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懷山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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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青鎮郊外,杯酒長亭。

  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停在了長亭外,古道邊。

  不少打算來長亭內歇腳的過往商販小民,一瞧這陣仗,無不心生驚惶,離老遠就繞開了。

  宋長寧帶著十餘名宋家子弟,還有一名武師,坐在長亭內,他瞧著過往商販的表情,心情有些躁鬱。

  過得一會兒,他就站起身來,脖子伸長,夠著臉,瞧往西北方,滿臉都是望穿秋水的面相。

  「怎地還不來?林懷勝這蠢物莫不是提起褲子不認人?」

  宋長寧啐嘴,罵了一聲,負手在亭子裡踱步。

  坐在他旁邊那名武師瞧在眼裡,卻不敢說話。

  這武師姓宋名長德,是宋長寧的堂弟,也是宋家神威鏢行的鏢頭,擅長是一根鑌鐵棍,身手在風青一地還算不錯。

  宋長德雖然年輕,卻早已成名在外,這兩年愈發被宋長寧倚重,算得上是宋家僅次於宋長寧的人物了。

  但在風青鎮的宋家輪起聲名,還是不如宋家二哥宋長寧。

  此番宋長寧不遠百里,舟車勞頓,親自跑去金光鎮林家,買通小宗之人,托他找到林家小宗宗正林懷勝,送上一枚凝元期的法器【靈祇掛墜】,方才請動了林家。

  林懷勝一聽是要殺之人不過是個普通百姓家的凡人,自然將法器笑納,滿口答應了下來,說是一月之內安排兩位大能高修前往風青,助宋長寧誅殺仇家,報仇雪恨。

  轉眼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法器收了去,人不見蹤影。

  這枚【靈祇掛墜】是一枚凝元期的陣法靈器,本是丁家老二丁地魁留給妻家宋家,防止散修覬覦他存放在宋家的靈物。

  丁地魁在仙宗多年,又是築基修士,著實順走了不少東西,不敢存在洞府,只好往家裡送。

  但他並沒有放在丁家本家,畢竟上頭還有個同樣在仙宗的哥哥,怕被發覺遭到責罵,又起爭執,再說了妻家與嫂家不睦多年,他怕汪明如使壞,遂都藏在了宋家,給了宋長寧一枚陣法玉墜,叫他好生看守。

  可這枚玉墜多年來毫無用處,想想也不奇怪,在風青鎮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其它靈物宋長寧自然不敢動,只有這枚玉佩自己拿著,想想還是拿來換了。

  此番功成,那便是大功一件,想來就算丁地魁回來,也不會怪罪自己。

  丁地魁四年未歸,著實讓這四年的宋家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若是再不有所行動,這風青鎮遲早要變天。

  「亭中之人可是宋家公子?」

  忽然一個蒼老顫巍巍的聲音傳來,宋長寧驀然回首,只見兩個白鬍子老頭,身穿髒兮兮的皮襖,各騎著一頭毛驢,駐在亭子外面。

  「二位是…」

  宋長寧心生不妙,遲疑問道。

  「老夫林家成。」

  「老夫林家貴。」

  「見過宋家公子。」

  只見這兩位小老兒慢慢悠悠地從毛驢上下來,笑容滿面,抱拳行禮。

  鏢頭宋長德在旁瞧得吃驚,站起來走過兩步,道:「你們就是林家過來幫我家的高修?」

  「高修談不上,殺個把凡人,我兩兄弟應該不在話下。」林家成笑呵呵,捻著白鬍子說道。

  林家貴走過來兩步,眯眼瞧了,笑道:「老夫瞧你虎口有繭,肩膀隆起,當是使棍子的高手吧?」

  宋長德的鐵棍,折短藏在身後,並沒有露出來,訝異道:「這你都瞧得出來?」

  林家貴從背後毛驢身上抽出一根六七尺長、黑黝黝的燒火棍,笑道:「巧了,老夫使的也是棍子。」

  宋長寧背著手,一言不發瞧著這二人,臉色有些難堪,沉聲問道:

  「在下宋家家主宋長寧,敢問二位在林家是什麼身份?可有令牌信件之類可以證明?

  林家成笑道:」原來這位才是宋家公子,抱歉抱歉,老夫眼拙了,在下是林家小宗的馬夫,我這弟弟是家裡的伙夫。令牌倒是有的,只是我兄弟年歲大了些,出門的時候忘帶了。」

  「什麼?一個馬子一個庖子?」

  宋長德臉色一變,心中暗想,卻不敢說出來,悄悄瞧了宋長寧一眼,大氣都不敢出。

  宋長寧險些鼻子都氣歪了,氣極反笑,道:「不錯!不錯!」


  一揮手,瞬間人影盡出,八名拿刀的宋家子弟快步圍了上去。

  「二位高修,既然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那不妨做過一場,給我開開眼界。」

  林家貴拿著燒火棍背在身後,笑道:「宋家公子如何這般心急,我家老兄弟倆習得是殺人技,不是賣藝武。我這燒火棍沒個輕重,萬一打死人就不好了。」

  林家成輕輕瞟了一眼,只見八名宋家弟子沿著八方站定,老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牛骨馬鞭。

  聽著林家貴大言不慚,宋長寧冷笑一聲,道:「那倒沒事,我家別的不多,人倒是不少!」

  隨著宋長寧一個眼色使出來,八名弟子不約而同一聲厲喝之下,各自舉起手中的長刀,揮舞著向林家二老斬了下去!

  倏然之間,林家成猶如縮地神仙,原地沒了身影,林家貴單手舉起燒火棍,玄光一閃。

  「哧!」

  八把長刀齊齊斷做兩截,跌落下來。

  八人呆駭當場,還不及反應,一道白光撲面而來,一根白晃晃的鞭子迎風就長,宛若靈蛇一般,左突右沖!

  一瞬間巨力沛然襲來,八人幾乎同時全部被長鞭打中,無不倒飛出去,跌出五六丈遠,手摺腳斷,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林家成從空中輕飄飄落地,收了牛骨馬鞭,呵呵一笑:

  「宋家公子,都是自家弟子,死了不值,沒必要浪費性命。」

  這兩下兔起鶻落,猶如電光石火,剎那間就已經塵埃落定。

  宋長寧、宋長德還沒來得及瞧,便只見眼前一花,煙塵四起,待看清楚時,自己人已經倒了一地,無不心生驚駭,有些意料不到。

  「哈哈哈…」

  宋長寧大笑一聲,滿面紅光,道:「二老果然是高修,得罪得罪,來來來,咱們上車說話!」

  他不管不顧,去拉著二老就坐上馬車。宋長德見狀,趕緊招呼了剩餘的人,讓他們去料理後事,然後慌不迭跟在屁股後面,爬上車廂。

  車馬特特,顛顛簸簸,就往鎮上駛去。

  林家成聽完宋長寧敘述完計劃之後,微微皺眉道:

  「何必如此麻煩,宋家主,我兄弟二人可兵分兩路,一人去懷山道,一人去青山坳。只消每路再帶上一人,好與我兄弟指認仇家,別殺錯了人,又白白耽誤時間。」

  林家貴點頭附和道:「我家哥哥說的不錯,不過就是這麼幾十個凡人,最多一刻也就全殺了,哪有那麼麻煩。」

  宋長寧和宋長德聽得面面相覷,他二人雖然在風青鎮廝混多年,也見過丁地魁施展飛天仙法,但卻沒有當真見過修士出手,頂多就是在茶館裡說書人掰扯兩句,

  今日才是真真正正瞧見了。

  宋長德道:「家主,不若我隨這林大仙修前往懷山道,那古道我之前走過,青山坳離風青鎮不遠,我再派人帶林二仙修過去。」

  「也罷,那就如此,全聽兩位仙師安排。」

  事到如今,宋長寧也只得點點頭同意,瞧著對面兩位老者,不禁露出微笑,問道:

  「林家兩位前輩,修為想必高深,不知如今到了如何境界?」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對於仙家境界,宋長寧多少還是有些了解。

  林家成呵呵一笑道:

  「什麼前輩、仙修可不敢當,我與兄弟本是金光鎮的小民,念過幾年書,不過都沒什麼用,我家世代幫林家養馬。」

  「只不過十年前有一日我與兄弟買馬回來,半路上馬驚了,跑去了那淮水邊的歸雲山上去,我倆追了上去,卻碰到了個金衣仙人在一塊大石頭上念經。」

  「我與兄弟聽了半日,心口忐忑,忽然都有了頓悟,回來被林家發覺,說我二人有仙緣,遂入了林家小宗。」

  「不過我與兄弟年歲大了,已近古稀,如此踏入仙途,只是才凝元中期罷了。」

  林家貴頷首解釋道:「我家那林懷勝說了,只要踏入了凝元期,便有命壽一百二十餘,如今我與哥哥還有五十年人壽,當勉勵修行,他日說不定一朝築成仙基,再多上百十年性命,也算人世間一樁美談。」

  這林家二老一唱一和,聽得宋長寧與宋長德二人艷羨無比,只可惜修仙一途,講究命數講究仙緣,他二人一把年紀還能碰到仙緣,當真是洪福齊天。


  …………

  懷山,懷山道。

  東柯鎮和風青鎮之間,隔著懷山,此山不小,自南淮郡起穿越了蒼梧郡與郁川郡,最終到達北面的浮雲郡。

  這巍峨的山脈綿連數千里,氣勢磅礴,如同一條蟄伏在大地上的巨龍,硬生生將四郡隔開。

  其時已過立冬,整個懷山上銀裝素裹,披滿了雪衣。

  「叮噹!叮噹!」

  一支馬隊沿著蜿蜒的山道緩緩爬行,清脆的鈴鐺聲在山谷中迴響。

  雪倒是停了,不過行路艱難。

  許伯陽瞧了天色不早,呼出一口白氣,一拉韁繩扭頭道:「老譚,人困馬乏,翻過這虎跳口,今晚在林子歇了。」

  譚文里騎馬上來,聽了點了點頭,回首衝著馬隊吆喝道:

  「東家吩咐了,翻過虎跳口,今晚歇息了,大夥再加把勁,馬上可以造飯了!」

  「呼!」

  眾夥計高聲答應。

  翻過虎跳口,就是一小片平原雪林。

  馬隊抵達之後,進了樹林,一行人刨坑打灶、搭帳篷、拴馬、砍柴,每人各司其職,有條不紊。

  不一陣,樹林裡就燃起了篝火,三根大粗木頭掉起了一口大鍋,咕嘟嘟煮著肉菜,一眾人圍著火堆,輪流喝著革囊里的烈酒,有說有笑。

  夜深人靜之後,許伯陽打坐完畢,從帳篷里出來,瞧了瞧外面。

  月華如練,照得四下銀光燦爛。

  地上的積雪在月光照耀下,閃爍著細微的光芒。

  他悄悄走出林地,大致瞧瞧方向,捏了一個法訣,手上隨即一道耀眼的金光亮起,拍在腿上,驀然間,整個身軀化作一道黑影,猶如鬼魅夜行,足不點地,往高處攀爬而去。

  許伯陽此刻出來,自然是上山去找採氣之地。

  這「神行術」已經練的比較熟練,足下生風,激起地上片片飛雪。

  他之前細細讀了「氣足境」的修煉方法,天地之間有八種不同的天地靈氣,而這八種不同的天地靈氣之中,又有六十四種變化靈氣,其中的變化之數較為複雜,涉及日月星辰、山川草木。

  而這冬雪懷山之上,恰好正暗合一項天地靈氣,乃是【艮山】與【坎水】之變化。

  許伯陽大致瞧了,這黑峻聳峙的懷山與這朔風凜冽的風雪激烈交織,各不相讓,必然糾纏不休,正好是天地靈氣之一。

  「姑且叫做【懷山長雪】吧!」

  許伯陽也不曉得這種靈氣是好是壞,不過按照書中所述,除卻洞天福地、異火靈泉這些仙家洞府之外,其餘天地之間的靈氣並無好壞之分,有區別的是道法。

  「不管了先煉了再說!」

  隨著許伯陽越爬越高,山風浩蕩,裹著雪花一片片襲來,寒冷刺骨。

  許伯陽不畏風雪,一直向山巔奔去。

  來到山中一塊大石之上,衣袂翻飛,盤膝坐下。

  從懷中取出一粒聚氣丹,含在舌底,閉上雙目,默運起道法,在山石與冰雪之中,體會天地之間的變化。

  不過須臾,山間氣息忽然發生了變化,黑山巨石、懸崖峭壁、松間樹下乃至四周的積雪噗噗飛起,宛若梨花墜落,不斷向許伯陽聚集過來。

  只一陣,許伯陽渾身被大雪堆積,宛如屹立在大石之上的一個雪人一般。

  但他心中卻炙熱如火,無數夾雜著山石與冰雪的寒氣滲透著他的每一寸肌膚,而體內心竅宛若黃鐘大呂發出滾燙的血氣,不斷敲打著他的每一處關竅。

  兩股迥然不同的力量相互碰撞交織,在他體內形成一幅瑰彩絢麗的畫卷。

  與此同時,許伯陽體內的【紫微命宮】中星空出現了變化。

  黑色的罡風裹挾著潔白的雪花從星空深處飄然而至,片刻之間,【財帛宮】和【道衍宮】都落滿了積雪。

  王靈官信步走出大殿,伸手捏過一片雪花,皺眉道:「這小子竟然在修煉【山陰夜雪】,如今天道崩塌,【坎水】尚在道家手中,而【艮山】在那九尾妖狐手裡,今後他如何築基?」

  趙靈官哈哈一笑,捻須走出殿來,道:「師兄何必多慮,這小子不是一般人,這都凝元四層了,看來有朝一日你我有重見天日的希望了。」

  「哼!」王靈官負手轉身,沒入宮殿,「等他修得到紫府再說這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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