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9.All In The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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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為了芝加哥市的長治久安,雷蒙德和維多利亞踏上了「尋找替罪羊」的道路,這條路其實要比想像中的好走,只需要和俄羅斯黑手黨的頭目亞歷山大·維諾格拉多夫再見一次面就行了。

  不,甚至可以不用見面,只需要給他打一通電話,讓他自己給自己準備一隻需要為「販運人口」一事負責的替罪羊出來就好。

  他養了那麼多的小弟,每個都聲稱自己忠心耿耿,不就是為了這種時刻準備的嘛?

  幫老闆頂罪抗災,在監獄裡老老實實蹲一段時間,等他出來以後,老闆是不會忘記他對組織做出的貢獻的,肯定會好吃好喝地把他供起來,當成「正面典型」去塑造。

  干,說不定還會給他一個現成的產業讓他代為管理。

  也就是說他進監獄之前只能給人當馬前卒,在監獄裡鍍了一層金後出來就搖身一變成了小老闆。

  要知道大部分混小子在街頭混了一輩子,不是橫屍街角,就是成了癮君子、流浪漢,真正混出頭的能有幾個?這種機會對於那些無權無勢又沒背景的平庸混混來說可是一個天賜良機,有很多人甚至會「搶著進監獄」。

  ——聽上去很荒謬對吧?

  但是只要換個角度考慮就會明白他們的心理:

  他們自己也很清楚,他們繼續這麼搞下去十有六七最後是要踏上進監獄的直通車的,為自己蹲號子和為老闆蹲號子可是兩回事,前者單純是在浪費時間,而後者則是在為自己的未來做投資。

  只要能活著從監獄裡走出來,那自己不能說飛黃騰達,至少也是吃喝不愁了。

  更不要提監獄裡的生活也未必就比外面差……

  總而言之,亞歷山大本人不想為了這件破事兒負責,如果註定有人要被警察清算,那個人可以是任何人但絕對不能是他,而他的手下也有意替他頂罪,於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雙方一拍即合,根本不勞雷蒙德多費心。

  他需要做的,是和警方那邊溝通好,告訴他們查到哪兒就該到頭了,抓到誰就可以停手了。

  雷蒙德掛斷和亞歷山大的通話後,蜷縮在副駕駛席上的維多利亞開口了:「所以,這件事情就要這麼草草結束了嗎?」

  「你說什麼?」雷蒙德隨手把自己的手機丟在儀表台上,然後繼續操縱方向盤開車。

  「我是說,雷,死了一車人,換來一些不是真兇的人伏法?」維多利亞咂咂嘴,「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件事情,我只是感覺……不太好。」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雷蒙德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路況。

  「真的?」

  「當然。如果我能現在就抓住那個Mini,我會親手把他塞進絞肉機,但是我們不能,而且我們現在是在和時間賽跑,這只是權宜之計。」雷蒙德扭頭看了一眼維多利亞,「如果我們現在不能給這件事情畫上一個句號,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所有人都要遭殃,你是知道的,維多利亞。

  媒體也好、政客也好,他們就像是擴音喇叭,原本只是水管漏水,從他們嘴裡出來就會成了城市主供水管道崩裂,而且更糟的是,這不是什麼流言,當這番話從他們的嘴裡吐出來時,主供水管道真的會崩裂,然後我們會失去對這座城市的掌控,情況會變得更糟糕。」

  「那些女孩兒會怎麼辦?」維多利亞用她那琥珀色的漂亮眸子盯著雷蒙德看。

  「那些女孩兒?我也不知道,維姬。」雷蒙德輕聳肩膀,「芝加哥的執法機構或者政府也許會嘗試性地聯繫烏克蘭當局,又或者是國際刑警組織,試圖通過DNA資料庫、失蹤人口檔案之類的手段確定這些女孩兒的身份,也許會聯繫東歐一些國家的使領館,讓他們提供線索。

  但是事實上,等案件偵破,此事的熱度降下來,沒有人會為了她們費心,她們中的大多數應該會被葬進無名墓地。如果要我推斷,這就是她們的結局。」

  維多利亞點了點頭,沒再吭聲。

  「失望了?」雷蒙德問。

  「多少有點兒。」維多利亞聳肩道,「我以為我們能做更多。」

  「我們也在這場遊戲裡,也得遵守遊戲規則,遵守那些該死的條條框框,我們會盡力做我們能做的,就好比說假如塔季揚娜還活著,我們可以幫她們姐妹團聚,幫她們離開芝加哥……做點只有我們能做到的符合道義的好事,但是在此之前,我們得先把冷藏車的壞事掩蓋好。」

  雷蒙德一邊開車一邊開解維多利亞道。


  此時此刻擺在他眼前的有必須要做的壞事和力所能及的好事;值得伸出援手的人和死了也沒關係的爛人。

  和前生相比,雷蒙德此時此刻多了選擇的權力,但是這個選擇的權利也沒有想像中的這麼大。

  畢竟「All in the game.」

  XXX

  文森特離開五大湖分析公司後直接開車去了市政府,由於戴維·莫蘭不接電話,他得親自去找他一趟,幫雷蒙德拖延一些時間。

  真正的市長辦公室大門緊閉,文森特去問守在門外的辦公室主任,後者告訴他說市長本人正和他的首席政策顧問、發言人、競選助理以及警察局長在辦公室里進行閉門會議,任何人不准進入。

  辦公室主任並沒有告訴文森特會議的內容,但是文森特又不蠢,「這套陣容」組出來只有可能是為了應對一件事,那就是從卡拉麥特河裡撈出來的那輛冷藏車以及車廂里的十多具屍體。

  他們正在辦公室裡面商量接下來的對策,警方的對策,爭取連任的對策,以及應對其它競選者施壓的對策……

  不難想像,戴維·莫蘭此時此刻正在向自己親自任命的警察局長威廉·霍普金斯施壓,要求他立刻讓芝加哥市的所有警察介入這件事件,在街頭搞出一點「動靜」,或許還要進行一些突擊行動,讓市民和媒體看到市政府和公共安全局應對此事的態度。

  而這正是文森特要阻止的。

  ——所以他絕對不能站在門外老老實實等他們散會。

  於是文森特在辦公室門前假意踱了兩圈步子。

  然後趁辦公室主任不注意推門就進。

  戴維·莫蘭果然在和自己的小圈子開秘密會議,文森特這個不速之客打斷了他們,所有人的目光此時此刻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對不起,市長,這位先生他——」由於自己的疏忽沒能阻攔文森特闖進來的辦公室主任立刻衝進來,向真正的市長大人謝罪。

  「沒關係,茉莉。」坐在真皮轉椅上的戴維·莫蘭擺擺手,然後環視了一圈圍在自己辦公桌附近的幕僚,「先生們,我們先中場休息一下,五分鐘後再繼續吧。」

  包括警察局長威廉·霍普金斯在內的其他人立刻起身,將各類文件夾在腋下,從文森特的身邊經過,走出辦公室。

  文森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直到身穿警察制服的威廉從他身邊走過,他一把將其攔住,然後反手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威廉·霍普金斯回頭瞥了戴維·莫蘭一眼,後者微微點了點頭,他這才對著文森特笑了笑,伸出手來和他握了握手,然後折返回剛才的座位。

  (↑圖為戴維·莫蘭)

  「文森特,真是稀客啊。」戴維·莫蘭起身,也和文森特握了握手,然後走到牆邊的櫥櫃旁,拿起威士忌酒杯往杯子裡倒了杯酒,遞到文森特的手裡,「我最近為了明年的選舉忙的焦頭爛額,顯然怠慢了你,否則你也不會火急火燎地跑到這裡找我。」

  文森特就當沒聽懂戴維的話,將他遞來的酒杯隨手放在他的辦公桌上:「我相信兩位先生都是忙人,所以我就開門見山了——我們都知道芝加哥港附近發生了什麼,我們也知道這件事情有多麼敏感,但是我不希望警方現在就大張旗鼓地展示自己的肌肉。」

  威廉舔了舔嘴唇,沒有說話,反而是看向市長戴維。

  戴維笑了笑,坐回到轉椅上:「文森特,我一直很認同你們兄弟兩個為了維持這座城市的勢力平衡所做出的努力,但是現在顯然不是談論你們的『地下政策』的好時機,現在有十五具屍體擺在我的桌面上,其中有十四具還是不明身份的女孩兒,我們都知道她們從何而來,我們知道,別人也會知道……」

  文森特伸出手來,強行打斷了戴維的話:「市長先生,請讓我重複一遍我的請求——芝加哥警察不能因為這件事情大舉出動,更不能隨隨便便地突襲市裡的任何一個幫派據點。也請允許我提醒一下兩位先生,我們和他們之間是有『協議』的,如果我們毀約了,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不不不,是你們兩兄弟和他們之間有協議,文森特,不是我。」戴維一邊搖頭一邊說道,「我從來不會和犯罪分子合作,我執政的方針就是對犯罪零容忍,而這幾年我一直做的不錯。」

  ——做的不錯?

  文森特險些沒繃住。

  ——政客就是政客,騙別人也把自己騙了。

  文森特皺起眉頭:「恕我直言,市長先生,如果沒有我們從中斡旋,您的桌子上就不會擺上比前任漂亮的犯罪率數據。」

  戴維抿嘴一笑:「就像我所說的,我很認可你們兄弟兩個所作的一切,甚至可以說很感激,但是這件事情不能按照你們的想法辦,這是可以上國家新聞的事件,也許現在全國都在看我們的笑話。我們需要行動,我們必須行動!」

  ——該死的政客。

  文森特心想。

  雖然他來之前就已經料到了戴維·莫蘭會擺出這樣一副「和犯罪不共戴天」的醜惡嘴臉,可是當他真正被這副嘴臉噁心到時,他還是會本能的想要作嘔。

  為了確保自己不會吐戴維一臉,文森特直接在警察局長威廉的身旁落座,收起剛才的謙恭:「兩位先生沒聽懂我的要求,那就讓我把話說明白吧,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內,犯下了這起惡劣事件的人就會被警方逮捕,到時候隨便你們怎麼拿他邀功領賞,你們拿那個混蛋的腦袋喝香檳都沒問題。

  但如果在此之前,或者在那之後,芝加哥警察局沒有在提前跟我們打招呼的情況下突襲了任何一個,注意,先生們,我說的是『任何一個』幫派據點,我會確保芝加哥的槍聲會從那一刻開始一直響到明年的選舉日結束。」

  先不說科倫布斯兄弟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假如這件事情真的發生了,飆升的犯罪率百分之百會讓戴維·莫蘭告別自己的市長寶座,畢竟他這四年最大的政績就是整體降低了芝加哥七十七個社區的犯罪率,這對於一座犯罪之城來說可是個了不起的成就。

  見市長戴維盯著文森特不說話,芝加哥警察局的一把手威廉覺得自己是時候開口了,只見他側過身子,面向身旁的文森特,開口道:「文森特,你是說,你們可以在二十四小時內抓到那些混蛋嗎?」

  「可以,只要警察不來添亂。」文森特回答,「我們會好好整理一下情況,在事情徹底失控之前給它畫上句點。」

  「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們已經知道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威廉追問道。

  「基本掌握。」文森特點點頭,「你想知道?」

  威廉發出一聲短促的忍氣聲,就像是想說什麼卻沒能說出口,又或是被文森特的問題給噎到了。

  ——事實上威廉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實情,因為知道實情就意味著參與其中,他一點也不想參與其中,他就是一個市警察局長而已。

  見威廉不吭聲了,文森特再次面向戴維市長。

  狠話放完了,接下來就要緩和氣氛,畢竟這終歸是生意,不是戰爭,最重要的是談成一個合理的結果。

  「如果警方因為這件事情大舉出動,在全城範圍內抓捕嫌犯、突襲據點,他們立刻就會開始反抗,如果你們砸了他們的飯碗,他們也會反過來砸你們的,以其中某些人的智商,他們還會相互砸飯碗,不用我描述你們也能想像到那副場景將會多麼五彩紛呈。

  先生們,我們都是從那個階段過來的,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可不像我們這麼在意選舉,他們的腦海里沒有時間這個概念,他們只在乎錢,如果他們掙不到錢了,事情就會失控。他們可以操蛋到往投票箱裡塞炸彈,炸死所有接近投票站的選民。相信我,先生們,把他們逼急了他們會無所不用其極,所以請捫心自問,你們真的想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嗎?」

  威廉原本就不想蹚渾水,他是警察的頭兒,他也不想把那些正在輪休的警察都從家裡拽過來,給他們加班費,讓他們連軸轉,更不要提如果警察真和城裡的幫派發生了大規模衝突,屆時肯定會有警員傷亡。

  撫恤金、家屬的養老金及醫療保健、子女的教育資助——這可都要從警局預算里出,而尊敬的市長大人可沒有慷慨到批給他花不完的預算。

  於是他又側過身去面對桌後的市長道:「我得說,文森特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我們能儘快解決這件事情的話,或許……」

  戴維擺擺手,威廉立刻閉上了嘴。

  「文森特,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但是你應該也知道了,那個狗屁凱倫已經借著這件破事兒全方位的詆毀我這些年來取得的成就了,如果我什麼都不做,這十五具屍體就是十五顆釘子,會在不久後的將來釘在我的棺材板上。」

  凱倫是一名市議員,也是戴維在即將到來的選舉中的主要競爭對手,他在得知冷藏車事情後,立刻就上了新聞,用「無能」、「瀆職」等字眼猛烈攻擊戴維市長。

  「我知道,你可以上新聞,做演講,我不在乎,威廉可以增加街頭的巡邏力量,把每條街道填滿巡警,我也不在乎,也許可以抓一兩個不在我們保護之下的小毒販,我更不在乎。但是不要去動那些上桌的幫派,尤其是在這個敏感時期,誰都不要搞事情,Okay?」


  文森特耐著性子向對面的戴維拋出他最後的建議。

  「你確定你能在一天之內逮到那些人?」戴維問道。

  「當然。」

  戴維長吁了一口氣,轉了一下轉椅,將側臉留給文森特。

  他思考了片刻後點了點頭,勉強認同了文森特給出的方案。

  畢竟他也不想讓芝加哥的城市秩序徹底失控。

  「多謝你們的理解,先生們。」文森特起身,和身旁的威廉握了握手,隨後轉身離開。

  「——你要抓的人,原本就應該為此事負責嗎?」

  走到半截,文森特聽到戴維向他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這取決於你是否真想聽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文森特回答。

  「……不必聽了。」戴維擺了擺手,「我相信你能抓到對的人。」他起身,目送文森特走出他的辦公室,然後朝門外大喊道,「茉莉!把他們幾個都給我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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