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機
吳班主對姜雨萍說：「你閨女如今已經唱紅了，在咱梨園行，也算小有名氣了。當媽的，不就盼孩子出人頭地嘛。三五年後，我保她成個名角兒！走，洪太太，我請你下館子，四合盛，晚上看你閨女的戲，《喜榮歸》。」
當天晚上，大觀茶園裡早早就來了好多人。
吳班主給姜雨萍找了個坐位，便忙去了。
沈德魁找到吳班主：「聽說，筱雪花是咱北市場出來的名伶？」
吳班主：「是啊，就是當年在劇場裡賣菸捲的那個小姑娘。」
「哦，」沈德魁似乎有印象，「我想換個雅座。」
吳班主：「哎喲，沈掌柜的，實在對不住，雅座今兒個沒了。兵工廠的嚴會辦全包了。」
沈德魁：「喲！那可是楊宇霆——楊總參議的大紅人呵！
吳班主：「是啦。人家定了雅座，我能不給留著嗎？委屈你老了，下回。」
嚴麟平與幾個達官貴人及太太小姐們走進劇場，後面還跟著幾個衛兵。
吳班主忙不迭地迎上去：「嚴會辦，您老賞光，真是我們順春戲社的榮幸！
嚴麟平：「呵，出去兩年，也算榮歸故里，也是奉天城的喜興事，我豈能不捧場。好好唱，我嚴某有賞。」
吳班主：「您老擎好吧！知道您來，都卯上了！」
嚴麟平一行人落座。
吳班主忙跑向後台，喊：
「開戲！開戲！」
開戲了。
菊葉兒扮「崔秀英」上到台中央，唱：
「忽聽得老蒼頭連聲喊嚷，
崔秀英輕移蓮步走出上房。
思想起我母親見識短，
她嫌貧愛富理不當。
我暗贈趙郎紋銀三百兩，
打發他去科考離了家鄉。
但願他此一去名登金榜，
但願他得中回來耀祖增光……」
觀眾叫好聲不斷。
張萬利挨著姜雨萍，對她說：
「真好！我戲也看不老少了，沒聽過唱得這麼好的！」
姜雨萍也沒想到女兒會扮得這麼俊，唱得這麼好，人們會這麼喜歡她。她忍不住地笑，笑得那個美。
劉仲春盯著菊葉兒，如醉如痴，手在膝蓋上輕敲著板眼，還忍不住隨她的唱晃動腦袋。
姚喜貴坐在最後一排，伸長脖子，直勾勾地看，傻了一樣。
台上的側幕條邊，冰雪花和大師姐也在看菊葉的表演。
大師姐：「這丫頭，真不賴怠。」
冰雪花：「那當然了，筱雪花，我徒弟嘛！」
大師姐一筋鼻子：「德行！呸！」
菊葉仍在台上唱著，引來不斷的叫好聲。
吳班主一直守在嚴麟平身邊。嚴麟平邊拍巴掌邊對吳班主說：「這筱雪花唱得果然不錯，扮相也好，我賞大洋二百，一百給她，剩下的給別人。」
吳班主：「謝了！謝了！」
戲演完了，已是半夜。
姜雨萍想等菊葉兒一塊回家，就在大觀茶園門口等她。觀眾們從劇場裡出來，興奮地議論，聽到人們夸自己的的女兒，姜雨萍心裡也甜滋滋的。
等了好久，才見一群人擁著嚴麟平出來了，跟著的還有吳班主、還有菊葉兒。只聽嚴麟平說：
「吳班主，別客氣了，已經定好了，走吧，宴賓樓。」
吳班主受寵若驚：「嚴會辦，您太高看我們了！」
嚴麒平：「你們唱得確實不錯嘛。」
周圍一片附和聲。
嚴麒平又對菊葉說：「筱老闆，賞個臉吧。」
菊葉兒連連擺手：「不，我可不是老闆。」轉頭對吳班主說，「請我師傅陪嚴大人吧。」
嚴麟平擺擺手：「冰老闆嘛，改日的吧。我今天可是特意為你筱老闆安排的喲。」
吳班主馬上接過話茬：「恭敬不如從命，筱雪花，快謝謝嚴會辦。」
菊葉兒忙說：「謝謝，謝謝嚴會辦。」
姜雨萍不便上前，一直在一邊看著，見一群人走去，就跟在後面，見那些人進了宴賓樓。
冰雪花從大觀茶園出來，準備回誠信旅館，大師姐跟上來。
大師姐問：「冷不？」
冰雪花一愣神兒：「冷？啥冷？」
大師姐神叨叨地一笑：「沒人理（lei）了吧？」
冰雪花明白了她的意思，反唇相譏：「那我也不會去給人家當小老婆！」
大師姐被噎住了。
冰雪花徑直走去。
大師姐在她背後喊：「你倒想當，誰要你！呸！」
冰雪花沒回應，可心裡真感到有些冷。大師姐一句話，她為什麼發那麼大的火，她心裡明鏡的：往日的風光不會有了。
一直到下半夜，嚴麟平那伙人才從宴賓樓里出來。吳班主和菊葉兒恭恭敬敬地送他們。
嚴麟平對菊葉兒說：「哪天，我還要請你去我那唱堂會呢。」
吳班主：「好，好好，到時候你言聲。」
嚴麟平身後的一個人說：「吳班主，你好什麼呀？筱雪花，你樂意不樂意呀？」
「我……」菊葉兒看吳班主。
吳班主一個勁兒地點頭。
菊葉兒：「我樂意……」
嚴麟平哈哈地大笑起來，一伙人也陪他笑。
等那伙人不見了，姜雨萍從暗影里走出來，叫女兒：
「菊葉兒……」
菊葉真沒想到，娘會一直等在這裡，她抱住娘哭：
「娘，你咋不在家等我呀？娘……」
姜雨萍撫摸著女兒：「娘不在那兒住了，又搬回觀音姐那個小後屋了，怕你找不著家，娘就等你……」
菊葉泣不成聲：「娘啊……」
吳班主說：「快跟你娘回家吧，多陪陪你娘，明天不耽誤戲就行。」
小屋裡的炕上，我太姥和我娘臉對臉，淚對淚，說著，嘮著，天都亮了……
《喜榮歸》這齣戲，至今評劇團還在演。我看過，還附庸風雅地寫了一首類似觀後感的順口溜：
「鼓弦笛笙嗓音美，
掌聲笑聲似滾雷。
一曲戲文天花墜，
暫忘世間苦與悲。
台上痴迷台下醉，
鉛華洗盡又是誰？
天地舞台有你我，
何人唱得喜榮歸？」
二十九殺機
趙相德知道筱雪花是姜雨萍的女兒，暗自笑了。
這天傍晚，開戲前，趙相德來到大觀茶園的後台。吳班主認識他，趕忙迎上去：「來啦？趙所長」。
趙相德揮揮手：「吳班主，你忙你的，我就是隨便看看。」他看見菊葉兒在一旁化妝，便笑嘻嘻地湊過去：「辛苦呵，筱老闆。」
菊葉忙起身：「長官……」
「可別叫我長官，我和你娘也算老熟人了。」趙相德打量菊葉，「難怪呀，洪太太的閨女，果然不一般。」
吳班主給冰雪花遞眼色，冰雪花會意，走過去：「趙所長，要開戲了，給您留好了座位。」
「我可沒工夫看戲。」趙相德走開，又回頭：「筱老闆，回家，替我給你娘問個好！」
回家的時候，菊葉兒真把這事兒跟娘說了。姜雨萍很擔心，「這小子准沒安好心眼子！閨女呀，你可得小心點兒他。」
換戲碼了，菊葉兒又演《鳳還巢》。
這本是冰雪的戲，她口傳心授地傳給了筱雪花。今天，筱雪花扮上了，一個別開生面的程雪娥，一上台就贏來了滿堂彩。
冰雪花很上心，徒弟第一次演這齣戲，可別出啥紕漏。她站在上場門上邊，擔心地著著。慢慢的，她放心了，很滿意地邊看邊點頭。
大師姐不知啥時候來的，站在她身後，說：
「還有心思笑呢？」
冰雪花回頭斜她一眼：「咋的，我徒弟演得好，我高興！」
大師姐：「是比你強——強百套！」
冰雪花：「青出於藍勝於藍，是我調教的好！」
大師姐冷笑：「被刨了，心裡啥滋味兒？」
觀眾席里又傳來一陣喊好聲。
冰雪花沒理大師姐，眼睛看著台上，這丫頭，天生就是幹這個的！那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一笑一顰，一聲一調，都那麼讓人稀罕。可是……冰雪花心裡真有些不是滋味兒。
這時，正在演《洞房》那場，程雪娥（筱雪花）唱：
「洞房中惜燭雙燒奴心欲碎，
小膽兒突突亂跳啼笑皆非。
秋波兒直勾勾地含著眼淚，
羞答答欲言又止粉頸低垂……」
當天晚上，大觀茶園裡早早就來了好多人。
吳班主給姜雨萍找了個坐位，便忙去了。
沈德魁找到吳班主：「聽說，筱雪花是咱北市場出來的名伶？」
吳班主：「是啊，就是當年在劇場裡賣菸捲的那個小姑娘。」
「哦，」沈德魁似乎有印象，「我想換個雅座。」
吳班主：「哎喲，沈掌柜的，實在對不住，雅座今兒個沒了。兵工廠的嚴會辦全包了。」
沈德魁：「喲！那可是楊宇霆——楊總參議的大紅人呵！
吳班主：「是啦。人家定了雅座，我能不給留著嗎？委屈你老了，下回。」
嚴麟平與幾個達官貴人及太太小姐們走進劇場，後面還跟著幾個衛兵。
吳班主忙不迭地迎上去：「嚴會辦，您老賞光，真是我們順春戲社的榮幸！
嚴麟平：「呵，出去兩年，也算榮歸故里，也是奉天城的喜興事，我豈能不捧場。好好唱，我嚴某有賞。」
吳班主：「您老擎好吧！知道您來，都卯上了！」
嚴麟平一行人落座。
吳班主忙跑向後台，喊：
「開戲！開戲！」
開戲了。
菊葉兒扮「崔秀英」上到台中央，唱：
「忽聽得老蒼頭連聲喊嚷，
崔秀英輕移蓮步走出上房。
思想起我母親見識短，
她嫌貧愛富理不當。
我暗贈趙郎紋銀三百兩，
打發他去科考離了家鄉。
但願他此一去名登金榜，
但願他得中回來耀祖增光……」
觀眾叫好聲不斷。
張萬利挨著姜雨萍，對她說：
「真好！我戲也看不老少了，沒聽過唱得這麼好的！」
姜雨萍也沒想到女兒會扮得這麼俊，唱得這麼好，人們會這麼喜歡她。她忍不住地笑，笑得那個美。
劉仲春盯著菊葉兒，如醉如痴，手在膝蓋上輕敲著板眼，還忍不住隨她的唱晃動腦袋。
姚喜貴坐在最後一排，伸長脖子，直勾勾地看，傻了一樣。
台上的側幕條邊，冰雪花和大師姐也在看菊葉的表演。
大師姐：「這丫頭，真不賴怠。」
冰雪花：「那當然了，筱雪花，我徒弟嘛！」
大師姐一筋鼻子：「德行！呸！」
菊葉仍在台上唱著，引來不斷的叫好聲。
吳班主一直守在嚴麟平身邊。嚴麟平邊拍巴掌邊對吳班主說：「這筱雪花唱得果然不錯，扮相也好，我賞大洋二百，一百給她，剩下的給別人。」
吳班主：「謝了！謝了！」
戲演完了，已是半夜。
姜雨萍想等菊葉兒一塊回家，就在大觀茶園門口等她。觀眾們從劇場裡出來，興奮地議論，聽到人們夸自己的的女兒，姜雨萍心裡也甜滋滋的。
等了好久，才見一群人擁著嚴麟平出來了，跟著的還有吳班主、還有菊葉兒。只聽嚴麟平說：
「吳班主，別客氣了，已經定好了，走吧，宴賓樓。」
吳班主受寵若驚：「嚴會辦，您太高看我們了！」
嚴麒平：「你們唱得確實不錯嘛。」
周圍一片附和聲。
嚴麒平又對菊葉說：「筱老闆，賞個臉吧。」
菊葉兒連連擺手：「不，我可不是老闆。」轉頭對吳班主說，「請我師傅陪嚴大人吧。」
嚴麟平擺擺手：「冰老闆嘛，改日的吧。我今天可是特意為你筱老闆安排的喲。」
吳班主馬上接過話茬：「恭敬不如從命，筱雪花，快謝謝嚴會辦。」
菊葉兒忙說：「謝謝，謝謝嚴會辦。」
姜雨萍不便上前，一直在一邊看著，見一群人走去，就跟在後面，見那些人進了宴賓樓。
冰雪花從大觀茶園出來，準備回誠信旅館，大師姐跟上來。
大師姐問：「冷不？」
冰雪花一愣神兒：「冷？啥冷？」
大師姐神叨叨地一笑：「沒人理（lei）了吧？」
冰雪花明白了她的意思，反唇相譏：「那我也不會去給人家當小老婆！」
大師姐被噎住了。
冰雪花徑直走去。
大師姐在她背後喊：「你倒想當，誰要你！呸！」
冰雪花沒回應，可心裡真感到有些冷。大師姐一句話，她為什麼發那麼大的火，她心裡明鏡的：往日的風光不會有了。
一直到下半夜，嚴麟平那伙人才從宴賓樓里出來。吳班主和菊葉兒恭恭敬敬地送他們。
嚴麟平對菊葉兒說：「哪天，我還要請你去我那唱堂會呢。」
吳班主：「好，好好，到時候你言聲。」
嚴麟平身後的一個人說：「吳班主，你好什麼呀？筱雪花，你樂意不樂意呀？」
「我……」菊葉兒看吳班主。
吳班主一個勁兒地點頭。
菊葉兒：「我樂意……」
嚴麟平哈哈地大笑起來，一伙人也陪他笑。
等那伙人不見了，姜雨萍從暗影里走出來，叫女兒：
「菊葉兒……」
菊葉真沒想到，娘會一直等在這裡，她抱住娘哭：
「娘，你咋不在家等我呀？娘……」
姜雨萍撫摸著女兒：「娘不在那兒住了，又搬回觀音姐那個小後屋了，怕你找不著家，娘就等你……」
菊葉泣不成聲：「娘啊……」
吳班主說：「快跟你娘回家吧，多陪陪你娘，明天不耽誤戲就行。」
小屋裡的炕上，我太姥和我娘臉對臉，淚對淚，說著，嘮著，天都亮了……
《喜榮歸》這齣戲，至今評劇團還在演。我看過，還附庸風雅地寫了一首類似觀後感的順口溜：
「鼓弦笛笙嗓音美，
掌聲笑聲似滾雷。
一曲戲文天花墜，
暫忘世間苦與悲。
台上痴迷台下醉，
鉛華洗盡又是誰？
天地舞台有你我，
何人唱得喜榮歸？」
二十九殺機
趙相德知道筱雪花是姜雨萍的女兒，暗自笑了。
這天傍晚，開戲前，趙相德來到大觀茶園的後台。吳班主認識他，趕忙迎上去：「來啦？趙所長」。
趙相德揮揮手：「吳班主，你忙你的，我就是隨便看看。」他看見菊葉兒在一旁化妝，便笑嘻嘻地湊過去：「辛苦呵，筱老闆。」
菊葉忙起身：「長官……」
「可別叫我長官，我和你娘也算老熟人了。」趙相德打量菊葉，「難怪呀，洪太太的閨女，果然不一般。」
吳班主給冰雪花遞眼色，冰雪花會意，走過去：「趙所長，要開戲了，給您留好了座位。」
「我可沒工夫看戲。」趙相德走開，又回頭：「筱老闆，回家，替我給你娘問個好！」
回家的時候，菊葉兒真把這事兒跟娘說了。姜雨萍很擔心，「這小子准沒安好心眼子！閨女呀，你可得小心點兒他。」
換戲碼了，菊葉兒又演《鳳還巢》。
這本是冰雪的戲，她口傳心授地傳給了筱雪花。今天，筱雪花扮上了，一個別開生面的程雪娥，一上台就贏來了滿堂彩。
冰雪花很上心，徒弟第一次演這齣戲，可別出啥紕漏。她站在上場門上邊，擔心地著著。慢慢的，她放心了，很滿意地邊看邊點頭。
大師姐不知啥時候來的，站在她身後，說：
「還有心思笑呢？」
冰雪花回頭斜她一眼：「咋的，我徒弟演得好，我高興！」
大師姐：「是比你強——強百套！」
冰雪花：「青出於藍勝於藍，是我調教的好！」
大師姐冷笑：「被刨了，心裡啥滋味兒？」
觀眾席里又傳來一陣喊好聲。
冰雪花沒理大師姐，眼睛看著台上，這丫頭，天生就是幹這個的！那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一笑一顰，一聲一調，都那麼讓人稀罕。可是……冰雪花心裡真有些不是滋味兒。
這時，正在演《洞房》那場，程雪娥（筱雪花）唱：
「洞房中惜燭雙燒奴心欲碎，
小膽兒突突亂跳啼笑皆非。
秋波兒直勾勾地含著眼淚，
羞答答欲言又止粉頸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