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斗(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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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大師姐沖冰雪花的背影,哼唱《楊三姐告狀中》中的戲詞兒)「……

  姐姐呀,姐姐呀,你在棺材裡答應我幾句呀,你對妹妹訴訴你那得病之源……」

  菊葉兒妝還沒卸,和吳班主與幾個達官貴人、太太小姐從劇場裡出來。

  一個官僚模樣的人說:「筱老闆,你為咱奉天城增色不少啊!」

  菊葉兒:「可別,我可夠不上老闆。」

  那人說:「夠得上,夠得上。我贈你的賀帳上題了「關東伶親王」,你當之無

  愧!」

  一太太:「吳班主,後天讓筱雪花給我爹祝壽唱堂會,你可別忘了。」

  吳班主:「這哪能忘呢。您就放心吧。」

  眾人離去。

  吳班主抱拳鞠躬:「恕不遠送。謝了!謝了。」

  大師姐走到菊葉身邊:「呸!小丫崽子,積點兒德吧。別太恨戲了,也得給別

  人留口飯吶!知道不?呸!」

  大師姐擰兒擰兒地走了。

  菊葉兒被說得一愣神兒。

  吳班主望著走去的大師姐,對菊葉兒說:

  「你別聽她胡唚!」

  菊葉兒點點頭:「啊……」忍不住四下張望。

  吳班主:「走吧,回家?還是回旅社?」

  「我……」菊葉兒有些不好意思了。

  吳班主:「又等綢緞莊的劉少爺?」

  筱雪花不知咋說好:「他,他今晚沒來看戲,我……」

  「那好,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兒回去歇著,明兒頭晌還有戲呢。」吳班主

  要走,又停下,「筱雪花呀,我得提醒你一下,咱們可有契約在先:你還有一年出徒,出徒了呢,還得為戲班子白唱三年,五年內不得嫁人。」

  筱雪花:「嗯,我知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吳班主走了。

  菊葉兒又看看四周,正想返回劇場去卸妝,聽到有人喊:

  「雪花!」

  劉仲春來了!

  「仲春!」菊葉兒迎過去

  劉仲春快走幾步:「雪花!」

  菊葉兒:「不是不讓你管人家叫雪花嘛。你還是叫我菊葉兒。」

  劉仲春:「還是叫雪花好聽。雪花,又純潔,又美。」

  筱雪花:「我師傅也叫雪花。」

  劉仲春:「你是『小』雪花,她是『老』雪花。」

  菊葉兒:「不許說我師傅老,她最煩說她老。」又問,「哎,你今晚咋沒來看戲?」

  劉仲春:「鋪子裡今天盤點,我爹不讓我走。這不,剛忙活完我就來了。走,我請你去吃宵夜。」

  菊葉兒:「我去把妝卸了。」

  劉仲春:「別!我就愛看你這扮相,好看,象畫一樣。」

  菊葉兒:「又不是台上演戲,到飯館裡叫人看見像個啥呀!」

  劉仲春:「管旁人幹什麼,我愛看嘛。」

  菊葉兒:「那咋也得把這身行頭換了呀。」

  菊葉兒畢竟入門不久,會的戲不多,該換人換戲了。

  冰雪花連演了四出戲,都沒超過三、四天。有一天,劇場裡竟然只坐了十幾個人。吳班主著急,戲班子裡的人也都著急。小劑子又在大街上貼海報了:從今天開始,順春戲社為奉天父老獻上冰雪花成名之劇《胭脂判》。

  晚上,快開戲了,大觀茶園後台,演員們都扮好了,在候場。吳班主和一些人忙忙碌碌張羅著。

  小劑子扮著丑,悄悄從大幕縫向觀眾席上看,說:

  「咋整的?還不到三成座呢?」

  吳班主愁眉不展:「唉,這戲是越來越難唱了。」

  一個演員說:「不行咱就換碼頭吧。」

  吳班主:「這才回來幾天吶。奉天唱黑了,別地方也好不哪兒去!」他脫口而出:「怨我,怨我想得不周哇!」

  旁邊的人都沒明白,他咋就想的不周了?


  吳班主真想抽自己幾個嘴巴子,為啥讓筱雪花先唱呢?她這一唱,這兩個月下來,讓戲迷看上癮了,換誰都難填這個坑。本打算讓筱雪花一炮先響,逗起奉天百姓的興致,緊接著再冰雪花,然後小麗霞、玉明珠……唉,倒過來就好了。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冰雪花這麼快就不好使了。戲迷們真不好答對呀!

  戲班子裡的人,情緒也都不很高,甚至有些怨聲載道了。背後三一夥、倆一串地小嘀咕,甚至對冰雪花有了責怨。

  小劑子有些氣不忿兒:「哎,咱說話可得講良心,咱跟冰老闆可吃了好幾年好飯呢。」

  一個演員嘆氣:「唉,好日子過去嘍。」

  又一個演員說:「咱是不是要走背字兒?昨晚我做了個夢,我夢見……」

  沒等他說完,小劑子驚恐地打斷他:「你說啥?」

  那個演員也慌了,忙說:

  「哎,我說錯了!說錯了!走嘴了,該說『打亮子』,『打亮子』,我這嘴……」

  他狠打自己的嘴巴。

  戲班子有很多忌諱,比如這「做夢」,就不能說「做夢」,非要說,那就得說「打亮子」,耗子叫「灰七爺」,長蟲叫「柳八爺」,直乎其名就犯了「咯義(忌諱)」。

  吳班主正憋股火呢,這下找到了發泄的由頭,大罵那個演員:

  「雜種操的!這背字兒全是你整的!我扣你一個月的份子錢!」

  那個演員自知理虧,認了:「哎,哎,該扣,該扣……」

  小劑子斥噠那演員:「跪祖師爺去!」

  「哎。」那個演員乖乖走到祖師爺牌位前,恭恭敬敬地跪下了。

  這祖師爺可不是一般人,是唐朝皇上李隆基,據說,是他開了梨園行。這皇上,能坐穩天下麼?

  戲簍子走過來:「吳班主,這樣下去不行啊,得想轍了。」

  吳班主點點頭:「是呵,是呵……」

  大師姐嗑著毛嗑來到後台,見人就打招呼:「辛苦!辛苦!」她看見跪在祖師爺牌位前的演員,「咋的了?犯規矩了?」

  冰雪花身著戲裝,扮的是《胭脂判》中的周紫琴。菊葉在一旁侍候著。

  「師妹呀,又扮上了!」大師姐走到冰雪花身邊,「老遠吧,瞅著像模像樣的,挺受看,走近了看也像天仙——整個一個王母娘娘!你看看你這副老臉,還要扮成十六七歲的女嬋娟。嘖嘖嘖,戲迷們早就看膩味了!」

  冰雪花:「師姐,我要上場了,你也該懂規矩,這工夫不能說亂七八糟的!」

  大師姐:「我是為你好,師妹呀,往後化妝得把胭粉搽厚點兒,把臉上的褶子

  搽平了。看戲的,人家要看你漂亮的臉蛋兒,不是看一個大核桃!呸!對吧?」

  菊葉兒在一旁看不慣、也耐不住了,說:

  「你不能這麼說我師傅……」

  「一半拉去!」大師姐狠叨叨地瞪菊葉一眼,「我們師姐妹說話,你小崽子插什麼嘴!」

  嚇得菊葉兒躲一邊去了。

  冰雪花沒撘理大師姐,她準備上場了。

  大師姐仍不依不饒:「胭粉搽太厚了也不行,臉皮兒一動,撲撲拉拉地往下掉

  渣,還咋唱戲啊!是不?」

  冰雪花強忍怒火:「師姐,我可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啊!」

  大師姐:「是我對不起你呀!當初,我要是教你幾齣老旦的戲,你今天也就不

  用犯愁了。改了吧,改工兒,唱老旦,師姐給你說幾齣,佘太君、薑桂芝,哎,你唱秦香蓮也湊合,也能混口戲飯。呸!」

  冰雪花氣極了:「師姐,你……你嘴上積點德吧!戲班子日子不好過,大夥著

  急,我更著急。你不該火上澆油,藉機泄怨氣、耍陰損、說三七嘎噠話!」

  大師姐:「哎喲!還『粉赤(急了)』了!皮球掉進粥鍋里,說你是混蛋吧,

  你還有氣。你說,我說什麼分外的了?啊?你們大夥說說,我哪句說的不對呀?再說了,我當師姐的說師妹幾句,就是錯了,你也得擔待呀。是不?啊,成角了,叫老闆了,就不認得師姐了?戲班子的規矩咋也得講究點吧?咱可都是有師傅的人,別讓人笑話!」

  小劑子在一旁看不慣了:「大師姐,冰雪花可一直讓著你呢,你咋也得給個面子吧。你一進來就……」


  大師姐:「呸!我說小劑子,我咋不給她面子啦?戲我都不唱了,整個台子我都讓給她了,還沒給她面子?師妹,你拍良心說說,我這個師姐夠意思不?我去給人家當小老婆,讓你可勁唱,可勁紅!紅得發紫!」

  「你……」冰雪花氣得渾身直抖。

  冰雪花不知道,今天大師姐出來,就揣著一肚子火。她聽到風聲,她的那個

  孫先生在外頭又有人了,便和他幹了一架。她氣不順,就出來逛,就來到這,就把火氣全撒給了冰雪花。

  一陣開場的鑼鼓響起。

  吳班主趕過來:「開戲了!開戲了!冰老闆,今天你得『卯』上!」

  氣極的冰雪花在鑼鼓聲中「上場」。

  冰雪花念道:「一樹梨花白似雪,最怕狂風暴雨來。奴家——周紫琴,年方二八……」

  台下傳來觀眾一陣「哄」聲

  後台的人面面相覷。

  大師姐:「她就不會不說『年方二八』——死腦瓜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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