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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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麗非由陸亦傾送回家,孫母嘴裡喃喃念叨著不應該喝這麼多酒,女孩子把自己灌醉不合體統,但還是幫著換衣服,沖了蜂蜜水,石麗非進入房間,就將頭埋在枕頭裡放聲大哭,壓在胸口的那塊大石頭正在分崩離析,她的世界仿佛在此刻碎成一地。

  孫母在客廳對著陸亦傾慌張的問:「老天爺,她這可是怎麼了?別人欺負她了?」

  「哭不是什麼壞事,您不用擔心。」

  一旁成為亡魂的孫舒靈輕輕的撇了一眼陸亦傾,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了擔心,但還是不以為然的說:「別以為你什麼都了解,大城市裡年輕人的苦悶和悲傷,你又怎麼會知道呢?還是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讓我跟你回老家結婚,我是死都不會回去,灰飛煙滅也不回去……」

  當然她的話沒人能聽見,等陸亦傾離開後,孫舒靈看到母親幫石麗非擦了擦臉,就呆呆的坐在客廳的沙發,看著她有些木然的神情,孫舒靈怔怔的說:「你是不是不知所措?不知道你的女兒我竟然會哭……」她很傷心,卻沒有眼淚,好在石麗非代替她哭了,她又說道:「你只會幫劉雅君擦眼淚,有關心過我嗎?」

  手機的鈴聲讓孫母從木然的神情中出來,接起了電話,馬上換成一副笑臉說:「雅君啊……」

  孫舒靈剛才還覺得母親看到她哭,想著她是在反思,誰知心裡還是劉雅君,她有些失望的站起,衝著母親吼道:「既然你離不開那個家,為什麼要來看我呢?我還想著你像石麗非說的那樣,是關心我,是因為想我了才來,不……你根本不是……」隨後生氣的跑出了家門……

  孫母拿著電話笑眯眯的對並非親生女兒的劉雅君說:「怎麼這麼晚打電話?阿寶睡著了嗎?怎麼不打視頻?」

  劉雅君先問道:「你怎麼也還沒睡?」

  孫母看了看臥室的房門,說:「嗨,城市吵的要死,哪有咱自家清淨……你沒什麼事吧?」

  「我就想問問你回來的票買了沒,沒有我給你買,千萬別圖省錢買火車票,那得坐到猴年馬月,要坐就坐高鐵,你打算什麼時候回?」

  孫母頓了頓,又回頭看了一眼臥室的房門,說道:「再有幾天吧,具體也定不下來。」

  劉雅君想了想,當即說:「我看就周日吧,阿寶最近總不聽話,我一個人帶也有些費勁,你沒事還是早點回來,我爸的飯也不能沒人做。」

  「好,就依你說的,周日回。」

  掛了電話,孫母捏著手機,又呆坐在了沙發上,馬上手機收到了鐵路發來的票務信息,雅君給她買了周日頭等座的高鐵票。

  第二天上午,石麗非醒來感覺全身疼痛,頭也如灌了鉛似得沉重,她捧著床頭的水一飲而盡,想著自己這是在哪,她好多年沒醉過,絕不是三杯白酒的酒量,但她確實醉了,看到床邊一束陽光打在孫舒靈身上,而她的身體似乎和那光融為一體,像投影儀投出來的假人,她想起了自己車禍後進入的那個輕薄的世界,還能想起從馬路上醒來,因為沒有肉身的束縛,自己身體是多麼輕盈舒服。

  在舒適感上,當個鬼或者比人更輕鬆,她不禁苦苦一笑。

  她胡思亂想著下床,托著沉沉的身體走出房間,卻沒有看到孫母,於是回去問孫舒靈:「你媽呢?」

  孫舒靈被她從小時候的回憶里叫醒,看著面色幾分浮腫的她,撇了撇客廳,起身說:「我又不是看門狗,哪裡知道她去了哪裡。」

  石麗非看著她依然抱著雙臂,問她為什麼還會感覺冷。

  孫舒靈也不知道,那種冷並不是體感上的,而是感覺自己如被封在冰里,雖然抱著雙臂,卻感覺不到自己在抱著什麼,只是下意識讓她這麼做。

  石麗非盤腿坐在床沿,問她沉睡時究竟是不是真的睡著,孫舒靈抱著膝蓋,說道:「只是在回憶,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進入到自己的回憶。」

  石麗非點點頭,也想著那會是什麼場景,此刻的她們好像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聊天,孫舒靈問她為什麼不著急上班,石麗非連手機都沒看的說:「反正我不去公司也沒什麼損失,尹娜不需要我,業務部的也不需要我。」

  「難道你打算放棄?」孫舒靈還是有些驚訝,雖然她一直等著石麗非對這個世界的信心逐漸盪失,但看著她喪下來,竟然會有些不安。

  石麗非出去倒了一杯水,說道:「我打算今天去看看我兒子,也該去看看他了,我石麗非不是輕易會放棄什麼的人。」她只是想暫時逃離,或許累了,想要見親人。

  這時孫母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大袋菜,見她醒來,就過來問她為什麼會喝那麼多酒,並囑咐她不要再喝酒了,還拿幾個社會新聞嚇她。石麗非只是笑笑,為了讓她放心,解釋了自己喝酒是因為升職了高興,連哭也是因為開心。孫母雖然將信將疑,但看到她現在的狀態還不錯,神情也舒展了幾分。


  石麗非看到孫舒靈悶悶不樂,上前小聲說:「如果真的決定不在乎這個世界的人,沒必要讓自己這麼難過。」

  孫舒靈頓了頓,有些無力的說:「不是不在意,是想不通。」

  石麗非若有所思的盯著她,沉吟了會兒後什麼也不說的走開,她要說的,或許孫舒靈早就明白,只是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敗,所以口是心非。

  但什麼是失敗?

  什麼又是成功?

  她似乎越來越找不到正確的答案。

  孫舒靈看她話沒說完的走開,似乎比罵她一頓還難受,最起碼罵她,她還能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

  吃過飯,石麗非出門去學校看兒子,孫舒靈因為不想和母親共處一室,也跟著她一起出門,在路上孫舒靈明顯能感覺到石麗非臉色不好,看她右手的拇指總摳著左手的虎口,像似有些緊張,到了學校門口,石麗非無法進入校內,只能在大門口翹首以盼的等著,隨著放學時間的逼近,她也看到了楊一帆,在楊一帆的目光朝她看過來時,她連忙轉過身,只留給他背影,她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

  孫舒靈突然問道:「你覺得他還會重新愛上你嗎?你們真的能像生前那樣嗎?」

  石麗非心裡也沒譜,也是她內心深處一直拒絕面對的問題,她總覺得只要獲得事業上的成功,就能夠擁有得到幸福的底氣,但通過最近公司發生的一些事,知道事情也會出乎意料的發展,她無法推動命運這一巨大的齒輪。

  「說實話,我沒把握。」

  孫舒靈第一次在石麗非臉上看到了類似憂慮的神情,想起她對自己的說教,和強詞奪理,或許是因為她害怕什麼。

  學校放學的鈴聲響過,一群半人高,穿著校服的孩子從學校門口如潮水似的泄出,石麗非一個個的辨認著,她的兒子長得很像她,眉峰鼻樑都和她一模一樣,但眼睛卻遺傳了楊一帆的單眼皮,她還記得當初生產時,她正在談一個大單,因為這個單子,她從小作坊似的辦公室搬到了市區寫字樓,可只有自己知道,當聽到孩子第一聲哭聲,她是多麼害怕,害怕自己成為一個失敗的母親,害怕她的孩子在這個世界感受不到幸福。

  兒子出生後,正是公司發展的重要時期,為了給孩子提供好的條件,她更加努力的工作,她不管回家多晚,都要在兒子身旁呆一會兒,哼唱著自己編的搖籃曲,大概歌詞是:「寶貝,寶貝,你是媽媽的小寶貝,世界很大,等你任性飛,寶貝,寶貝,我的小寶貝,別害怕,媽媽在……」有時候她會掉下眼淚,想起自己從出生就被拋棄到山林中,生她的人都沒愛過她,還有誰會愛她?雖然哄著兒子,她不過是在自舔傷口。

  兒子逐漸長大,她想讓他變得堅強,當他發現這個世界的虛偽,和不被善待的時候,能夠靠著堅強的意志繼續走下去。

  石麗非雖然一張面孔一張面孔的看,終究還是忽略了,兒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楊一帆面前,他似乎長得和她意識中不一樣了,五官輪廓都變得深邃,個頭也高了,只見他正興高采烈的拉著楊一帆的手往冰淇淋店拽,然後捧著個火炬似的冰淇淋,心滿意足的舔著,她好想走過去摸著他的頭,捧著他的臉好好瞧瞧,但她沒法這麼做,因為她對於他們,已經是死了的人。

  她默默地跟著楊一帆和兒子走,想多看看他們,只見楊一帆帶著兒子進入炸雞店,父子倆一邊吃著,一邊有說有笑,她還擔心,兒子還無法從失去母親的痛苦中走出來,看來是她多慮了,沒有她,兒子似乎變得更開心。

  孫舒靈像似看出了她的心事,說道:「小孩子哪知道什麼是死亡。」

  石麗非發現自己的眼眶竟然濕了,喉嚨也緊緊的,等楊一帆帶著兒子從店裡離開,她以為楊一帆會帶他去暑期訓練營報名,想不到楊一帆帶著兒子去了遊戲廳,兩個人一玩就到了天黑,回家的路上.,兒子一直蹦蹦跳跳。

  此刻在路燈下的石麗非,覺得自己是個極其失敗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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