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漆園誓師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果如黃中輔所言,蔡京竟真被趙佶被罷了相位。

  他蔡京鬥勝林靈素一時間風頭無兩,再加上官家遣童貫回京奉職,商議伐遼之事,這一文一武把持朝政可就犯了大忌諱。

  今年梁師成升太師就是官家特意露出的信號,王黼與蔡京相鬥,連其長子蔡攸都拜其門下,這般局勢下蔡京只好求助此前盟友童貫。

  「相公為國奉公二十年,已報了官家三次拜相的恩情。」蔡京拿到書信便知道大勢已去,童貫這也是嫌他老了。

  想繼續權傾朝野話自然話說的委婉,去書信只言報官家大恩,其中許諾不少可童貫又不傻,他蔡京可是反對北伐的,相比利益得失此時更貼近王黼才是。

  況且蔡京真的老了,老到其長子都覺得蔡京耽誤年輕人的路,其體面不在,宋徽宗趙佶只好令他辭官退休。

  當老大首先保證小弟利益,蔡京提議減免花石,勿動邊事在旁人眼中全然失了銳氣,天下之惡起於蔡京這本沒錯。

  趙佶開始想玩樂時他不僅不勸誡還縱之,等現在盤子大了想收住已然不行,不僅得罪了小弟的利益,連趙佶也開始厭惡他才是倒台的根本原因。

  朝堂上蔡京的形勢急轉直下,南方睦州清溪縣則是天變地陷,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地震,那位李師師床下聽了一夜的周邦彥,正好在睦州因這一場地動北渡長江暫居。

  這場地震跟方臘取杭州無甚關係,他漆園中有一棵寶樹,也是貼了黃帕的貢物,因這場地震便壞在當場,故鄉中里正喚方臘進莊問話。

  水滸傳中描述的祝家莊基本不會出現,北宋豪傑地主極少,鄉間無甚富戶,就拿邵太公來說,他為何不多生子嗣反叫方臘繼承了家業。

  只因大宋的徭役很少針對鄉間貧戶,反倒是盯著大戶下手,道理也很簡單,這些貧困戶可賠不起。

  就好比衙前差役楊志負責押運花石落水,那負責押運之人就要因此賠錢,而楊志就是賠最多的大頭,差役尚有輔助收稅捕賊等等明目,一旦出事就要自行承擔。

  初時鄉間還有法子應對,多生孩子分家來規避征役標準,可上面的老爺多精明,一道父母在不分家的令碟不知生了世間多少倫理慘劇。

  寡居老母被逼改嫁,年老者紛紛吊死,儒家提倡的孝道被利用起來,其害不亞於猛虎。

  鄉村有戶五等,一等富戶被剝削破產後,就輪到二等戶,往復下去鄉間皆貧,無人敢置辦家業。

  從此避稅成了鄉間主要手段,單丁戶、女戶不在差役之列,等邵太公想生時已是有心無力。

  比起鄉間城市坊人則是分坊郭十等,他們主要負責替官府承擔行役,簡單點說就是官府需要時繳錢納糧,比起鄉間出人出力不同,只需破財免災便可。

  王安石變法時曾考慮把坊戶納入差役之中,本質是同貧困自然招來各種反對,州衙大小事還指望著坊戶出錢出物,若如鄉間同貧屆時地方上難以運轉。

  故比起鄉間盤剝,城市居民則能緩上一口氣,這才造就了宋代獨有的城市文明,大量手工業者湧入城市,腳夫藝人層出不窮,然鄉間除了貧戶再難見什麼豪強。

  以上所說的都是民戶,大宋還有一批人是官戶,大宋的盛世繁華也全是這群人能享受到的繁華,鄉間土地多者就要被攤派差役,那為何不把土地賣入官戶家,自己做個佃農豈不安穩。

  官戶可是不用納稅且不用服徭役,當官除了不受嚴刑峻法,福萌鄉里也是讓人趨之若鶩的原因之一。

  黃家自打黃琳後已經沒了讀書人這層身份,就靠著娘娘家宗澤帶的一點福萌,這才能在鄉間占據莊園田產。

  也就是說水滸中那等莊園,朝中必是有人沾親帶故,三莊能供養起梁山的開銷,所掠必定遠超十萬貫不止,這種人在鄉間豈是賊寇敢覬覦的。

  而施耐庵成書經歷則是元末,元以寬失天下也不是戲言,馬上的蠻子心思壓根不在管人這件事上,這個環境下通俗戲曲發展跟豪強並立也有了各自的土壤,自然會有祝家莊這種結村自保的寨子。

  方臘村中那位里正名喚方有常,江湖外號倒馬毒,這名字有起錯的,外號則不然,作為朝廷分化鄉間之人,方有常極是了解自己的用處。

  不過這幾日探聽來的消息可還是叫他驚在當場,等方臘步入方有常莊內,登時大門緊鎖,兩側竄出不少方家子弟,將這方臘結結實實捆起了起來。

  「里正這是要作甚!」方家人個個持刀帶棍,方臘就是有天大本事也只能先束手就擒,壞了寶樹無非就是索要錢財,何必要如此相待。


  方有常陰笑道:「一個箍桶匠還妄圖美事,石塔露水以為我不知你的密謀嗎!」

  方臘聽了這話心頭咯噔一聲響,嘴上還一個勁大呼冤枉。「里正所言方某不懂,速速帶我去縣裡理論。」

  方有常沒答話,只叫人塞住方臘口舌,悄聲對三子方庚吩咐道:「速去清溪尋縣令陳光,定要帶來軍士好將賊人一網打盡。」

  要是方臘做夢不假,可方有常也實在想的太多,那縣令得知當朝蔡京去相,心中正是煩悶的緊,就在這時聽門人來報,碣村方有常之子言有大事相商。

  此時正愁缺錢疏通的陳光,見好事送上門也不疑有他,立馬遣人把方庚帶進內堂。

  「那七賢村的方臘聚眾謀反已被我家爹爹拿下。」

  「放你娘的屁!」縣令聽後不僅未露本分喜色,連粗口都忍不住爆了出來。

  心道這倒馬毒如此惡毒,造反這等事也能輕易相告。

  陳光立馬叫人先打了方庚二十大板,並鎖下其人投入大牢。

  他兩家的矛盾陳光早就知曉,起初方臘在村上做工時,便是在他方有常家的幫傭,剋扣錢銀輪受欺辱自不用說,後來方臘繼承了邵太公家的漆園翻身,陳光也不是沒趁著兩人有隙強索兩家金銀。

  可今日方庚所言太過驚悚,他方臘雖是地方豪戶,造反實在太過驚悚。

  且不說小小清溪縣地動他陳光該如何跟上官解釋,若遭了地動又出了反賊,那他陳光這輩子做官也算到頭了。

  「你速去一趟碣村,先將方臘解救出來。」

  陳光不疑有他,誣告反坐其罪,如今兩家不獻出所有家當,這事自然不能罷休。

  那書吏聽話身形卻未動,對著縣令陳光為難說道:「鄉間確有石塔露水臘為王的流言,又說什麼十十千加一點,冬盡始稱尊,萬者加一點為方,冬盡對臘春,如此說來不正應了這方臘謀反。」

  陳光聽後大怒道:「本縣治下河清水晏,今年雖略有小災無礙豐亨豫大,莫說反賊,便是丁點冤屈也不曾有!」

  方有常以為把謀反之事報上來,能博一個出身,立什麼不世大功,然在陳光看來這倒馬毒真如傳言一般似那蠍後毒針,這哪裡是給他陳光立功出路的機會,分明是在他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官途上毀橋斷路。

  陳光這一呵斥那書吏也不敢爭辯,剛要出門陳光還不忘吩咐道:「慢著,務必把方臘跟那倒馬毒一同喚來縣衙問事。」

  陳光在任已滿任期,如今正到了晉升的關鍵年界,方臘是有這個人望基礎,就算真要造反也務必等自己升遷以後。

  等書吏趕到碣村時夜色已暗,來到村口才察覺到不對,園中好漢幫傭皆守在路口,為首那人他也認得,正是園中二號人物方肥。

  漆園中則是邵氏大擺筵席酬謝好漢,方臘還在屋內與人爭論,聽得縣衙來了書吏,便立刻吩咐道:「將人請到園內共飲。」

  「人都殺了,如今還還有回頭的法子。」

  只留陳箍桶一人長吁短嘆,方臘便出出門迎客,那書吏半被脅迫來到園中,見桌間擺滿酒肉,上百人齊聚心下頓時一涼。

  酒過三巡等書吏把肉吃進嘴中,更是心如死灰,他方臘把牛都殺了待客,要做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我等終日勞作卻不食溫飽,翁典使且說說為何。」

  典史與典使一字之隔,分擔的事務則不同,典史負責緝盜、盤詰、監察、獄囚,而典使則負責掌管文書帳目。

  翁開被點得姓名,堂上好漢皆朝他看來,就算不是本地的仇道人,跟著眾人目光,也得知了這翁典使是誰。

  一道道目光猶如針刺,翁開還再思量活命契機,見方臘點他只好硬著頭皮說道:「都是那倒馬毒私下加碼稅賦自留,我回去必定稟明陳縣令此事。」

  方臘能好好坐在家中,堂上不少人衣袍帶血來不及換,方臘哪用他翁開去救,如今也只能盼方臘能饒他一馬。

  「倒馬毒再能禍害,難不成還能害整個清溪不成。」

  「東南之民苦於剝削久矣,近歲花石之擾尤所弗堪。」

  「今上修延福宮,修上清宮,修艮岳,此皆我東南生民血汗,難道都是倒馬毒一人之惡能為之?」

  完了,聽方臘所言已不是三言兩語能善了之事,翁開支支吾吾不能言語,帶他來的方肥代為出列言道:


  「如今又修景龍江、擷芳園,如此往復那還是個頭。」

  「他趙官家滿天下選區秀女,五七日必御一處女,得御一次即畀(給)位號,續幸一次則進一階。便是才人,你們知曉他的一個才人的俸祿是多少?」

  「每個月要用去中等戶一百家的賦稅。」

  「每年又是多少!各個節令賞賜的東西又是多少!」

  「算起來近二千戶養著這一個才人。其它婕妤、嬪、妃,豈不更是成幾倍的多?這還就他一個人的,這天下又有多少貪官借著為他選修女的名頭,強占多少少女。」

  方肥說話間有一道人拍案而起,對著眾位好漢拱了拱手隨後說道:「我本名裘日新,本是越州剡縣一巨富,平日裡繳糧納貢毫釐不差,鄉里之間若有生計貧困者,我家也是濟眾博施為其代繳稅賦。」

  仇道人說完這些,目光死死盯住翁開。「只因剡縣縣令盯上了家財,借著差役之名,便給我安上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奪了財產不說,連我妻女也要擄走,逼的我只能改姓仇。」

  這仇道人簡直就是翻版方臘,服差役落在這些鄉間富戶頭上,左右都是鄉里,誰家沒個天災人禍,納不夠錢自然這群富戶自掏腰包補上。

  這等良善富戶下場落得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眾人聽後無不嘁嘁心涼。

  眼見氣氛被挑動起來,方臘趁機起身說道:

  「天下國家本同一理,好比有這麼一家,子弟耕織,一年到頭勞作,稍有點糧食、布帛,父兄拿去吃喝嫖賭浪費掉。外面不如意,回家找出氣,鞭笞酷虐,折磨你死他也不知可憐你。」

  「你們能甘心嗎?」

  「不能!」眾人異口同聲回答。

  稍有盈餘又都拿去孝敬二虜。

  年年歲幣皆我東南赤子膏血,宰相以為安邊之長策,二虜歲歲侵擾不已,仇敵依賴我們的東西變得富有強大反過來欺辱我們。這時又讓子弟去應付,子弟承受不了,那麼譴責懲罰無所不至。

  眾人齊道:「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方臘眼淚流下悲聲泣道:「這幾年,賦役繁重,官吏層層盤剝,單靠農桑,根本供應不了。我們所賴以活命生存的,只剩漆、楮、竹、木,可是野豬又全部科取,分文不償,還逼咱們給他送到地方裝船。」

  本來老天生下萬民,安排司職、牧守,是為了安排維護萬民生存的,結果他們暴虐生民成這個樣子,妻子凍餒,求一日飽食不可得,大家說如今應該怎麼辦?」

  「唯聖公命是從。」

  方臘說到這裡,翁開已知今日無生還可能,心下一橫道:「方臘!縣公聽聞你陷於倒馬毒之手,特遣我星夜來救,方有常誣告反坐死不足惜,莫要意氣用事,壞了大夥性命!」

  翁開這話說的狡詐,好漢喻以義,你方臘總不能殺相救之人,後面那句意氣用事壞了大夥性命更是將方臘與眾人隔開,暗諷其不顧在場之人性命。

  可在場哪個不是受了方臘恩惠之人,更不乏仇道人這種本已就是通緝捉拿的要犯,眾人只道:「殺了他。」

  仇道人拔劍而起逼來,一劍刺穿翁開心窩,隨即割下其頭顱,滴血入酒眾人托杯共舉只聽聖公吩咐道:

  「近三十年來,元老舊臣貶黜致死,當權的蔡京、王黼之流,都是齷齪貪佞之徒。只知道選秀女、建宮殿、運花石、修艮岳,朝廷大政事無人關心。」

  「今仗義而起四方必定聞風響應,旬日之間萬眾可集,屆時江南官員必先來招撫,我等先虛與委蛇,等宋廷反應過來江南已下,屆時憑江守握輕搖賦稅安定人心,就是大軍前來征討,也無錢糧可用。」

  方臘剛說完,作為智囊之一的方肥立刻跳出來補充道:「天下本是一理,宋廷剝削不了江南,那便輪到中原百姓倒霉,屆時天下皆反。」

  「西北二虜虎視眈眈,宋軍亦不能全顧,內外夾擊便是有伊尹和呂尚這樣的謀臣,也不能阻止世道轉明,待四方朝拜天下後際也便到來。」

  在場之人無不歡欣雀躍同聲呼道:「得天符牒,同推聖公。」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