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李老太爺的喪事
裝載著織襪機、棉紗的商船從武漢碼頭出發，沿長江逆流而上，走了近十五天後到達重慶朝天門碼頭。正在卸貨之時，一個郵差模樣的人走了上來，詢問哪一位是榮州府的李光榮李會長？說有一封急電要他簽收。李光榮接過電報一看，是六弟李光儒發的:「五哥:父病危，見電速歸！李光儒」
看過電報，李光榮叫過管家劉志德，吩咐他監督馬車裝貨沿途押運，然後對程洪剛說明了自己父親病危需提前趕回，讓他和一干人等隨貨運馬車來榮州事宜。交待完後，他坐上了租來的馬車，急速往榮州府趕去。
當李光榮回到榮州府的「李家花園」時，巳是第二天的深夜子時時分。他急步跨進父親李天鵬的房間，只見父親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母親李葉氏、四哥李光清、六弟李光儒守在床邊，正小聲地議論著什麼。
李光榮撲通一聲跪在了父親的床前:「爹，我回來了！」
昏睡中的李天鵬暮然睜開了眼睛，看了看五兒子，嘴巴里發出「咕、咕」的聲響，旁邊的李葉氏端來一個小瓷碗，用湯匙鳧起一小匙溫糖水餵向他微微張開的嘴，李天鵬暍了幾口溫糖水，開始咳嗽起來，一口濃痰從他嘴裡吐了出來，然後他把床前的三個兒子挨個看了一遍，像是欲言又止似的無奈地搖了搖頭，又眯上眼睛睡了過去。母親李葉氏開了口:「這裡有我和小翠就行了，你們回屋休息去吧！」
李光榮和四哥、六弟來到外面堂屋裡坐下，他面向四哥李光清問道:「我動身去杭州時，父親除了有點哮喘之外，身體並無大礙，怎麼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一下子病得這麼嚴重了？」
「你動身後沒幾天，這李家花園就開始不太平。三天兩頭的有賊進來，有一天夜裡凌晨三點多，父親起床小便，看見一個蒙面人在大衣櫃裡翻找什麼東西，父親喊了一聲:』什麼人？』那蒙面人從腰間抽出一把尖刀，架在父親的脖子上喝道:』住口！再喊我先殺了你！」，蒙面人奪門跑了出去，聞聲趕來的雷明峰和家丁們追到圍牆時，蒙面人早巳跳過牆頭跑了。父親經此一嚇，病倒在床，請了幾個郎中看過，均不見好轉而愈發嚴重，估計你快到重慶了，所以發電報催你趕快回來！
「哦，那最近還有什麼新情況嗎？」李光榮轉頭問李光儒問道。
「上月初，官府抓住了一個盜賊，根據他的交待，在城東郊的貓耳洞搜查出一批贓物，宋代的青花瓷瓶和我們店裡的二件寶物也在其中，警務局趙局長讓我拿了五千大洋贖回三件寶物。」
「這趙局長也太黑心了！他平時也沒少從我這兒拿錢！」
「沒辦法，他說這是警察局辦案的費用。我和袁先生帶著「青花瓷瓶」去成都找到了黃副官，他收下了瓷瓶卻只退還了二萬的銀票。袁先生說自己年齡大了，堅持要辭工回家養老，於是我給了他二萬大洋的銀票做為補償。」
「應該的！畢竟他幫我們賺了那麼多錢，這樣他可以後半生衣食無憂了！」
沉默了一會兒，李光榮開口道:「四哥、六弟，這次父親的病看來凶多吉少，明天喊吳漆匠來把父親那口壽材再漆一遍，一來沖沖喜，二來也準備一下，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今天就這樣，咱們回屋歇息吧。」
回到自己的房中，李光榮開始思考起怎麼向父親開口，讓他拿出夜明珠，……，……。
李天鵬的壽材，是五年前備下的。
聽說李老太爺要花重金準備百年之後用的壽材，榮州府、龍都府、遠威府、嘉州府做壽材生意的都陸續前來提供信息。本地經營壽材的戴老闆，來述說自己家中有一段木材，傳說是漢武帝時期的一座寺廟，廟裡有一口古井，夜夜有湧泉之聲已好幾百年，突然有一天晚上巡更的小和尚經過該井時，聽見井裡發出金石之聲，第二天早上急忙稟報給主持「宏德」大師，大師命僧人們淘井。僧人們奉命淘干水井，再往下掘淤泥三尺後，井水突如泉涌，裹上來一段柏木，隨泉水涌到井口，眾僧人合力將柏木拉出，一量尺寸:長約八尺、直徑二尺有餘。此段柏木幾經輾轉，被祖上收購，如今藏於鄉下祠堂之中。
從龍都府來的張老闆，家中世代都是經營壽材。到李府上給李老太爺說自己的曾祖父外出採購木材，路過某處廢城墟時，看見西邊是珠樹、玉樹、瑤樹；而東邊則是沙掌、玻纖；南有絳樹；北有碧樹、瑤樹。據當地人說，這城的周圍曾分別有好幾千畝的森林，因一場雷擊天火燒了二個月多，森林毀了、城也廢了。只剩下幾十棵瑤樹未被燒盡留了下來。曾祖父買通官府，將幾十棵瑤樹伐倒運回，因價錢太貴售出不多，如今傳給自已還有二段最好樹幹，正好能做一副壽材。
遠威府的蘭宏博，也是專做壽材生意之人。來榮州府李家花園向李老太爺推薦自己珍藏的海南烏木，入水則沉底，曬乾之後又是很輕的松木，一人可抱起一大棵，是做壽材的上選之材。
李天鵬不急不躁，對前來介紹、推薦壽材的人都以禮相待，置酒設宴招待，臨走時還要每人送十塊大洋做盤纏。一時間，李家花園門口經常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這一日臨近中午時分，僕人拿了一張名帖進來通報:一位從渝州府來的林老闆求見，李天鵬一看名帖「西南省渝州府浩遠木材行:林浩遠」，便馬上讓僕人把林老闆請進來。
落座之後，林浩遠向李老太爺說自己的祖上曾任渝州府知府，在任上時因公務到奉節巡查。在長江上有一地名叫做「燕子磯」，是臨長江岸邊的一塊崖石，形狀酷似燕子，兩翼展開、燕子頭凌空探出，距江面幾十丈高。古來多少失意的人，攀上磯石，從燕首縱身一跳，落入江中，屍骨都無從尋覓。有一年秋天，林氏曾祖乘船去奉節巡查，忽見上游飄來一片五彩雲霞，定晴一看，卻是一柏木樹幹上躺著一名女子，羽衣霓裳，合目向天，睡著一般。柏木從船幫側緩緩隨水漂過，林氏祖先看她面色嬌麗，猶如凌波仙子，眉目間仿佛傳情，面部又似有無限的哀戚。船上人都揣測:是一名烈女，從燕子磯順流而下漂流來的。林氏祖先動了惻隱之心，命船家放下小船攔住烈女，然後將船行至燕子磯崖下，將烈女屍首抬到山腰處，從當地找來木匠就地伐木做棺而葬。卻發現滿山都是千年古柏，於是安葬烈女後，林氏祖先又讓木匠就地取材做了二副壽棺，隨船運回渝州。奇就奇在此棺木極沉，沒有十六人空棺都不能移動。
林氏祖先後來遭人彈劾，被貶海南崖州任職，因不適應當地氣候暴死於任上。由於天氣炎熱，屍體不到三日便膿水四溢，下人只得就地買了副棺材下葬。幾年後，回到渝州府的曾祖母病逝，享用一副壽棺，至今仍有一副壽棺存放於家中後堂。因家道中落，自己的木材行也僅能養家餬口，今聽人說李老太爺準備重金置辦壽材，所以特地趕來榮州府告之。
林浩遠說完話時巳潸然淚下，李天鵬想起自己雖貴為西南鹽運使，也曾遭受朝中小人排擠、彈劾，花了三十萬大洋才保住了官帽。他動了憐憫之心，對林浩遠說道: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乃命數也。你也不必太過悲傷，這樣吧，我讓五兒子李光榮隨你去渝州府，如真有這副壽棺，我出五千大洋購買，也算是答謝你曾祖父吧！」
李光榮隨林浩遠趕到渝州府，在林家後院看到了那副壽棺，是用柏木做成，全是整板組合而成，柏木的玟理清晰可見，最厚的蓋棺也不過八寸厚度，但壽棺確實奇怪，林浩遠特地找來十六個壯漢，先讓四人、八人、十二人試抬，那壽棺紋絲不動，重若磐石，但十六人一齊上陣，槓子放上肩膀，領頭的吼一聲:「起！」時，壽棺被抬起，眾人並不覺得肩上有多重。李光軒按照父親的吩咐，讓林浩遠租了一輛四乘馬車，把壽棺抬上去後，付給林浩遠五千大洋的銀票，然後隨馬車把壽棺運回了榮州府。
……，……。
李光清再次把漆匠吳師傅請了過來，拿出存放在庫房裡的土漆對他說道:「吳師傅，請你再為壽棺穿一件衣服。」，「好的，李四爺，我知道該怎麼做！」因為這五年來，每年清明之後他都要來李家花園為這副壽棺用土漆漆一遍。按照老一輩的說法，壽棺每上一次土漆就等於穿一件衣服，防止泥土中水份的浸入效果就更好。
幾天以後的一個晚上，臥病在床的李天鵬突然睜開雙眼，讓守在床邊的李葉氏把三個兒子叫來，他要交待後事。
李光清、李光榮、李光儒跪在父親的床邊，女眷和孫子、孫女們都跪在堂屋等候消息時，李天鵬挨個看了一遍三個兒子，斷斷續續說道:「我死……以後，你……們……兄弟……三人……不要……分家……你……母親……死……前……才會……說……出夜……明……珠藏……在……哪……里……。」
「爹！……」李家三兄弟齊聲喊道。
「照……我……說……的……辦！」話音未落，李天鵬頭一歪，嘴角流出了涎水。
三兄弟叩頭不巳，李葉氏則在三個兒媳的攙扶下走了出去。李學智則讓「謝花圈」派來的僕人進屋為李老太爺換穿早已備好的壽衣，讓僕人在《李家花園》大門外放了一掛鞭炮，支起了「招魂幡」。
李天鵬的靈堂設在李家花園的祖屋大堂里，由書法名人溫德華書寫的輓聯《德商望重一生頌》、《風範長存百世鳴》及橫批《金玉滿堂》懸掛在靈堂門楣上。前來弔唁的不僅有本地工商界名流和從龍都、遠威、犍為、嘉州等地趕來生意上的夥伴，還有李氏家族的親朋好友和「石碓窩」鄉下的佃戶們。
李光榮請來了榮州大佛寺的和尚、僧人念誦超度經文，同時在大佛寺捐資五千大洋，為李天鵬點燃七七四十九盞長明燈……。
距榮州城約十二里的「石碓窩」是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李氏祖先從湖北遷入西南省來到榮州府時，看中了這裡的山山水水，於是在路旁栽下了一棵黃桷樹並定居下來。經過好幾代人的辛勤耕耘，日積月累，從當初的幾畝薄田，發展成為擁有田、地二百餘畝，遠近聞名的大戶人家。在李天鵬的祖父做了西南鹽運使後，李家開始在榮州城內置辦房產，開辦染坊、織布坊及裹兜、織襪坊，這「李裹兜」是從祖上傳下來的名號。李家人逐漸遷入榮州城，但鄉下的田地都租給了二十多戶佃客，房屋也分給了幾個大戶佃客居住。
在石碓窩有一處李家的祖墳地，墳地背靠一處小山坡，這裡大約有五畝地，墳地周圍種植有柏樹、松樹、竹林，墳地正前方有一塊約八畝的坡地，坡地坎下落差約十米的地方，有一條小溪流過。
李光榮請了榮州城內最有名的陰陽先生楊洪發看了墳地，定了下葬的時辰，請鄉下的佃戶召集人張耀先帶人挖好墳坑，他要用最隆重的葬禮安葬父親安葬在石碓窩祖墳地里。
李天鵬去世後的第七天早上辰時，出殯的隊伍出發了。走在最前列的四十人手持招魂幡、白色祭幅；然後是披蔴戴孝的李氏三兄弟，李光清雙手捧《故顯考、李天鵬之靈位》的神主牌，李光榮、李光儒分左右兩邊護牌；緊跟後面的是李氏家族的兒媳、孫子孫女等後輩們；由十六人抬起的壽棺在撒「買路紙錢」人的帶領下緊追其後；壽棺後面跟隨的是六十人的「川戲班子」和約五百人的送葬隊伍……。
午時三刻，下葬的時刻到了，在陰陽先生的指揮下，十六位壯漢將壽棺放入墳坑之中，陰陽先生手持「羅盤」調整好壽棺的朝向後，讓李家三兄弟先填第一筐泥土，然後讓李氏家族後人分別填土，最後由「石碓窩」的佃戶們壘好墳墓。當李氏家族人在墳前磕頭祭拜的同時，大佛寺的僧人們在側旁誦讀起《金剛經》。李光榮將香、燭、紙錢、香油交給佃戶召集人張耀先，讓他負責給父親的新墳每日點燃香燭、紙錢和「長明燈」七七四十九天，……。
父親巳入土為安，李光榮的心裡卻開始思考起來:夜明珠巳被交給母親李葉氏保管，怎麼才能說服母親拿出「夜明珠」交給自己，用以完成「狸貓換太子」的交易呢？
看過電報，李光榮叫過管家劉志德，吩咐他監督馬車裝貨沿途押運，然後對程洪剛說明了自己父親病危需提前趕回，讓他和一干人等隨貨運馬車來榮州事宜。交待完後，他坐上了租來的馬車，急速往榮州府趕去。
當李光榮回到榮州府的「李家花園」時，巳是第二天的深夜子時時分。他急步跨進父親李天鵬的房間，只見父親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母親李葉氏、四哥李光清、六弟李光儒守在床邊，正小聲地議論著什麼。
李光榮撲通一聲跪在了父親的床前:「爹，我回來了！」
昏睡中的李天鵬暮然睜開了眼睛，看了看五兒子，嘴巴里發出「咕、咕」的聲響，旁邊的李葉氏端來一個小瓷碗，用湯匙鳧起一小匙溫糖水餵向他微微張開的嘴，李天鵬暍了幾口溫糖水，開始咳嗽起來，一口濃痰從他嘴裡吐了出來，然後他把床前的三個兒子挨個看了一遍，像是欲言又止似的無奈地搖了搖頭，又眯上眼睛睡了過去。母親李葉氏開了口:「這裡有我和小翠就行了，你們回屋休息去吧！」
李光榮和四哥、六弟來到外面堂屋裡坐下，他面向四哥李光清問道:「我動身去杭州時，父親除了有點哮喘之外，身體並無大礙，怎麼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一下子病得這麼嚴重了？」
「你動身後沒幾天，這李家花園就開始不太平。三天兩頭的有賊進來，有一天夜裡凌晨三點多，父親起床小便，看見一個蒙面人在大衣櫃裡翻找什麼東西，父親喊了一聲:』什麼人？』那蒙面人從腰間抽出一把尖刀，架在父親的脖子上喝道:』住口！再喊我先殺了你！」，蒙面人奪門跑了出去，聞聲趕來的雷明峰和家丁們追到圍牆時，蒙面人早巳跳過牆頭跑了。父親經此一嚇，病倒在床，請了幾個郎中看過，均不見好轉而愈發嚴重，估計你快到重慶了，所以發電報催你趕快回來！
「哦，那最近還有什麼新情況嗎？」李光榮轉頭問李光儒問道。
「上月初，官府抓住了一個盜賊，根據他的交待，在城東郊的貓耳洞搜查出一批贓物，宋代的青花瓷瓶和我們店裡的二件寶物也在其中，警務局趙局長讓我拿了五千大洋贖回三件寶物。」
「這趙局長也太黑心了！他平時也沒少從我這兒拿錢！」
「沒辦法，他說這是警察局辦案的費用。我和袁先生帶著「青花瓷瓶」去成都找到了黃副官，他收下了瓷瓶卻只退還了二萬的銀票。袁先生說自己年齡大了，堅持要辭工回家養老，於是我給了他二萬大洋的銀票做為補償。」
「應該的！畢竟他幫我們賺了那麼多錢，這樣他可以後半生衣食無憂了！」
沉默了一會兒，李光榮開口道:「四哥、六弟，這次父親的病看來凶多吉少，明天喊吳漆匠來把父親那口壽材再漆一遍，一來沖沖喜，二來也準備一下，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今天就這樣，咱們回屋歇息吧。」
回到自己的房中，李光榮開始思考起怎麼向父親開口，讓他拿出夜明珠，……，……。
李天鵬的壽材，是五年前備下的。
聽說李老太爺要花重金準備百年之後用的壽材，榮州府、龍都府、遠威府、嘉州府做壽材生意的都陸續前來提供信息。本地經營壽材的戴老闆，來述說自己家中有一段木材，傳說是漢武帝時期的一座寺廟，廟裡有一口古井，夜夜有湧泉之聲已好幾百年，突然有一天晚上巡更的小和尚經過該井時，聽見井裡發出金石之聲，第二天早上急忙稟報給主持「宏德」大師，大師命僧人們淘井。僧人們奉命淘干水井，再往下掘淤泥三尺後，井水突如泉涌，裹上來一段柏木，隨泉水涌到井口，眾僧人合力將柏木拉出，一量尺寸:長約八尺、直徑二尺有餘。此段柏木幾經輾轉，被祖上收購，如今藏於鄉下祠堂之中。
從龍都府來的張老闆，家中世代都是經營壽材。到李府上給李老太爺說自己的曾祖父外出採購木材，路過某處廢城墟時，看見西邊是珠樹、玉樹、瑤樹；而東邊則是沙掌、玻纖；南有絳樹；北有碧樹、瑤樹。據當地人說，這城的周圍曾分別有好幾千畝的森林，因一場雷擊天火燒了二個月多，森林毀了、城也廢了。只剩下幾十棵瑤樹未被燒盡留了下來。曾祖父買通官府，將幾十棵瑤樹伐倒運回，因價錢太貴售出不多，如今傳給自已還有二段最好樹幹，正好能做一副壽材。
遠威府的蘭宏博，也是專做壽材生意之人。來榮州府李家花園向李老太爺推薦自己珍藏的海南烏木，入水則沉底，曬乾之後又是很輕的松木，一人可抱起一大棵，是做壽材的上選之材。
李天鵬不急不躁，對前來介紹、推薦壽材的人都以禮相待，置酒設宴招待，臨走時還要每人送十塊大洋做盤纏。一時間，李家花園門口經常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這一日臨近中午時分，僕人拿了一張名帖進來通報:一位從渝州府來的林老闆求見，李天鵬一看名帖「西南省渝州府浩遠木材行:林浩遠」，便馬上讓僕人把林老闆請進來。
落座之後，林浩遠向李老太爺說自己的祖上曾任渝州府知府，在任上時因公務到奉節巡查。在長江上有一地名叫做「燕子磯」，是臨長江岸邊的一塊崖石，形狀酷似燕子，兩翼展開、燕子頭凌空探出，距江面幾十丈高。古來多少失意的人，攀上磯石，從燕首縱身一跳，落入江中，屍骨都無從尋覓。有一年秋天，林氏曾祖乘船去奉節巡查，忽見上游飄來一片五彩雲霞，定晴一看，卻是一柏木樹幹上躺著一名女子，羽衣霓裳，合目向天，睡著一般。柏木從船幫側緩緩隨水漂過，林氏祖先看她面色嬌麗，猶如凌波仙子，眉目間仿佛傳情，面部又似有無限的哀戚。船上人都揣測:是一名烈女，從燕子磯順流而下漂流來的。林氏祖先動了惻隱之心，命船家放下小船攔住烈女，然後將船行至燕子磯崖下，將烈女屍首抬到山腰處，從當地找來木匠就地伐木做棺而葬。卻發現滿山都是千年古柏，於是安葬烈女後，林氏祖先又讓木匠就地取材做了二副壽棺，隨船運回渝州。奇就奇在此棺木極沉，沒有十六人空棺都不能移動。
林氏祖先後來遭人彈劾，被貶海南崖州任職，因不適應當地氣候暴死於任上。由於天氣炎熱，屍體不到三日便膿水四溢，下人只得就地買了副棺材下葬。幾年後，回到渝州府的曾祖母病逝，享用一副壽棺，至今仍有一副壽棺存放於家中後堂。因家道中落，自己的木材行也僅能養家餬口，今聽人說李老太爺準備重金置辦壽材，所以特地趕來榮州府告之。
林浩遠說完話時巳潸然淚下，李天鵬想起自己雖貴為西南鹽運使，也曾遭受朝中小人排擠、彈劾，花了三十萬大洋才保住了官帽。他動了憐憫之心，對林浩遠說道: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乃命數也。你也不必太過悲傷，這樣吧，我讓五兒子李光榮隨你去渝州府，如真有這副壽棺，我出五千大洋購買，也算是答謝你曾祖父吧！」
李光榮隨林浩遠趕到渝州府，在林家後院看到了那副壽棺，是用柏木做成，全是整板組合而成，柏木的玟理清晰可見，最厚的蓋棺也不過八寸厚度，但壽棺確實奇怪，林浩遠特地找來十六個壯漢，先讓四人、八人、十二人試抬，那壽棺紋絲不動，重若磐石，但十六人一齊上陣，槓子放上肩膀，領頭的吼一聲:「起！」時，壽棺被抬起，眾人並不覺得肩上有多重。李光軒按照父親的吩咐，讓林浩遠租了一輛四乘馬車，把壽棺抬上去後，付給林浩遠五千大洋的銀票，然後隨馬車把壽棺運回了榮州府。
……，……。
李光清再次把漆匠吳師傅請了過來，拿出存放在庫房裡的土漆對他說道:「吳師傅，請你再為壽棺穿一件衣服。」，「好的，李四爺，我知道該怎麼做！」因為這五年來，每年清明之後他都要來李家花園為這副壽棺用土漆漆一遍。按照老一輩的說法，壽棺每上一次土漆就等於穿一件衣服，防止泥土中水份的浸入效果就更好。
幾天以後的一個晚上，臥病在床的李天鵬突然睜開雙眼，讓守在床邊的李葉氏把三個兒子叫來，他要交待後事。
李光清、李光榮、李光儒跪在父親的床邊，女眷和孫子、孫女們都跪在堂屋等候消息時，李天鵬挨個看了一遍三個兒子，斷斷續續說道:「我死……以後，你……們……兄弟……三人……不要……分家……你……母親……死……前……才會……說……出夜……明……珠藏……在……哪……里……。」
「爹！……」李家三兄弟齊聲喊道。
「照……我……說……的……辦！」話音未落，李天鵬頭一歪，嘴角流出了涎水。
三兄弟叩頭不巳，李葉氏則在三個兒媳的攙扶下走了出去。李學智則讓「謝花圈」派來的僕人進屋為李老太爺換穿早已備好的壽衣，讓僕人在《李家花園》大門外放了一掛鞭炮，支起了「招魂幡」。
李天鵬的靈堂設在李家花園的祖屋大堂里，由書法名人溫德華書寫的輓聯《德商望重一生頌》、《風範長存百世鳴》及橫批《金玉滿堂》懸掛在靈堂門楣上。前來弔唁的不僅有本地工商界名流和從龍都、遠威、犍為、嘉州等地趕來生意上的夥伴，還有李氏家族的親朋好友和「石碓窩」鄉下的佃戶們。
李光榮請來了榮州大佛寺的和尚、僧人念誦超度經文，同時在大佛寺捐資五千大洋，為李天鵬點燃七七四十九盞長明燈……。
距榮州城約十二里的「石碓窩」是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李氏祖先從湖北遷入西南省來到榮州府時，看中了這裡的山山水水，於是在路旁栽下了一棵黃桷樹並定居下來。經過好幾代人的辛勤耕耘，日積月累，從當初的幾畝薄田，發展成為擁有田、地二百餘畝，遠近聞名的大戶人家。在李天鵬的祖父做了西南鹽運使後，李家開始在榮州城內置辦房產，開辦染坊、織布坊及裹兜、織襪坊，這「李裹兜」是從祖上傳下來的名號。李家人逐漸遷入榮州城，但鄉下的田地都租給了二十多戶佃客，房屋也分給了幾個大戶佃客居住。
在石碓窩有一處李家的祖墳地，墳地背靠一處小山坡，這裡大約有五畝地，墳地周圍種植有柏樹、松樹、竹林，墳地正前方有一塊約八畝的坡地，坡地坎下落差約十米的地方，有一條小溪流過。
李光榮請了榮州城內最有名的陰陽先生楊洪發看了墳地，定了下葬的時辰，請鄉下的佃戶召集人張耀先帶人挖好墳坑，他要用最隆重的葬禮安葬父親安葬在石碓窩祖墳地里。
李天鵬去世後的第七天早上辰時，出殯的隊伍出發了。走在最前列的四十人手持招魂幡、白色祭幅；然後是披蔴戴孝的李氏三兄弟，李光清雙手捧《故顯考、李天鵬之靈位》的神主牌，李光榮、李光儒分左右兩邊護牌；緊跟後面的是李氏家族的兒媳、孫子孫女等後輩們；由十六人抬起的壽棺在撒「買路紙錢」人的帶領下緊追其後；壽棺後面跟隨的是六十人的「川戲班子」和約五百人的送葬隊伍……。
午時三刻，下葬的時刻到了，在陰陽先生的指揮下，十六位壯漢將壽棺放入墳坑之中，陰陽先生手持「羅盤」調整好壽棺的朝向後，讓李家三兄弟先填第一筐泥土，然後讓李氏家族後人分別填土，最後由「石碓窩」的佃戶們壘好墳墓。當李氏家族人在墳前磕頭祭拜的同時，大佛寺的僧人們在側旁誦讀起《金剛經》。李光榮將香、燭、紙錢、香油交給佃戶召集人張耀先，讓他負責給父親的新墳每日點燃香燭、紙錢和「長明燈」七七四十九天，……。
父親巳入土為安，李光榮的心裡卻開始思考起來:夜明珠巳被交給母親李葉氏保管，怎麼才能說服母親拿出「夜明珠」交給自己，用以完成「狸貓換太子」的交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