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6.監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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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訴我維姬,你會不會產生一種空虛感?」坐在道奇 Charger SXT駕駛席上的雷蒙德盯著面前的儀錶盤說道,「就是說,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也許就是一株風滾草,風吹到哪兒就滾到哪兒。」

  「你瘋了。」耳麥里傳來維多利亞有些冰冷的聲音,「你需要心理醫生。」

  此時的維多利亞正獨自一人待在獨棟房屋的地下室里,對著配線盒做手腳。

  由於配線盒通常是電子設備、網絡、電源以及信號線的匯聚點,這個建築里再也沒有另一個地方比它適合做手腳了。

  維多利亞嘴裡含著袖珍手電筒,用改錐拆下配電盒四周的螺絲,露出裡面如鳥巢般繁雜的線路系統,如果換雷蒙德來,他肯定立刻就蒙了,至少要花上半天時間研究哪條線是哪條線,但是維多利亞不同,她是專業人士,她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以及自己該怎麼做。

  只見她從隨身攜帶的挎包里取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外表看上去就像是某隻天牛的棺材,這其實是一個乙太網監聽器,是一種網絡監控工具,可以用來捕獲並分析通過區域網傳輸的數據包,從而讓使用者看到網絡中傳輸的內容。

  這個小盒子有多種用途,白帽黑客可能會使用它進行網絡安全檢測和故障排查,也可以用它進行滲透測試,黑帽黑客則可以用它執行中間人攻擊,或者是竊取數據。

  這一次,維多利亞就準備用它竊取數據,獲取這家人通過網絡傳輸的任何數據,包括聊天軟體的信息、工作文件、聊天記錄、電子郵件等等,一切的一切。只要數據通過網絡的方式進行傳遞,那就全都逃不出維多利亞的法眼。

  就在維多利亞忙著將網線接入小黑盒時,負責在獨棟住宅外面給她放風的雷蒙德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和自己有關的事情。

  「維姬,我沒有跟你開玩笑。」雷蒙德很嚴肅的說道,「我是認真的。」

  將小黑盒接入網線之後,維多利亞將這個小東西藏在了配線盒的深處,用繁雜的電線將它隱藏起來,然後從嘴裡將手電筒取下來,回答道:「我也是認真的,去看醫生吧。他們可以對你這種情況做出合理的解釋。」

  「不對,維姬,當你去看心理醫生,就算你原本沒有疾病,你也會懷疑自己病入膏肓,是時候準備後事了。」雷蒙德說道,「這件事情和醫生無關,維姬,這更像是……該怎麼形容呢?你的人生走到了岔路口前,而你又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該死,你被那個女明星給操傻了?」維多利亞毫不客氣地說道。

  她所認識的那個雷蒙德從來不會為了這種事情苦惱,他就像是台大功率的推土機,直到油箱裡的燃油耗完,他都會在路上橫行霸道,撞開擋路的一切。

  「媽的,維姬,我以為我們是朋友。」雷蒙德說道,「我只是需要一些建議。」

  「雷,你是我老闆,錢是我朋友。」

  再檢查了一番配線盒確定沒有問題後,維多利亞重新含住手電筒,打算把配線盒的蓋子裝回去。

  「Fuck.」雷蒙德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好吧,我換一種更直白的問法,假如,我是說假如,你原本是一個底層市民,這一生都在和各種帳單作鬥爭:

  房產稅、按揭貸款、汽車貸款、健康保險、醫療債務、學費、學生貸款、還有信用卡帳單、家庭貸款、人壽保險、家庭保險、寵物保險、社會保障稅等等這些屎事兒,甚至還得關注油價漲沒漲,哪家超市在搞活動。你每天睜開眼睛之後灌入腦海的第一件破事兒就是完成今天的工作,好賺到錢,解決這些屎事兒。」

  「不用假如,雷,這就是我。」維多利亞說道。

  「好吧,那下面才是『假如』,假如你一覺醒來,你不再是一個底層民眾了,你現在的工作足以幫你擺平所有帳單問題,甚至還會有不少盈餘,我會怎麼做?」

  維多利亞拿著改錐的手頓了一下:「雷,你個混蛋是在顯擺自己嗎?」

  「沒有,沒這回事,我只是……」雷蒙德清了清嗓子,「好吧,乾脆這麼說,假如你一覺醒過來發現你成了我,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維姬。」

  正在擰螺絲的維多利亞本不屑於回答雷蒙德的這個狗屁問題,但是礙於耳麥那頭提出這個狗屁問題的是她的老闆,而自己在和他相處時很放鬆:「取決於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是個好人,維姬。」

  「那我就拋下現在的一切,去環遊世界。」

  「環遊世界,你他媽認真的?」


  「不然呢?你不止一次說過,這座城市就是個糞坑,我同意,既然我有能力離開,為什麼不離開?」維多利亞頓了一下,然後強調道,「是的,如果我是你,我會卷錢跑路,好好享受餘下的人生,私人飛機與豪車,豪宅與度假屋,再泡幾個嫩模,如果有必要的話,再把我的優良基因延續下去,但我不會結婚,我可不想讓任何人分走我的東西……」

  維多利亞給出了維多利亞式的回答,這的確是一個比較現實的選項,但是聽別人說出口,卻又覺得有些淺薄,再者說對於雷蒙德來說並不現實。

  「我不能離開。」雷蒙德說道,「夏洛特還在這兒,她的治療需要用到錢,很多錢,這意味著我基本不可能轉行,因為我也想像不到轉什麼行能立刻賺到比現在還多的錢——見鬼,假如你是壞人呢?」

  「就像你所說的那樣,賺更多的錢。」維多利亞回答道。

  雷蒙德微微皺了皺眉頭:「你說什麼?重複一遍。」

  「如果我是個壞種,我就呆在這兒不走了,我會想辦法賺更多錢。」

  在美利堅,只有錢才能生錢。

  美國夢也得花錢來做,否則做的就是白日夢。

  反正維多利亞自己是沒有見過路邊的窮鬼能靠撿破爛洗盤子發達的。

  「這和你是好人,還是壞人有什麼關係?」

  「得了吧,雷,你覺得你是好人嗎?」

  「至少不壞。」雷蒙德聳肩道。

  「這是你的自我認知有問題,我告訴你,你就是個純粹的壞種,昨天一天,你就殺了三個人,雖然都不是你親自動的手,但是是你下的命令。」

  「他們都是敗類中的敗類,維姬,實話實說我一點兒也不心疼。」

  雷蒙德多少也有些驚訝自己能夠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這番話,要知道兩個月以前他還是一個代表法律和正義的街頭巡警,夢想著只要自己在崗位上幹得好,遲早能調到兇案組,甚至有朝一日能被聯邦執法機構看中,成為西裝革履的犯罪克星。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一扭臉的功夫,他確實西裝革履了,他也許是目前芝加哥市內最惡劣的罪犯之一。

  這其中當然有不可抗力存在,畢竟他沒辦法選擇自己會在誰的軀殼裡滿血復活。

  但是這短短兩個月的見聞讓雷蒙德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幹這行的料,他能夠無縫銜接前身,沒有多少道德包袱可言。

  「即便如此,你敢當著警察的面嚷嚷自己殺了三個人嗎?」

  ——好吧,維多利亞說的對。

  雷蒙德心想。

  ——自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挨槍子兒的街頭巡警了,自己是一名掮客,一名清道夫,不是什麼道德標兵,也不應該自詡「好人」,否則遲早精神分裂。

  「所以你還是沒說清楚,這個選擇和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有什麼區別?」

  「我們每天都在玩一場遊戲,雷,如果你是個好人,那你絕對不是一個好玩家,所以應該趁早收手,收拾東西離開這個糞坑,以免自己一不留神沉底。」維多利亞開口道,「如果你想得到更多,就意味著你會繼續當玩家,真正的好玩家都是壞種,他們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雷,這個你比我清楚多了。毒販頭目、警察局長、生意人,市長——我是說,真正的市長,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壞種,雷,和你一樣。」

  聽完維多利亞的話,雷蒙德沒有吭聲,他在思考。

  為自己的未來思考。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現在算是跨越了階級,前生的閱歷和社會經驗對他的幫助十分有限,腦袋裡算是一團漿糊。

  「賺錢」其實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因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去賺錢,怎麼個賺法才是雷蒙德需要認真考慮的事情。

  「雷,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情況,也許昨天那個女明星把屁股坐在你腦袋上把你坐傻了,又或者說你睡女人睡的太多了,覺得索然無味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能給你的建議就是,別他媽放在心上,就這樣。」

  這句話倒是在理。

  雷蒙德前生有一個巡警搭檔,是一名小黑——雷蒙德目前對黑人僅剩的好感都是他給的。

  這個小黑平時就是一副黑人的德行,嘛事兒也不放在心上,大大咧咧的,說話風趣幽默,結果有一天,也不知道他的腦袋出了什麼問題,突然開始探究起了人存在的意義,確切來說是自己的意義,就好比說「每天累死累活的巡邏,為的到底是什麼?」,「等我死了,還有誰記得我?」,「我在這狗屁一樣的世道走一遭,到底圖個啥?」


  結果沒等他解決這些問題,隔天晚上他下班回家的時候,被人用子彈開了瓢。

  ——根據兇殺組的調查,他是被對面房間裡打出來的流彈擊中的,一個小黑鬼炫耀他從他爹那裡偷來的手槍,結果一不小心走火了,子彈不湊巧地穿過木門,又不湊巧地打在了他的後腦上。

  他就這麼毫無意義的死了。

  「別他媽放在心上……」雷蒙德喃喃自語般地重複了一遍。

  這句話聽上去強而有力,差點就說服了雷蒙德。

  維多利亞將配線盒的蓋子裝回去,關閉手電筒,拉上挎包的拉鏈,準備動身離開。

  這個時候,雷蒙德回過神來,看到對向馬路駛來一輛經典礦石紅的寶馬三系,而司機就是維克多·馬西斯的妻子德萊拉·馬西斯。

  於是雷蒙德立刻對維多利亞說道:「德萊拉回來了,維姬,你最好趕緊出來。」

  只見德萊拉將自己的寶馬車開進了獨棟旁邊的車庫,與此同時,維多利亞光明正大的從正門走了出來,穿過馬路,回到了道奇車裡。

  「都裝好了?」雷蒙德偏起頭,看了維多利亞一眼。

  「見鬼,就是一個監聽器,雷,又不是一顆髒彈。」維多利亞跪在副駕駛席上,伸手從后座上拿起自己的筆電,然後重新坐好,將筆電擱在自己的腿上,開始接入她剛安好的監聽器。

  「所以你不叫我『老闆』了?」

  「是你說要做我朋友的,你不能既做我老闆,又做我朋友,雷。」維多利亞頭也不抬地說道,「好處全讓你占了?太貪心是要遭報應的,混蛋。」

  雷蒙德點點頭:「很公平。」

  雷蒙德看到她的十根手指就像是蜘蛛腿一樣在鍵盤上飛速爬行著,筆電屏幕上閃過一串又一串的字符,一個又一個程序窗口。

  大概過了兩三分鐘,她停了下來。

  「搞定。」她說道。

  「已經取得所有監控了?」

  「電腦,還有她的手機,」維多利亞說道,「如果她在雇兇殺人,我們會知道的。」

  雷蒙德點了點頭:「也沒那麼難不是嗎?」

  如果這個女人蠢到用什麼會話軟體和殺手聯絡的話,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會暴露在維多利亞的面前,這個時候雷蒙德只需要驗證他截獲的信息,將一切調查翔實,發給客戶,這一筆委託就算完成了。

  「接下來怎麼做?」維多利亞問道,畢竟她也不知道這個女人什麼時候會露出馬腳,「繼續在這裡盯著?我可以調查她的過往郵件以及通話記錄,如果你需要的話。」

  「我才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雷蒙德一邊嘟囔,一邊啟動道奇的發動機,「還得去海底撈針呢,你可以在車裡玩兒你的筆電,而我得繼續趕路,去他媽的文斯,把這種破事兒全丟給我!」

  維多利亞聳了聳肩,表示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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