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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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正午,濃厚的烏雲卻擋住了所有的陽光。陰冷的山風吹過,即使已經穿了厚外套的陳啟源也打了一個寒顫。

  "來了。"冼靈說。

  蘇清瑤雙臂揮展,淡青色的袍袖在風中嘩嘩作響。

  陳啟源恍然中覺得身邊幾十米內的樹木、山石、土地、連同那些仿佛隨意各處插著的一面面小旗都在冥冥中連成了一體,能量在其中流轉,最後匯集到他們三個人身上。他感到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和鬥志,頭腦似乎也敏銳了很多。

  遠處傳來沉悶的響聲,慢慢地向這裡靠近,整座山似乎都在輕微的晃動。

  當晃動停止的時候,一個極其巨大的蛇頭出現在視線里。青黑相間的條紋中,光是它豎起的瞳孔就快有半個陳啟源那麼長。

  巨蛇發出悶雷一般的話語,吞吞吐吐的蛇信仿佛下一刻就要夠到他們三個人:"到那座山頭去,不要誤傷了這個人類。"

  冼靈點點頭:"正有此意。"

  蛇頭消失在鬱鬱蔥蔥的樹木之間。沉悶的響聲慢慢地遠去。

  冼靈正要邁步向前,卻又抿了一下嘴,看向蘇清瑤。

  蘇清瑤會意地點點頭,抬手將寬大的袖口擋住了陳啟源的視線。

  一聲清越嘹亮的禽鳴,以及雙翅破空的聲音。蘇清瑤袖口放下後,陳啟源只看見天空中一隻五彩飛鳥的背影,和地上冼靈原來所穿的衣物。

  仿佛一天那麼漫長的幾分鐘後,大地又開始震動。尖銳而沙啞的嘶嘶聲如同指甲在毛玻璃上划過一樣,似乎是重物落地的巨響讓整個山頭都搖晃了兩下。中間又交雜了幾聲高亢的鳴叫,以及仿佛雷霆霹靂的啪啦聲。

  陳啟源擔心地看向蘇清瑤。

  "這條蛇感覺不強,"蘇清瑤知道陳啟源想要問什麼,"阿靈至少不會輸。"

  "會不會有別的妖背後襲擊她?"陳啟源還是不放心。

  "小妖就根本近不了他們的身,大妖靠近這裡我的陣法就能提前告警。"蘇清瑤說,"諸鱗想要到遠處打,大概也是怕這個陣法直接威脅他。"

  陳啟源還想說什麼,卻見蘇清瑤神情一肅,順著她目光看去,土地上一線隆起快速地向他們接近,堪堪到陣法外圍的時候爆開。塵土散去,一個手拄拐杖,身穿黑色對襟衫,佝僂著背的老者出現在原地,身後還跟著一個面目猥瑣的瘦小男子。

  蘇清瑤對老者拱了拱手:"龜師。"

  黑衣老者也回禮:"三娘的陣法越加精進了。"

  "全賴龜師教導。"

  老者擺擺手:"你十五歲之後我就沒有什麼可教你的了。三娘,你的天才在整個妖族有目共睹,在我看來你現在已經比你母親還要強一些。"

  蘇清瑤靜靜地看著老者,等待他繼續。

  "三娘,我知道你志向遠大,想要輔助未來的大君復興我族。但你有沒有想過,冼靈這小丫頭性情優柔又親近人類,恐怕不是我等的明主啊!如今——"

  "龜十八!"蘇清瑤厲聲打斷,"那天是你施的'夢入'吧!我們都敬你為師長,你為什麼要背叛少君!"

  老者不以為忤:"不是我背叛了她,是她背叛了我們妖族。讓所有的妖都不受天譴,我族的力量頓時強大百倍,指日便可復興!"

  "妖族的問題從來就不是個體的力量,"蘇清瑤不以為然,"而是自相殘殺。所有的妖都不受天譴只會讓妖族之間爭鬥得更狠。要解決妖族的問題只有一個辦法:利出一孔,定於一尊!所以,不受天譴的特權,現在只能掌握在幾個人的手裡!"

  龜十八愣了一下才明白蘇清瑤的意思,鄭重地說:"狐三,這不是我們妖族的傳統。即使是傳說中的帝君,手下也有封君。你要這樣做,絕大部分妖族不會答應的。"

  "只有活著的妖才是妖族的一部分,"蘇清瑤冷冷地說,"所以,絕大部分妖族會答應的。"

  一下子只有山風吹過樹梢的聲音。

  "哈哈哈!"龜十八不怒反笑,"狂妄!太狂妄了!那我就來看看你的天才配不配得上你這份狂妄!你也來看看妖族幾千年的傳統是什麼樣的!"

  說著,老者從身上掏出一塊黑乎乎不起眼像是烏龜背甲的東西,陳啟源遠遠看去只見到上面畫著交錯的點和線條,似乎按某種方式排列著。

  蘇清瑤卻瞳孔緊縮,如臨大敵:"洛書!"


  沒看到龜十八做什麼動作,兩個方向上作為陣法一部分的幾面小旗就突然化為火焰熊熊燃燒。連陳啟源也能感到陣法的能量運轉一滯,然後就四散開去。

  隨即,整個天空都黯淡了下去。世界再次明亮起來的時候,陳啟源看見自己和蘇清瑤站在一片陡峭的河岸上,身後的水流仿佛奔騰了千年,而面前的黑衣老者拄杖逼近。

  蘇清瑤快速對陳啟源說:"你先離開這裡。"一邊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虛畫。指尖竟然在半空中寫下了一個似字非字,似圖非圖的橘黃色符號。在這個符號最後一筆落下的瞬間,它所在的空間被撕開一個小口,陳啟源甚至可以從口子中看到自己原來所在的山林。

  龜十八冷哼一聲:"又是什麼洋鬼子的玩意兒!"

  "盧恩符文。"蘇清瑤說話間又寫下一個看起來不太一樣的橘黃色符號,新的一個空間的小口出現。

  "那你可知,虎神專克羊鬼!"龜十八從身上摸出一道符紙,迎風一晃,化為一頭吊睛白額大虎,躍在空中,一口就將一個符文吞下,對應的空間小口消失了。

  蘇清瑤視而不見,繼續寫下另一個符文,又被白虎一口吞入。蘇清瑤又寫下一個,就這樣聽任半空中的猛虎將先後寫下的五個符文逐一吞下。

  下一刻,五個符文一齊在猛虎的體內亮起,顏色也從橘黃色變成暗金色,仿佛由字母組成了一個詞。猛虎高吼一聲,化為片片紙屑紛紛落下。一條寬大的裂縫在空中出現,另一邊正是他們原來的地方。

  "走!"在蘇清瑤的提示下,陳啟源一躍而起,從裂縫中穿過,跌坐回他原來所在的位置。在空間裂縫縫慢慢合上之前,陳啟源看見蘇清瑤將身子一轉,化為三個她自己:一個衣袍土黃,大地在她腳下隆起;一個衣袍赤紅,火焰在她身邊圍繞;最後一個衣袍銀白,電光在她指尖跳動。

  陳啟源將目光收回,卻被嚇了一跳:早先龜十八身後那個瘦小猥瑣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他身前不遠處,一雙小眼睛骨碌碌地對著陳啟源看。

  不知為何,陳啟源想到了那個田忌賽馬的笑話。冼靈和蘇清瑤兩邊看著都問題不大,不會我這裡面對的這個不起眼的才是真正的大老怪吧?

  陳啟源猛然想起身上還有蘇清瑤給他的符籙,正要掏出來,那男子卻搶先一步,拜倒在地:"小的鯪九見過郎君!還望郎君今後在冼少君,蘇司祭前美言幾句,饒過小的這次的過錯。小的這次完全是迫不得已,還望郎君明鑑!"

  陳啟源沒料到還有這種展開,遲疑了一下還是展開了符籙。四個金甲神人憑空出現護在他四周:一持劍,一持槊,一持錘,一持杖,跟隨著陳啟源的目光瞪向鯪九。

  鯪九倒也不驚慌,等了一會兒看陳啟源不答,繼續問:"那郎君可否放小的一條生路?"

  陳啟源本也不欲與他交戰,微微點頭。

  鯪九大喜,再次拜倒:"謝郎君!"就隱入地上凸起的一個土包中。土包沿地表飛速移動,很快消失在陳啟源的視線里。

  陳啟源四顧無人,只有遠處戰鬥的聲音隱隱傳來,腳下也不時感到微微的震動。鳥鳴愈發嘹亮,仿佛是近了些,聽起來中氣十足。相應地,嘶嘶聲在對比下顯得愈發虛弱,看來冼靈這個戰場不用擔心。不知道蘇清瑤在那個洛書拉進去的空間裡戰況如何?早先在他元世界中做的改動能及時發揮效果嗎?孤身一人,陳啟源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視線之內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誰在哪裡?"陳啟源朝那個方向看去,身旁四名金甲神人也隨之轉身做戒備狀。

  在陳啟源的目光下,一顆樹逐漸扭曲變化,最後成為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女子。女子向陳啟源行了個禮:"柳五奉少君之命帶郎君去安全的地方。"

  陳啟源隱約記得在冼靈身邊見過這個女子,但這個柳五相貌沒有什麼特徵,他又不記臉,所以也不能完全確定。

  柳五看陳啟源不答話,就走近兩步,從懷中掏出一根五彩羽毛:"郎君請看。"

  陳啟源看著這根羽毛和那天冼靈在元世界裡拿給他看的別無二致,想起冼靈說起的只會給最忠誠的人發這個羽毛,心裡對這個柳五又多信了一分:"但是這個陣法……"

  "這個陣法已經被破了,"柳五催促著,臉現焦急之色,"郎君快跟我來!"

  遠方一聲巨響之後,戰鬥的聲音就停息了。

  陳啟源還是不能做出決斷。陣法被破估計不假,要不然剛才那個鯪九也不能輕易鑽到他跟前,他身上也沒有先前那種力量充沛的感覺。不過現在情況不明,龜十八叛變的前車之鑑還在眼前,他也不能完全信任這個柳五。


  "柳五——"陳啟源正要問問清楚,卻見柳五看他遲遲不動,一咬牙,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符籙,迎風一展,口稱:"疾!"一股清氣湧出,陳啟源身邊的四個金甲神人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於此同時,柳五另一隻手向陳啟源一伸,手臂生生延長出來,剎那間就夠到了他的身前——卻在半米之內被一道岩石的虛影擋住不得寸進。

  好險!幸虧有蘇清瑤施的"艮山壁障"!陳啟源直冒冷汗。

  柳五一看襲擊不成,雙腳往地里一踩,化為樹根扎入泥土中。下一刻,陳啟源身周一米內地上紛紛長出枝條,宛如一個牢籠一樣,把他困在中間。

  幾乎與此同時,天邊一道虹光掠來,不遠處落地化為一個身材嬌小的年輕女孩,正是冼靈,赤裸的身體仿佛被鮮血浸透。

  陳啟源顧不得自己被困在樹籠里,焦急地問冼靈:"阿靈!你受傷了嗎?"

  "我沒事,是那條蛇的血。"冼靈簡單回應。

  然後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柳五:"為什麼?柳姨,你是看著我長大的,為什麼連你也要背叛我?"

  陳啟源猛然想到一事,高聲提醒:"阿靈,她還帶著你的羽毛!"

  柳五再次將羽毛取出,即使沒有太陽的照射,五彩的羽毛仿佛自己能發出光芒一般。

  冼靈小手一揮,柳五手上的羽毛頓時化為一團火焰,將柳五包圍起來。

  火焰散去,柳五毫髮未傷,手舉著一小塊什麼東西。

  冼靈瞪大了眼睛:"這是我的……"

  "對,"柳五說,"這是少君當年出生時的蛋殼的一片,能抵禦您天賦法術。"

  "為什麼?"冼靈再次重複剛才的問題,幾滴黏稠的血液從她短髮上落下,"我都給了你羽毛了……"

  "您不能在對決中活下來的話,羽毛也沒有任何用處。"

  "就憑那條蛇嗎?"

  "就憑我當然不行。"巨大的蛇頭再次出現,但早沒有了早先的威風。皮開肉綻,鮮血橫流之外,一隻眼睛也已經癟了下去。"但冼少君,我們這邊還有別的封君。你能打得過我,但不可能打得過我們所有人。也許我們可以談談這個人類的事情。"

  "哦?"冼靈眉頭一挑,"但這裡只有你一個。"

  "可是你一下子殺不死我。我們還是來談一談吧。"

  明明雙方都已經水火不容了,還有什麼可談的?陳啟源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怎麼像是在拖延時間?別的封君——陳啟源想到剛才蘇清瑤說的話,趕緊大聲詢問冼靈:"阿靈!你是感到法陣被破壞了才回來的嗎?"

  "沒錯——"冼靈四面一望沒看見那熟悉無比的倩影,不由得奇怪,"清瑤呢?"

  "清瑤被龜十八用洛書帶到別的空間去了。"陳啟源顧不得詳細解釋,"阿靈你趕緊走!他們要圍攻你!"

  冼靈一下子也明白過來了,但她看了一下還被困在樹籠中的陳啟源:"要走一起走!"縱身一躍在空中,化為妖身,雙翅一展就向樹籠撲來。

  "嗖——嗖——"蛇尾擲出的山石紛紛飛來,擋住了冼靈飛往陳啟源的路徑。冼靈空中急轉,閃避過一波飛石,但另一波又襲來,簡直是無窮無盡一般。

  "不要管我,你快走!"陳啟源高聲嘶吼道。

  冼靈索性不躲閃飛石,硬衝過來。啪啪兩聲,空中石屑飛濺,羽絨紛紛,冼靈已飛到陳啟源身前,雙爪一碰,看似堅實的樹籠就化為滿天木屑。陳啟源只覺得脅下一緊,就像那次在元世界中一樣,雙腳離地,整個人被提著在空中向前疾馳。

  大概怕誤傷陳啟源,諸鱗的飛石也停止了。陳啟源感到撲面的勁風都吹得臉上生疼,整個人都快被高速拉成水平,幾個呼吸間已將諸鱗遠遠甩在身後!

  就當陳啟源以為他們成功脫離之時,冼靈在空中一個急停,陳啟源被甩得五臟六腑都快離位。強忍住嘔吐得感覺,他看到前方空中一大群密密麻麻的黑點。黑點近了一些,每一個都是一隻黑色的巨蜂,腹部有籃球那麼大,一眼望去成千上萬,將冼靈得去路完全擋住。蜂群發出嗡嗡聲,居然匯合成一句聲音,沙啞地宛如信號不好的電話對面傳來:"冼少君別來無恙?"

  冼靈不答,展翅向另一個方向飛去,但沒飛多遠又是一個急停。幾道幾乎微不可見的紅光疾射而來,堪堪與她擦身而過。

  陳啟源聽到頭頂上一聲輕嘆,冼靈降落下來,將他放到地面,又化為一個小姑娘,身上血跡已經乾涸。


  方才紅光射來方向的草叢中鑽出一隻紅色形如豪豬一般的妖,身上長長的尖刺散發著不詳的血腥色澤,口中發出咕嚕咕嚕地聲音,含混不清地說:"冼~靈~"

  "北疆少君孟林。"冼靈沉聲招呼,又轉向空中黑蜂匯聚起來的人形:"西域少君佘刺。"

  身後轟隆聲響傳來,巴蛇巨大的身軀盤立而起,擋住冼靈身後的去路。

  冼靈回身昂然面對諸鱗,朗聲道:"你讓柳五過來帶這個人類離開。"

  又抬頭望向陳啟源,飛快地說:"孟林是孟槐,佘刺是玄蜂,都是活了幾百年,實力和我相當的大妖,我……"

  冼靈嬌小的身體赤裸地站在山風中,單薄地好像隨時會被吹倒。

  她沒有講完剛才的話,而是輕聲道道:"對不起,啟源。"

  頓了頓,又說:"如果你還能見到清瑤,代我向她說對不起,辜負了她的期望。"

  又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第一天就該答應你的。"

  說罷縱身一躍,在空中化為一隻五彩鳳凰,伸直細長秀美的脖頸,仰天發出一聲極其高昂尖銳的鳴叫!整個山谷傳來陣陣回聲,如同與她在相和一般。

  漫天的陰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散去,一縷金黃的陽光從樹梢掠過,正打在鳳凰高聳的五色頭冠上,仿佛在給她加冕。展開的雙翼邊緣有電光閃爍。長長的尾羽拖在地面,仿佛蒸騰起滿地的火焰。鳳凰高高揚頭,如炬的目光堅定而無畏地掃過其他三個大妖。

  巴蛇張開血盆大口,如長鞭一般的蛇信吞吐,剩下的一隻眼睛裡現出怨毒的光芒;玄蜂散為不計其數的蜂群,遮天蔽日;孟槐口裡發出溜溜怪聲,身軀膨脹到大象一般大小,滿身尖刺根根挺立。

  就在此劍拔弩張之際,陳啟源大叫:"且慢!"

  無數隻眼睛齊齊看著他。

  終於輪到我來拖延時間了——陳啟源心想——希望不需要太久。

  他高聲說道:"諸位請聽我一言!"

  眾人都默不作聲地看著他。陳啟源看到鳳眼中流露出的擔憂。

  陳啟源腦子急轉,拼命尋找話題:"若是這戰三位獲勝,我該聽你們之中哪一一位的呢?"

  場上沉默了一陣,還是諸鱗開口:"你將天道規則改變,令妖族不受天譴即可。"

  "另少數妖族免除天譴容易,讓所有妖族免除天譴需要不少時間,期間我該託庇於那位少君?"陳啟源仗著只有自己知道怎麼修改規則,信口雌黃。

  他馬上又拋出一個更重磅的餌:"天道的規則或許還有其它可修改之處,比如說,有可能,只是又可能,行不行還需要時間研究一下——"

  陳啟源故意多停頓了一會兒,慢慢地說:"增強或者減弱某些妖力或者法術的威力?"

  諸鱗鼻孔中呼出一口粗氣,聽起來就像遙遠天邊的一聲悶雷:"你可當真?"

  陳啟源也不把話說死了:"我說了,需要一點時間研究才行。我也是不久前才第一次進入元世界,只能說,有這個可能。所以我才需要問一下之後的事。"

  說著,陳啟源不著痕跡地撇了冼靈一眼,既害怕她表現出憤怒擾亂局面,又不想看到她眼中流露出悲傷。他知道冼靈已經經不起再一次背叛了。好在,這一眼裡,陳啟源看到的是信任。

  "那自然是我——"諸鱗急忙改口,"那自然是我們一起商量以後再決定。"

  "我聽說妖族以力為尊,"陳啟源繼續煽風點火,"要是之後三位為這個還要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諸少君,"他無懼地注視著醜陋的蛇頭,上面已經有幾道傷痕深可見骨,"您的傷是不是還需要將養一陣?"

  龐大的蛇頭竟然縮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在隨後的戰鬥中保存實力。

  遠處孟林脹大的身軀看上去也稍微小了一點。

  一時只有山風吹過林稍嘩啦作響。

  陳啟源在心中默默祈禱——快,快,快。

  嗡嗡聲從整個蒼穹響起,那是覆蓋了整個天空的蜂群在作聲,好像是上天本身在說話一樣:"不要聽這人類的挑撥離間。先合力把鳳凰解決要緊。要是誰保存實力,最後被她逃脫,以她的血脈幾十年後我們絕對不是對手。"

  又說:"人類,這小鳳凰是你的情人吧?若是你將來為我們妖族免除天譴,無論什麼樣的女妖,哪怕是人類的女人,一句話就是你的。要是你現在立刻離開,無論以後天譴的事成不成,我保你安全無憂。要是你不走,混戰中我們不會顧忌你。你想一想,未來的天譴對我們再重要,能比我們現在的生命更重要嗎?同樣的,對你來說,無論鳳凰許諾了你什麼,都比不上你當前的性命。所以——馬!上!走!開!"


  最後一句話的聲浪從四面八方襲來,連周圍的樹木也微微顫動。

  陳啟源看不出鳳凰形態冼靈的表情,但是她輕輕擺動頭顱,尖嘴指向外圍,好似也在催他快走。

  陳啟源心中焦急,但臉上絲毫不露,點了點頭,高聲對天空說:"你說得對,我現在就走。"

  又說:"但是我只是一介凡人,剛才在空中甩來甩去腿都軟了,能不能有人幫我一下?要不然怕是走不快,耽誤你們作戰。"

  這個聽起來是個合理的要求。天上的聲音語氣緩和了不少,說道:"剛才鳳凰說起一個叫柳五的妖嗎?讓她趕緊過來帶走這個人類。"

  諸鱗收了一下蛇身,讓出空間讓柳五走上前。

  還沒來嗎?陳啟源心急如焚。

  柳五向另外三位封君行了個禮,又低頭對冼靈說:"對不住了,少君。"便走近陳啟源。

  終於趕上了!陳啟源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笑意。

  柳五意識到不對,急忙回頭,看見一個和剛才形狀相仿的一個金甲神人出現在身後,手持大斧。

  "還有一張符籙嗎?"柳五不敢輕敵,腳在地上一頓,幾根粗大的枝條從金甲神人身下土中鑽出,要將它捆住。

  甚至在這之前,幾道紅光從遠方激射而來,後發先至,眼看就要刺中這金甲神人!

  金甲神人卻宛如沒有實體一般,紅光和枝條都僅僅是穿身而過,沒有任何影響。

  它兩步就跨到柳五跟前,手中大斧劈下,如同虛影一樣毫無阻擋地穿過柳五的身體。下一刻,柳五就從與大斧重合的地方開始,整個人都逐漸化為光點消失,最後臉上還帶著驚愕萬分的表情。

  "溜溜溜溜溜溜~~~"孟林的身軀又膨脹了一倍,口裡發出意義不明但額外可怖的怪叫,以排山倒海之勢直衝而來,一路上塵土飛揚樹木倒折,塵土飛揚。

  金甲神人瞬間不見。於此同時,一隻猞猁出現在孟林衝來的路上,小小的身形敏捷地向他腹下一鑽,直接沒入那龐大的身軀。孟林保持著四蹄翻飛的前沖姿勢,全身從腹部開始化為光點而消散。

  "天譴!"目睹這一切的諸鱗惶恐地驚叫,幾個起伏之間,巨大的身軀已經在隆隆聲中藏入不知何時出現的山體縫隙里,就差一小截尾巴。

  五個古代力士裝扮的大漢出現在那一段尾巴兩邊,合力抱住蛇尾往外一拔。巨蛇也化為光點四散,山體縫隙也再度合攏,猛烈的震動讓人以為山都快倒下一樣。

  陳啟源再往上看時,原本漫天的黑色蜂群早已消失。正當他擔心佘刺是不是已經遁逃,一隻綠色眼睛,黑黃條紋的蜻蜓飛到一叢灌木邊,六肢緊緊抓住一隻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黑腹胡蜂,口器一合,黑腹胡蜂就化為光點,接著遍野的樹葉後草叢裡都逐一亮起光點,不久又沉寂下去。

  蜻蜓飛上半空,似乎巡視了一番周圍,也化為閃爍的光點不見。

  成功了!陳啟源高興地都快跳了起來,抑制不住臉上的笑意,快步走向冼靈。已經變回人形的小姑娘站在一塊大石頭上,臉上一邊微笑一邊流下淚來,張開雙臂好像下一刻就要跳入他的懷中。

  "阿靈——呃!"陳啟源眼前一花,期待的擁抱撲了個空,反而鼻子被羽毛刮地生疼。鳳凰的背影倉皇離去,空中留下冼靈害羞的話語:"我——我先去把衣服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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