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阿斯克勒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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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6章 阿斯克勒藥廠

  地中海南岸,東羅馬帝國,阿非利加行省首府,迦太基城。

  已是黎明,繁華的城市從夜幕中甦醒,U形港的燈塔依然照亮,碼頭工們哼著悠揚的號子結隊上工,港務人員打著哈欠,來到自己的工作位點,為來往的航船登記造冊,安排停泊。

  一條由天然瀝青和零碎細石鋪成的道路連接起碼頭區和集市區,雕刻著各大商會徽章的新式馬車安穩地停靠在碼頭區的位點中,車夫們扯著閒話,一箱箱貨物被裝進車廂。

  太陽越升越高,城市的嘈雜聲也越來越大,送奶馬車在寬敞的道路上奔馳,小商小販在集市上布置著自己的攤位,工坊區重新響起了叮噹作響之聲,皇家騎警的馬蹄在石板上輕輕敲響。

  正值初夏,阿非利加的氣溫逐漸升高,居民們換上了兜袍,吃起了種植園裡產出的西瓜,農田中的冬小麥開始收穫,椰棗園裡的椰棗樹在日光的照耀下搖曳生姿。

  迦太基城坐落在阿非利加最北部,是與亞平寧半島距離最近的北非城市,也是東羅馬帝國控扼地中海,聯通大西洋的重要口岸,在帝國發展計劃中具有特殊地位,貿易的興盛帶來了人口的聚集,農業技術的提升讓糧食產出大加盈餘,迦太基城的人口越來越多,吞併幾處鄰近小鄉鎮後,即將突破十八萬大關,在整個地中海世界都稱得上一流大都市。

  當然,維持一座十萬人級別的大城市是一件十分複雜的事情,涉及到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並非把人遷來便一了百了,如果不把城市規劃做好,動亂,瘟疫,饑荒,乾旱……這些東西很快就會將暫時的繁華撕得粉碎。

  文官改革後,東羅馬帝國中央政府開始為每一位大區行政官配備一名精通人文地理的秘書官,並組織開展城市排查,對不符合城市發展規律的現有結構進行改進或拆除,同時加強基礎設施建設,把用水,衛生,排污,交通等城建項目列上規劃清單。

  談及城市規劃,如今的歐洲依然較為落後,人口超過十萬的大城市依舊寥寥無幾,絕大多數的人口依然零散分布在廣大鄉村中,古羅馬崩潰後的西歐一地殘渣,極端落後的基礎設施建設讓他們根本維持不了幾十萬人的大城市,時至今日,西歐第一大城巴黎也是遍地污水糞便。

  東羅馬帝國在城市建設上比西歐強上不少,君士坦丁堡的人口一度多達五十萬,但君士坦丁堡的情況太過特殊,先天條件太過優異,老祖宗留下來的基礎設施基本完好,帝國疆域廣大,東西南北跨度極大,地理條件各有不同,君士坦丁堡的成功顯然無法生搬硬套。

  近些年,在帝國中央的指示下東羅馬帝國的各所大學紛紛增設城建專業,人文研究院也開始組織編寫城建教材,試圖把歷來不被人重視的城市建設發展為一門學問。

  除此之外,東羅馬帝國還藉助四通八達的海上交通,從東方各文明廣泛吸取城建經驗,與東羅馬地理特色相結合,共同促進城市發展。

  一座城市的人口增長到一定數目後,繼續增長的難度將會呈指數級提升,在這一方面,東方文明比西方文明強上太多,阿拉伯文明和華夏文明都有百萬級城市的先例。

  在阿非利加幾個行省,東羅馬帝國的城市建設主要採用了阿拉伯模式,以磚石和混凝土結構為主,幾乎不採用木質結構,同時注重水利工程,規範房屋和街道,用「宗教建築加服務設施」的庫里耶模式,讓一片接一片城區向外擴張。

  為了解決北非地區的用水難題,阿非利加和昔蘭尼加兩個行省開始大規模建造名為「坎兒井」的水利工程,這種發源於亞洲半乾旱地區的水利設施能夠將雪山融水,季節降水和地下水充分利用起來,雨季蓄水,旱季使用。

  坎兒井的建造方法很早便隨著阿拉伯人的大征服傳到了地中海世界,北非地區本來就存在坎兒井的利用先例,東羅馬政府則試圖將原有工程擴大擴寬,形成體系,形成規模。

  目前,坎兒井計劃的初期工程基本完工,邁傑爾達河與阿特拉斯山脈的融水將通過暗渠抵達迦太基附近,用以滿足農業用水與生活用水。

  為了避免擾民,也為了促進地方經濟,東羅馬帝國的軍隊已經很少使用「徵用」或「募集」這樣的方式來籌備糧草物資和火槍彈藥,幾乎全部依照事先談好的價格進行收購,軍方和政府會向民間商會下達訂單,由他們負責生產籌備,再由官方部門進行檢驗,讓皇帝和政府手中的金錢在社會上流動起來,實現一輪財富循環。

  兩年間,伊比利亞的紛爭擴散到整個西地中海,迦太基城由於獨特的地理優勢當仁不讓地成為了最重要的前線後勤基地,攻打威尼斯的海軍,征伐格拉納達的陸軍,前往佛羅倫斯的僱傭兵,瓜分義大利商貿的資本家和商人……軍用訂單和民用訂單如雪片般飛來,大量的物資和大把的金錢湧入城市,迦太基城的市民階級迎來了屬於自己的春天,在這種時候,只要敢想敢幹,一夕暴富並非全無可能。


  在這種政策的指導下,士兵不擾民,民眾不怕軍,對於後勤中心的百姓來說,軍隊的到來不再是沉重的負擔,而是跨越階層的機遇,在財富的刺激下,他們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往往還會帶來一些深層次的改變和革新,更便捷的製造模式,更規範的生產流程,更熟練的工人,甚至是更先進的技術。

  對於東羅馬帝國來說,最重要的當然是更先進的技術,這是真正能使生產力極大提升的東西,一旦民間誕生新式技術,並成功證明了新技術的價值,政府和軍方的資源都會向技術發明者傾斜,鼓勵他們再接再厲。

  一艘自北而來的帆船緩緩靠岸,帆船上懸掛著東羅馬官方旗幟,港務官們簡單看過手續,將帆船安排進一處視野開闊的停泊位點。

  帆船的甲板上,兩位中年人並肩而立,年長的一位穿著海軍制服,叼著菸斗,打量著繁忙的城市。

  「竟然沒看到打架和鬥毆。」

  年長一人挑挑眉毛。

  「許久沒來,這群布匿庫斯人竟然學會講禮貌了。」

  「呵,你要是膽子大,不妨在鬧市上說這些話,就算你是軍官,他們估計也會把你痛揍一頓。」

  年輕一人撇撇嘴。

  「你原來也就是個出生在君士坦丁堡城腳下的漁民罷了,幹嘛那麼驕傲,莫扎拉布人還不夠,偏要叫他們布匿庫斯人?」

  「那又怎麼樣?他們還不是叫我們拜占庭人?」

  年長一人不樂意了。

  「要我說——」

  見同伴又要開始自己的長篇大論,年輕一人搖搖頭,走下甲板。

  近年來,東羅馬帝國國民經濟持續增長,各大城市穩定發展,君士坦丁堡的人口即將突破三十五萬,迦太基也觸碰到十八萬的邊緣,排在第三的帖撒羅尼迦雖然也實現了人口和產業上的進步,但由於君士坦丁堡的吸血,遲遲未能達到迦太基的層次,人口維持在十萬左右。

  作為東羅馬帝國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兩座大城市,君士坦丁堡人和迦太基人日常互相不服,紛紛為對方起了一些戲謔稱呼,都採用了對方城市的古稱,稱對方為「布匿庫斯人」和「拜占庭人」。

  當然,在這個時候,「布匿庫斯」和「拜占庭」都沒什麼貶義,東羅馬帝國嚴禁國民在民族問題上生事,如果他們膽敢稱對方為「希臘人」和「阿拉伯人」,那就得遭到政府的懲戒了。

  「你準備怎麼辦?」

  年輕一人看向後方。

  「先去倉庫?還是先去工坊?」

  「你是專業人才,肯定是得先去工坊驗貨的,我就去倉庫好了。」

  年長一人說著,指了指岔路。

  「趕快去吧,西西里的軍隊等著用呢,等戰爭打完,我請你喝酒。」

  年輕一人點點頭,從碼頭旁的官方馬廄中借來幾匹駿馬,和幾名侍從一起,向迦太基城的工坊區飛奔而去。

  他叫卡羅洛斯,祖籍尼西亞城,在幾年前的大土耳其戰爭中正式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但是,卡羅洛斯是個混血後裔,他的父親是個純正的突厥穆斯林,他的母親則是一位希臘正教徒。

  尼西亞解放後,卡羅洛斯很快在母親的帶領下皈依正教,並登記為羅馬公民,他的父親,兩個異母兄弟和兩個兄弟的一大家子也由於他的關係免於迫害,並在後續的勸說中選擇皈依正教,獲得了正式認可。

  這是東羅馬帝國在安納托利亞占領區的城市中實行的一種同化政策,對於一位穆斯林來說,只要他能找到一位具備公民身份的血親,並表現出「願意皈依」的態度,在血親的擔保下,他就不會被充當奴隸,成為了法律意義上的「未來羅馬人」,政府會保護他們的財產,允許他們參加勞動生產,並給予他們一年的考慮時間。

  為了防止這些人攜款外逃,當地政府採取了連坐制,要求他們以十戶為單位,每天向本堂教士匯報情況,一人逃跑,全街為奴。

  由於穆斯林男人可以迎娶基督徒女性,且最多能娶四個妻子,這種政策在城市中的施行空間很大,涉及人員很多,這項工程由教士負責,他們往往對「血親」的要求並不嚴格,哪怕連哄帶騙,哪怕攀親附戚,只要表達出皈依意向,教士們都會十分高興地表示認可。

  在之前的戰爭與平叛中,妥協者得到了豐厚獎賞,死硬者則落得了悽慘下場,剩下來的這些人只不過是因為教法而猶猶豫豫,帝國政府認為,給他們一些時間,也許能夠得到更好的結果。


  當然,對於那些有多位妻子的穆斯林來說,由於基督教教義限制,他們不能將一夫多妻的家庭生活繼續維持下去,男主人會被要求選擇一位作為妻子,其他女眷則成為了實際意義上的「情婦」,她們的孩子也成為了「私生子」,自動失去繼承權。

  但是,在農村地區,這一套政策顯然是實行不了的,政府管控力度太低,農民的價值也沒有市民高,在圈地運動的浪潮下,這裡的土地會被東羅馬公民圈占為大農場和大牧場,這裡的穆斯林則成為了上好的勞力。

  就這樣,卡羅洛斯在大土耳其戰爭中倖存了下來,不僅保住了全家的性命,還從地位最低下的孩子一躍成為家中的繼承人。

  由於他的兩個異母哥哥在以前對他十分不錯,卡羅洛斯沒有在財產繼承上過分苛刻,父子四人將財產問題協商清楚,父親和兩個哥哥留在尼西亞,共同開設了一家陶瓷工坊,並很快將來自東方的陶瓷技術利用起來,家庭財富節節攀升,卡羅洛斯的父親還因為「皈依者」的特殊身份得到了政治優待,當選為尼西亞的議員。

  卡羅洛斯則離開了家鄉,前往君士坦丁堡進修,成功考上了君士坦丁堡大學,主修醫學,選修化學。

  西地中海紛爭開始後,東羅馬帝國為了備戰,開始加快陸軍改革的進程,工兵隊,軍樂隊,軍醫隊等輔助部隊急缺人才,卡羅洛斯看到了機會,自願報名入伍,被分配到近衛軍第七軍團,擔任軍醫。

  在卡羅洛斯看來,東羅馬帝國首重軍功,只要能在戰場上留下一筆鮮亮的履歷,他的仕途將順利很多。

  都是醫生,一個是行腳散醫,一個是醫學院的教授或院長,這能一樣麼?

  況且,據卡羅洛斯所知,為了提升醫療水平,東羅馬政府還準備在戰後建立更多的醫科大學和附屬醫院,對他來說,這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

  由於專業人才確實缺乏,卡羅洛斯的技術水平也確實不錯,理論知識更是十分優秀,他很快便得到了軍醫長的器重,並被派往迦太基,考察新藥品,籌備大規模訂購。

  卡羅洛斯一路狂奔,走馬觀花地掃視著城區,不免驚嘆於迦太基城的繁華光景,這裡是整個北非語言同化最成功的一座城市,市民們大多操著一口略帶地方口音的希臘語,倒是讓卡羅洛斯感到分外親切。

  「卡羅洛斯閣下,前面就是迦太基的工坊區了,我們的目標就在山腳下。」

  一位迦太基出身的侍從提醒道。

  「行,這就過去。」

  卡羅洛斯點點頭,放慢了馬速。

  「對了,迦太基有醫院嗎?」

  「有,但都是教會醫院,能夠提供的慈善醫療比較簡單,如果得了重病,還是得找私人醫生。」

  侍從回答道。

  「最大的一所醫院是迦太基大學附屬醫院,在組織結構上基本仿照了幾百年前就有的錫耶納大學醫院,院長是個神學院醫學系出身的和善教士。」

  「也是,畢竟是帝國第二大城市。」

  卡羅洛斯微微頷首,思索著。

  「我在君士坦丁堡上學時,教授說,一些富商貴族在皇帝的指點下,準備設置私人醫療保險,並籌備帝國第一所專業性質的私立醫院,迦太基有這種趨勢嗎?」

  「我沒聽說過。」

  侍從搖著頭。

  「不過,就算有所謂的私人醫療保險和私立醫院,那也不是普通百姓能負擔得起的吧?君士坦丁堡的市民最有錢,他們應該可以,迦太基就要差一些了。」

  「我聽說,君士坦丁堡鋪了瀝青馬路還不夠,還準備模仿英格蘭人的倫敦城,在部分街區安裝松脂木條路燈,提供照明。」

  說到這裡,侍從撇了撇嘴。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君士坦丁堡內和君士坦丁堡外,完全就是兩個世界。」

  「要我說,陛下就不該把君士坦丁堡發展得那麼好,那些市民好逸惡勞,奸詐狡猾,目中無人,整天還念叨著古老的自由特權,一言不合就要上街遊行,不像我們迦太基人,勇敢而堅韌,樸實而勤勞,是皇帝陛下最好的戰士。」

  「也許吧,他們憑藉一城之力創造了帝國政府近四分之一的稅收,自然是有些傲氣的。」

  卡羅洛斯不置可否地說。

  「至於松脂木條路燈,這也不是什麼稀罕物,連倫敦那樣的小村子都實行幾十年了,帝國大城市都是遲早的。」


  「好了,閒話少說,我們得進去了。」

  平緩的山坡上坐落著不少工坊,小山腳下卻是一片作物園區,園區中種植著各式各樣的奇特植物,園區外的道路旁都是阿特拉斯山脈中常見的旱柳。

  柳樹旁邊,穿著樸素罩袍的技術人員採集著柳葉,柳條和柳籽,將其裝入置物袋中。

  「旱柳,罌粟,黃花蒿,非洲羅勒……」

  卡羅洛斯注視著園區內的一株株植物,有些曾在醫學課上學習過,有些則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卡羅洛斯繼續策馬,工坊門口的木牌上,一行希臘文字赫然在目。

  「阿斯克勒製藥廠。」

  卡羅洛斯輕聲念著。

  阿斯克勒製藥廠,東羅馬帝國第一家成建制的製藥廠,前身為以撒在幾十年前於北非創辦的「航海藥」製造廠,隨後又陸續生產了好幾種常用藥物,在去年年末被正式改組為阿斯克勒製藥廠,以古希臘掌管醫藥的神明阿斯克勒庇俄斯為名。

  早在之前的自由化改革中,阿斯克勒製藥廠的組織結構就經歷過一輪重組,皇室和政府不再具有直接經營權,只保留分紅權和監測權,製藥廠自主經營,自主生產,自主銷售。

  幾十年過去,以撒當年的「小花招」早就藏不住了,不少人都發現了「航海藥」的奧秘,隨船醫生開始直接攜帶便宜的柑橘水果,得到自主權的製藥廠決定不再生產曾給他們帶來大量利益的航海藥,開始尋求新的出路。

  八年前,東羅馬帝國的探險船隊發現美洲新大陸,在以撒的干涉下,物種大交換迅速開始,探險家們根據以撒的描述,在南美洲尋找到了一種被當地人奉為「生命之樹」的治病植物,並潛入土著社區,搶走了不少被他們誓死保衛的樹種和樹苗,將其命名為金雞納樹。

  在以撒的引導下,東羅馬醫生們很快就發現了金雞納樹皮在治療瘧疾上的顯著效果,並開始在巴西和熱帶非洲大規模種植,圍繞金雞納樹皮的研究也隨之開始。

  臨近工坊,卡羅洛斯看到了不少巡邏的士兵,這些士兵高大魁梧,使用著板門大斧與火繩槍,軍衣上繪製著皇室的圖紋。

  「瓦蘭吉衛隊,皇家私軍。」

  卡羅洛斯嘀咕著。

  「看來,他們可能真的有些重要發現。」

  卡羅洛斯揮揮手,一位侍從將帝國陸軍開局的身份文書遞給瓦蘭吉隊長。

  「卡羅洛斯·貢希斯,尼西亞人,近衛軍第七軍團軍醫次官。」

  瓦蘭吉隊長看著卡羅洛斯。

  「我們接到了通知,請您跟我來。」

  卡羅洛斯點點頭,命侍從等在門外,自己則跟著瓦蘭吉隊長,進入戒備森嚴的藥廠。

  「烈酒,洗手,擦臉,塗抹鞋底。」

  瓦蘭吉隊長簡單地說。

  卡羅洛斯照做了,他是醫學出身,知道這樣是正確的。

  兩人進入走廊,卡羅洛斯隱隱聽到了工人們的談話聲和工作聲,但令他感到遺憾的是,儘管他屬於「自己人」,盡職盡責的瓦蘭吉隊長還是沒有帶他參觀生產工坊,也不知在保守什麼秘密。

  幾分鐘的繞路後,一扇木門出現在卡羅洛斯面前,隊長推開門,將他推了進去。

  「就是這裡,進去檢查吧,半個小時後,我來接你。」

  卡羅洛斯對瓦蘭吉隊長的死板有些無奈,搖了搖頭,看向屋內的禿頂男人。

  男人膚色黃中帶黑,穿著質樸的白袍,嘴唇邊蓄著大鬍鬚。

  「印度人?」

  卡羅洛斯挑了挑眉。

  「依照你們的地理劃分,我的家鄉屬於東南亞。」

  東南亞人聳聳肩,擺弄著桌上的瓶瓶罐罐。

  「我是個馬六甲人,三年前,一群來自馬林迪城邦的阿拉伯商人來馬六甲招攬醫生,我就跟著去了,沒想到被騙來了這裡,擔任你們皇帝的藥物研究員。」

  「哼,光是你們那種複雜到令人髮指的希臘語,我就整整學了一年!要不是你們皇帝給的錢太多,我早就不想幹了!」

  東南亞人瞪著眼睛。

  「呃,那您——」

  卡羅洛斯不知該說些什麼,環顧著房間的擺設。

  「我這裡沒什麼飲料,我也沒有招待你的時間,直接說吧,想檢查什麼?」


  東南亞人粗魯地說,順著卡羅洛斯的目光,看向書架上亂糟糟的幾本書。

  「怎麼,對這些書感興趣?」

  見卡羅洛斯似乎對書籍有些興趣,東南亞人的目光柔和了些,拿起一本。

  「《傷寒論》,晉朝的東西。」

  「還有這本,《醫典》,阿拉伯人的東西,你們的官方教材之一,你應該挺熟悉。」

  卡羅洛斯點點頭。

  「《神農本草經》,也是東方王朝的醫書。」

  東南亞人繼續解釋道。

  「你們的皇帝挺厲害,那個所謂的東印度公司僱傭東南亞海盜,把這些書都買齊了。」

  「算了,反正你大概也不感興趣。」

  東南亞人搖著頭,把書放上書架。

  「不不不,我很感興趣,學醫時,我的教授就說,醫學是全人類的大事,沒有任何一個文明可以僅僅依靠自身把醫學研究到極致,必須博採眾長。」

  卡羅洛斯說道。

  「這些書可以借我看看嗎?」

  「沒必要,你們的人文研究所已經基本翻譯完成了,既然你是個醫生,以後有機會看到的。」

  東南亞人直接拒絕,但對卡羅洛斯的態度又好了些。

  「你倒是與眾不同,我見過不少東帝國醫生,他們都被阿拉伯人蠱惑了,喜歡解剖,對內病不怎麼重視。」

  「你要是對東方醫學感興趣,以後我們可以交流交流。」

  「要知道,我的醫術可是直接師從明國人的,我小時候,馬六甲還是明國的地盤呢。」

  東南亞人嘆了口氣。

  「好了,閒話不說,來看看我們正在生產的藥物吧。」

  東南亞人打開一個玻璃瓶,把裡面的幾粒藥丸倒了出來。

  「這是皇帝最關心的東西,恐怕也是你最關心的東西,金雞納丸。」

  「金雞納樹皮磨成粉,簡單過濾一下,再加上一些添加劑,用澱粉和糖混成藥丸。」

  「這種藥丸已經售賣過一段時間,你們的探險家都說好,據說,有些人甚至靠這個走到剛果河中遊了。」

  東南亞人顯得興趣缺缺。

  「這東西不是我研發的,東方醫學也沒有金雞納樹的記載,要是有什麼細節問題,還請問你們的皇帝,他反正看樣子都清楚。」

  「還有這個,我依照你們陛下的要求,調配出的藥袋,裡面有黃花蒿,常山和蜀漆。」

  東南亞人揀起一個小布袋,布袋中是幾種乾枯草藥。

  「劑量都調配好了,這是一個十人隊的分量,可以直接泡水喝,也能治瘧疾,但我試過了,效果沒有金雞納丸顯著。」

  東南亞人撇了撇嘴。

  「但我告訴你,這種藥還有其他功效,比如清熱解毒,調養身體。」

  「最後是這個,也是一個藥袋,裡面的主藥是經過加工後的柳葉,泡水喝可以鎮痛消腫,也能治療發熱之類的常見病症。」

  東南亞人舉起另一個小布袋。

  「你們的皇帝總是念叨著工坊生產,批量生產,這其實是不對的,這對病人不負責,我必須得親自看了,才能知道怎麼開藥嘛……」

  卡羅洛斯沒有理會東南亞人的抱怨,趴在桌子上,細細觀察著幾種藥物。

  「都經過實驗了嗎?」

  「都經過了,等會兒讓那個兇巴巴的隊長陪你去迦太基大學附屬醫院,裡面有剛剛治好的瘧疾患者和尚未治好的瘧疾患者。」

  東南亞人說道。

  「說來也奇怪,那些瘧疾患者中,大部分都是羅斯人,保加利亞人,本都人這種北方人,地中海人倒是沒那麼多,你們是有什麼特殊抗性嗎?」

  「是啊,地中海人的確有一些抗性,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患有虛血症的病人反而不容易得瘧疾。」

  卡羅洛斯笑了笑。

  「實不相瞞,進入夏季後,西西里島上爆發瘧疾了,陛下正率兵前往敘拉古城,軍隊中的瘧疾患者越來越多,連敘拉古的大主教都不知怎麼染上了瘧疾。」

  「有了你們這些新藥,陛下的行軍可以順利許多,也許還能藉此收服西西里民心。」


  「這樣嗎,我以為瘧疾只在南方才有。」

  東南亞人喃喃自語。

  「呵呵,義大利可是瘧疾高發區,尤其是撒丁島和西西里島,從古到今,不知道有多少王侯將相因瘧疾而死,我們在這方面的確是很差了,那麼多年,從來沒有摸索出一個治療瘧疾的方法。」

  卡羅洛斯說道。

  「在古代,撒丁島和西西里島這樣的瘧疾重災區甚至一度成為羅馬貴族們流放政敵的理想之地,您猜猜為什麼?」

  東南亞人對這些爾虞我詐有些厭惡,皺起眉。

  「既然是因為夏季瘧疾,不妨把驅蟲香也帶一些吧。」

  「驅蟲香?」

  卡羅洛斯有些疑惑。

  東南亞人嘀咕著,從一個瓶子裡拿出一個灰黑色的小塊,掰下一角,在蠟燭上點燃。

  頓時,一小陣煙霧冒了出來,一股異香伴隨著煙霧傳進卡羅洛斯的鼻子。

  「除蟲菊乾粉製成的香塊,停止行軍時點燃一個,可以驅蟲。」

  東南亞人解釋著。

  「你們陛下說,瘧疾與蚊子叮咬有關,我想應該是的,因為的確有不少疾病都來自於蚊蟲。」

  「這也是我們正大力生產的東西,原材料好找,巴爾幹半島上就有。」

  「除了驅蚊外,除蟲菊用處還很多,在糧食作物旁邊種上一些,可以有效減輕農作物病害,配合那個阿德里安液一起用,效果很顯著。」

  「聽說你們陛下還要求其他藥物研究員想辦法用烈酒提取除蟲菊汁液,說是搞什麼農藥,這我就不懂了。」

  東南亞人擺了擺手。

  「東西都備好了,你先去醫院看看情況,然後就可以去倉庫拿貨。」

  「要是見了皇帝,別忘替我說些好話,我的兒子現在還在君士坦丁堡大學讀書,以後想在君士坦丁堡開醫館,皇帝可得答應下來。」

  「沒問題,雖然我大概見不到皇帝,不過他一向開明,只要是對人民有利的,哪怕是犯下瀆神的重罪,他都在所不惜,何況是開醫館這種好事。」

  卡羅洛斯滿口答應,想了想。

  「不過,你們也是該與時俱進了,皇帝的方法是沒錯的,只有實現了批量生產,藥物價格才能降下來,最底層的人民才能吃得起藥,治得起病。」

  「呵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研發金雞納丸的主要目的是什麼,當年我從印度洋一路走到地中海,可是見過你們的殖民地的。」

  「不過,我也沒什麼好苛責的,有這樣的皇帝,是你們的幸運,是別人的不幸,好好珍惜吧。」

  東南亞人把門打開,瞪著卡羅洛斯。

  「還不快走!」

  卡羅洛斯無奈一嘆,微微鞠躬,邁步離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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