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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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寒齊再次醒來時,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視線也變得模糊。他想掙扎著起來,卻發現全身酸疼,頭重腳輕。

  他將手再次往自己的額頭撫了撫,發現高燒不退,身上已有多處潰爛,不由一驚,看來自己確實是瘟疫的症狀了。

  周圍已經無人。

  他苦笑了一下。趁著自己還有一點力氣,掙扎著爬了起來,結果又是一陣暈眩。

  寒齊知道自己萬萬不能倒下,他爬上了假山,又鑽出了牆壁,重新來到老江曾經熬藥的地方。

  熬藥的藥罐還在,裡面的殘渣也都在。寒齊一陣慶幸,他將裡面重新灌滿了水,也來不及重新熬製,就那樣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光。

  冰涼的水一下肚子,立時就讓他打了個激靈。他的肚子也鼓了起來,他卻是不敢拖延,再次將其灌滿水,咕咚咕咚地再次喝光。

  一直喝了三大罐,肚子裡的水已經到了自己的脖頸,實在是再也喝不下去了,他才將其放下。

  此時,他的肚子已經漲成了一個圓球,遠遠看去,像是一個串著竹籤子地糖葫蘆。

  江靈兒應該是無事了,江管家該是將她帶走了。

  也好。

  自己把江瑞對自己地恩情也還了。他想起了江瑞臨死之前望著自己的最後一眼,心中說道,小爺用命救了你女兒,你做鬼可要放過我。不然,等小爺也做了鬼,定要跟你在地下好好掰扯掰扯。

  他這麼想著,胸腹之間一陣抽搐,肚子裡直犯噁心,「哇」地一聲,將一肚子的水都給吐了出來。雖然在吐地過程中,他強行閉嘴,想要將這些藥都在體內,奈何,那水卻像自己尿褲子時一般,根本就憋不住,一發而不可收拾。

  將肚子吐空地寒齊,終於無力地倒在了地上。看著地上的藥水,他臉上滿是不舍與憐惜。若不是因為天寒地凍,那些藥水已經極快地凝結成了冰,他真想像狗一樣舔舐乾淨。

  沒有辦法,他伸出手去,想要將灶台上的藥罐夠下來,重新填上水,再往肚子裡灌上一通,卻因為手抖,將那藥罐撥弄下來,「嘩啦」一聲,藥罐便摔個粉碎。

  這一次,寒齊再沒有絲毫遲疑,飛快地爬了過去,像條野狗一樣,瘋狂地舔舐起地上的藥渣來……

  至於最後他是怎麼回到假山下面的密室地,寒齊已經完全不記得了。也許是他命硬,也許是哪些藥渣終究起了些作用,在昏睡了三天之後,他的高燒終於退卻,身上的爛瘡也開始結痂。

  個老子的,終於讓道爺撿回一條命來。

  那話兒怎麼說來著,「大難不死,必有更大的難」?

  呸,不對,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嗯,是這句。

  他的眼睛重新恢復了清明,首先要做的,竟是掃視了一圈這個不大的密室,期望能找到那個人。

  那人終是不在了。

  寒齊心中嘆息一聲,也知道自己是奢望了。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更何況她還是江家僅剩的血脈,有那忠心的管事照看,想來定然是比他要強得多了。

  這麼想,他心中倒是放鬆了不少。

  將手伸到眼前,雖然此時感覺疲乏無力,他心中卻是躍躍欲試。

  只要小爺的這雙手在,什麼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又盤算了一下,覺得此地還是不宜久留。不但是江府,就是整個辰州城都不能再繼續待了。

  此時,他不禁對那老江罵了幾聲。走就走了,一文錢都沒有給他留下,分明就是斷定他寒齊是必死之人。

  個老子的,老傢伙眼拙。

  現下,自己還是儘快想辦法弄點東西吃。再做計較不遲。

  寒齊先到之前的寺廟中偷了幾件僧衣,將自己里外扮地像個真和尚,又去張記那裡偷了脆皮燒餅,一共偷了十來個。也留下了十來個大子。

  之所以不敢買,是怕自己行跡暴露。張胖子的那雙眯縫眼賊著呢,只怕自己光頭也會被他看出來。

  隨後他便將斗笠帶上,裝作一個行腳僧人,朝著城北走去。

  一路上倒也沒看到有多麼緊張,兵丁也沒有見到幾個。他還以為是大雪煞住了瘟疫,心中慶幸,畢竟那些帶著瘟疫的衣服,是他帶來的。

  直到城門那裡,卻見一隊隊士兵攔著,不讓外面的人進來,也不讓城裡的人出去。有很多人畢竟心慌,想要出城避避瘟疫,便想要拿些好處給那軍卒,希望他們通融一下。


  豈料對方直接亮出弓弩,喝道:「再敢上前,殺無赦!」竟然不讓人靠近三十步之內。

  寒齊無奈,只得退了回去。

  正在這時,卻見不遠處走來了兩個僧人,身上帶著方便鏟。其中一個赫然是之前救過他的那個小沙彌。

  小沙彌跟在一個和尚後面,寒齊見此,趕忙跑了過去,也跟在那和尚身後。

  和尚只覺得這人眼熟,並沒有認出寒齊,剛要詢問,就見小沙彌附在他耳朵邊上說了什麼。就見和尚點了點頭,不再多問了。徑直朝著城門走去。

  「那和尚,快些停步。再敢上前,小心有血光之災。」攔路的軍卒大聲喝道。

  和尚雙手合十,對那軍卒言道:「我佛慈悲,貧僧聽聞城外有人感染了瘟疫,死在了外面,貧僧欲往那裡,給他們念幾遍《往生咒》超度一下他們,還請軍門行個方便。」

  那人看了一眼和尚,道:「他們身上皆染了瘟疫,雖然死後被火燒了一遍,可不敢說身上就沒有瘟疫了,之所以還沒有將他們安葬,也是怕被瘟疫傳染。和尚去超度他們,慈悲心腸自是好的,可是你就不怕染上瘟疫,也慘死在外面吧。」

  和尚面無表情,念了一聲佛號,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和尚決心已下,還請軍門放我們出城吧。」

  周圍的人看著這個不怕死的和尚,臉上不禁有些動容。那人這才道:「你自己尋死,我也攔不住你。不過,我有言在先,你既然出城了,就再也回不得城了。」

  和尚再次將雙手合十,面無表情。

  那人便道:「開門,放他們出去。」

  三個人於是順利出了城。

  沿著官道行了不到三里,那和尚停下腳,上下打量了一下寒齊,道:「施主假冒我佛家弟子,不知意欲何為?」

  寒齊也知曉和尚與小沙彌幫了自己大忙,不過他卻不想告訴和尚自己的真實想法,只是道:「有人曾有恩於我,現在這人失蹤了,小爺……我想著出城去尋她。」

  和尚點頭道:「既如此,咱們這就分道揚鑣。」

  寒齊也是心急,見和尚如此痛快,便對著和尚,更對著小沙彌重重地拱了拱手,沿著官道快步離去了。

  又行了兩里路,果然見道路上躺著幾句燒焦的屍體。這些屍體無一例外的,都插著幾支燒斷的羽箭。其中幾具屍體身量高大,瞧著有些眼熟,只是燒焦了,看不真切。

  猛然間,寒齊想起了什麼,從路邊撿起來一根樹枝,將一個的嘴唇掀了起來,果然見到這人的口中沒有門牙。

  這是富樂院的那個打手。

  再往前走,他陸續發現了幾個妓子的屍體,最後一具,看看身量,應該是龜奴的。

  這些人當初逃出來富樂院,卻也沒有逃過官兵的弓箭。

  看來當初播仙鎮生瘟疫的時候,軍隊就將辰州城保護了起來。不過當時可能為了防止病源闖入辰州城,卻不曾想有人往外闖。這些軍戶那管那麼多,統統射殺了事。

  雖然這些人死了,寒齊心中倒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這些人死了,那麼瘟疫倒也不會傳到外面了,他造的孽也算是不大。

  「我佛慈悲!」和尚高喊了一句佛號,已經來到了屍體身邊,就要將這些屍體攏到一處,再挖個坑埋了,畢竟入土為安。

  「大師且慢!」寒齊立刻喝止了和尚,他可不想自己造的孽再添兩個和尚,更何況這兩個人,一個人曾經救過自己的命,一個幫過自己的大忙。

  他走上前攔住和尚,語氣急切道:「大師是想將這些人埋了,再念那《往生咒》麼?」

  和尚道:「正是如此。若不入土為安,豈不成了孤魂野鬼!」

  寒齊搖搖頭,道:「天寒地凍,土地堅硬,這裡至少七八具屍體,若要全部埋葬,得挖多大的坑,累也累死了。」

  和尚笑道:「慢慢挖也就是了,一天挖不成那就兩天,三天。終有挖成的一天。」

  寒齊心中一陣無奈,暗罵這和尚的愚鈍。可這些人畢竟因他而死,是他造的孽。兩個和尚有對他有恩,他又不能放手不管。

  便說道:「這樣吧,我來搬屍體,我來挖坑。兩位師傅只在一邊念《往生咒》就可以了。千萬不要沾染一點。若是染上瘟疫,我的罪孽豈不是更加深重了。」

  和尚還要再說,寒齊已經俯下身去,將燒焦的屍體拖到了路邊,又去搬運別的屍體去了。


  小沙彌被凍得吸了吸鼻子,在一旁對和尚說道:「師父,這人就是上次我說過的那人,怎麼樣,是不是挺有慧根的。至少佛家的大無畏他是有的。」

  和尚只是不說話,閉著眼睛,口中開始念經。

  寒齊雖然大病初癒,胸腹間的疼痛卻越來越厲害。他只是將幾具屍體搬到路邊,就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等他拿起和尚的方便鏟來想要掘地的時候,只覺得那鏟重於千斤,只是在土裡掘了三五下,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懶得再也不想起身了。

  和尚見此,便要過來替他。

  寒齊哪裡肯,這瘟疫的恐怖他已經嘗過了,真的是令人生不如死。只是這土地實在是太結實了,若是能夠軟一點就好了。

  正想著,他便罵了自己一句蠢豬。

  自己身上不是帶著火摺子麼,只要點著火,將這裡烘烤一下,再往下掘不就行了。

  個老子的,還是道爺聰明。

  他連忙去周圍搜尋了一大堆木頭,用火點燃。

  看著他在點火,小沙彌便走過來說道:「施主……」

  寒齊連忙擋住他不讓上前:「別過來,小心疫病傳染給你。」

  「施主啊,其實……」

  寒齊知道他的好心,只是他可不想害了小沙彌:「不用幫忙,只要將土地下的積雪烤化了,我再挖地就容易了。」

  「施主啊,其實你可以將這些屍體一起燒了,到時剩下一堆骨灰,只挖一個小坑就足夠了……」

  個老子的,還是道爺……小沙彌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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