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陳抱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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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兒他娘!孩兒他娘!」

  陳老漢慌不迭衝進家中小院子,氣喘道,「人來了!人來了!」

  「誰來了?大呼小叫!」

  黃氏從灶房掀開帘子出來,瞪了他一眼,在圍腰上擦了擦手,沒好氣問道。

  許伯陽瞧見這老陳家的房子竟然建在灘地上,周圍都是蘆葦,十里八鄉都沒個其他住戶,瞧著最近的火光只怕都有二里路,蘆葦村這個名字果然是十分貼切。

  一轉頭,一個農家打扮的老婦眼睛都彎成月牙了,笑呵呵迎了出來,

  「仙人快來!裡面請!裡面請!」

  許伯陽嘴角一抿,低頭跨過門檻,跟了進去。

  一張四方小桌,四樣山茅小菜,中間滿滿燉了一大鍋魚。

  陳老漢抱著一個土罈子,拿了兩個陶碗,興高采烈,走了過來。

  「老丈不必客氣!我不飲酒。」許伯陽見狀忙道。

  「今兒高興,仙人不飲,小老兒自飲些。」

  陳老漢一屁股坐下,哈哈笑著抹開封泥。

  魚肉果然肥美可口。

  肉質鮮甜,入口即化。

  許伯陽許久不食煙火,雖不知辟穀之後,再進吃食是否有害,但他生性豁達,也不管那麼多,既來之則安之。

  不過吃下一碗魚肉之後,還是放下筷箸,笑道:

  「我吃得少,老人家慢慢吃。」

  說罷便站起身來,負手站在院子裡欣賞遠處暮日景象,心中卻有了另一番思量:

  「早聞霧隱鎮與金光鎮在心月湖北岸漸水爭鬥多年,民不聊生,難民流竄,不想南岸卻沒有那麼多侵擾,這是霧隱陳家收治規整,還是兩家罷手言和,已經和好?」

  許伯陽來此並非貪圖吃喝,既然有緣結識了一個本地人,大可瞧瞧問問,這霧隱陳家和金光林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畢竟自己風青鎮和東柯鎮都在南方,多多少少會受到一些影響。

  「仙人…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轉身,陳老漢有些惶惶站在身後。

  「不是不是,味道好極,老丈,我習了仙法,已經不用再行吃喝之事,只不過一時興起,還請見諒。」

  許伯陽見狀忙解釋了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

  陳老漢如釋重負,呵呵笑起,轉頭去搬來兩個小木凳子。

  兩人就坐在院子裡搭起話來。

  黃氏一見,也顧不得收拾殘羹剩菜,連忙抹抹手提了一個板凳坐了過來。

  「你家娃子在仙山上修行?十年未歸?」

  許伯陽聽完之後有些訝異,他還只道這一家老兩口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尋常人家,沒想到還有子嗣在仙山上修行,在這小村小戶里,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是啊,十年了,小老兒和孩兒他娘掛念的緊,這一去就不曾回來,也不知道這孩子過得怎麼樣,可曾少了吃穿。」

  「小老兒我白心白膽,心大些,有時候想起難過一陣,有時候捕魚快活轉頭又忘了,就是我家孩兒他娘,時常掛記,平日裡整天來我耳旁嘮叨…」

  陳老漢含笑說著說著,紅了眼眶,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喝了兩口,老臉上紅撲撲的,黃氏在旁默默聽著,淚水泛滿眼眶,連忙扭頭拿袖子去擦。

  「可憐天下父母心…」

  許伯陽瞧在眼裡,心中感懷,只是他才踏入修行四五年時光,哪裡知道什麼仙山弟子,直直說了又怕傷了老兩口的心,索性先打聽打聽,萬一日後有緣碰見,遂問道:

  「老丈,可知是誰家收了你家娃子去?」

  「老頭子我來說罷!」

  黃氏抹乾淚水,抽了抽鼻翼,說道:

  「我家沖兒打小就聰明絕頂,才四五歲就出口成章,鎮上的教書先生都爭著搶著要教他,他大哥給他找了霧隱鎮最好的先生,可教了沒兩年就說教不下去了,說已經教無可教。」

  「咱家老兩口自然高興呀!可這孩子才七八歲,不去念書,咱家裡也不知道讓他幹啥了,總不能讓他回來跟著他爹去捕魚罷!後面就讓他在鎮上的祠堂幫襯,也叫孩子們跟著他念念書。」

  「可是後來,霧隱鎮大宗陳家的人來和沖兒他大哥說,這娃子有仙緣,以後要去山上當仙人,咱家裡面哪,是又高興又害怕,高興得是娃子竟然能成仙,以後那就不是宗祠里的神像?害怕是那大宗的人說有了仙緣,不能不去,否則仙人一怒,會帶來禍害。」


  「再後來,這娃子就被大宗的人接走了,說是要去仙山,但是仙山在哪裡?叫什麼名字?人家通通不告訴我們,我想去瞅瞅,都沒地方去,大宗那些人在鎮上整天凶神惡煞的,問了他們兩句還不耐煩!」

  黃氏心裡憋了一肚子話,絮絮叨叨,許伯陽耐著性子,聽老人說完,心中有了疑惑,

  「沖兒?姓陳…」

  腦海里頓時浮現出前幾日在方寸間碰見那位仙宗弟子,那位飄逸的踏劍少年,陳抱沖。

  但人家師出仙宗,事關重大,不能隨意暴露人家姓名,雖說都是姓陳,萬一說的不是一個人,遂張口問道:「不知你家沖兒可有大名?」

  「有啊!」

  陳老漢搶過話頭,說道,「這還是我讓鎮上教書先生起的名字,先生告訴我,抱沖為虛,虛懷若谷,就叫陳抱沖!」

  許伯陽忍不住一拍大腿,哈哈一笑。

  老兩口瞧得莫名,陳老漢忽然醒悟過來,立刻激動起來,站起身子來結舌問道:「難、難道仙人識得我家沖兒?」

  許伯陽一聲笑罷,一把抓住陳老漢胳膊,笑道:「說來還真巧,三日多前我還見過他,老丈你別激動,你家沖兒現在可神氣得很吶!」

  「天吶!真是仙人顯靈了!」

  這句話一出,黃氏哪裡還坐得住,上前一把將陳老漢拉了過來,雙膝一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仙人當真見過我家沖兒?」

  「你這婆娘說些什麼混話?仙人都說見過還能有假?」

  陳老漢壓抑著內心的激動,罵了一聲,趕緊跪下,磕了一個頭,問道:「仙人,我家老倆不會說話,就是想問問我家沖兒現在過得可好,人在何處?」

  「二老先起先起!」

  許伯陽瞧著兩位老人真情流露,對自家兒子這番拳拳之心,殷殷之情,心中不免感動,連忙伸手將他二人扶起,方才開口說了遇見陳抱沖的事情。

  當然涉及仙宗方寸間之事自然不能說與老人聽,只講他本事了得,已經可以御劍飛行,得仙宗器重,過得很好之類云云,其中為了寬慰老人,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來襯托陳抱衝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的仙俠氣概。

  這一番話下來,直聽得兩位老人眉飛色舞,喜極而泣。

  黃氏聽完回憶好久,自顧自笑了一陣,忽然記起甚,忙問道:「仙、仙人,沖兒可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孩兒他娘,仙人不是說了嗎,仙人去沖兒的仙山辦事,與他萍什麼相逢,也是第一次見面,又怎麼會知道沖兒什麼時候回來?」

  陳老漢心中大慰,心情不知道多好,口氣也變了,沒有罵自己老伴,好生解釋了一番。

  許伯陽瞧著黃氏眼巴巴的眼光,仿佛透著無盡的哀求,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心中暗自嘆了口氣,說道:

  「二老,不如這樣,我會在此盤桓三月,三月之後會有朋友來接我,不如二位在這段時間寫上一封書信,等我事情辦完,我替二老送過去。」

  兩位老人喜不自勝,滿口稱好,又跪下來磕頭。

  「此事不急,還有三月時間,二老可慢慢想想書信內容,家中若是有紙,三月之後,臨行之前我來幫你們寫,不過這段時間我在岸邊之事,還望二老莫要向他人提起。」

  許伯陽再次將他們扶起,徐徐說了。

  陳老漢滿口答應,雖然不知道許伯陽在那岸邊做什麼,只關心問道:「仙人,那岸邊寒冷,晚上不如回來家裡,家裡沖兒那屋子還空著,我讓孩兒他娘明日收拾一下,仙人過來將就住了。」

  許伯陽一笑,自己跑回來睡覺,哪還採什麼氣,但說了他們也不懂,只好揮手拒絕。

  待二老送出門後,許伯陽拍了金光,徑直往岸邊渡口而去,心中不覺喟嘆:

  「世人常說,修仙問道,要絕情斷性,可是這血濃於水的血脈親情又如何能斷?」

  ………

  陳抱沖有些忐忑。

  此刻他站在一處雲氣瀰漫的庭院之中,四周花草紅紅綠綠,沁人心脾,一眼望去,頗為雅致。

  但他卻無心觀賞。

  無它,只因為他才來到「方寸間」當堂事不過十日,今天突然被素未謀面的坊主召喚,來到方寸間峰頂禁地「扶搖閣」。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一直惴惴不安在仔細回想,這十日的所作所為。


  似乎並沒有出現什麼紕漏?

  可為何偏偏坊主招喚?

  陳抱沖天生靈犀子,天賦異稟,在仙宗的仙山苦修了十年,整整十年都沒下過山。

  一直修煉到凝元九層,眼望築基。

  終於才得到仙宗垂憐,外派至心月湖任方寸間堂事。

  這才過了十日,難道說仙宗又要召自己回去?

  原本還想著等自己守值完了,請假去探望一下家中老父老母,整整十年方才有這麼一次機會,這不會又橫生枝節?

  陳抱沖有些鬱悶,但不敢表露出來。

  特別是在即將要面對的這位聲名顯赫的黃庭羽士面前。

  他更是噤若寒蟬。

  待了山上十年,對於仙宗人物,陳抱沖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雖然自己在江左,但對於這位【淮上洞天】前輩的名字可謂是如雷貫耳,師父大師尊從沒少提。

  但他並不知道她的名字。

  因為師父和大師尊都只是以「琨玉秋霜」相稱,不敢直呼其名。

  不過這些年,陳抱沖翻閱仙宗典籍,特別是劍譜,多少知道了些。

  此人姓漆。

  「江左弟子,坊主有令,命你入殿門三步說話。」

  一名貌美的婢女出來說話的聲音,驚醒了低著頭思考的陳抱沖。

  「弟子遵命。」

  陳抱沖絲毫不敢抬頭,只瞧著婢女搖擺的裙裾,跟著進入庭院,轉眼上了台階,來到一座大殿之前,他伸腳跨過門梃,一步兩步三步,站定。

  「江左弟子陳抱沖見過坊主。」

  陳抱沖的聲音不卑不亢,雖然略顯單薄,但沒有絲毫慌亂。

  大殿之上雲紋遍布,紗幔垂懸,八個青銅鶴立燭台分布於八根青石方柱之前,燃著淡黃色的靈燭,燈光明亮而柔和。

  「嗯。」

  殿上的白色紗幔隱隱約約,瞧不真切,一名女子聲音輕輕應了一聲,溫言道,

  「不錯,俊逸秀朗,氣質出眾,是個好苗子,江左出人才吶!」

  一瞬間,一句話,登時讓陳抱沖說不出話來,額頭上冒起細細的密汗,心中暗自叫苦:

  「我師出江左,坊主乃是淮上之人,此乃何意,這可該怎麼回答?」

  「不必多慮,我沒別的意思。」

  殿上似乎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說道,

  「也不必惶恐,今日找你來,不為述職,只不過是你初來坊里,我早先就聽過你的名聲,少年天才,出類拔萃,今日特意喚你過來,瞧上一瞧。」

  陳抱衝心中懸著的大石轟然落地,暗自鬆了一口氣,連忙俯首道:「弟子年少,資歷尚淺,見識淺薄,初來乍到,如有行事不周之處,還望坊主不吝提點。」

  「嗯。」

  殿上淺淺應了一聲,徐徐問道:「入了蒼羽幾年?上的是哪座峰?修的是哪道仙基?」

  除了師父和大師尊之外,陳抱沖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直接叫出仙宗的名字,震駭之情無以復加,哪裡還敢猶豫,當下如實說道:

  「回坊主,弟子入江左仙宗正好十年,上的是翠琅峰,修的是【白水鑒心】。」

  「哦?」

  殿上的聲音露出些許訝異之色,道,

  「你竟然是裴邵遙門下,如此說來,你也是用劍?」

  「回坊主,是。」

  陳抱沖見她直呼師父名字,自然不能墜了師門威名,只開口朗聲說道,

  「翠琅峰集江左劍氣於一身,盛名海內,弟子師從「翠琅綠玉」,理當習劍。」

  「這孩子…」

  殿上哪裡瞧不出他心思,見他露出些頭角,語氣中不覺有些失笑,溫言道,

  「你師父厲不厲害,我自然知曉,我不過隨口一問,你不必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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