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機(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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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

  劇場大廳里突然傳來一聲大喝。

  場燈亮了。

  只見趙相德和兩個警察出現在入場門口。

  趙相德威嚴地掃視觀眾席。

  吳班主一陣小跑地趕過來:「趙所長,您……」

  趙相德推開他:「搜查!」

  趙相德和兩個警察在觀眾席間的過道來來回回地走,不可一世地用手電掃來掃去。觀眾們呆呆地著著他們。

  折騰了半天,趙相德沖倆警察一招手:「回!」

  仨人走了。

  一齣劇場,仨人大笑不止。

  吳班主知道,這趙相德找茬來了。可為什麼呢?

  戲繼續演,觀眾的興致卻冷了大半,台上的演員也少了精神。

  菊葉兒回家,和媽媽說起這事兒,姜雨萍沉思了好久。

  天雷的傷徹底養好了,卻添了心病。一個爽爽朗朗、嘎巴溜脆的漢子,竟也會常常愣神兒。連弟兄們都看出來了,大當家的跟過去不一樣了。

  是呵,天雷總會想起姜雨萍,想起和她在一起的那幾天。那柔柔的手,那暖暖的話,那香香的飯菜……她是照顧自己、護理自己嗎?那是女人,那是日子,那是家,那是男人的夢。那夢竟然是真的,是自己體會過的,那麼讓人抓心挖肝,勾魂攝魄,而且想永遠去擁有。

  真想呵,他想去見她。

  鬼使神差,他又來到北市場。天將晚,他走進了自己買下的小院。

  一見天雷,於四兒連呼:「哎呀!哎呀!叔啊……」

  張萬利和王大也象見了久別的親人,忙忙呵呵地張羅酒菜。

  晚上,四人邊喝邊嘮,自然就嘮到了姜雨萍。

  於四兒說:「我大姨眼下日子可褥作了,自打菊葉兒回來,整天就是笑。」

  嘮起菊葉兒,張萬利嗑更多:

  「大姨可出息了一個好閨女,戲班子頭牌呀。別看她年歲不大,把冰老闆都蓋了。唱一出火一出,戲迷都稀罕她,戲園子天天滿園呀。這丫頭,是那玩意兒,趕明個,肯定是個大角兒。」

  天雷說:「明天,我也去看看她的戲。」

  張萬利說:「我陪你去!」

  那天,天剛亮,皇姑屯三洞橋那邊傳來一聲爆炸。

  史稱「皇始屯事件」,日本人把張作霖坐的火車給炸了。

  可當時,誰也弄不清是咋回事兒。

  方金石也不知道,他只聽說皇姑屯那邊出事了。世上哪天不出事兒呢?他沒在意。可是,上邊來了命令:全天待命,不得擅離職守。

  傍黑,趙相德來了,很莊重地說:

  「你,帶兩個人,跟我走。」

  方金石:「所長,上邊讓我們待命……」

  趙相德以不可抗拒的口吻說:「我就是命!」

  方金石不解:「所長,你們所里……」

  趙相德:「我掰不開攝子啦!人都被局裡調走了,上皇姑屯那邊去了,還他媽讓我巡街,防止生亂……」

  方金石只好領兩個警察跟著趙相德來到街上。

  趙相德好像要跟方金石套近乎,小聲說:

  「我問我姐夫了,聽說是大帥坐的火車被炸翻了。」

  方金石一驚:「這事兒可大了!」

  趙相德:「啊唄。要不我能上大街?」

  他們路過大觀茶園,趙相德說:

  「進去看看。」

  方金石:「戲園子有什麼看頭?」

  趙相德:「這裡人多,亂,壞人最容易混水摸魚。。」

  方金石:「你們去吧,我在這抽口煙。」

  今天的戲,仍然是《鳳還巢》。

  姜雨萍對女兒放心不下,在家也里也忙叨,便來到劇場,在後排找了個閒座坐下。她不知道,天雷今天也來了。

  天雷和張萬利坐在一起,眼睛盯在台上,正看得津津有味。

  筱雪花在唱:


  「咱二人婚姻事早就配好,

  為什麼背我父私自而逃?

  莫非說你嫌我醜陋容貌,

  再不然另娶妻你意想攀高。

  這件事變突然出人意料,

  怎不叫奴傷心淚往下拋……」

  天熱,大觀茶園裡一片扇子搖功。

  「停——」

  趙相德的吼聲,再次吼亮了場燈,又引來了膽戰心驚的吳班主。

  吳班主:「趙所長,貴幹……」

  「吳班主,又打擾了。」趙相德賠著笑腹:「上命難違呀。強化治安,全市戒嚴,一切公共場合,均須嚴加防範、認真巡查。」

  吳班主:「趙所長開恩,小戲班多有得罪,還望……」

  趙相德:「哪裡,不是你得罪,是我們沒辦法。近幾日,可是非常時期呀,難免還得打擾。」他臉色一變,扭頭對跟著的警察,「別傻站著了,認真巡查吧。」

  趙相德和警察沿過道慢慢走著,晃著腦袋看。

  天雷用扇子遮住臉。張萬利看出天雷有些緊張,突然喊道:

  「沒這麼整的!還讓人看戲不了?」

  這一嗓子,點燃了觀眾心裡憋著的怨氣,紛紛站起來,喊起來:

  「憑什麼不讓人看戲呀?」

  「警察胡來呀!」

  「這是仗勢欺人吶!」

  「純粹是瞎攪和!」

  「……」

  有人憤然離席,向外走去。趁亂,天雷也走出劇場。張萬利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劇場裡炸了營,警察一時無措。趙相德掏出槍來,向天棚開了兩槍。

  槍聲震住了觀眾。

  趙相德大叫:「幹什麼?沒王法了嗎?我們在執行公務,不要命的就來!看誰敢胡來!」

  在劇場門口抽菸的方金石見有人從劇場裡出來,感到奇怪,便扔了菸頭。他見一個人快步走下台階,身影似曾相識。正思索間,又聽到劇場裡傳出兩聲槍響。他要進劇場,突然想起那身影很象是天雷!他轉回身,那人卻不見了。他沿著街口張望,不知該往那個方向去尋找。

  張萬利走出了劇場,見方金石在左顧右盼,便依在牆根觀察。

  劇場裡,趙相德看見了姜雨萍。

  趙相德笑了:「洪太太,也來看閨女的戲呀?」

  姜雨萍沒理他,扭過臉去。

  趙相德繼續說:「筱雪花,筱老闆,唱得多好!可惜,趕到點子上了,奉天城這些日子不消停呀。」

  吳班主走到趙相德身邊,悄悄往他衣兜里塞了兩卷大洋。

  吳班主:「趙所長,請多關照,日後必有重謝!」

  趙相德:「好吧,今天就這樣了。」

  「謝謝!謝謝!」吳班主點頭哈腰地把趙相德和兩個警察送出劇場。

  趙相德停下腳步,臉色陰冷,壓著嗓子對吳班主說:

  「你去告訴洪太太,要想讓她姑娘唱戲,在北市場唱紅,那就乖乖地來找我。」

  吳班主不明就裡,呆呆地看著趙相德走了。

  張萬利回到小院,見天雷正跟於四兒和王大喝酒。

  天雷問他:「你咋也回來了?沒看完戲?」

  張萬利說:「大俠呀,我怕你出事兒,就跟你出來了,我發現那個姓方的巡官就在劇場門口,他八成認出你了,在劇場的街口踅摸老半天。」

  天雷慢慢呡了一口酒:「這傢伙咋還不死心呢?」

  散戲了,姜雨萍等女兒卸妝。吳班主苦著臉把姜雨萍叫到無人處,把趙相德的話跟她說了。

  姜玉萍咬牙切齒:「這是往死路上逼我呀……」

  戲散得太晚,菊葉兒本想跟大夥一塊兒回誠信旅店,可姜雨萍一定要領她回家,說是有要緊話要跟她說。

  一到家,菊葉便問:「娘,啥要緊話呀?」

  姜雨萍神色凝重:「閨女,咱不唱戲了行不?」

  「咋的了?」菊葉兒感到突然和不解,「咋又提起這個茬口?」


  姜雨萍語氣憂鬱:「娘才知道,這戲不好唱。」

  菊葉兒:「娘,我不是唱得好好的嗎?」

  姜雨萍有些著急:「閨女呀,你就說你能不能離開戲班子吧?」

  菊葉兒也有些急:「娘,這可不是我想咋的就咋的事兒。當年,我一進戲班子就立了生死文書,學徒三年,還要跟戲班子白唱三年,我簽字畫押了的。你忘了,你還收了人家五十塊大洋呢!」

  姜雨萍記起來了:「當時,你也沒說呀,那吳班主和冰老闆也沒說呀!」

  「是我不讓她們說的。」菊葉兒跟娘笑,「娘,我怕你不讓我去唱戲。那工夫,我是太想唱戲了。」

  姜雨萍仍是滿臉冷峻,而且毅然決然:「我把你贖出來!」

  菊葉兒又笑:「娘,你有多少錢吶?」

  姜雨萍:「娘有六七百大洋呢!」

  菊葉兒不笑了:「娘啊,你把你閨女看得太低了。你不知道,在哈爾濱,有個戲班子挖我,要給吳班主五千塊大洋,吳班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一口回絕了。」

  姜雨萍被驚住了。

  菊葉又說:「娘,幹啥非讓我離開戲班子呀?我喜歡唱戲,一上台,這心裡可得勁兒了。你也看見了,我唱得多好呀,多有台緣呀,一看台下戲迷的瘋樣,別提多美了。再熬三四年,那賣身契廢了,我也成了真正的老闆,到那喒,娘,我會讓你享福,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菊葉兒被自己說得興奮起來,臉都紅了。

  姜雨萍明白,自己勸不了女兒了。

  菊葉兒:「娘,我要在北市場唱紅了,關外就有號了!真的!我保準會紅!那就啥也不愁了!」

  菊葉兒含著笑容睡了。

  姜雨萍看著女兒俊俏的臉,心中波濤洶湧,想著,想著……越想牙根越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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