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夏言歸來勢難擋,忍字心頭藏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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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嚴嵩所料,夏言再次入閣的半年時間裡,嚴嵩的親信和死黨被夏言以雷霆手段趕走了大半,勢力範圍如同被蠶食的桑葉,迅速縮減。嚴嵩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心血付諸東流,卻只能束手無策,因為他知道,這次夏言是衝著他來的。每當有奏章批答之時,夏言總是事必躬親,絲毫不給嚴嵩插手的機會。嚴嵩仿佛成了一個擺設,一個被忽視的存在。這種屈辱,嚴嵩怎能忍受!「夏言,你太過分了!」嚴嵩憤怒地將手中的毛筆摔在書案上,墨汁四濺,潔白的宣紙瞬間被染黑。他的臉色鐵青,眼神中透露出無盡的怒火。

  上午在西苑值廬發生的一幕,更是讓嚴嵩怒火中燒。他得知吏部員外郎唐龍被言官彈劾,奏章直接遞到了內閣。夏言看都沒看嚴嵩一眼,便擬旨將唐龍罷免歸鄉。唐龍可是嚴嵩的得力幹將,兩人關係緊密,滿朝皆知。夏言這麼做,無疑是在打嚴嵩的臉。「他這是敲山震虎,故意讓我難堪!」嚴嵩咬牙切齒地說道。他明白,夏言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針對唐龍,更是為了向他示威。嚴嵩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他知道自己必須採取行動。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夏言面前,試圖為唐龍求情。然而,夏言卻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還含沙射影地諷刺了他一番。嚴嵩被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言以對。他只能訕訕地離開,心中充滿了怨恨和憤怒。「夏言,你等著瞧!我嚴嵩能把你擠出內閣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他在心中狠狠地發誓道。回到府中後不久,嚴年匆匆走了進來稟報導:「老爺,錦衣衛都指揮使陸炳求見!」嚴嵩聞言一愣,隨即放下手中的筆站起身來。「快請!」他整了整袍袖說道。陸炳的到來或許能給他帶來一些轉機也未可知。嚴嵩將寫好的「忍」字收起來小心放好然後快步走向書房迎接陸炳的到來。

  錦衣衛頭目陸炳不僅與皇上有舊交,還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嘉靖十八年(1539年),二月十八日,皇上南巡顯陵時的事.駕幸河南衛輝時,一天夜間,行宮突然起火,在早春的這個四更時分,人們睡得最熟的時候,火苗瘋狂地卷著舌頭,燒得衛輝這座臨時行宮噼噼啪啪直響,眼看隨時就要坍塌。行宮門口人影綽綽,踉蹌奔出的宮女太監們,身上披著火苗就地打滾。還有許多人,帶著一身火光發出悽厲的尖叫。大家都在忙著避火滅火,但在這忙亂中,沒人考慮到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在所有人潛意識中,皇上受到的保護最嚴密,此刻早已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了。陸炳站在行宮門口已觀察了良久,嘉靖皇帝晚上宴請前來見駕的汝王朱祐槨後,由於車馬勞頓,早早就休息了,他是看著皇上進入內室的。

  身為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原本陸炳可以享受汝王給他安排的舒適行轅。不過他把自己的住所,就近改為了距離行宮更近的一處簡陋民居內。

  原因是自從皇帝車駕南巡後,一路駐蹕的趙州和臨洺鎮兩處行宮,在駕臨之後都發生了火災,已引得龍顏大怒。而在車駕近河南衛輝時,嘉靖皇帝又看見有一股奇怪的旋風,繞著聖駕來回不停地刮。他疑惑地問道士陶仲文:「此何祥也?」回說:「主火。」

  嘉靖皇帝要求其用道法消災,陶仲文說:「火終不免,可謹護聖躬耳。」此話被陸炳聽在耳中,他不得不留心預防危險。

  陸炳依然叉著腰,如松如柏地站在行宮門口。手下們奔忙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動,他們奮力撲火,試圖將火勢控制住。然而,天氣異常乾燥,火勢藉助風勢迅速蔓延,整個行宮都籠罩在熊熊烈火之中。陸炳心中掛念著皇上的安危,他們不僅是君臣關係,更有著喝同一個母親的奶水長大、從小一起玩耍的深厚情誼。他焦急地等待著皇上的消息,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漫長。眼看火勢愈發猛烈,陸炳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毅然披上早已備好的濕棉被,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沖入了火海。他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隱若現,如同一道堅定的信念,勇往直前。

  陸炳的舉動讓隨候在旁的兩名錦衣衛目瞪口呆。他們看著大火噼啪作響,行宮中不斷傳來大梁斷裂的聲音,心中充滿了擔憂。這座建築恐怕很快就要完全倒塌了,而陸炳卻義無反顧地沖了進去。果然,陸炳衝進火場沒多久,一根大梁轟然落地,震得火光躥起三丈多高。外圍的人群紛紛後退,生怕被波及。大家心中都湧起同一個念頭:縱然有大羅金仙在,恐怕也難救出火場中的人來了。然而,在眾人的驚嘆聲中,一個身影緩緩出現在火海中。他蹣跚而行,卻又異常堅定。眾人仔細一看,正是剛才衝進火場的陸炳。他的髮髻披散著,身上的飛魚服早已被火燒得破爛不堪,幾近赤膊。他搖搖欲墜地走著,卻始終沒有倒下。更讓眾人震驚的是,陸炳的背上竟然背著一個人。那人雖然被煙燻得面目全非,但從衣著和身形上可以看出,正是皇上!陸炳竟然冒著生命危險將皇上從火海中救了出來!眾人一哄而起,七手八腳地將他們抬上車駕。太醫們迅速趕來為他們把脈診治。幸運的是,兩人都只是被煙燻傷了一些並無大礙。第二天清點損失時才發現這場大火造成了多麼慘重的損失。後宮的嬪妃、宮女、宦官等多人葬身火海之中;離京時所攜帶的很多珍貴法物、寶玉也被焚毀殆盡。而這場大火的起因卻至今不明,多半只是「宮人所遺燭」這樣的小小疏忽所引發的一場災難。

  嘉靖皇帝一想到自己差點在火海中喪命,就感到無比的惱怒。他立刻下令讓右都御史王廷相去勘查火災現場,並要嚴懲那些相關人員。河南衛輝以及當地的地方官員,一個也別想逃,全部都要治罪!於是,衛輝出現了百年難得一見的畫面:整個官府只剩下小吏看守著印信,而其他所有官吏都被戴上了枷鎖,由錦衣衛押著,在車駕前示眾。不僅如此,河南巡撫易瓚、巡按馮震、左布政姚文清、按察使龐浩、僉事王格等人,也全部被貶為平民,並送進了鎮撫司。整個河南官場,幾乎被一掃而空!然而,更讓嘉靖皇帝感到懊惱的是,在那場大火蔓延、他命懸一線的時候,八千錦衣衛竟然如同酒囊飯袋一般,除了陸炳一人外,竟無一人想到他的安危。「這趟回京,定要好好整頓錦衣衛,解決前朝積弊。」嘉靖皇帝心中暗下決心,「指揮使陳寅雖然忠心,但終究還是老了,糊塗了。」陸炳在嘉靖皇帝南巡之前,就已經升任為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他還需要再升三級,才能爬到權力的頂點——正一品的錦衣衛都督一職。然而,所有人都看得出,作為和嘉靖皇帝喝同一個母親奶水長大的陸炳,從小就被重點栽培,只要沒有出大岔子,將來的錦衣衛首席長官非他莫屬。只是,南巡的這場大火,把這個時間大大地提前了。回到京城後,原錦衣衛首領陳寅知趣地告老退休,陸炳則被正式擢升為都指揮同知,取代陳寅執掌錦衣衛。在陸炳的執掌下,錦衣衛迎來了最為揚眉吐氣的時段。宦官力量在嘉靖年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皇上信任陸炳,也就更信任錦衣衛。但是,光有皇上的信任是不夠的,陸炳還必須要拿出自己的能力來證明自己。

  陸炳絕非無能之輩,此人的外表就很奇特,史載他「長身火色,鶴行左右」。他走路的姿態就像一隻優雅的鶴,讓人一眼就能記住。但別以為他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怪人,實際上,他可是有真材實料的。身為武狀元,他的一身武藝自然是非同凡響,更難得的是,他還跟前輩王佐學過公文寫作、撰寫筆錄、整理案卷等專業知識,可以說是文武雙全。陸炳在待人接物方面也是極有分寸。他並沒有因為自己是皇上的髮小就飛揚跋扈,反而更加謙虛謹慎,工作態度也是極其認真。他深知為官之道,所以在官場上的人緣也是相當不錯。有這樣一位能幹又有背景的上司,錦衣衛的勢力自然是水漲船高。在陸炳的帶領下,錦衣衛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人數一度膨脹到了十萬之眾,成為了歷朝之最。那些日子裡,東廠的特務到錦衣衛都得矮一頭,就連太監中的大太監——司禮監太監,看見陸炳也得賠著笑臉,生怕被他在嘉靖皇帝面前告一狀。

  嚴嵩見家人已經引著陸炳走了過來,嚴嵩趕緊上前幾步,寒暄道:「哎呀,是什麼風把陸大人給吹來了?」陸炳一臉的不安,他沉聲道:「北風!」嚴嵩一愣,隨即笑道:「這陽春三月的,哪兒來的北風啊?」但他知道陸炳話裡有話,所以又補了一句:「莫非是陸大人有什麼煩心事?」陸炳嘆了口氣,道:「嚴閣老身在陽春三月,哪知我這裡卻是北風蕭蕭。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是有事相求。」嚴嵩心中一動,連忙道:「陸大人請書房一敘。」兩人進了書房,僕人奉上香茶。陸炳急道:「當著真人不說假話。去年皇上派我辦理鹽務,下面的人硬塞給我幾兩銀子。哪曾想御史們望風捕影,上表彈劾我廣收賄賂。現在夏言正派人追查此事,我只得來求嚴閣老解此困厄了。」

  嘉靖二十六年,湖廣道御史陳其學的一紙奏疏,攪得朱厚熜心神不寧。陳其學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直接揭發了陸炳和崔元之間的勾當——收受賄賂,任由奸商徐二肆意增加鹽稅。這事兒要是光受賄也就罷了,嘉靖皇帝或許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崔元的身份,卻讓他無法坐視不理。崔元,那可是明憲宗次女永康公主的丈夫,官拜駙馬都尉,是皇親國戚中的紅人。想當初,迎接朱厚熜入京即位的那批人中,就有他的身影。「大禮議」事件中,他更是朱厚熜的堅定支持者。嘉靖皇帝對他信任有加,命他掌宗人府事,召直內苑,可謂是炙手可熱的勛貴。鹽稅,那是國家的命脈之一,皇帝都看重得不得了。這兩個深受信任的人,竟然敢把手伸到鹽稅上面,嘉靖皇帝再淡定,也不能不有所想法了。他直接把此案交給了內閣,讓夏言擬旨,命令二人交代罪行,查清案件性質到底有多嚴重。聽到皇上動怒,陸炳和崔元嚇得魂飛魄散。陸炳長期執掌北鎮撫司,深知這裡面的貓膩兒,只要夏言替他們打打掩護,不往死里查,憑藉兩個人在皇上心裡的印象分,多半可以大事化小。嚴嵩聽聞此事,面露難色道:「我這裡好說話,皇上那裡也可以斡旋。只是你這事兒如今落到了夏少師的手裡,卻有些麻煩。」陸炳一聽這話,頓時急了,連忙懇求道:「還望嚴閣老指點迷津,陸某定當厚報。」嚴嵩擺擺手道:「陸大人此言見外了。你我至交,何出此言。以我愚見,不妨先花點兒錢試試水,不知你意如何?」

  陸炳告辭後,趕忙回府,打點好三千兩銀子,送到夏言府上。然而,夏言卻是個不吃這一套的主兒,第二日,錢被如數退還,還附上一箋,寫道:「無功不受祿,夏某隻受朝廷的薪俸。」陸炳束手無策,只得再次找到嚴嵩討教。嚴嵩沉吟片刻,道:「我有一計,就著陸大人用不用。」陸炳聞言大喜,忙不迭地說:「盼閣老妙策。」嚴嵩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既然銀子打動不了他,不妨學學廉頗,來個負荊請罪。夏少師最怕軟的。只是委曲了陸大人。」陸炳聽後,心中暗自琢磨:看來,這次得捨得一身剮,才能把皇帝拉下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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