的菜。
「嗯，好。」
蘇棠回過神來，王煜和尤浩已經開始搶肉了。
肖雅微微蹙眉，拿出班長的做派呵斥了一番。
尤浩和王煜便收回筷子，訕訕笑了笑。
他們也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地餓了，吃飯顧不上形象。
肖雅端起盤子，依次往桌上同學的碗裡夾菜。
正準備分給蘇棠的時候，蘇棠卻是說道：「多給阿清夾一點吧，我之前吃了很多她帶的零食，現在不怎麼餓。」
肖雅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也是，清清要多吃東西，這樣才能長高!」
她說著，還用手拍了拍黃澤清的頭。
「謝謝。」
黃澤清微微紅著臉，聲音細若蚊吟。
餐廳里都是些家常菜，算不上精緻，但很有生活氣息。
酸辣包菜、水煮羊肉、肉沫茄子、麻婆豆腐、粉蒸牛肉……
玩鬧了小半天的學生們，都吃得津津有味。
「菜還剩下很多，吃不完也是浪費。」
「大家都多吃點。」
她話音剛落，尤浩就起身去盛飯。
「給我來一碗!」
王煜連忙遞上了自己的碗。
「我也要!」
夏薇薇也抬起頭看著他，笑著招手。
「好嘞!」
尤浩不說話，一邊咀嚼，一邊從盛著米飯的木桶里給他們添飯。
美餐一頓，桌上的菜還剩下不少。
黃澤清看著覺得還挺可惜的，但也沒好意思提出打包。
可能是自卑心理作祟，這個年級的學生都比較好面子，覺得吃飯打包比較丟人。
肖雅看著桌上的剩菜，美眸微微泛起漣漪。
「吃不完打包回去吧，反正宿舍里微波爐和冰箱都有，加熱一下就行。」
她說著，去後廚要了幾個塑料餐盒和塑膠袋。
餐桌上其他人倒是沒什麼反應。
畢竟學校里的學生家境都很不錯，不怎麼差錢。
吃不完，他們也覺得無所謂。
尤浩立刻會意，幫她將木桶里剩下的米飯盛在了包裝盒裡。
蘇棠和夏薇薇也拿起筷子往餐盒裡夾菜。
最後，肖雅將打包好的食物遞給了黃澤清。
「清清，這些菜，你可以帶回家裡吃。」
肖雅性格大咧咧的，像個假小子，在餐桌上說話的嗓門很大。
這會兒周圍其他幾桌同學都一齊看了過來。
見到黃澤清面前的打包餐盒，眼裡的情緒有些微妙。
大多數都是理解，少部分人眼裡是同情，還有個別人眼裡是鄙夷、嫌惡、不屑。
唯獨蘇棠，他眼裡什麼也沒有。
因為他沒把這當一回事。
對他來說，吃完飯打包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需要大驚小怪，也不必感到羞恥。
黃澤清將同學們臉上的微表情都盡收眼底，覺得如坐針氈。
從肖雅手中接過餐盒的時候，她總感覺有很多雙眼睛盯著她。
「謝謝!」
黃澤清紅著臉，有些難為情。
她知道肖雅是出於一片好心，但依然很討厭這種感覺。
家境富裕的同學有這樣的通病，始終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但這種優越感，她們自己察覺不出來。
以至於她們給其他人的幫助，仿佛都是在施捨。
「要不，我幫你拿著吧？」
蘇棠知道她有些不好意思，主動伸手。
「不用了。」
黃澤清心理一暖，但還是拒絕了他的好意。
「這些菜還挺好吃的，如果我是走讀生，我肯定就打包帶回去了。」
此前一直忙著吃飯，沒有說話的尤浩開口說道。
「是啊，我們是住校生，不方便打包回去。」
王煜也跟著附和。
他們兩人是說給周圍的同學聽的，是為了讓黃澤清不那麼尷尬。
但他們越是這麼說，注意到黃澤清的人就越多，越是讓她感到不安。
「我也打包一份好了，回家了可以餵我家的拉布拉多。」
付玉嬌笑吟吟地道，也拿起餐盒開始夾菜。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有些女生捂著嘴偷笑起來。
肖雅聞言，皺了皺眉，當即打算起身說她兩句。
但黃澤清卻是拽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算了。」
面對付玉嬌刻意的羞辱，她臉上一直沒有什麼表情。
晚自習結束，黃澤青背著書包一人出了校門。
今天她走得很快，沒有等蘇棠一起。
因為蘇棠和她不同路，也只會和顧南星一起走。
徒步越過繁華的商業中心，遠離金碧輝煌和燈紅酒綠。
城中村的光像是偷來的，營業的檔口亮著的燈光和隔岸相比，微乎其微。
下水管道又堵塞了，地上滿是發臭的黑水。
老鼠大搖大擺地過街，當地居民都已經習以為常。
黃澤清翻出了包包里的那個餐盒，面無表情地扔進了垃圾桶。
「誰稀罕啊？」
少女抿了抿嘴唇，眼眶有些泛紅。
我家是窮，但又不是吃不上飯。
怎麼都以為我家窮得快要飯了？
為什麼要用那種高高在上的施捨語氣？
看著眼前的垃圾桶，黃澤清發了良久的呆。
將餐盒扔進去的時候，她心裡突然有些愧疚和自責。
愧疚是覺得對不起班長肖雅的一片好心，還浪費了食物。
自責是因為她無法始終做到坦然，一直抱著莫名其妙的自尊。
遠處煙波浩渺的江水，大片翠綠的香樟，繁茂的雪松。
天空萬里無雲，一碧萬頃。
學生們乘著一邊纜車，一邊和聲唱著歌。
唱小幸運，唱小情歌，也會唱那些年。
「曾經想征服全世界，到最後回首才發現。」
「這世界點點滴滴都是你。」
少年們想要征服的全世界，就在眼前。
世界裡的點點滴滴，也坐在身旁。
但她並不明了自己的心意。
又或者她早已明了，卻裝作不知道。
坐完纜車穿過山谷，剩下的時間都是自由活動。
班主任一再叮囑要注意安全，聽從動物園工作人員的安排。
蘇棠和顧南星兩人都不太合群，便沒有跟著大部隊走。
「這個動物園有熊貓嗎？」
他問顧南星，眼裡有些期待。
「有的。」
顧南星點了點頭。
「你想去看熊貓？」
「嗯，我還沒親眼見過熊貓呢。」
「其實沒什麼好看的，但是你想看，那我就帶你去吧。」
顧南星看著蘇棠臉上滿是期待的樣子，拉著他的胳膊就走。
跟在她後面走了一段路之後，蘇棠如願以償地見到了熊貓。
在展覽區營業的有兩隻熊貓，可惜它們一直掛在樹上睡覺。
「怎麼一直睡覺啊？不能轉過來嗎？」
蘇棠發現只能看到它的背影，大失所望。
「所以說沒什麼好看的。」
「我以前來的時候，它們也在那睡覺。」
顧南星聳了聳肩。
「跟你一樣呢。」
蘇棠微微笑著。
「哪裡一樣了？」
「一樣愛睡懶覺，一樣可愛。」
蘇棠笑著回應道。
顧南星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撅了撅嘴。
可愛……
他誇我可愛是什麼意思呢？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又在她的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雖然只能看到熊貓睡覺，但是圍觀的遊客們依然拿出手機，樂此不疲地拍著照。
蘇棠也拍了一張，發給了妹妹，因為妹妹也想看熊貓。
下次她來這邊，一定要帶她來看看。
接著，顧南星又帶他去看了老虎。
出來營業的是一隻成年老虎，虎掌有人頭那麼大，前肢有人大腿那麼粗。
可惜挺著一個啤酒肚，跟發福嚴重的大叔一樣，一點也不威猛。
「明天再來吧，下酒猴頭吃撐了（JPG）」
蘇棠莫名其妙地聯想到了這個表情包。
「要摸一下嗎？」
顧南星問蘇棠。
「啊？可以摸嗎？」
蘇棠有些詫異。
「可以的，飼養員就在邊上。」
從顧南星那裡得到肯定的回答，蘇棠在欣喜之餘，又有些緊張。
在飼養員的鼓勵下，他緩緩走了過去蹲下身，忐忑地摸了摸老虎的翹臀。
打過鎮定劑的老虎很溫馴，就像勾欄里接客的花魁。
老虎的毛很硬，非常扎手，氣味也有些重。
但蘇棠覺得仍不失為一種新奇的體驗。
「嗷嗚~」
老虎對蘇棠拍自己皮鼓的行為似乎有些不滿，用尾巴輕輕掃了掃，但也沒多少力氣，像是在驅趕蒼蠅。
老虎的尾巴很硬，能清晰地摸到堅硬結實的尾骨，像是鋼鞭。
用力抽打一下，常人估計難以忍受。
當然，體育生除外。
蘇棠見老虎性情溫和，膽子也大了起來。
看到了老虎的虎鞭，也伸手去摸了兩把，掂量了一下鈴鐺的重量。
顧南星在邊上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臉紅。
可能是因為生理差異的緣故，她對那玩意也挺好奇的。
「沉甸甸的，手感很重。」
「古人說這種東西可以壯陽，不知道真的假的。」
蘇棠輕輕笑著。
「壯陽？」
顧南星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地看著蘇棠。
「嗯，虎鞭是一種很珍貴的藥材嘛。」
「啊？虎鞭不是尾巴嗎？」
顧南星紅著臉，有些懵懂。
「是老虎前面的那個尾巴。」
蘇棠轉而看著她，輕輕眨了眨眼。
顧南星聞言，有些害羞地轉過臉，腦袋上像是要噴出蒸汽。
媽媽以前在家讓傭人熬的牛鞭湯，難道也是那個嗎？
為什麼要吃那種東西？
她這樣想著，突然覺得大受震撼。
拿出手機拍完老虎的照片，蘇棠又在飼養員那裡買了肉進行投餵。
老虎將肉吃下，然後看著蘇棠，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那眼神好像是在說，沒了？這就沒了？
這麼一點點誰夠吃？
讓隔壁獅子看見還以為我吃不起呢!
再多來點!
一人一塊!
看著蘇棠臉上洋溢的笑容，顧南星很是欣慰。
如果蘇棠能夠開心的話，她也會感到很開心。
看完想看的動物之後，兩人踏著林間的青石板，慢悠悠地開始散步。
草在搖它的葉子，風在結它的種子。
兩人一會兒看雲，一會兒看彼此。
相顧無言，也覺得十分美好。
顧南星走走停停，帶著一絲酒紅色光澤的頭髮隨著她步伐的躍動而起落。
「陽光被剪碎了。」
驀然地，她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嗯？」
蘇棠回眸看向她，然後順著她看的方向望去。
正午的陽光從茂盛的樹冠里透了進來，抬起望去的時候，那些縫隙里的微光就像滿天發光的星辰。
那些光被樹葉切割得支離破碎，散落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剪影。
「像把完整的鏡子打碎。」
蘇棠看著那些破碎的光斑，輕聲說道。
「你也這麼覺得？」
顧南星聞言，頓時眼前一亮。
這種有人能和她對上腦迴路的感覺，讓她倍感欣喜。
「嗯。」
蘇棠微微頷首。
他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
就像找到了一個人，能看懂《小王子》里蛇吞象的畫。
林間的涼風拂過臉龐，把髮絲吹得有些凌亂，遠處猿猴的鳴啼在山谷中響起。
「你頭髮上，有葉子。」
走了一段路後，顧南星看著蘇棠的頭頂。
「哪裡？」
蘇棠伸手摸了摸頭髮。
他的發量很大，而且留的鯔魚頭有些長了。
「這兒。」
顧南星走過去，踮起腳去夠他的頭髮，將落在他發間的松針清理乾淨。
蘇棠站在原地沒有動，任由她伸手打理著自己的頭髮。
少女的手很溫柔。
這一幕不管怎麼看，都親密得像是戀人。
日暮漸歇，班主任發通知返程了，才下山前往集合地點。
集合的地點是山腳下的一家餐廳。
班主任用班費包了幾桌飯菜，聚在一個桌上吃飯的同學，大多是平時走得比較近的。
誰被孤立，誰不討喜，一眼就能看出來。
蘇棠和顧南星坐在一起，肖雅也拽著黃澤清過來，和兩人湊了一個桌。
桌上的插花筒里，玫瑰已經凋零。
蘇棠拿起了那隻乾癟的玫瑰，湊到鼻尖嗅了嗅。
玫瑰依然還是香的，但是凋謝得太快。
不知道他給林朝顏的花，會在什麼時候凋謝。
等著上菜的時間，閒著無事，蘇棠就慢慢摘著花瓣，嘴裡哼著歌。
「角落那窗口，聞得到玫瑰花香，被你一說是有些印象。」
桌上閒聊著的幾個女孩子頓時安靜下來，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後托著腮安靜地聽他唱歌。
「該吃飯了。」
顧南星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指了指呈上來的菜。
「嗯，好。」
蘇棠回過神來，王煜和尤浩已經開始搶肉了。
肖雅微微蹙眉，拿出班長的做派呵斥了一番。
尤浩和王煜便收回筷子，訕訕笑了笑。
他們也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地餓了，吃飯顧不上形象。
肖雅端起盤子，依次往桌上同學的碗裡夾菜。
正準備分給蘇棠的時候，蘇棠卻是說道：「多給阿清夾一點吧，我之前吃了很多她帶的零食，現在不怎麼餓。」
肖雅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也是，清清要多吃東西，這樣才能長高!」
她說著，還用手拍了拍黃澤清的頭。
「謝謝。」
黃澤清微微紅著臉，聲音細若蚊吟。
餐廳里都是些家常菜，算不上精緻，但很有生活氣息。
酸辣包菜、水煮羊肉、肉沫茄子、麻婆豆腐、粉蒸牛肉……
玩鬧了小半天的學生們，都吃得津津有味。
「菜還剩下很多，吃不完也是浪費。」
「大家都多吃點。」
她話音剛落，尤浩就起身去盛飯。
「給我來一碗!」
王煜連忙遞上了自己的碗。
「我也要!」
夏薇薇也抬起頭看著他，笑著招手。
「好嘞!」
尤浩不說話，一邊咀嚼，一邊從盛著米飯的木桶里給他們添飯。
美餐一頓，桌上的菜還剩下不少。
黃澤清看著覺得還挺可惜的，但也沒好意思提出打包。
可能是自卑心理作祟，這個年級的學生都比較好面子，覺得吃飯打包比較丟人。
肖雅看著桌上的剩菜，美眸微微泛起漣漪。
「吃不完打包回去吧，反正宿舍里微波爐和冰箱都有，加熱一下就行。」
她說著，去後廚要了幾個塑料餐盒和塑膠袋。
餐桌上其他人倒是沒什麼反應。
畢竟學校里的學生家境都很不錯，不怎麼差錢。
吃不完，他們也覺得無所謂。
尤浩立刻會意，幫她將木桶里剩下的米飯盛在了包裝盒裡。
蘇棠和夏薇薇也拿起筷子往餐盒裡夾菜。
最後，肖雅將打包好的食物遞給了黃澤清。
「清清，這些菜，你可以帶回家裡吃。」
肖雅性格大咧咧的，像個假小子，在餐桌上說話的嗓門很大。
這會兒周圍其他幾桌同學都一齊看了過來。
見到黃澤清面前的打包餐盒，眼裡的情緒有些微妙。
大多數都是理解，少部分人眼裡是同情，還有個別人眼裡是鄙夷、嫌惡、不屑。
唯獨蘇棠，他眼裡什麼也沒有。
因為他沒把這當一回事。
對他來說，吃完飯打包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需要大驚小怪，也不必感到羞恥。
黃澤清將同學們臉上的微表情都盡收眼底，覺得如坐針氈。
從肖雅手中接過餐盒的時候，她總感覺有很多雙眼睛盯著她。
「謝謝!」
黃澤清紅著臉，有些難為情。
她知道肖雅是出於一片好心，但依然很討厭這種感覺。
家境富裕的同學有這樣的通病，始終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但這種優越感，她們自己察覺不出來。
以至於她們給其他人的幫助，仿佛都是在施捨。
「要不，我幫你拿著吧？」
蘇棠知道她有些不好意思，主動伸手。
「不用了。」
黃澤清心理一暖，但還是拒絕了他的好意。
「這些菜還挺好吃的，如果我是走讀生，我肯定就打包帶回去了。」
此前一直忙著吃飯，沒有說話的尤浩開口說道。
「是啊，我們是住校生，不方便打包回去。」
王煜也跟著附和。
他們兩人是說給周圍的同學聽的，是為了讓黃澤清不那麼尷尬。
但他們越是這麼說，注意到黃澤清的人就越多，越是讓她感到不安。
「我也打包一份好了，回家了可以餵我家的拉布拉多。」
付玉嬌笑吟吟地道，也拿起餐盒開始夾菜。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有些女生捂著嘴偷笑起來。
肖雅聞言，皺了皺眉，當即打算起身說她兩句。
但黃澤清卻是拽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算了。」
面對付玉嬌刻意的羞辱，她臉上一直沒有什麼表情。
晚自習結束，黃澤青背著書包一人出了校門。
今天她走得很快，沒有等蘇棠一起。
因為蘇棠和她不同路，也只會和顧南星一起走。
徒步越過繁華的商業中心，遠離金碧輝煌和燈紅酒綠。
城中村的光像是偷來的，營業的檔口亮著的燈光和隔岸相比，微乎其微。
下水管道又堵塞了，地上滿是發臭的黑水。
老鼠大搖大擺地過街，當地居民都已經習以為常。
黃澤清翻出了包包里的那個餐盒，面無表情地扔進了垃圾桶。
「誰稀罕啊？」
少女抿了抿嘴唇，眼眶有些泛紅。
我家是窮，但又不是吃不上飯。
怎麼都以為我家窮得快要飯了？
為什麼要用那種高高在上的施捨語氣？
看著眼前的垃圾桶，黃澤清發了良久的呆。
將餐盒扔進去的時候，她心裡突然有些愧疚和自責。
愧疚是覺得對不起班長肖雅的一片好心，還浪費了食物。
自責是因為她無法始終做到坦然，一直抱著莫名其妙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