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上面有少女的吻
「明天就要月考了，我現在好緊張。」
回家的路上，林朝顏的有些忐忑。
「只是一場考試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
蘇棠安慰道。
「我怕自己這段時間付出的努力得不到結果。」
林朝顏輕輕抿了抿嘴唇。
「為了進實驗班，我努力了很久，但每次考試都差了那麼一點點。」
「上次考試就差一道數學選擇題，那題我都算出來，但就是不知怎麼搞的填錯了。」
「那五分如果沒有丟，我可以往前超過好多人，就直接進去了。」
她無法用努力過就行了，結果並不重要這樣的話來安慰自己。
那只是失敗者的藉口。
高中辛苦了三年，最後高考卻掉了鏈子，那這三年的辛苦就相當於白費了。
沒有人在經歷這種痛苦後，可以輕描淡寫地說「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
何況林朝顏是個很驕傲的女孩子，她對自己要求很高，不容許自己失敗。
「你一定可以進實驗班的，我相信你的實力。」
蘇棠輕聲鼓勵道。
「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就算這次月考沒過，下個月還有一場期中考試。」
「你不會的地方儘管問我好了，我會幫你解答的。」
林朝顏聞言，臉上有了些笑容。
「我現在努力學習，可不只是為了進實驗班而已。」
「那是因為什麼？」
蘇棠歪著頭看向她。
林朝顏沒有回答，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手指背在身後打著結，時不時悄悄看身旁的蘇棠一眼。
「不告訴你!」
少女的聲音有些傲嬌。
「不說就不說吧，小氣鬼。」
蘇棠淺淺笑著。
他在說小氣鬼的時候，語氣很是溫柔，並沒有呵責的味道。
更像是一種親密朋友之間的暱稱。
「哼!」
林朝顏揚起臉，像是一隻驕傲的白天鵝。
開學到現在，她從未這麼渴望過進實驗班。
進了實驗班，她就可以和蘇棠在一個班了。
下課了可以隨時找他玩，可以和他說話。
可以一起下去做早操，一起去食堂吃飯。
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一想到能和他朝夕相處，她心裡就充滿了期待。
雖然現在兩個人的班級只隔了一堵牆，但她還是覺得太遠了。
到家後，蘇棠繼續輔導她複習。
直到晚上十一點，這才互道晚安，回了房間休息。
「晚安，祝你今晚有個好夢。」
「嗯吶，你也是。」
林朝顏甜甜一笑。
……
周二，儷水高中月考的日子。
各個班的桌椅都按照考試時的樣式拖開，考號和考場也分配完成。
蘇棠和顧南星將桌上的書本清理好，和其他人一起搬到班主任的辦公室。
「我來吧。」
見顧南星抱得有些吃力，蘇棠將她的書本分了一半，和自己的壘在了一起。
「謝謝。」
顧南星柔聲道了謝。
搬書搬得正吃力的林朝顏從邊上經過，看著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眼神很是幽怨。
蘇棠對此一無所知，可能要在很久以後才會突然明白，那天她突然不理自己的緣由。
進了班主任辦公室，他將書本在指定的區域摞好。
顧南星去了辦公室邊上的衛生間上廁所，蘇棠則在外面等她。
辦公室里，班主任程曦正在和付玉嬌談話。
「你昨天和黃澤清說的那些話，肖雅跟我反應了。」
「是真的嗎？」
她扶了下自己的眼睛，一臉嚴肅地看著面前的團支書。
「老師，我們只是朋友之間開開玩笑而已。」
付玉嬌耷拉著腦袋，輕輕搖了搖頭，眼裡有一抹轉瞬即逝的厭惡。
在班主任面前，她始終裝成一副乖乖女的樣子。
「你家確實很有錢，但這並不代表你比其他同學高貴。」
程曦頓了半晌，繼續說道。
「現代社會，還有很多人腦子裡保留了大量的封建殘餘。」
「經濟雖然發展了，思想卻還在裹小腳。」
「我決定當老師，就是為了將這些封建殘餘從你們的思想里剔除出去。」
「因為權力和財富多寡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這種想法是錯的。」
程曦說到這裡，頓了片刻。
「我知道你反感這種說教，心裡會嘲笑我，但是我一定要說。」
「班上有些同學家庭條件是不好，但那不是你羞辱他們的理由。」
「因為他人貧窮，就肆意踐踏他人的尊嚴，看到他人過得貧困痛苦而感到滿足，這是一種很扭曲很病態的思想。」
「這本質上是強權的崇拜，還是舊社會的那一套東西!」
「讀書不是為了讓你們成為人上人，去壓迫剝削奴役他人。」
「而是為了讓這個世界沒有人下人。」
蘇棠聽著班主任說的話，愣在原地發了很久的呆。
過往的十多年的讀書生涯，他見過的趨炎附勢的老師不少。
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有老師為了保護窮人家孩子的自尊，說這樣的話。
「蘇棠，怎麼了？」
顧南星洗完手走出衛生間，見蘇棠還在這邊站著，有些困惑。
「我不想以後再聽到你說同樣的話。」
「你得跟黃澤清道歉!」
聽到班主任的聲音在隔壁的辦公室里響起，顧南星也湊了過來，側耳傾聽。
班主任和她在裡面談了很久，付玉嬌不停地在道歉。
「對不起，老師，我知道自己錯了。」
「我自己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好了，你走吧，為下午的考試做準備。」
和她談完心，程曦擺了擺手。
「好的。」
付玉嬌轉身的那一刻，翻了個白眼，一臉忿忿不平的表情出了門。
在門外看到顧南星和蘇棠，她的腳步頓了頓，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冷冷哼了一聲，便徑直離開。
「她這人一直都這樣嗎？」
蘇棠看著她的背影，問顧南星。
回想起昨天她跟荒澤清說的那些話，他對這個人愈發不喜。
「她家裡人是當地稅務局的，還有個伯伯在檢察院。」
「我爺爺的學生給他們上過課。」
顧南星淡淡地道。
「哦，難怪。」
「這樣的人還是很多老師眼中的優秀學生。」
「不敢想像這樣的人如果掌握了權力，該是怎樣的災難。」
蘇棠頓時恍然。
「所以說鬥爭是有必要的，我們不能把這個世界交到這種人手裡。」
顧南星柔聲說道。
高二考試的時間安排在下午，上午是高三年紀的考試。
所以難得地有了不少休息時間。
在校的同學大多吃膩了食堂，紛紛出了校門。
精緻點的女生會沿著商業街逛街，順帶去吃日料、海底撈、自助。
男生們就勾肩搭背，一齊越過馬路，去網吧開黑打兩盤英雄聯盟。
來了儷水後，蘇棠每一天都感到很新奇。
這裡人也很好，沒有人會說他「臭外地的，來儷水要飯來了」，也沒有人罵他「小赤佬」、「鄉毋寧」。
每一次出門的時候，他都洋溢著熱情，大步向前。
「顧同學，最近儷水這邊的博物館新到了一批文物。」
「越往勾踐劍和曾侯乙編鐘，還有吳王夫差矛都借過來展覽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蘇棠喜歡音樂，對洞簫和古箏這類古典樂器都有所涉獵，編鐘自然也是很感興趣的。
顧南星看著他興高采烈的樣子，顯得興致缺缺。
「你想去，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她覺得博物館沒什麼好看的，但是蘇棠想去，她也樂意陪他。
博物館是免費參觀的，慕名而來的遊客絡繹不絕。
「如果我能用這套編鐘敲一首曲子，那就死而無憾了。」
蘇棠站在成套的曾侯乙編鐘面前，眼裡有些嚮往。
編鐘的大小和音的高低直接相關，頻率不同的鐘依照宮商角徽羽音調的大小成組懸掛在鍾架上，形成合律合奏的音階。
被黃土掩埋千年重見天日，仍然迴響著歷史的遺音。
只是站在它面前，那種歷史的厚重感便撲面而來。
「我爸書房裡收藏了一套，你想玩這個的話，可以來我家。」
顧南星淡淡地道。
「啊？」
蘇棠聞言，臉上的表情很是驚訝，對顧南星的家庭有了新的認知。
「古董嗎？還是現在仿製的？」
「我的太爺爺在民國時期收藏的。」
顧南星淡淡地道。
「以前我們這兒有幾個大貴族的墓地，在歷史上都有名有姓。」
「還有一個是我們顧家祖上的墓，出土的陪葬品特別的多。」
「後來趕上戰亂，一些軍閥為了籌軍糧和武器，就拿炸藥把墓炸開了。」
「再加上盜墓賊非常猖獗，很多珍貴文物都遭到了破壞。」
「日本商會的人還趁著侵略期間，大量盜取國內的古董文物。」
「一些古董販子為了賣更高的價錢，還會把搜尋來的古董賣給日本人。」
「太爺爺在當時算是一個富商，為了防止這些文化流入海外，就變賣了家產去收購古董。」
「那套編鐘是太爺爺的收藏之一。」
「後來為了奏樂又按照形制仿製了一套。」
顧南星面色平靜，並無炫耀之意。
蘇棠愣了良久，喃喃地道:「你家真有錢。」
話里除了驚訝和感慨以外，也沒有其他的情緒。
他並不會因為她家裡有錢就產生攀附討好的念頭。
少年有他自己的驕傲。
看完編鐘之後，蘇棠又和她在各個展廳之間遊覽。
大小不一的各類器皿、精美的珠玉、鏽跡斑斑的青銅器，都是埋藏在泥土的悠久歷史。
看著玻璃櫃中陳列的精美青銅劍，蘇棠又拿起相機拍攝。
「這個是越王勾踐的劍，是春秋晚期越國的青銅器。」
「劍身上布滿了規則的黑色菱形暗格花紋，正面近格處的鳥篆銘文是「越王鳩淺自作用劍」。」
蘇棠解釋道。
春秋時期的人打造出來的劍，仍然寒光照人，鋒利無比。
顧南星不是很愛看歷史書，對勾踐的了解僅限於臥薪嘗膽。
「越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打敗後，作為奴隸侍奉了夫差多年。」
「夫差生病的時候，勾踐甚至用舌頭嘗他的糞便，方便太醫診斷。」
「啊？他這也太能忍了吧？」
顧南星大受震撼，小嘴微張。
「是啊，夫差深受感動，認為勾踐已經徹底臣服，就將他放了回去。」
「放在這一邊的，就是吳王夫差的矛。」
蘇棠指了指另一邊玻璃的展櫃。
吳王夫差矛的矛身與劍身相似而較短，中線起脊，兩面脊上均有血槽，血槽後端各鑄一獸頭，基處有錯金銘文「吳王夫差自作用鈼」。
「范蠡是越王勾踐破吳的大功臣，但他最後卻辭官歸隱了。」
顧南星聽完蘇棠的話，若有所思。
「因為勾踐這人只能共患難，不能享富貴吧。」
她對歷史上的勾踐並不了解，但能從蘇棠剛剛的話里推測出來這是個怎樣的人。
「勾踐能忍受這麼大的屈辱，絕非常人。」
「一個對自己都這麼狠毒的人，是絕不會善待別人的。」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顧南星淡淡地道。
「是的，留在勾踐身邊的文仲就被賜死了。」
「勾踐雖然報了仇，但那段屈辱的歷史一直刻骨銘心，就像扎在他心裡的一根刺。」
「勾踐享受錦衣玉食的時候，也許嘴裡總是有一種淡淡的屎味。」
「范蠡和文仲作為與他共患難的人，也是那段屈辱史的見證者。」
「所以勾踐容不得他們。」
蘇棠微微頷首。
「嗯，我覺得很有可能就是你說的這樣。」
顧南星表示首肯。
即便是和他聊自己不感興趣的歷史，她也不會覺得乏味。
遊覽完了博物館，蘇棠又和她去看了當地的美術館。
不過那美術館裡充斥著大量的後現代藝術和行為藝術。
蘇棠對這些高深的「藝術」，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最後兩人還是去看了水彩和油畫。
看到油畫的時候，顧南星下意識地聊起了梵谷。
「梵谷的畫，我以前不覺得好。」
「但是在看到了他的一幅畫之後，就特別喜歡了。」
蘇棠:「是不是《羅納河上的星夜》？」
「嗯，你怎麼知道的？」
顧南星連連點頭，語氣有些激動。
「那也是我最喜歡的畫」，蘇棠笑著回應。
「梵谷的畫太過特立獨行，並不符合當時很多人的審美。」
「有人說他是跑在時代前面的人，等時代追上他的腳步，他已經被淹沒在了時間的流沙里。」
」他是個很孤獨的人，但是對畫也好，對感情也罷，都純粹得熱烈。」
「所以他的每一幅畫色彩都很鮮艷，映射著他豐富的內心世界。」
聽到他和自己有著相似的愛好，顧南星的眼睛變得愈發明亮，像閃爍著鑽石的碎光。
她覺得和蘇棠相處的感覺真的非常好。
如果沒有一個人可以陪她聊歷史、聊文學、聊美術、聊音樂、聊人類所有偉大的理想。
那人生該有無聊啊。
像蘇棠這樣能高度契合她靈魂的人，顧南星是第一次見。
兩人的午餐是在附近的一家烤肉點解決的。
現場炭烤的新鮮牛肉，聞起來特別的香。
顧南星托著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烤盤裡的肉。
「好啦，嘗嘗看。」
蘇棠將烤好的牛肉卷上生菜，餵到了她的嘴邊。
顧南星很是自然地張開小嘴，一口吃下。
接觸的那一瞬間，少女粉嫩的香舌舔舐到了蘇棠的手指。
蘇棠臉色一紅，手指像是觸電一樣，酥酥麻麻地縮回。
顧南星的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臉頰也泛起溫熱。
後續在給她烤肉的過程中，蘇棠有些恍惚。
總是情不自禁地憶起指尖殘餘著的溫潤觸感。
上面有少女的吻。
回家的路上，林朝顏的有些忐忑。
「只是一場考試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
蘇棠安慰道。
「我怕自己這段時間付出的努力得不到結果。」
林朝顏輕輕抿了抿嘴唇。
「為了進實驗班，我努力了很久，但每次考試都差了那麼一點點。」
「上次考試就差一道數學選擇題，那題我都算出來，但就是不知怎麼搞的填錯了。」
「那五分如果沒有丟，我可以往前超過好多人，就直接進去了。」
她無法用努力過就行了，結果並不重要這樣的話來安慰自己。
那只是失敗者的藉口。
高中辛苦了三年，最後高考卻掉了鏈子，那這三年的辛苦就相當於白費了。
沒有人在經歷這種痛苦後，可以輕描淡寫地說「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
何況林朝顏是個很驕傲的女孩子，她對自己要求很高，不容許自己失敗。
「你一定可以進實驗班的，我相信你的實力。」
蘇棠輕聲鼓勵道。
「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就算這次月考沒過，下個月還有一場期中考試。」
「你不會的地方儘管問我好了，我會幫你解答的。」
林朝顏聞言，臉上有了些笑容。
「我現在努力學習，可不只是為了進實驗班而已。」
「那是因為什麼？」
蘇棠歪著頭看向她。
林朝顏沒有回答，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手指背在身後打著結，時不時悄悄看身旁的蘇棠一眼。
「不告訴你!」
少女的聲音有些傲嬌。
「不說就不說吧，小氣鬼。」
蘇棠淺淺笑著。
他在說小氣鬼的時候，語氣很是溫柔，並沒有呵責的味道。
更像是一種親密朋友之間的暱稱。
「哼!」
林朝顏揚起臉，像是一隻驕傲的白天鵝。
開學到現在，她從未這麼渴望過進實驗班。
進了實驗班，她就可以和蘇棠在一個班了。
下課了可以隨時找他玩，可以和他說話。
可以一起下去做早操，一起去食堂吃飯。
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一想到能和他朝夕相處，她心裡就充滿了期待。
雖然現在兩個人的班級只隔了一堵牆，但她還是覺得太遠了。
到家後，蘇棠繼續輔導她複習。
直到晚上十一點，這才互道晚安，回了房間休息。
「晚安，祝你今晚有個好夢。」
「嗯吶，你也是。」
林朝顏甜甜一笑。
……
周二，儷水高中月考的日子。
各個班的桌椅都按照考試時的樣式拖開，考號和考場也分配完成。
蘇棠和顧南星將桌上的書本清理好，和其他人一起搬到班主任的辦公室。
「我來吧。」
見顧南星抱得有些吃力，蘇棠將她的書本分了一半，和自己的壘在了一起。
「謝謝。」
顧南星柔聲道了謝。
搬書搬得正吃力的林朝顏從邊上經過，看著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眼神很是幽怨。
蘇棠對此一無所知，可能要在很久以後才會突然明白，那天她突然不理自己的緣由。
進了班主任辦公室，他將書本在指定的區域摞好。
顧南星去了辦公室邊上的衛生間上廁所，蘇棠則在外面等她。
辦公室里，班主任程曦正在和付玉嬌談話。
「你昨天和黃澤清說的那些話，肖雅跟我反應了。」
「是真的嗎？」
她扶了下自己的眼睛，一臉嚴肅地看著面前的團支書。
「老師，我們只是朋友之間開開玩笑而已。」
付玉嬌耷拉著腦袋，輕輕搖了搖頭，眼裡有一抹轉瞬即逝的厭惡。
在班主任面前，她始終裝成一副乖乖女的樣子。
「你家確實很有錢，但這並不代表你比其他同學高貴。」
程曦頓了半晌，繼續說道。
「現代社會，還有很多人腦子裡保留了大量的封建殘餘。」
「經濟雖然發展了，思想卻還在裹小腳。」
「我決定當老師，就是為了將這些封建殘餘從你們的思想里剔除出去。」
「因為權力和財富多寡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這種想法是錯的。」
程曦說到這裡，頓了片刻。
「我知道你反感這種說教，心裡會嘲笑我，但是我一定要說。」
「班上有些同學家庭條件是不好，但那不是你羞辱他們的理由。」
「因為他人貧窮，就肆意踐踏他人的尊嚴，看到他人過得貧困痛苦而感到滿足，這是一種很扭曲很病態的思想。」
「這本質上是強權的崇拜，還是舊社會的那一套東西!」
「讀書不是為了讓你們成為人上人，去壓迫剝削奴役他人。」
「而是為了讓這個世界沒有人下人。」
蘇棠聽著班主任說的話，愣在原地發了很久的呆。
過往的十多年的讀書生涯，他見過的趨炎附勢的老師不少。
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有老師為了保護窮人家孩子的自尊，說這樣的話。
「蘇棠，怎麼了？」
顧南星洗完手走出衛生間，見蘇棠還在這邊站著，有些困惑。
「我不想以後再聽到你說同樣的話。」
「你得跟黃澤清道歉!」
聽到班主任的聲音在隔壁的辦公室里響起，顧南星也湊了過來，側耳傾聽。
班主任和她在裡面談了很久，付玉嬌不停地在道歉。
「對不起，老師，我知道自己錯了。」
「我自己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好了，你走吧，為下午的考試做準備。」
和她談完心，程曦擺了擺手。
「好的。」
付玉嬌轉身的那一刻，翻了個白眼，一臉忿忿不平的表情出了門。
在門外看到顧南星和蘇棠，她的腳步頓了頓，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冷冷哼了一聲，便徑直離開。
「她這人一直都這樣嗎？」
蘇棠看著她的背影，問顧南星。
回想起昨天她跟荒澤清說的那些話，他對這個人愈發不喜。
「她家裡人是當地稅務局的，還有個伯伯在檢察院。」
「我爺爺的學生給他們上過課。」
顧南星淡淡地道。
「哦，難怪。」
「這樣的人還是很多老師眼中的優秀學生。」
「不敢想像這樣的人如果掌握了權力，該是怎樣的災難。」
蘇棠頓時恍然。
「所以說鬥爭是有必要的，我們不能把這個世界交到這種人手裡。」
顧南星柔聲說道。
高二考試的時間安排在下午，上午是高三年紀的考試。
所以難得地有了不少休息時間。
在校的同學大多吃膩了食堂，紛紛出了校門。
精緻點的女生會沿著商業街逛街，順帶去吃日料、海底撈、自助。
男生們就勾肩搭背，一齊越過馬路，去網吧開黑打兩盤英雄聯盟。
來了儷水後，蘇棠每一天都感到很新奇。
這裡人也很好，沒有人會說他「臭外地的，來儷水要飯來了」，也沒有人罵他「小赤佬」、「鄉毋寧」。
每一次出門的時候，他都洋溢著熱情，大步向前。
「顧同學，最近儷水這邊的博物館新到了一批文物。」
「越往勾踐劍和曾侯乙編鐘，還有吳王夫差矛都借過來展覽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蘇棠喜歡音樂，對洞簫和古箏這類古典樂器都有所涉獵，編鐘自然也是很感興趣的。
顧南星看著他興高采烈的樣子，顯得興致缺缺。
「你想去，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她覺得博物館沒什麼好看的，但是蘇棠想去，她也樂意陪他。
博物館是免費參觀的，慕名而來的遊客絡繹不絕。
「如果我能用這套編鐘敲一首曲子，那就死而無憾了。」
蘇棠站在成套的曾侯乙編鐘面前，眼裡有些嚮往。
編鐘的大小和音的高低直接相關，頻率不同的鐘依照宮商角徽羽音調的大小成組懸掛在鍾架上，形成合律合奏的音階。
被黃土掩埋千年重見天日，仍然迴響著歷史的遺音。
只是站在它面前，那種歷史的厚重感便撲面而來。
「我爸書房裡收藏了一套，你想玩這個的話，可以來我家。」
顧南星淡淡地道。
「啊？」
蘇棠聞言，臉上的表情很是驚訝，對顧南星的家庭有了新的認知。
「古董嗎？還是現在仿製的？」
「我的太爺爺在民國時期收藏的。」
顧南星淡淡地道。
「以前我們這兒有幾個大貴族的墓地，在歷史上都有名有姓。」
「還有一個是我們顧家祖上的墓，出土的陪葬品特別的多。」
「後來趕上戰亂，一些軍閥為了籌軍糧和武器，就拿炸藥把墓炸開了。」
「再加上盜墓賊非常猖獗，很多珍貴文物都遭到了破壞。」
「日本商會的人還趁著侵略期間，大量盜取國內的古董文物。」
「一些古董販子為了賣更高的價錢，還會把搜尋來的古董賣給日本人。」
「太爺爺在當時算是一個富商，為了防止這些文化流入海外，就變賣了家產去收購古董。」
「那套編鐘是太爺爺的收藏之一。」
「後來為了奏樂又按照形制仿製了一套。」
顧南星面色平靜，並無炫耀之意。
蘇棠愣了良久，喃喃地道:「你家真有錢。」
話里除了驚訝和感慨以外，也沒有其他的情緒。
他並不會因為她家裡有錢就產生攀附討好的念頭。
少年有他自己的驕傲。
看完編鐘之後，蘇棠又和她在各個展廳之間遊覽。
大小不一的各類器皿、精美的珠玉、鏽跡斑斑的青銅器，都是埋藏在泥土的悠久歷史。
看著玻璃櫃中陳列的精美青銅劍，蘇棠又拿起相機拍攝。
「這個是越王勾踐的劍，是春秋晚期越國的青銅器。」
「劍身上布滿了規則的黑色菱形暗格花紋，正面近格處的鳥篆銘文是「越王鳩淺自作用劍」。」
蘇棠解釋道。
春秋時期的人打造出來的劍，仍然寒光照人，鋒利無比。
顧南星不是很愛看歷史書，對勾踐的了解僅限於臥薪嘗膽。
「越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打敗後，作為奴隸侍奉了夫差多年。」
「夫差生病的時候，勾踐甚至用舌頭嘗他的糞便，方便太醫診斷。」
「啊？他這也太能忍了吧？」
顧南星大受震撼，小嘴微張。
「是啊，夫差深受感動，認為勾踐已經徹底臣服，就將他放了回去。」
「放在這一邊的，就是吳王夫差的矛。」
蘇棠指了指另一邊玻璃的展櫃。
吳王夫差矛的矛身與劍身相似而較短，中線起脊，兩面脊上均有血槽，血槽後端各鑄一獸頭，基處有錯金銘文「吳王夫差自作用鈼」。
「范蠡是越王勾踐破吳的大功臣，但他最後卻辭官歸隱了。」
顧南星聽完蘇棠的話，若有所思。
「因為勾踐這人只能共患難，不能享富貴吧。」
她對歷史上的勾踐並不了解，但能從蘇棠剛剛的話里推測出來這是個怎樣的人。
「勾踐能忍受這麼大的屈辱，絕非常人。」
「一個對自己都這麼狠毒的人，是絕不會善待別人的。」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顧南星淡淡地道。
「是的，留在勾踐身邊的文仲就被賜死了。」
「勾踐雖然報了仇，但那段屈辱的歷史一直刻骨銘心，就像扎在他心裡的一根刺。」
「勾踐享受錦衣玉食的時候，也許嘴裡總是有一種淡淡的屎味。」
「范蠡和文仲作為與他共患難的人，也是那段屈辱史的見證者。」
「所以勾踐容不得他們。」
蘇棠微微頷首。
「嗯，我覺得很有可能就是你說的這樣。」
顧南星表示首肯。
即便是和他聊自己不感興趣的歷史，她也不會覺得乏味。
遊覽完了博物館，蘇棠又和她去看了當地的美術館。
不過那美術館裡充斥著大量的後現代藝術和行為藝術。
蘇棠對這些高深的「藝術」，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最後兩人還是去看了水彩和油畫。
看到油畫的時候，顧南星下意識地聊起了梵谷。
「梵谷的畫，我以前不覺得好。」
「但是在看到了他的一幅畫之後，就特別喜歡了。」
蘇棠:「是不是《羅納河上的星夜》？」
「嗯，你怎麼知道的？」
顧南星連連點頭，語氣有些激動。
「那也是我最喜歡的畫」，蘇棠笑著回應。
「梵谷的畫太過特立獨行，並不符合當時很多人的審美。」
「有人說他是跑在時代前面的人，等時代追上他的腳步，他已經被淹沒在了時間的流沙里。」
」他是個很孤獨的人，但是對畫也好，對感情也罷，都純粹得熱烈。」
「所以他的每一幅畫色彩都很鮮艷，映射著他豐富的內心世界。」
聽到他和自己有著相似的愛好，顧南星的眼睛變得愈發明亮，像閃爍著鑽石的碎光。
她覺得和蘇棠相處的感覺真的非常好。
如果沒有一個人可以陪她聊歷史、聊文學、聊美術、聊音樂、聊人類所有偉大的理想。
那人生該有無聊啊。
像蘇棠這樣能高度契合她靈魂的人，顧南星是第一次見。
兩人的午餐是在附近的一家烤肉點解決的。
現場炭烤的新鮮牛肉，聞起來特別的香。
顧南星托著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烤盤裡的肉。
「好啦，嘗嘗看。」
蘇棠將烤好的牛肉卷上生菜，餵到了她的嘴邊。
顧南星很是自然地張開小嘴，一口吃下。
接觸的那一瞬間，少女粉嫩的香舌舔舐到了蘇棠的手指。
蘇棠臉色一紅，手指像是觸電一樣，酥酥麻麻地縮回。
顧南星的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臉頰也泛起溫熱。
後續在給她烤肉的過程中，蘇棠有些恍惚。
總是情不自禁地憶起指尖殘餘著的溫潤觸感。
上面有少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