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師徒對談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許志飛早早地就來到了廠里,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雖然一夜的選擇,讓他最後把人選定格在了劉玉良,但師徒間的這番對話如何開口,卻也得讓許志飛費點腦細胞,好好掂量和斟酌一下。

  許志飛自從當上了這個銷售科科長,其實最大的利益衝突者就是劉玉良。一個是師傅,一個是徒弟,原來訂單的洽談也是師傅為主,徒弟為輔。按理說,志緯訂單的最大貢獻人無可厚非就是劉玉良,可到頭來,自己坐上了科長位置,他卻被降為了一個區區副科長。雖然領導想藉此重用許志飛的意圖明顯,但也不可避免地讓兩個人原本之間可以暢所欲言,談笑甚歡的場面一去不復返,反倒在兩人面前設立了一堵互生隔閡的心牆。

  如今工作中,兩人見面不說話,該要兩人集體拍板的事,劉玉良都禮貌地把機會讓給許志飛。在業務開拓上,劉玉良也沒有了以前的拼勁和激清,整天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一杯茶,幾包煙,滿屋子騰雲駕霧。

  很長一段時間,許志飛見到劉玉良的心情都是複雜難言的,甚至眼睛也不敢正視對方。說不上愧疚,但總覺得一塊石頭壓在自己身上。劉玉良的內心是不愉的,許志飛的內心又何嘗不是負重的。關係走到現在支離破碎的境地,暫且不論誰對誰錯,但是從師徒之恩轉而勢不兩立,正面樹敵又是何必呢。

  許志飛一直在尋找一個出口,把話說清楚,把誤解、抱怨也化解清楚,沒有跨不了的坎,也沒有繞不過的彎。當下談韋曉麗深圳的人選,暫且不論劉玉良會不會同意,但至少是一個絕好的溝通突破窗口。

  許志飛鼓起勇氣,去敲開了劉玉良的辦公室大門。

  煙霧彌滿在密閉的空間內,層層疊加,久久未能散去。日光燈的燈罩因為整天整月浸沒在尼古丁的包圍之中,早已塗抹上一層焦油黃。劉玉良一大早就把煙點著了,真是嘴不離煙,吐著煙圈,偶而還咳嗽幾聲,菸灰缺里的菸嘴都是已經燒到屁股底的。許志飛推門的一瞬間,立刻被圍堵的煙霧熏的有點眼圈發紅,嗆煙的同時也產生了眩暈感。

  劉玉良見一個人影推雲撥霧般晃晃悠悠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把煙支在手中睜大眼盯了一會,隨著煙霧像薄紗般撥簾啟幕,劉玉良看清了這個人影竟是許志飛。看他暈暈沉沉的樣子,馬上打開窗戶讓新鮮的空氣流通起來,好好把室內的煙氣給淨化下。很快,許志飛回過神清醒了起來。

  劉玉良對他今天不請自來倒是很吃驚,開口就問:「你怎麼今天想到來我辦公室?」

  許志飛也沒有楞在原地,隨口便答:「就想來看看你,你煙少抽點。」

  劉玉良心裡清楚許志飛這麼久以來沒啥互動,這上門來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按劉玉良的性格,不喜歡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

  「你小子別以為現在當領導了,就來指揮我,也不想想是誰帶你出道的。」劉玉良走到了許志飛身邊,骨子裡那股師傅勁又上來了,這不開口的味道就像老師批評學生,一言把許志飛壓了下去。「說吧,別讓彎子裡,找我到底什麼事。」

  許志飛見劉玉良比自己都急,同時又顧及師徒之交,便也直入主題。「老劉,我想給你推薦個機會。」

  劉玉良一聽要給自己推薦機會,就覺得這話中帶刺,直接就氣,說話的聲音也一下子重了起來,同時臉上原先至少還平靜的神態一下子眉目緊鎖,神情顯怒。

  「許志飛,你這是什麼意思,嫌我擋著你了嗎?礙著你了嗎?你是要把我趕出騰飛廠嗎?我告訴你,想動我劉玉良沒那麼簡單,他許建國都要敬我幾分!」

  跟了劉玉良這段時間,許志飛從來沒有見過他發過這麼大的火。談業務談到膠著的時候,會吐槽,也會罵爹罵娘,但從沒到今天這個程度。望著一團怒火的劉玉良,這架勢確實把許志飛給嚇著了。他明白劉玉良是真火了,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這起了頭的話,是刀是剮也要把他說完。

  「師傅,你別激動,誤會,誤會,我怎麼能趕你走呢。我是想說志緯的韋曉麗想讓我推薦一個董事長助理人選,我想看看你有誰可以推薦,想聽聽你的意見?」

  許志飛說事歸說事,但還是有了些保留,為得就是避免火上澆油。這用的策略還是兩條腿走路,一條腿說正事,一條腿拖著說主角。劉玉良則是儘管火在氣頭上,但是理智告訴他,話不能只聽半句,要完整聽完後才能最終作結論。所以劉玉良內心還是希望讓許志飛把意思表達清楚。

  「師傅,師傅,算你還有點良心記得我是你師傅。這韋曉麗托你的事,你自己決定就行,不用徵求我的意見。」

  劉玉良覺得不就是找個人選,有合適就推薦,沒合適就拉倒。他當然不知道韋曉麗要的這個人選其實就是許志飛。而他更沒想到許志飛要推薦的這個人選就是他自己。這就像一個命運的指針,在兩個對話者之間輪流指向。


  「師傅,這志緯是我們現在的大客戶,韋董我倆又都認識,我們倆的第一個志緯業務說實在韋曉麗在後面起了很大作用。現在人家有托與你,我們怎麼說也得替人家重視這個事。」

  聽了這番話,劉玉良寬心了很多。他感覺自己這個徒弟長大了,成熟了,就憑剛才這幾句話,說的有水平,把他自己都打動了。他點了一支煙,許志飛看著他打火併沒有勸阻。

  「你這樣說倒也對,可是韋曉麗助理這個崗位可不好干,我怕一般人吃不消,去了直接就不行了。既然要好好幫人家這個事,至少要做到讓自己放心,也不能讓對方失望。」

  「所以我想到你。」

  「想到了我?」

  「對啊,我覺得這個最合適的人選非你莫屬了。」

  劉玉良聽到這,覺得繞來繞去又把自己繞進去了,搞不懂許志飛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本想又來一頓發火、臭罵、質問,好在理智的神經還能把控,這才讓他還有耐心去揭開這葫蘆里的藥。

  「為什麼是我不是別人,給我個理由。」

  「師傅那我說了噢,如果言重了,你能不能先讓我說完,回頭再批評我。」許志飛這會也把膽子放得大了,交流中也多了些輕鬆的氣氛。

  「好,好,你說吧。」

  「師傅,首先我先說明,我真的沒有想趕你走的意思。韋曉麗這個事其實壓在我這裡已經很久了,原來我想時間會淡忘一切,但是韋董還是惦記著這個事,前兩天又專門來問我,我想這次再用拖延時間戰術肯定是不行的。我想到師傅你,主要還是考慮如果你去志緯,對公司的業務,對你自己,對志緯本身也好,不能說三贏,最起碼是雙贏。」

  「雙贏,真沒想到你這個徒弟這麼看得起我這個師傅。你不把我當個棋子任意擺布,我就謝天謝地了。」劉玉良邊說著,邊把一支已經燃盡的煙掐滅,立馬又從煙盒抽了一支順勢點上。許志飛則顧不上又升騰彌滿起來的煙霧,滿腦子轉的都是怎樣去「說服」劉玉良。

  「瞧你說的,論志緯來說,我是你領進門,論韋董來說,我也是通過你認識的。再論深圳這個城市,我也是你帶著認識的。說實話,你比我對志緯,對深圳更有感情。你還記著那時在車間裡,你和我們講著深圳的開放見聞,你還記著那時在你的家裡,你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師傅,我知道你心裡有一個夢,一個對工廠,對自己,開放發展的夢。我知道你想過無數個關於工廠的未來和自己的未來,當然你肯定也恨過我現在在你面前壞了你的這些夢。

  師傅,既然有夢那就勇敢的做個追夢人,去夢開始的地方,去離實現夢最近的地方。深圳,改革開放的前沿地,志緯,成熟現代化公司的樣板,這些都可以快速幫助你實現夢想。反之,如果你加入志緯後,和志緯的合作業務關係也可能處得更加緊密,也可以讓騰飛廠真正實現騰飛。」

  許志飛終於把憋了一肚子的話一股腦地拋了出來,有了那種好久都沒有過的舒坦感,然而劉玉良儘管聽的很認真,有認同的點,但是猶豫之意依然寫在臉上。

  「可是?可是?」

  「師傅,你是不是擔心怕自己萬一做不好怎麼辦是嗎?那就再回來,坐我這個位置。實在不行,我現在給你寫份保證書。」

  「志飛,你言重了,寫保證書這也太見外了,讓我考慮下吧。」

  許志飛心是舒膽了,但離開劉玉良辦公室的腳步卻是沉重的,他在體會著什麼叫「煎熬般的糾結」。

  下班時,劉玉良主動來叫許志飛一起去吃個晚飯,許志飛隱約感覺到了轉機,難得的機會下,捨命也要陪君子。他推掉了和女朋友早已定好的約會,跟著劉玉良一起去下館子。

  劉玉良點了一桌子的菜,還不忘提醒許志飛,今天人人都得喝,不醉不歸。看得出來,眼下兩人的隔閡之牆已經推倒,劉玉良也憋了一肚子話想傾述出來。

  上菜,倒酒,碰杯,下肚,兩個人交流也和著這碰杯的節奏開始了。

  「志飛,我們倆這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這樣坐下來好好說過話了吧。早上你和我說的這些話,我能體會到你是替我在考慮。我也考慮了我現在的處境,志飛,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話到此處,劉玉良激動地又來了一個一口悶。「志飛,深圳我去,但是我要說明,無論我在志緯,還是在深圳,我都還是一個騰飛人,我不會忘記這裡的一草一木。」

  許志飛聽著劉玉良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戳中著他的內心。「我還是一個騰飛人」更是點中兩個人的軟肋。騰飛何嘗不是他們內心的根,這個根根植在這片土地,是家也是夢。

  離開時,劉玉良阻止了許志飛的護送,一個人朝著街的盡頭走著。嘴上始終說著「我還是一個騰飛人,我還是一個騰飛人」。許志飛目送著這個熟悉的背景消失在夜色之中,心裡說著「師傅,騰飛永遠是我們的家」。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