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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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州城內的財巷子,是一條長約五百米的街道。這條街上分布著米店、酒肆、餐館、日雜百貨店、藥鋪、珠寶店、當鋪等店鋪,《李記古玩齋》也座落在這條街上。每逢三、六、九日,趕集的人比肩接蹱、熙熙攘攘,把整條街擠得水泄不通。

  李光榮這天上午因無其它事情,便想起六弟李光儒帶了幾件古玩去成都春熙路的古玩市場交易,臨走時囑託自己去關照古玩店的事,於是在晌午時分來到《李記古玩齋》。

  他向袁先生詢問一些生意上的情況後,便坐在店鋪里的靠背椅上查看最近幾天店裡的交易記錄,旁邊的方茶桌上擺放著剛收上來的三件奇異寶貝:一個玉筆架、一方玉硯、一塊壓紙玉石;為什麼說是奇異寶貝?因為這三樣物件是從同一塊玉石上切割、加工、打磨而成,三樣東西上的玉色相同、紋理相同。正方形的玉硯上盤纏著一條小龍,龍口開處正好放置一塊硯墨;而玉筆架則是做成一對喜鵲對鳴,中間的凹處則剛好放置一支毛筆;壓紙石卻是做成卷尾小松鼠造型,憨態可掬。因為三件玉器是同一塊石料做成,由於紋理相同,將它們放在桌面上時,會覺得它們形態各異、玲瓏剔透,讓人愛不釋手。帳房袁先生說賣家口稱這祖傳寶貝是當年道光年間從皇宮流出的東西,現在他家道中落,為了給妻子治病不得巳出手,要價二萬大洋,袁先生在討價還價後用一萬二千大洋收購。

  午時三刻,看顧客已走得差不多了,李光榮便讓袁先生、店小二來和自己一起吃午飯,吃飯的間隙中,袁先生說街對面新開了一家《王記襪店》,老闆是浙江人,所賣的襪子、毛巾都是從浙江進貨,不僅式樣好、做工講究,而且賣的價格比《李裹兜》店裡便宜。

  吃過午飯,李光榮一邊喝茶一邊和袁先生聊天,店小二拿著一張名帖來報,說對門《王記襪店》的王老闆前來拜訪,李光榮連忙吩咐:「快請王老闆進來!」

  王老闆四十多歲,中等身材,一副生意人的精幹模樣,進入內堂後,站在李光榮面前,雙手一抱行禮道:

  「王勝華前來拜見李會長!」話音里透著濃濃的浙江口音。

  「王老闆請坐!泡茶!」李光榮微微欠了欠身子,指了下旁邊的空椅子,並未站起身來。

  「謝謝李會長!」王老闆一邊答話一邊坐在了茶几旁的椅子上。

  「王老闆從什麼地方來呀?來了多久了?」

  「回李會長,我老家在ZJ省杭州府,來榮州府十多天了,因生意剛開張許多事情需要打理,來不及登門拜訪,望李會長諒解。」

  「哦,那麼遠來西南省做生意,生意還好吧?」

  「回李會長,小弟遠道而來,只為掙口飯吃,生意上有衝撞的地方望體諒,以後還望李會長多多關照!」王勝華知道李光榮是榮州袍哥會、榮州商會的會長,所以話語中透著謙卑。

  「沒什麼,生意各做各的,李家做了幾十年的生意,不怕別人來搶的!」李光榮話中有話。

  「那就恕小弟不恭了,以後遇到有什麼事情還得請李會長幹旋呢。今天我給李會長帶來五壇』紹興黃酒』、二匹杭州絲綢,不成敬意,還望李會長笑納。」王老闆拍了拍手,門外二個夥計抬進來一個大木箱,裡面裝著紹興黃酒和杭州絲綢。

  「沒啥,以後有事情儘管找我,這榮州府地面上我說話還是管用的!」雖然說同行遭妒忌,但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人家上門拜碼頭,又送來好禮,李光榮只能這樣答話,同時也表明李氏家族在榮州城的地位。

  倆人就目前榮州市面上的日用品,特別是毛巾、襪子的銷售和價格進行了討論。李光榮詢問起王老闆從浙江進貨的情況,王勝華答道:

  「李會長,我家是浙江杭州府開紡織廠的,我銷售的毛巾、襪子都是從老家發過來的。」

  「杭州到西南省榮州府這麼遠的路程,運費很貴吧?」

  「回李會長,我採用整船貨從水路到重慶,這邊再用馬車運輸,批量大,攤到毛巾、襪子裡運費就不多了。」

  「哦!……」李光榮若有所思地應了一句。

  「李會長,店裡還有事需要打理,小弟我就先告辭了!」

  「王老闆慢走,有空過來喝茶、擺龍門陣。」李光榮起身,把王老闆送到店堂門外,拱手作別,然後給袁先生說自己有事要去東街《李裹兜》店裡,讓他安排夥計把黃酒、綢緞送回《李家花園》去。

  這一天下午的申時三刻左右,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提著一個布袋走進了《李記古玩齋》。此時,掌柜袁先生正指揮兩個店小二把貴重物品搬進庫房密室,看見來人了,袁硯儒迎了上去:「請問客官,你有什麼吩咐?」


  中年人看看店裡除了兩個夥計和袁先生沒有其他人,於是打開布袋從裡面拿出一個青花瓷瓶遞給袁先生:

  「請掌柜的掌掌眼,看看這個花瓶能值多少銀元?」

  袁硯儒拿起花瓶細看起來:這個約八十公分高的青花瓷瓶通體為沁玉白色底,上面的青花瓷描的是「喜鵲鳴春」,瓶底有「宋徽宗、鈞窯制」字樣,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巳有八百多年歷史的青花瓷瓶,如果按市價估值應該在六萬大洋左右。看完花瓶,袁硯儒抬起頭,不動聲色地問道:「客官想賣多少錢?」

  「我父親重病臥床,家裡已無值錢的東西,父親讓我把這個祖傳的花瓶賣掉,以做家用和治病,父親吩咐至少要賣四萬大洋。」中年人說出了自己想要的價錢。

  「那能值那麼多銀子?我看最多值二萬大洋!」袁硯儒聽說是賣瓶治病,動了側隱之心,開口把原本只還一萬八的價錢提到了二萬。

  「掌柜的你就行行好,我父親等錢抓藥,不到這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是不會答應把這祖傳之物賣掉的。」中年人低聲下氣地懇求著。

  袁硯儒遲疑了一會兒,開口說道:「看在你是為父治病的份上,我再加二仟大洋,如果你覺得價錢低了,可以再去其他店看看。」

  中年人沉默了好一會兒,開口道:「我父親說只賣給《李記古玩齋》,你只給這麼多,我回去給父親說就行了。」一邊說一邊幾乎落下淚來。

  袁硯儒從密室里取出二萬的銀票和二仟銀元交給中年人,看著他將銀票、銀元放入腰間裹兜之中,走出了店鋪之後,才親自抱著花瓶進入密室藏好花瓶,轉身鎖好密室門,然後趕往李家花園,他要把收購青花瓷瓶而且一轉手能賺好幾萬大洋這一消息及早告訴李光榮。殊不知,袁硯儒收購的這個宋代花瓶,給《李記古玩齋》帶來了一場意想不到的破財之災。

  半個多月後的一天下午,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包圍了《李記古玩齋》,一個絡腮鬍模樣的軍官在警務局局長趙從武的陪同下走進了店堂,隨他倆進店的,還有一個被士兵押送的中年男人,他的雙手被一副鋥亮的手銬銬在後背。袁硯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急忙上前詢問趙從武:

  「趙局長,請問有何公幹?」

  絡腮鬍軍官不耐煩地吼道:「少囉嗦,快叫你們老闆來!」

  趙從武也是受過李家恩惠的人,連忙打圓場:

  「袁掌柜,這位是西南省總督劉湘劉司令的黃副官,這次來榮州府是要追查失竊的古玩文物,快派人去把你們李老闆請來。」

  袁硯儒不敢怠慢,急忙吩付一個夥計去請李老闆,另一個夥計泡茶。

  大約半個時辰後,李光儒趕到了《李記古玩齋》,一進門,看見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坐在椅子上喝茶,趙從武恭恭敬敬地站在旁邊,便上前站在軍官面前雙手一揖:

  「不知長官駕到,在下失禮了!」

  趙從武一看李光儒已到,便為雙方做介紹說到:「李老闆,這位是西南省總督軍劉湘劉司令的黃副官,這位是《李記古玩齋》老闆李光儒。」

  「黃副官遠道而來,在下有失遠迎,不知黃長官有何指教?」李光儒恭恭敬敬地問道。

  「劉司令家三個月前被盜,一批珠寶玉器失竊,幾天前抓了一個竊賊,供認其中一個宋代花瓶賣給了榮州城的《李記古玩齋》,所以今天我來找回劉司令的寶貝。」黃副官終於開口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地。

  「我們店是收了一個宋代青花瓷瓶,但賣瓶人說是他家祖傳之物,因父親病重賣瓶治病的呀。」李光儒按袁先生匯報的情況做了回答。

  「那你認識這個人嗎?」黃副官指著被銬住雙手的中年男人問道。

  李光儒答道:「我當時去成都辦事,是袁掌柜收的貨,請袁先生來認人吧。」

  袁硯儒站在中年人面前仔細一端詳,果然是半個多月前來賣青花瓷瓶的男子,自己當時眼拙,還動了側隱之心多給了他二千大洋,沒想到他竟是一個強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袁硯儒轉身來到黃副官面前:「報告黃長官,這人就是半個月前賣青花瓷瓶之人!」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問問他姓什名誰?住在哪裡呢?」黃副官板著面孔,冷冷地甩出兩個問題。

  「按照古玩行業的規矩,是只認貨不認人的,只要錢、貨兩清就行了,所以我們沒問這些。」袁硯儒小聲答話。

  「但這回你就收了贓貨,我是奉了劉司令的口諭,要把青花瓷瓶找到帶回去交差的!你最好是把花瓶交出來,免得我動粗!」黃副官一付很不耐煩的口氣。


  看黃副官一付蠻橫的樣子,李光儒不敢怠慢,連忙吩咐袁硯儒去把青花瓷瓶拿出來。進入庫房的袁先生從腰間掏出鑰匙打開密室門,當他來到存放花瓶的大木箱前時,卻看見箱子上的兩把銅鎖被扔在地上,袁先生的額頭上冷汗直冒,他掀開木箱一看,青花瓷瓶和另外兩件古玩不翼而飛!

  袁硯儒快步來到店堂大廳,向李光儒稟報:「六爺,大事不好,青花瓷瓶和另外兩件古玩都不見了!」

  「什麼?青花瓷瓶不見了!來人呀,給我搜!」坐在椅子上的黃副官吼了起來。站在一旁的警察局長趙從武急忙阻止:「黃副官,讓兄弟們先守住大門,我先去密室查看現場,稍後再搜查好嗎?」黃副官無可奈何地應道:「那你得快點,我可等不了太長時間!」

  趙從武隨袁硯儒來到庫房,只見庫房的貨架上擺滿了古玩玉器、字畫。密室是在庫房的邊角,房門上的鎖、扣完好,進入密室後,趙從武看見了一個長約六尺、寬四尺、高三尺的大木箱。箱子旁邊的地上有二把被撬開的銅鎖,箱子內除了墊箱底的棉絮巳空無一物。趙從武抬起頭,看見密室上方約九尺高的木窗似乎不在原位,窗子下方的牆上有一溜劃痕,便讓夥計搬來一架木梯架在牆上,趙從武爬到窗子邊,抓住窗框輕輕一拉,木格柵窗子整個掉落下來,趙從武明白,竊賊就是從這裡進入密室盜走了古玩寶物。

  趙從武在袁硯儒的帶領下來到了《李記古玩齋》庫房外的窗戶下查看,有一條巷子從窗子下經過,分別通向西街和皂角巷。

  回到店堂內的趙從武向黃副官說明了庫房內密室被盜的現場勘察情況,黃副官火冒三丈,命令士兵們再把《李記古玩齋》里里外外再仔細搜查一遍,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宋代花瓶。與此同時,他把李光儒、袁硯儒叫過來開始了詢問:

  「李老闆,店裡被盜的另外兩件古玩是什麼東西?」

  「回黃長官,是一件明代的青銅器和一件清康熙時期的鏤空象牙香筒。」

  「這三件寶物被盜,你一點不知道嗎?」

  「平時店裡的業務由袁先生總管,我只是有空時過來看一下。」

  黃副官轉向袁硯儒:「那你是怎麼管事的呢?平時店裡誰值夜班?」

  「回黃長官,每天店鋪打烊後我回李家花園住,兩個夥計在庫房裡睡覺守夜。」

  「把你店裡的夥計叫來問話!」

  兩個夥計戰戰兢兢地站在了黃副官的面前,黃副官用惡狠狠的眼神注視了倆人片刻,開口問道:

  「你們倆每天晚上在哪裡睡覺?」

  「在庫房裡靠密室門旁邊的床鋪上睡覺。」

  「那密室里的東西被盜,你們沒聽到一點響動嗎?」

  「沒有,每天袁先生收完貴重東西、把密室上鎖後離開,看見門鎖完好無損,我倆就睡覺守住庫房。從沒沒聽見密室里有任何響動。」夥計中的張胖子答了話。

  「趙局長,前天晚上凌晨三點多鐘我起夜小解,聽見密室里有響動,但仔細一聽,只聽見了幾聲貓叫後沒了動靜,我看密室門的鎖是好的,所以又上床睡著了。」夥計中叫田懷仁的說出了一個情況。

  黃副官判斷出盜賊是前天晚上從後牆撬窗進入密室盜走了三件寶物,而田懷仁聽到的幾聲貓叫是盜賊裝出來的。

  黃副官問話的同時,搜查的幾隊士兵回到了店堂,向他報告說沒搜到東西。黃副官轉身面色凝重地對李光儒說道:

  「李老闆:劉司令一再叮囑我要找到青花瓷瓶並帶回成都,現在這件寶貝不見了,我只能把你的掌柜帶回警察局錄口供,你也要隨傳隨到,配合調查!」

  「是,我一定全力配合!」李光儒從櫃檯里拿出四紮包好的銀元,雙手捧到黃副官面前:「黃長官辛苦了,這點茶水費,不成敬意!」

  黃副官也不客氣,讓衛兵收下銀元,然後帶著趙從武、袁硯儒走出了店鋪。

  李光儒在這一行人離開《李記古玩齋》後,嘆了口氣,在思索怎麼才能平息這場禍事,看來不破財是消不了災的,自己只能早做準備。

  五天以後,黃副官讓趙從武把李光儒傳喚到警察局,對他說到:

  「李老闆,我巳將袁掌柜的供詞和青花瓷瓶再次被盜的情況用電話向劉司令做了匯報。劉司令說,既然花瓶是從《李記古玩店》失蹤的,那就讓老闆交三萬大洋的保證金,待青花瓷瓶被找到了送到我這裡,我再退他的保證金!」

  「黃長官,能不能少交點保證金?」李光儒低聲求情。

  趙從武在一旁幫腔說道:「李老闆,黃副官是在我的辦公室打的電話,劉司令剛開始是要收五萬大洋保證金的。黃副官為你求了情,劉司令才同意降為三萬的。」

  萬般無奈的李光儒不敢再爭辯,從腰上的裹兜里掏出二張「滙豐銀行」的銀票雙手捧到黃副官面前:「黃長官,這是兩張《滙豐銀行》的銀票,一張是劉司令的三萬,另有一張一千的銀票是你和兄弟們的辛苦費,請黃長官高抬貴手,把袁掌柜放了吧。」

  黃副官一見銀票,心中暗喜:這趟差事沒費多大的勁就淨賺了一萬多銀元,於是喜笑顏開地一邊接銀票一邊說:「好說好說!既然李老闆交了保證金,袁掌柜也就沒事了,我馬上放人!」

  李光儒領著袁硯儒走出了榮州警察局的大門,此時巳是一九四七年的農曆冬月二十八日,離春節只有一個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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