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在黃叔的幫助下父親、俊俊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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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俊大出了監獄後,便帶著俊俊離開了那個滿是痛恨的鬼地方,他們一路乞討,到了一個叫『王家圪旦』的地方,後改為『王家村』。俊大繼續扛活,而俊俊則隨著大給受苦人做飯。就這樣又過了兩年,俊俊嫁人了,嫁了一管家的兒子,俊大做的主。

  俊大扛活這家的管家的兒子從小體弱多病,他看上了俊俊,死活要娶俊俊,俊俊自然不同意,她心裡除了父親根本就裝不下任何人,雖然她認為父親已死了。再說,俊俊走了父親、死了俊媽、大又剛做完大牢,哪還有什麼嫁人的心思。俊大不這麼想,俊大多年的扛活身體已不是太好,又加上死了俊媽被打入大牢身體更加虧損。俊大早已發現了自己已時日不多,他除了讓俊俊嫁人又能有什麼辦法。管家的兒子雖身體不是太好,但畢竟是管家的家世,底子還是厚的,況且管家也只有這一個兒子,俊俊嫁過去也不可能受什麼苦。於是,俊大也不管俊俊的什麼感受就自己做了主。俊俊哭,俊大吧嗒,整整一夜。俊俊還是嫁了過去。管家說,他雖不是完全的受苦人出生,但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地主的管家,也比受苦人強不了多少,所以對俊大、俊俊都還不錯。俊俊嫁過去,俊大倒也享了一年多的福,不用下地干後,只做一些輕什的營生,俊俊也吃喝不愁。

  婚後的第二年,俊大沒了。沒在半夜,沒人知道,早晨俊俊做好飯叫俊大起來吃的時候才發現。人已冰涼。管家較排場的葬了俊大,總之,俊大的這個主做的還算不錯。管家只有這一個兒子,自然想早點兒抱上孫子,但他忘了自己兒子的身體,聽了一江湖騙子的話,給他的寶貝兒子抓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神藥,一通的胡補亂補,身體越補越壞,最後到了臥床的地步。可伶的俊俊就這樣把屎把尿伺候了大半年也沒能留住人。麻繩專挑細處斷,俊俊的命------。

  沒有個一兒半女,俊俊的男人死後她也就自然離開了。好在上帝的眼還是睜開的,到他們村鬧革命的黃叔見到了她,黃叔說,他第一眼還真沒有認出是俊俊,更黃、更瘦不說整個人蒼老了許多,一點兒都不像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閨女。俊俊見到黃叔倒也沒哭,只是尷尬的笑著,有氣無力的叫著:「黃叔」。黃叔告訴了俊俊一切,俊俊整個人完全呆住了,一動不動。俊俊說,當黃叔把她領到父親面前時,她才真的相信了。俊俊的高興自然無法用語言來描述。但當她真的又一次確認後俊俊又憂傷了,而且憂傷的好心痛,因為她是一個死了男人的人,而這些父親還不知道。俊俊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再配得上父親,但她不恨俊大,只恨這不公的命運以及這可惡的人世間。

  黃叔知道,但他不認為這是俊俊的錯,他把俊俊交給了父親,而且讓父親保證不會虧欠俊俊、不會讓俊俊吃一點兒苦,因為俊俊夠苦的了。

  俊大沒有來得及出殯俊媽就被抓入了大牢,俊媽的後事是受苦人們幫忙操辦的,當然,主要還是黃叔。他按照俊爹的意思把俊媽埋在了爺奶身邊,俊大說,父親一家和他們家早已是一家人,活的時候在一起,死了也要在一起,這樣俊媽也不會孤單。當時,可伶的俊俊也只有隨著受苦人生活著。不過,有著受苦人的照看,那些大、小龜孫子們倒也沒把俊俊怎樣。

  俊爹的爹以前是專門給一大地主打理果園子的,有一不錯的種果樹手藝,他從小就跟爹在果園子裡長大,因此也學會了許多園藝本事。後來爹死後他和娘被一本家叔叔賣到了後大套一戶還算不錯的人家,聽說,那家的老人也是一地主的管家,手裡有幾畝薄地,可惜唯一的兒子不成器,年輕輕的抽起了大煙,抽壞了身子,媳婦兒嫌棄,和城裡的一當兵的跑了,留下了一姑娘。老頭看著不成器的兒子和幼小的孫女,花錢買來了俊爹母子。俊爹的娘溫柔善良,賢淑老實,只要能給俊爹吃飽肚子,她便盡心盡力伺候著這一家老小。時間就這樣安然過著。轉眼,俊爹和那家的孫女都長大了,幾年的朝夕相處,兩人還好上了,大人們也都滿意,順勢就撮合了兩孩子,這便就形成了俊俊的爹娘。老管家死後,他那不成器的兒子更加肆無忌憚,整日混在大煙館內,抽空了所有家當,最後沒錢竟賣起了院牆,今天賣幾十塊磚明天賣幾十塊兒磚,最後,連整個大院也連根拔起抵了煙債。那時俊爹媽已成親,俊爹靠給地主打長工養活著一家,哪有什麼多餘的錢給他抽菸,此時的大菸鬼也以日薄西山,終於在一個寒冬臘月大雪紛飛的旁晚死在了煙館外的台階上。據說,死時很慘,面色鐵青,骷髏般的身體捲縮在破爛的棉袍里,嘴角是白色的沫子,兩隻蒼白的手緊緊的抓著煙館的台階,似還在奮力的向上爬著。等俊爹媽過來時,那具乾枯的身體早已凍成了干硬的青皮羊,當時已有了俊俊的姐姐(俊俊上面還有一個姐姐),俊媽一手抱著俊俊的姐姐,一手抹著眼淚,俊爹則把那具風乾羊嗖的扛在肩上邁著咚咚咚的腳步。

  老煙槍死了,昔日的寬宅大院早已變成了風雨飄搖的泥土房,無論俊爹怎樣的努力都還不上老煙槍欠下的煙債,沒有辦法,一個夜深人靜的深夜俊爹帶著俊媽、俊俊姐姐母女永遠的逃離了那個本應是幸福祥和的家。


  俊爹帶著妻女憑著果園子的手藝在另一個營子住了下來,照看著一大戶人家上百畝的果園子。果園子在俊爹的伺弄下很是不錯,滿滿的果子壓彎了樹枝,一進園門沁人的果香撲面而來。這個大戶人家每年賣果子的收入比從前翻了幾翻。樹枝上掛的是果子,地上掉的也是果子,俊爹把掉在地上的果子曬乾,製成果乾,分給周邊的娃娃們。

  兩年過去了,俊媽又生了俊俊,俊媽說,她本來想要生一個兒子,誰知生下來一看又是一閨女,想送人,俊大不讓,說他再苦再累也能把兩個閨女拉扯大,看俊俊長得白淨(俊俊很小時很白淨)還俊,所以給起名叫俊俊。俊俊從小聰明可愛,剛到一歲時就會奶呀奶語的叫著大、媽、姐姐,小嘴巧、能說。姐姐則不愛說話、文靜。再大一些,俊俊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俊大的果園子,俊俊說,果園子的香味讓她覺得是世界上最好聞的香味,果園子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紅的果、綠的樹、黃的花還有無盡的漫天飛舞的蝴蝶、蜻蜓------,俊俊說,每當她進了果園就像是進了另一個神話的世界。俊俊盼望果子成熟的季節,紅的、綠的、黃的,俊俊似永遠吃不夠。俊大總是把最好、最甜、最大的留給俊俊、俊姐。

  俊大說,兩個女兒的性格完全不同:俊俊好動伶俐,而俊姐文靜、內向。俊姐從小到大都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欣賞著,從不多說一句話,甚至連笑都是呡著嘴低著頭。衣服雖然是粗衣布衫但什麼時候都是乾乾淨淨利利落落,很小就會自己梳妝打扮,小頭髮梳的光溜溜、整齊齊。俊媽說,俊姐幾乎沒讓她操過什麼心。俊姐的手也是很巧的,繡的鴛鴦幾乎和真的沒什麼兩樣。

  時間一天天過去,俊俊一家的生活憑藉著俊大的手藝,也算是衣食無憂的生活著。俊俊天生就是瘦小,幾歲了依舊是一副瘦小的身板。但俊姐卻不一樣,雖然只比俊俊大的六七歲,但已長成了大姑娘,再加上自己會打扮,於是媒人開始上門了。俊爹、俊媽雖是那個時代的人,但思想開放,民主,他們深信嫁女兒有錢重要,但人品則更重要。於是給俊姐找了個還算不錯的男人,父母之命媒妁之約,俊姐也不例外。但好在開明的父母給了俊姐很大的自由,在那個時代,俊姐算是很幸福的。

  男人也不錯,知書達理,上過洋學堂,疼愛著俊姐,也很孝敬俊爹、俊媽。人也上進。可就是俊姐的婆婆有些怪,總愛供奉著一些不不知名的菩薩、佛像之類的,俊俊說,她去過姐姐家兩次,但她不願去。因為一進姐姐家就讓人有些害怕,煙霧繚繞不說,還有些不好喘氣的感覺。姐姐家的房子也很特別,房子裡有許多一個一個的小洞,洞裡供著各樣的菩薩和佛像。俊俊每次去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連說話都壓低著嗓門。她的婆婆年齡不大穿衣打扮卻老成的很,頭上永遠帶著一個類似頭箍的東西。手上是一串佛珠,嘴裡總是念叨著。人倒是和善,見了俊俊也愛問個長短。俊姐婆家也算是商人之類的,經營著兩間鋪子。俊姐的男人在鋪子裡打著算盤。平常也只有俊姐和她婆婆在家。俊姐本身就喜歡打扮,自從嫁了人也穿上了綾羅綢緞,耳朵上、髮髻後面也都亮閃閃起來,走起路來小腰也是扭得像水蛇。父母曾一度認為俊姐嫁了好人家,高興自然不用說。小兩口計劃著未來。俊俊還有些奇怪,為啥姐夫家生活條件還不錯可只有姐夫一個孩子,後來俊俊知道了,姐夫家原本孩子很多,除了姐夫還有三男兩女,可都在年齡不大時夭折了,最大的一個也沒活到十六歲,這也是俊俊後來才知道的,姐姐剛嫁人時俊大、俊媽也不知道,要不然,俊大也不會同意的。她婆婆能想中俊姐,也是因為俊姐屬於豐滿的那種——挎大腰細。後套人常說:挎大腰細能生孩子。

  俊姐嫁了好人家,俊大、俊媽也終於可以歇歇了,他們幻想著美好的日子,幻想著可以買上幾畝地,幻想著------。

  真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一場鋪天蓋地的傷寒來的那樣兇猛,許多的人都被感染了,俊姐家則完全中招——起先是俊姐的公公。他是在一次送貨回來的途中被感染的,他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高燒三天三夜不退,她婆婆不知道,貼身伺候著,結果婆婆也中招,公公死後不到半個月,婆婆也走了。接著便是俊俊的姐夫,也是高燒咳嗽,最後吐了大大的一口血,撒手人寰。大夫告訴俊俊姐這是傷寒,傳染性極強,俊姐把自己關在屋裡整一個月,她不見任何人,包括俊媽、俊大、俊俊。讓人把家裡家外堆滿了白灰。

  俊姐走了,那年她整整十八歲。人生最美的季節。

  為了保護俊俊,俊媽,俊大強忍著悲傷連夜帶著俊俊逃離了那裡,他們先後到了好幾個地方,到處徵兵打仗,身上的銀子所剩無幾,俊大帶著俊俊母女最後落腳到了紅柳圪旦。

  其實俊爹當時也病倒了,咳嗽、氣短,白天還好,夜晚只能坐著睡,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人瘦了一大圈兒。先前攢下的微薄家底也被花費的差不多時俊爹死活再不肯吃藥,然而,奇蹟就是奇蹟,俊大挺了過來。俊大也算年輕,身體底子也不錯,在俊媽的精心伺候下身體恢復到了從前。俊大為了養活俊媽母女做了太德堂家的長工。這也就是父親最先開始見到的那個黃毛丫頭。

  走出了天寒卻沒走出地凍,俊俊還是成了孤單一人。孤苦伶仃的俊俊從此真的無依無靠,一個年輕的寡婦又能怎樣?思前想後也只有又回到了這可惡的地方,她想再投奔那些受苦的人,然而卻真的遇到了黃元壽叔叔。黃元壽叔叔說,他也不相信自己會碰上俊俊,他是一個偶然的機會看到了俊俊的背影,但他不相信那是俊俊,當他打聽到那就是俊俊時,他便第一時間找到了她,當黃元壽叔叔出現在俊俊眼前時,俊俊先是一愣,之後就是決堤的眼淚。黃叔也不知道父親回來,他只是斷定父親肯定會回來,所以,他把俊俊也帶了回來,他原本想先把俊俊託付給蘇支書,可沒想父親已經回來了。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細想想,俊俊和父親一樣,是處在一個悲哀的年代裡才有了悲哀的命運的。遺憾的是,俊俊、父親的感情都太深重,並且,父親至今都不醒悟。

  父親雖然知道了所有,但那時候的父親年輕,竟沒有流出半滴眼淚來,只是心抖得厲害。其實這是父親很小的時候落下的毛病,一直到現在。父親睜著眼睛像在說夢話似的:「俊俊,誰讓你生活在這個年代!」

  年輕的黃叔本身就想著做大事,只是爺爺死後他想照顧奶奶及父親,黃叔對奶奶也有著特殊的情感,只是父親------。奶奶死了,是被頭兒、地主害死的,黃叔從心裡恨死了他們,他咬著牙在做著準備,他把刀磨得亮亮的,他計劃著怎樣幹掉頭兒、太德堂,然後去革命,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父親竟動了手,黃叔說,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年紀小小的父親竟做出了連他也沒有想到的事情。

  送走父親後黃叔再也沒有任何牽掛,一個傍黒的夜晚,他和受苦人做了簡單的告別後背著簡單的行李踏上了革命的路。年輕的黃叔本身就頭腦靈活、身材健壯,幾翻尋找後找到了正在陝北作戰的革命部隊。

  土改時黃叔剛好從部隊上下來,到了縣裡工作。他是專門申請回到縣裡來工作的,他是惦記著父親也沒忘俊俊。他是想著等穩定下就去找父親和俊俊,又誰知就那樣碰見了俊俊,黃叔領俊俊回村時也幻想著父親能何時回來,還是誰知父親就真的已回來了。黃叔笑了,笑的那樣輕鬆,似乎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過的輕鬆,也許此時的黃叔知道把俊俊交給父親是再合適不過的,也是他心裡最想的,最放心的,或說是黃叔的唯一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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