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嚴嵩巧計扳仇鸞，仇將驚潰命歸天
丁如夔被處決，嚴嵩僥倖逃過一劫，而這場風波的最大受益者卻是仇鸞。他搖身一變，躋升為太子太保，以都督職務節制九邊諸將，負責與安達開通馬市，真可謂是一步登天。仇鸞，本是甘肅鎮原人，承襲了祖父仇鉞的爵位，世稱咸寧侯。他既無膽識，又無謀略，雖然身為總督，負責北部邊陲的一切軍務，但卻從未打過一場像樣的仗。曾因貪污軍餉身陷囹圄，卻沒想到因禍得福，成了嚴嵩和夏言鬥爭的受益者。他用重金從嚴氏父子手中買得高官厚祿，一時間風頭無兩。
剛一上任，仇鸞就以北征為名，大肆搜刮民財。他命令戶部遣使四出，將南京及各省的積貯一掃而空，並催征歷年老百姓拖欠的賦稅，作為兵餉。他的所作所為，弄得全國上下人心惶惶，民不聊生，而他卻中飽私囊，大發橫財。對於邊陲防務，仇鸞更是置若罔聞。一有戰亂，他就派心腹帶上金銀珠寶前去厚結俺答，請求不要開戰，通市時多多讓利。這些欲蓋彌彰的行徑，雖然瞞過了嘉靖的耳目，但卻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世宗的寵幸、百官的歸附，讓仇鸞越發飄飄然。他自負才華橫溢，表面上對嘉靖畢恭畢敬、忠誠無比，暗地裡卻不斷擴大自己的勢力和影響。這一切，都引起了嚴嵩的深深不安。嚴嵩開始懷疑仇鸞的忠誠度。在他看來，仇鸞不過是一個跳樑小丑，想要藉助自己的勢力謀求更高的地位。而仇鸞對嚴嵩的態度也極為不滿，他認為嚴嵩不過是一個過氣的權臣，根本不配在自己面前指手畫腳。兩人之間的矛盾日益激化，最終反目成仇。
「老爺，您怎麼了？又做噩夢了嗎？」妻子歐陽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嚴嵩猛地睜開眼，只見枕席已被汗水濕透，他大口喘著粗氣，雙眼中滿是驚恐未定。「翠玉，快給老爺倒杯茶來！」歐陽氏急忙吩咐道。這些日子，嚴嵩總是吃不下、睡不好，整日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歐陽氏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她知道，肯定有什麼大事讓嚴嵩如此煩心，但她也明白，嚴嵩不主動說，她問也是白問。歐陽氏除了相夫教子之外，最大的愛好就是欣賞那些乾兒子們孝敬她的珠翠寶玉。這些美麗的飾物，總能讓她心情稍微好一些。然而，每當她想起年輕時的困頓，心中就不禁泛起一絲不安。這一夜，嚴嵩的惡夢如影隨形，讓他根本無法安睡。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思緒萬千。「庚戌之變」雖然讓他毫髮無損，但皇上對他的不滿已經顯而易見。而他一手栽培的仇鸞，如今也翅膀硬了，不再把他放在眼裡。皇上也已經不再召他入西苑，多年宦海沉浮，都讓嚴嵩感到警覺。
第二天，嚴嵩坐了一天冷板凳就早早回來了，叫人找來嚴世蕃這個自己最信任的寶貝兒子和大軍師，世藩也感到事情不妙，他剛從南京和揚州回來，就聽說父親急匆匆地要找他商量事情。世藩的這次江南之行可謂是收穫頗豐。他不僅以低價買了數千頃良田和十幾處美宅，還順便會會了江南的各式美女。然而，當他回到家中看到父親那憔悴的面容和滿眼的焦慮時，所有的喜悅都煙消雲散了。他知道，這次家族恐怕真的遇到大麻煩了。
嚴嵩沉著臉，將當前的局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兒子嚴世藩。嚴世藩聽後，眉頭也緊皺起來，父親的確是老了，不然何至於短短半個月，事情就敗壞到這種地步！看到嚴嵩老淚縱橫，嚴世藩的眼眶也微微濕潤，他急切地說道：「父親，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啊！」嚴嵩無力地擺了擺手，嘆息道：「我連皇上的面都見不著了，還能有什麼辦法。」「大風大浪我們都闖過來了，總不能在這小河溝里翻了船，敗在仇鸞那個小子手裡。」嚴世藩目光堅定，他望著父親滿頭的白髮，心中一陣酸楚，但更多的是堅定和決心，「只要皇上還沒有把刀架在我們的脖子上，我們就還有希望。」嚴嵩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你有何計策？」嚴世藩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有一計，或許可解此困，只是需要父親屈尊……」「快說，只要能解此困，讓我做什麼都願意！」嚴嵩急切地打斷了他。「能解此危難者，唯有丹頂鶴。」嚴世藩口中的「丹頂鶴」正是陸炳。
陸炳在排擠夏言的鬥爭中可是立了大功的，嚴世藩此時又想到了他。陸炳身材瘦削，雙腿細長，走起路來步子急促，脖子一伸一縮，極像鶴。而且他面色紅潤如丹霞，因此嚴世藩私下裡便給他起了個「丹頂鶴」的綽號。嚴世藩如此一說，嚴嵩的老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好！自古華山一條路，畢竟還有路一條。嚴年！」嚴年在門外應聲答道：「老爺，有何吩咐？」「快去備厚禮！上等的夜明珠五顆、白銀千兩，我要親自去送。」嚴嵩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急切和期待。嚴年心中雖然疑惑，不知道誰家能擔得起嚴家如此大禮，但也不敢多問，連忙應聲去準備了。這些年來，都是別人往嚴家送禮，還從未見過嚴家如此大手筆地往外送過禮呢。屋內的嚴世藩見嚴年半天沒有動靜，早已猜出了他的心思，不耐煩地催促道：「還磨蹭什麼！快去備禮！不僅要這些，還要再添上玉帶、玉塊、象牙、瑪瑙、珊瑚之類的奇珍異寶，多多益善！」嚴嵩換上便服，命嚴年派家丁帶上禮物，乘著輦車直奔陸家而去。
不一會兒，嚴嵩的馬車便緩緩停在了陸府的門前。他步履蹣跚地走下馬車，神情凝重地踏入了陸府的大門。對於嚴嵩的到訪，陸炳並未感到意外，這些日子以來，皇上對嚴嵩的態度他早已看在眼裡，心知肚明。只是，他沒想到嚴嵩會如此迅速地採取行動。陸炳與嚴氏父子私交甚篤，但平日裡卻極少往來，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嫌疑。然而，在這關鍵時刻，雙方的利益卻緊密相連，使得他們不得不走到一起。寒暄過後，嚴嵩端坐在那裡，滿臉悲戚，一聲不吭。陸炳看出嚴嵩是在等他先開口，於是故意東拉西扯，試圖緩解緊張的氣氛。然而，嚴嵩卻無心閒聊，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口問道：「這些日子，皇上可好？」陸炳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嚴嵩的用意。他淡淡地回答道：「皇上當然很好。老首輔，您這話問得我可就糊塗了。」嚴嵩無奈地嘆了口氣，低下頭道：「實不相瞞，我已有好多天沒能見到皇上了。皇上不傳旨召我入值，我每日三省吾身，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我自覺無一事一物對不起社稷、對不起皇上。但如今卻性命危矣。」陸炳眉頭一皺，問道：「老首輔，您的意思是……」嚴嵩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陸炳道：「我身為首輔，卻沒有盡到首輔的本分。所選的邊將仇鸞不稱其職，花言巧語蒙蔽了聖上，皇上不待見我了，而無才無德的仇鸞卻做了總督，勢如日中天。朝中只有您的勢力能和他相比，我看他大有後居上之勢，老夫深感不安。」聽到這裡，陸炳的神情變得專注起來。他明白嚴嵩的用意，也知道自己該如何行動。他深吸一口氣道：「老首輔放心，此事交給我吧。」嚴嵩聞言大喜過望，他緊緊握住陸炳的手道：「望你念在往日你我二人的情分及您和犬子世藩的交情上助老朽一臂之力除去這個不仁不義的小人。」陸炳微微一笑道：「我與老首輔和世藩的交情還用得著如此多禮嗎？晚輩自當竭盡全力。」說著他附耳過去在嚴嵩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嚴嵩聽後頓時眉開眼笑道：「難怪世藩說你有經國濟世之才，果然韜略過人，膽識非凡，老夫佩服佩服。」其實比嚴嵩更想除掉仇鸞的就是陸炳。
仇鸞的異軍突起，可真是讓陸炳頭疼不已。這皇上對仇鸞的寵愛日益加深，把他當成了邊陲的重將，幾乎是有求必應，言聽計從。陸炳和仇鸞兩人年齡相仿，官階也差不多，現在同為武官，將來勢必會有一場激烈的爭鬥。陸炳可不會容忍這樣的潛在對手存在。表面上，陸炳對仇鸞畢恭畢敬，但實際上，陸炳早就用自己遍布各個角落的特務系統將仇鸞在邊陲的一舉一動盯的死死的。陸炳掌握了仇鸞通敵賣國、謊報軍功的確鑿證據，只要他把這些證據交給皇上，仇鸞就必死無疑。但陸炳深知時機的重要性，他並不急於向皇上彈劾仇鸞，而是選擇耐心等待，伺機而動。
要說嘉靖帝長期修仙求道，雖未曾真正放手權力，卻也與百官隔了一層紗，讓人以為他無法完全掌握細節。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嘉靖帝修仙歸修仙，卻並未與塵世脫節。內廷、外廷、軍隊、清流，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都逃不過他的耳目。嚴嵩家添了個兒子，嚴世蕃又納了個小妾，甚至誰貪污了多少銀子，他都一清二楚。有人或許會問，嘉靖帝莫非真的仙術有成，天眼一開便能盡知天下之事？其實不然。嘉靖帝之所以如此神通廣大，全靠他的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陸炳相當於大明情報機關的總頭目，負責確保皇帝的情報安全。那麼，陸炳是如何編織他的情報和關係網的呢？這一招，別人非但學不來，連想都不敢想——那就是死老婆。也不知是命犯桃花還是前世報應，陸炳從十八歲開始娶老婆，娶一個死一個，前前後後總共娶了五個，卻死了四個。死老婆對陸炳來說或許不算什麼，反正他有錢，續弦就是了。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陸炳的老婆們身份都不簡單。原配吳氏，她的堂哥是吏部尚書吳鵬，掌管著全國官員的檔案與業績考核。第二任黃氏，是太監黃錦的侄女。這位黃錦是興王府的舊人，後來升任司禮監太監，掌控著東廠。第三任張氏，家世顯赫，老爹是安定伯張容，不僅是京軍將領，她哥哥更是正德年間的「八虎」之一張永，威震四方。第四任趙氏，出身書香門第，翰林院編修趙祖鵬的千金。趙祖鵬與工部尚書趙文華是同鄉同族，而趙文華可是嚴嵩的乾兒子兼頭號親信，這關係網可真不小。哎，可惜陸炳又死了老婆。最後一任李氏，雖然出身低微，沒得到正妻的名分，但她卻是個實打實的女強人。陸炳去世後，陸家的大小事務都落在了她的肩上。老婆死得早不要緊，關鍵是兒女還在，姻親關係也還在。看看陸炳這份老婆名單，中外廷、內廷、軍隊、清流，各種成分都齊全了。這些人都跟陸炳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消息傳遞得比錦衣衛還快。除了靠老婆，陸炳還有一個本事，那就是給弟妹、女兒張羅婚事。他弟弟陸煒，官至太常寺少卿，娶的是廣寧伯劉泰的侄女。這廣寧伯家族，初代就在遼東重創倭寇，頗有作為。陸炳的妹妹呢，又嫁給了第八代廣寧伯劉允中，牢牢抓住了這家勛戚。至於陸炳的女兒們，那嫁得也都是非富即貴。長女嫁給成國公朱希忠嫡長子朱時泰為妻，這成國公家族可是響噹噹的實力派。次女嫁給嚴世蕃次子嚴紹庭，嚴世蕃下班後幹了點什麼，很難瞞得過陸炳的眼睛。三女嫁給次輔徐階第三子徐瑛，四女嫁給南京禮部尚書孫升之子，這孫升之父，可是在寧王造反事件中被害的江西巡撫孫燧，忠良之後，兒子也很爭氣。至於五女，則嫁給吏部尚書吳鵬之子，繞了一圈又繞回來了，看來陸炳很重視吳鵬，陸吳兩家關係進一步加深。這陸炳，真可謂是人生贏家，不僅自己位高權重，連兒女婚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古人都說，血親不如姻親，陸炳就是把姻親關係玩到了極致。再加上他手底下那幫無處不在的錦衣衛，嘿，除了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只要是陸炳想知道的事兒，那就沒有他弄不明白的。嘉靖皇帝和陸炳之間的關係，那更是鐵得沒話說。陸炳知道什麼，嘉靖皇帝也就能知道什麼。哪些官員收了錢，收了多少錢，嘉靖皇帝都一清二楚；甚至連被關進大牢的官員，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密報給嘉靖皇帝。可以說啊，上至首輔大臣，中至言官，下至平民百姓，都在錦衣衛的監控之下，無所遁形。可是啊，天有不測風雲，陸炳這傢伙竟然意外早亡了，這可真是出乎嘉靖皇帝的意料之外，下一任的緹帥朱希孝呢，論能力、論情報網，那跟陸炳比起來可就差遠了。陸炳這一死，嘉靖皇帝就像是失去了「眼睛」一樣。所以啊，嘉靖晚年朝局逐漸失控，各種變故層出不窮。說到底啊，是沒有陸炳在其中穩定大局，那朝局不亂才怪呢！這都是後話了，咱們暫且不提。陸炳就是利用這些關係網，將情報源源不斷地送到嘉靖帝的面前。
在對仇鸞的鬥爭中，共同的利益讓嚴氏父子與陸炳再次聯手。他們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夠一舉扳倒仇鸞的機會。機會終於來了。嚴嵩剛向陸炳送完禮不久，邊境就再次傳來了警報。插著羽毛的兵書又一次飛到了皇上的御案上。剛過了幾天安靜日子的世宗不得不再次召集閣臣商議對策。被冷落了近一個月的嚴嵩終於接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聖旨，召他入宮。嚴嵩對著家中供奉的太上老君像深深三拜後，就匆匆上朝了。西苑的景致依舊那麼美，但嚴嵩此刻卻沒有心情去欣賞。他知道，這裡是他嚴嵩辦公、發跡的所在。離開這裡，就意味著失去了權力、地位乃至尊嚴。嚴嵩貪婪地呼吸著西苑的空氣，腳下生風，只恨自己沒長出翅膀，不能一下子飛到皇上身邊。一路上，嚴嵩已經暗下決心，要用最富有感情的話語來打動皇上。他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定要緊緊抓住。
見了皇上，嚴嵩趕緊跪下，聲音哽咽地說：「這幾日無由面君，微臣寢食難安，很是惦記。每日在太上老君像前祈福求瑞，但願聖體無恙……」世宗被那幾句話觸動心弦，聲音微顫：「起來吧。有太上老君庇佑，我一切安好。只是宣、大之地烽火再燃，今日召集你們，共商應對之策。」嚴嵩聞言，心中暗自算計。召他入宮時並未明言所為何事，若是為了戰事，那真是天助我也。他深知仇鸞外強中乾，定不敢輕易出兵，何不藉此機會將他逼入絕境？沒有了自己的庇護，仇鸞還能成什麼氣候？於是，在徐階、李本之後，嚴嵩緩緩開口：「臣附議兩位尚書出兵之議。然而，俺答在北方肆虐，將士們難免心生畏懼。為確保勝利，臣建議派大都督仇鸞親自出塞督兵，以振士氣。同時，再派廷臣攜聖旨前往督戰，以示皇恩。將士們見到聖旨，就如同見到皇上，必定奮勇殺敵，誓死捍衛邊疆。」嚴嵩的建議聽起來無懈可擊，世宗並未馬上表態，而是沉吟片刻，才勉強點頭：「就依你們幾位所言吧。」嚴嵩的如意算盤，徐階早已洞悉。對於這場「狗咬狗」的鬧劇，他始終保持著靜觀其變的態度。無論誰死，對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從這個事件中怎麼獲益。所以，對於嚴嵩的建議，他並未提出任何異議。
仇鸞得知俺答入侵的消息時，並未顯得驚慌失措。他正在軍帳中盤算著該用多少銀子來打發這些入侵者。然而，他沒想到皇上的聖旨和前來督戰的監軍大人劉儀會同時到達。仇鸞心中暗暗叫苦，背上的癰瘡也似乎更加疼痛了。是夜，他在軍中設下盛宴款待劉儀。宴後，他又暗中派心腹給劉儀送去重金想要探聽皇上的口風。然而劉儀平素就最瞧不起仇鸞這種小人得志的樣子張狂無比，他以身體疲累為由早早地便睡下了。加上從京城出發前嚴嵩就已經特地叮囑過劉儀：「身為監軍責任重大，萬不可被銀子蒙蔽了雙眼迷了心竅。你若敢欺君瞞上謊報軍情我定斬不饒！」嚴嵩的這番密囑讓劉儀心驚膽戰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
既然聖旨已下，監軍大人親臨，仇鸞哪敢有絲毫怠慢。他率領重兵，硬著頭皮出了安塞門，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做給劉儀看。然而，他內心深處卻是提心弔膽，生怕遭遇俺答的大軍。儘管諜報已經探明俺答的重兵駐紮在一百里開外的虎頭山，但他仍然難以安心。突然，幾個小黑點從遠方躍入仇鸞的視線。他低哼一聲「不好」，瞬間策馬反奔回關。後面的將士見狀，也紛紛掉頭跟隨，一時間人馬相撞，戰馬嘶鳴。原本幾萬人的隊伍，轉眼之間就自亂陣腳，潰不成軍。劉儀被裹挾在隊伍中，出安塞門還沒多遠呢，就稀里糊塗地跟著轉了回來。那幾個小黑點其實並非俺答大軍，只是前來探看軍情的巡弋騎兵罷了。但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的仇鸞，哪裡還有心思去仔細分辨。此刻，在朝中一心期盼打勝仗的皇上，卻接到了一封戰報，稱仇鸞病重無法領軍，已棄軍潛逃。嚴嵩看到戰報後心中暗喜，而陸炳也恰到好處地遞上了彈劾仇鸞的奏本，證據確鑿。皇上看到這一幕，憤怒到了極點：「賊鸞真辜負了朕！難道朕就沒有一個可以倚重的邊將嗎？」他傳下御旨，剝奪了仇鸞的帥印，將其革職待命。仇鸞接到詔書的那一刻，大驚失色。一股急火攻心之下，他背上的癰疽突然崩發，血膿流了一背。「痛煞我也！」他慘叫一聲後，便一命嗚呼了。
消息傳來，嚴嵩欣喜若狂，仿佛多年的怨氣都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這就是與我嚴某人作對的下場！真是罪有應得，但這樣死，還是太便宜了你。」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且說仇鸞飄了後，連嚴嵩這樣級別的人都敢得罪，其他官員仇鸞更是不放在眼裡，當朝重臣中，和仇鸞關係好的只有徐階。徐階與仇鸞之間，徐階總是以笑臉相迎，無論仇鸞如何囂張跋扈，他從不跟風彈劾。這讓仇鸞心中暗自得意，以為徐階是他的知己，是他的盟友。然而，仇鸞並不知道，徐階的客氣，只是他的一種策略。在徐階的眼裡，仇鸞不過是一塊待價而沽的肥肉，當他被擺上案頭接受報價時，徐階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出手。果然，當嘉靖皇帝準備要清算仇鸞的時候，徐階已經秘密上疏，揭露了仇鸞的罪狀。他出手就是死手，這是他的為官之道，他絕不會給敵人留下任何翻身的機會，嘉靖皇帝大驚，命陸炳暗中查探。其實陸炳早就摩拳擦掌，把早已準備好的情報遞了上去。嚴嵩也不甘落後，再次參了仇鸞一本。三大重臣聯手，仇鸞就算是十頭駱駝也壓死了。由於仇鸞已死，但他的頭顱被割下，掛在寨門之上，迎風晃動。那兩隻大而突出的眼睛，仿佛死不瞑目，令人毛骨悚然。仇鸞雖然躲過了西市的一刀，但他的家人卻沒有那麼幸運。他的家被抄沒，父母妻兒都被斬首，妾、女兒、孫子被分發給功臣家裡做奴婢，黨羽都各自獲罪發配。
徐階靈敏的嗅覺讓他成了清算仇鸞的最大受益人，嘉靖皇帝對他更加信任，給他加上了太子太師的頭銜，他的地位僅次於嚴嵩。嚴嵩開始有些慌了，他意識到徐階的深不可測，開始擔心自己的地位，而徐階有了仇鸞這個前車之鑑，他主動與嚴嵩示好，還把自己的孫女嫁給了嚴嵩的孫子當妾室。這讓嚴嵩和嚴世蕃都鬆了一口氣，以為嚴家少了一個對手。然而，他們都沒有看懂徐階。徐階的友好只是他的另一種策略，他從未放棄過對更高權力的追求，他只是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夠一舉擊敗嚴嵩的機會。
剛一上任，仇鸞就以北征為名，大肆搜刮民財。他命令戶部遣使四出，將南京及各省的積貯一掃而空，並催征歷年老百姓拖欠的賦稅，作為兵餉。他的所作所為，弄得全國上下人心惶惶，民不聊生，而他卻中飽私囊，大發橫財。對於邊陲防務，仇鸞更是置若罔聞。一有戰亂，他就派心腹帶上金銀珠寶前去厚結俺答，請求不要開戰，通市時多多讓利。這些欲蓋彌彰的行徑，雖然瞞過了嘉靖的耳目，但卻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世宗的寵幸、百官的歸附，讓仇鸞越發飄飄然。他自負才華橫溢，表面上對嘉靖畢恭畢敬、忠誠無比，暗地裡卻不斷擴大自己的勢力和影響。這一切，都引起了嚴嵩的深深不安。嚴嵩開始懷疑仇鸞的忠誠度。在他看來，仇鸞不過是一個跳樑小丑，想要藉助自己的勢力謀求更高的地位。而仇鸞對嚴嵩的態度也極為不滿，他認為嚴嵩不過是一個過氣的權臣，根本不配在自己面前指手畫腳。兩人之間的矛盾日益激化，最終反目成仇。
「老爺，您怎麼了？又做噩夢了嗎？」妻子歐陽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嚴嵩猛地睜開眼，只見枕席已被汗水濕透，他大口喘著粗氣，雙眼中滿是驚恐未定。「翠玉，快給老爺倒杯茶來！」歐陽氏急忙吩咐道。這些日子，嚴嵩總是吃不下、睡不好，整日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歐陽氏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她知道，肯定有什麼大事讓嚴嵩如此煩心，但她也明白，嚴嵩不主動說，她問也是白問。歐陽氏除了相夫教子之外，最大的愛好就是欣賞那些乾兒子們孝敬她的珠翠寶玉。這些美麗的飾物，總能讓她心情稍微好一些。然而，每當她想起年輕時的困頓，心中就不禁泛起一絲不安。這一夜，嚴嵩的惡夢如影隨形，讓他根本無法安睡。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思緒萬千。「庚戌之變」雖然讓他毫髮無損，但皇上對他的不滿已經顯而易見。而他一手栽培的仇鸞，如今也翅膀硬了，不再把他放在眼裡。皇上也已經不再召他入西苑，多年宦海沉浮，都讓嚴嵩感到警覺。
第二天，嚴嵩坐了一天冷板凳就早早回來了，叫人找來嚴世蕃這個自己最信任的寶貝兒子和大軍師，世藩也感到事情不妙，他剛從南京和揚州回來，就聽說父親急匆匆地要找他商量事情。世藩的這次江南之行可謂是收穫頗豐。他不僅以低價買了數千頃良田和十幾處美宅，還順便會會了江南的各式美女。然而，當他回到家中看到父親那憔悴的面容和滿眼的焦慮時，所有的喜悅都煙消雲散了。他知道，這次家族恐怕真的遇到大麻煩了。
嚴嵩沉著臉，將當前的局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兒子嚴世藩。嚴世藩聽後，眉頭也緊皺起來，父親的確是老了，不然何至於短短半個月，事情就敗壞到這種地步！看到嚴嵩老淚縱橫，嚴世藩的眼眶也微微濕潤，他急切地說道：「父親，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啊！」嚴嵩無力地擺了擺手，嘆息道：「我連皇上的面都見不著了，還能有什麼辦法。」「大風大浪我們都闖過來了，總不能在這小河溝里翻了船，敗在仇鸞那個小子手裡。」嚴世藩目光堅定，他望著父親滿頭的白髮，心中一陣酸楚，但更多的是堅定和決心，「只要皇上還沒有把刀架在我們的脖子上，我們就還有希望。」嚴嵩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你有何計策？」嚴世藩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有一計，或許可解此困，只是需要父親屈尊……」「快說，只要能解此困，讓我做什麼都願意！」嚴嵩急切地打斷了他。「能解此危難者，唯有丹頂鶴。」嚴世藩口中的「丹頂鶴」正是陸炳。
陸炳在排擠夏言的鬥爭中可是立了大功的，嚴世藩此時又想到了他。陸炳身材瘦削，雙腿細長，走起路來步子急促，脖子一伸一縮，極像鶴。而且他面色紅潤如丹霞，因此嚴世藩私下裡便給他起了個「丹頂鶴」的綽號。嚴世藩如此一說，嚴嵩的老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好！自古華山一條路，畢竟還有路一條。嚴年！」嚴年在門外應聲答道：「老爺，有何吩咐？」「快去備厚禮！上等的夜明珠五顆、白銀千兩，我要親自去送。」嚴嵩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急切和期待。嚴年心中雖然疑惑，不知道誰家能擔得起嚴家如此大禮，但也不敢多問，連忙應聲去準備了。這些年來，都是別人往嚴家送禮，還從未見過嚴家如此大手筆地往外送過禮呢。屋內的嚴世藩見嚴年半天沒有動靜，早已猜出了他的心思，不耐煩地催促道：「還磨蹭什麼！快去備禮！不僅要這些，還要再添上玉帶、玉塊、象牙、瑪瑙、珊瑚之類的奇珍異寶，多多益善！」嚴嵩換上便服，命嚴年派家丁帶上禮物，乘著輦車直奔陸家而去。
不一會兒，嚴嵩的馬車便緩緩停在了陸府的門前。他步履蹣跚地走下馬車，神情凝重地踏入了陸府的大門。對於嚴嵩的到訪，陸炳並未感到意外，這些日子以來，皇上對嚴嵩的態度他早已看在眼裡，心知肚明。只是，他沒想到嚴嵩會如此迅速地採取行動。陸炳與嚴氏父子私交甚篤，但平日裡卻極少往來，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嫌疑。然而，在這關鍵時刻，雙方的利益卻緊密相連，使得他們不得不走到一起。寒暄過後，嚴嵩端坐在那裡，滿臉悲戚，一聲不吭。陸炳看出嚴嵩是在等他先開口，於是故意東拉西扯，試圖緩解緊張的氣氛。然而，嚴嵩卻無心閒聊，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口問道：「這些日子，皇上可好？」陸炳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嚴嵩的用意。他淡淡地回答道：「皇上當然很好。老首輔，您這話問得我可就糊塗了。」嚴嵩無奈地嘆了口氣，低下頭道：「實不相瞞，我已有好多天沒能見到皇上了。皇上不傳旨召我入值，我每日三省吾身，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我自覺無一事一物對不起社稷、對不起皇上。但如今卻性命危矣。」陸炳眉頭一皺，問道：「老首輔，您的意思是……」嚴嵩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陸炳道：「我身為首輔，卻沒有盡到首輔的本分。所選的邊將仇鸞不稱其職，花言巧語蒙蔽了聖上，皇上不待見我了，而無才無德的仇鸞卻做了總督，勢如日中天。朝中只有您的勢力能和他相比，我看他大有後居上之勢，老夫深感不安。」聽到這裡，陸炳的神情變得專注起來。他明白嚴嵩的用意，也知道自己該如何行動。他深吸一口氣道：「老首輔放心，此事交給我吧。」嚴嵩聞言大喜過望，他緊緊握住陸炳的手道：「望你念在往日你我二人的情分及您和犬子世藩的交情上助老朽一臂之力除去這個不仁不義的小人。」陸炳微微一笑道：「我與老首輔和世藩的交情還用得著如此多禮嗎？晚輩自當竭盡全力。」說著他附耳過去在嚴嵩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嚴嵩聽後頓時眉開眼笑道：「難怪世藩說你有經國濟世之才，果然韜略過人，膽識非凡，老夫佩服佩服。」其實比嚴嵩更想除掉仇鸞的就是陸炳。
仇鸞的異軍突起，可真是讓陸炳頭疼不已。這皇上對仇鸞的寵愛日益加深，把他當成了邊陲的重將，幾乎是有求必應，言聽計從。陸炳和仇鸞兩人年齡相仿，官階也差不多，現在同為武官，將來勢必會有一場激烈的爭鬥。陸炳可不會容忍這樣的潛在對手存在。表面上，陸炳對仇鸞畢恭畢敬，但實際上，陸炳早就用自己遍布各個角落的特務系統將仇鸞在邊陲的一舉一動盯的死死的。陸炳掌握了仇鸞通敵賣國、謊報軍功的確鑿證據，只要他把這些證據交給皇上，仇鸞就必死無疑。但陸炳深知時機的重要性，他並不急於向皇上彈劾仇鸞，而是選擇耐心等待，伺機而動。
要說嘉靖帝長期修仙求道，雖未曾真正放手權力，卻也與百官隔了一層紗，讓人以為他無法完全掌握細節。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嘉靖帝修仙歸修仙，卻並未與塵世脫節。內廷、外廷、軍隊、清流，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都逃不過他的耳目。嚴嵩家添了個兒子，嚴世蕃又納了個小妾，甚至誰貪污了多少銀子，他都一清二楚。有人或許會問，嘉靖帝莫非真的仙術有成，天眼一開便能盡知天下之事？其實不然。嘉靖帝之所以如此神通廣大，全靠他的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陸炳相當於大明情報機關的總頭目，負責確保皇帝的情報安全。那麼，陸炳是如何編織他的情報和關係網的呢？這一招，別人非但學不來，連想都不敢想——那就是死老婆。也不知是命犯桃花還是前世報應，陸炳從十八歲開始娶老婆，娶一個死一個，前前後後總共娶了五個，卻死了四個。死老婆對陸炳來說或許不算什麼，反正他有錢，續弦就是了。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陸炳的老婆們身份都不簡單。原配吳氏，她的堂哥是吏部尚書吳鵬，掌管著全國官員的檔案與業績考核。第二任黃氏，是太監黃錦的侄女。這位黃錦是興王府的舊人，後來升任司禮監太監，掌控著東廠。第三任張氏，家世顯赫，老爹是安定伯張容，不僅是京軍將領，她哥哥更是正德年間的「八虎」之一張永，威震四方。第四任趙氏，出身書香門第，翰林院編修趙祖鵬的千金。趙祖鵬與工部尚書趙文華是同鄉同族，而趙文華可是嚴嵩的乾兒子兼頭號親信，這關係網可真不小。哎，可惜陸炳又死了老婆。最後一任李氏，雖然出身低微，沒得到正妻的名分，但她卻是個實打實的女強人。陸炳去世後，陸家的大小事務都落在了她的肩上。老婆死得早不要緊，關鍵是兒女還在，姻親關係也還在。看看陸炳這份老婆名單，中外廷、內廷、軍隊、清流，各種成分都齊全了。這些人都跟陸炳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消息傳遞得比錦衣衛還快。除了靠老婆，陸炳還有一個本事，那就是給弟妹、女兒張羅婚事。他弟弟陸煒，官至太常寺少卿，娶的是廣寧伯劉泰的侄女。這廣寧伯家族，初代就在遼東重創倭寇，頗有作為。陸炳的妹妹呢，又嫁給了第八代廣寧伯劉允中，牢牢抓住了這家勛戚。至於陸炳的女兒們，那嫁得也都是非富即貴。長女嫁給成國公朱希忠嫡長子朱時泰為妻，這成國公家族可是響噹噹的實力派。次女嫁給嚴世蕃次子嚴紹庭，嚴世蕃下班後幹了點什麼，很難瞞得過陸炳的眼睛。三女嫁給次輔徐階第三子徐瑛，四女嫁給南京禮部尚書孫升之子，這孫升之父，可是在寧王造反事件中被害的江西巡撫孫燧，忠良之後，兒子也很爭氣。至於五女，則嫁給吏部尚書吳鵬之子，繞了一圈又繞回來了，看來陸炳很重視吳鵬，陸吳兩家關係進一步加深。這陸炳，真可謂是人生贏家，不僅自己位高權重，連兒女婚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古人都說，血親不如姻親，陸炳就是把姻親關係玩到了極致。再加上他手底下那幫無處不在的錦衣衛，嘿，除了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只要是陸炳想知道的事兒，那就沒有他弄不明白的。嘉靖皇帝和陸炳之間的關係，那更是鐵得沒話說。陸炳知道什麼，嘉靖皇帝也就能知道什麼。哪些官員收了錢，收了多少錢，嘉靖皇帝都一清二楚；甚至連被關進大牢的官員，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密報給嘉靖皇帝。可以說啊，上至首輔大臣，中至言官，下至平民百姓，都在錦衣衛的監控之下，無所遁形。可是啊，天有不測風雲，陸炳這傢伙竟然意外早亡了，這可真是出乎嘉靖皇帝的意料之外，下一任的緹帥朱希孝呢，論能力、論情報網，那跟陸炳比起來可就差遠了。陸炳這一死，嘉靖皇帝就像是失去了「眼睛」一樣。所以啊，嘉靖晚年朝局逐漸失控，各種變故層出不窮。說到底啊，是沒有陸炳在其中穩定大局，那朝局不亂才怪呢！這都是後話了，咱們暫且不提。陸炳就是利用這些關係網，將情報源源不斷地送到嘉靖帝的面前。
在對仇鸞的鬥爭中，共同的利益讓嚴氏父子與陸炳再次聯手。他們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夠一舉扳倒仇鸞的機會。機會終於來了。嚴嵩剛向陸炳送完禮不久，邊境就再次傳來了警報。插著羽毛的兵書又一次飛到了皇上的御案上。剛過了幾天安靜日子的世宗不得不再次召集閣臣商議對策。被冷落了近一個月的嚴嵩終於接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聖旨，召他入宮。嚴嵩對著家中供奉的太上老君像深深三拜後，就匆匆上朝了。西苑的景致依舊那麼美，但嚴嵩此刻卻沒有心情去欣賞。他知道，這裡是他嚴嵩辦公、發跡的所在。離開這裡，就意味著失去了權力、地位乃至尊嚴。嚴嵩貪婪地呼吸著西苑的空氣，腳下生風，只恨自己沒長出翅膀，不能一下子飛到皇上身邊。一路上，嚴嵩已經暗下決心，要用最富有感情的話語來打動皇上。他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定要緊緊抓住。
見了皇上，嚴嵩趕緊跪下，聲音哽咽地說：「這幾日無由面君，微臣寢食難安，很是惦記。每日在太上老君像前祈福求瑞，但願聖體無恙……」世宗被那幾句話觸動心弦，聲音微顫：「起來吧。有太上老君庇佑，我一切安好。只是宣、大之地烽火再燃，今日召集你們，共商應對之策。」嚴嵩聞言，心中暗自算計。召他入宮時並未明言所為何事，若是為了戰事，那真是天助我也。他深知仇鸞外強中乾，定不敢輕易出兵，何不藉此機會將他逼入絕境？沒有了自己的庇護，仇鸞還能成什麼氣候？於是，在徐階、李本之後，嚴嵩緩緩開口：「臣附議兩位尚書出兵之議。然而，俺答在北方肆虐，將士們難免心生畏懼。為確保勝利，臣建議派大都督仇鸞親自出塞督兵，以振士氣。同時，再派廷臣攜聖旨前往督戰，以示皇恩。將士們見到聖旨，就如同見到皇上，必定奮勇殺敵，誓死捍衛邊疆。」嚴嵩的建議聽起來無懈可擊，世宗並未馬上表態，而是沉吟片刻，才勉強點頭：「就依你們幾位所言吧。」嚴嵩的如意算盤，徐階早已洞悉。對於這場「狗咬狗」的鬧劇，他始終保持著靜觀其變的態度。無論誰死，對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從這個事件中怎麼獲益。所以，對於嚴嵩的建議，他並未提出任何異議。
仇鸞得知俺答入侵的消息時，並未顯得驚慌失措。他正在軍帳中盤算著該用多少銀子來打發這些入侵者。然而，他沒想到皇上的聖旨和前來督戰的監軍大人劉儀會同時到達。仇鸞心中暗暗叫苦，背上的癰瘡也似乎更加疼痛了。是夜，他在軍中設下盛宴款待劉儀。宴後，他又暗中派心腹給劉儀送去重金想要探聽皇上的口風。然而劉儀平素就最瞧不起仇鸞這種小人得志的樣子張狂無比，他以身體疲累為由早早地便睡下了。加上從京城出發前嚴嵩就已經特地叮囑過劉儀：「身為監軍責任重大，萬不可被銀子蒙蔽了雙眼迷了心竅。你若敢欺君瞞上謊報軍情我定斬不饒！」嚴嵩的這番密囑讓劉儀心驚膽戰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
既然聖旨已下，監軍大人親臨，仇鸞哪敢有絲毫怠慢。他率領重兵，硬著頭皮出了安塞門，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做給劉儀看。然而，他內心深處卻是提心弔膽，生怕遭遇俺答的大軍。儘管諜報已經探明俺答的重兵駐紮在一百里開外的虎頭山，但他仍然難以安心。突然，幾個小黑點從遠方躍入仇鸞的視線。他低哼一聲「不好」，瞬間策馬反奔回關。後面的將士見狀，也紛紛掉頭跟隨，一時間人馬相撞，戰馬嘶鳴。原本幾萬人的隊伍，轉眼之間就自亂陣腳，潰不成軍。劉儀被裹挾在隊伍中，出安塞門還沒多遠呢，就稀里糊塗地跟著轉了回來。那幾個小黑點其實並非俺答大軍，只是前來探看軍情的巡弋騎兵罷了。但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的仇鸞，哪裡還有心思去仔細分辨。此刻，在朝中一心期盼打勝仗的皇上，卻接到了一封戰報，稱仇鸞病重無法領軍，已棄軍潛逃。嚴嵩看到戰報後心中暗喜，而陸炳也恰到好處地遞上了彈劾仇鸞的奏本，證據確鑿。皇上看到這一幕，憤怒到了極點：「賊鸞真辜負了朕！難道朕就沒有一個可以倚重的邊將嗎？」他傳下御旨，剝奪了仇鸞的帥印，將其革職待命。仇鸞接到詔書的那一刻，大驚失色。一股急火攻心之下，他背上的癰疽突然崩發，血膿流了一背。「痛煞我也！」他慘叫一聲後，便一命嗚呼了。
消息傳來，嚴嵩欣喜若狂，仿佛多年的怨氣都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這就是與我嚴某人作對的下場！真是罪有應得，但這樣死，還是太便宜了你。」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且說仇鸞飄了後，連嚴嵩這樣級別的人都敢得罪，其他官員仇鸞更是不放在眼裡，當朝重臣中，和仇鸞關係好的只有徐階。徐階與仇鸞之間，徐階總是以笑臉相迎，無論仇鸞如何囂張跋扈，他從不跟風彈劾。這讓仇鸞心中暗自得意，以為徐階是他的知己，是他的盟友。然而，仇鸞並不知道，徐階的客氣，只是他的一種策略。在徐階的眼裡，仇鸞不過是一塊待價而沽的肥肉，當他被擺上案頭接受報價時，徐階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出手。果然，當嘉靖皇帝準備要清算仇鸞的時候，徐階已經秘密上疏，揭露了仇鸞的罪狀。他出手就是死手，這是他的為官之道，他絕不會給敵人留下任何翻身的機會，嘉靖皇帝大驚，命陸炳暗中查探。其實陸炳早就摩拳擦掌，把早已準備好的情報遞了上去。嚴嵩也不甘落後，再次參了仇鸞一本。三大重臣聯手，仇鸞就算是十頭駱駝也壓死了。由於仇鸞已死，但他的頭顱被割下，掛在寨門之上，迎風晃動。那兩隻大而突出的眼睛，仿佛死不瞑目，令人毛骨悚然。仇鸞雖然躲過了西市的一刀，但他的家人卻沒有那麼幸運。他的家被抄沒，父母妻兒都被斬首，妾、女兒、孫子被分發給功臣家裡做奴婢，黨羽都各自獲罪發配。
徐階靈敏的嗅覺讓他成了清算仇鸞的最大受益人，嘉靖皇帝對他更加信任，給他加上了太子太師的頭銜，他的地位僅次於嚴嵩。嚴嵩開始有些慌了，他意識到徐階的深不可測，開始擔心自己的地位，而徐階有了仇鸞這個前車之鑑，他主動與嚴嵩示好，還把自己的孫女嫁給了嚴嵩的孫子當妾室。這讓嚴嵩和嚴世蕃都鬆了一口氣，以為嚴家少了一個對手。然而，他們都沒有看懂徐階。徐階的友好只是他的另一種策略，他從未放棄過對更高權力的追求，他只是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夠一舉擊敗嚴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