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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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知道的可多了,天上星星,地上生靈,古今消息,深宮秘聞,你還都能告訴我不成。」刀娘心情大好,甚至有心調侃。

  「我盡力......」

  封寇走到刀娘對面坐下,刀娘聽封寇如此回話,只當是他嘴硬。她微微一笑,給封寇討好般倒了一杯茶水推過去。這種於己無損的殷切往往有些奇效,尤其是自己雖然占住優勢,但對面確實有自己急需的消息的時候。

  「既如此,你先和我說說,那甘薯究竟是怎麼種的?」

  「甘薯貯存過冬後,在春天選完整飽滿的種薯培育出苗,後將苗移栽大田便可。清明種下,大約中秋之後便能收穫。」

  讓紅薯提早四十年進入大明也是一樁美事,雖說註定無法扶大廈之將傾,但好歹能讓百姓少餓幾天肚子。

  「這甘薯的種法,倒是與芋頭有些相似。」刀娘嘀嘀咕咕:「如此說來,種甘薯並不需要種子?只要有甘薯或者薯苗便可種下,倒是省事。」

  「你既已知道,那便把我要的消息給我吧。小七郎是個什麼情況,他手下倭寇又是從哪裡來的?」

  「自從你把這廝逼進岑港後,沒安分幾天便不知怎麼搭上了一個名叫小山次郎的倭商,那倭商補給不夠回不了日本,所以讓小七郎帶隊上岸劫掠。」刀娘面露不屑的開口。「你若是找小七郎報仇,幫我將這小山次郎一併弄死最好,私自上岸濫殺百姓,是個死有餘辜的東西。」

  「呵,倭寇頭子,也好意思說出這種話來?」

  「你這白臉賊廝既然做了赤佬,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官逼民反?」

  「若真是反了官府,我還會高看爾等一眼。」

  封寇冷笑不止。

  「但從爾等引倭寇上岸劫掠開始,在我眼中便與倭賊無異了。」

  「嗯?你真心的?」刀娘聽得幾乎怔住。「造反這等誅九族的大事,在你眼中都算不得什麼,反而通倭這等沿海人人在做的事情你忍不了?你這叼人要是能把沿海通倭的人都宰了,恐怕人頭能堆得比這島上的山都高!」

  「通倭?若只是和倭寇做生意,那干我叼事,即便願意和倭寇沆瀣一氣,只要是在海外,誰又管得著了?但爾等引來的畜生隨意屠戮百姓,這等率獸食人的行徑,難道還要喊冤嗎?爾等既然做海寇前也是百姓,難道忘了百姓之苦?」

  刀娘眼睛睜得老大,不可思議的看著封寇。封寇被盯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刀娘抽的什麼風,眼神這般奇怪。自己說的言語即便在常人聽來有些偏激,但應該沒什麼出格的......

  「碰!」

  刀娘一掌拍在桌子上,帶起的風將桌上油燈吹的一陣晃動。

  「叼他釀的,你這廝既然知道百姓苦,還有臉在赤佬中做到總旗嗎!」刀娘面上一股壓不住的憤憤之情幾乎衝破屋頂。「稅賦沉重,官吏吃人,民無生路!莫說天災大疫,便是某日撞上一路回營的官兵都能丟了腦袋!我爹爹好不容易給沿海百姓打通了一條下海的路子,結果還被爾等所斷!你這賊廝鳥若是真想為百姓做點事,趁早脫了這身官皮才是正經!」

  「脫官皮?你這是拉我入伙?」封寇見刀娘憤慨的臉色,反而生不起氣來。「若是爾等現在便將倭寇都宰了,然後跑到南洋占地為王造出個清明樂土,我舍了這個總旗,去幫你種甘薯,又有何妨?」

  「嘿!豪氣!」刀娘拍手,忽然一笑,燈火下竟顯出幾分嬌媚神色。「如此說來,南洋可以建國?可以種甘薯?」

  「甘薯喜熱耐旱,南洋諸島自然能種。更何況南洋諸島銅鐵甚多,土人又天然親近我大明,再加上紅毛和弗朗機人兇殘不得人心,只要在當地驅逐紅毛,輕易便能建國。」封寇知道自己不知不覺間又被套了話,但是也不甚在意。

  「西夷火器難敵,如何能輕易驅逐?」

  「勞師遠征,外無補給,有何難敵?以船主的實力吃下幾個港口並非難事。然後只需要以此為根基,今日殺幾人,明日殺幾人,難道那群西夷還能站住腳跟?之後船主再效仿如今岑港這般行事,立下規矩,國自然也就建起來了。到時候找大明求個屬國的名頭,名義上為國藩籬,實際行那自成一國的事情,豈不美哉?」

  封寇興致勃勃的說到,若是自己能忽悠著汪直在南洋土人覺醒之前建起國來,那以後整個南海,就有機會提前整合成中華的後花園了。

  刀娘耳中聽得封寇口中的諸多秘聞謀劃,忍不住對著封寇侃侃而談的樣子仔細端詳了半天,發現這個之前在金樓上精明無比的戚軍教頭,竟真的沒把這些十分有價值的消息放在心上。


  「賊......教頭,這些已經不算是消息了,你將這等謀劃說與我聽,難不成真要入伙?」

  「我可還沒活夠呢。」封寇嘿嘿笑著,笑容中莫名的意味讓刀娘心裡發毛,她自然不知道戚家軍馬上就要成型,雖說兵員還未更換,但封寇提前說出的火器戰法,在這次柘林堡之戰後明顯被戚繼光所重視,這一個月來在胡宗憲的支持下發瘋似地收集製作火器。

  之後說不定用不了兩三年,只怕大明沿海的倭寇就會被殺絕了。

  「若如此,你換個消息吧!我這一輩子,絕不做虧本和免費的買賣!」

  「爽快。」封寇心下讚嘆,這刀娘決斷果敢,心思通透,實在是個可以一起共事的人物。

  「不要消息,幫我抓住小七郎,這人我要親自動手宰了他。」

  「這是日本大名的座上賓,算是個聲名遠揚的人物,抓了他麻煩很大。要不還是我給你個夠分量的機密消息吧。」

  「你們保證抓了他,我就保證不把你們已經沒有甘薯的消息說出去。」

  刀娘目光一凝,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意,但看著封寇似笑非笑的嘴角又冷靜了下來,若要動手自己確實不是對手。

  「他怎麼知道的?莫非...不可能!難道要坦白嗎?」刀娘心中盤算,雖說自己早就知道自家父親必然是要配合胡宗憲投降的,但投降也講究個姿勢,如果只是隨意投降任人宰割,全指望著明廷大發慈悲饒過性命,那父親又何必帶著自己等人千里迢迢跑回來受死?

  原本計劃,是自家把各路海商和倭國的使團都綁在身上,憑藉著對於大明沿海歷年的經營和前所未有的強大兵力,先占據岑港,把開海一事搞成既定事實,這樣便可以用潑天的財富拉攏住本地的世家大族,再以此為後盾向胡宗憲投降。

  這樣即便汪直投降明朝後身在險地,但有自己等人在外虎視眈眈,胡宗憲若不想沿海生靈塗炭,非得把自家爹爹當祖宗供起來不可。

  不然呢?汪直若是死了,就相當於把倭人、海商,甚至本地的窮困衛所和從中獲利的鄉野豪族,都推到自身的對立面。而若是留著汪直,這些人都可以成為靖平海波的臂助。

  畢竟平息倭患從來都無法靠殺,只能靠撫,這一點,胡宗憲清楚得很。故而對於現在的局面,他也是樂於和汪直心照不宣的。

  之後甘薯這神物一出,局面更是大好,此物一獻,民能得利,官能得功,海商得到實惠和銷路,皇上得到神物龍顏大悅,汪直的命就算是保住了。

  即便還是不能開海,但只要汪直的旗子不倒,今日胡宗憲可以和自家心照不宣,以後的總督自然也可以。

  可眼下,汪直船隊中,確實已經沒有成品的番薯了。

  封寇為何知道甘薯都沒了?

  其實在刀娘沉默之前他並不知道,但是晚宴剛剛結束,刀娘便趁夜色鑽陌生男子的房間,一進門就問甘薯種植,必然是因為事情在哪裡出了差錯,一詐果然詐出個結果。

  刀娘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你這人真是鬼精鬼精的,好難相處!不錯,甘薯沒了,之前那頓飯爹爹為了展現我家的財力和開海的前景,將海外帶回的果實作物都一股腦的煮完了,隨船最後一個甘薯,算起來應該是進了我的肚子。即便還在,這玩意煮熟了也是種不了的吧?」

  「當然。」封寇也是略感無語,但想想也是合理。「如此一來,你們後續有何打算?」

  「打算?照舊唄。」刀娘翻個白眼仰頭向上,手上本來耷拉著的雞骨頭隨意抬起指向屋頂。「明天你們勸降,我和爹爹自然配合,但也得想辦法把其他海寇倭人之流都給折服才行,不然別怪我沒提醒,這群烏合之眾若是瘋起來,誰都攔不住的。」

  「小七郎的事情?」

  「甘薯要獻,少不得要出海跑一趟呂宋,我找個機會請他做護衛,你上船自己動手就是。」

  「我曉得了。」封寇點點頭。

  「對了,我錢掉桌子底下了,你幫我撿一下吧。」

  「......好吧。」刀娘聞言,竟真的俯身,一貓腰往桌子底下鑽去。

  哚!三枚十字鏢釘上桌面,看來勢將封寇和刀娘都當作了目標。

  啪!封寇側身躲過飛鏢的同時刀柄一撬,屁股底下的八足圓凳便向著房樑上潛藏的刺客直飛上去,那刺客無奈拔出背後又短又粗的單刀向下一個翻身,便要落地後撲過來殊死一搏。


  錚!

  「啊!」慘叫聲幾乎破音,浮生長刀在剛剛封寇撬椅子的時候便已經出鞘,刀光一閃,鮮血飛濺,封寇在這間不容髮的一瞬間,竟凌空將刺客握刀的右手削斷。

  咚!死屍墜地,封寇揮刀後立刻搶上前去,卻仍然慢了一步。刀娘剛剛在地上抱著膝蓋乖乖巧巧的坐好,然後一個剛剛被人斷手的瘦小黑衣男子便倒在她面前,臉上是泛起紫色的鐵青。

  「這刺客倒是果斷,一擊不成直接服毒,連個舌頭都不留。」封寇用刺客的衣服抹乾淨刀刃,蹌啷一聲長刀歸鞘。這刺客確實有幾分本事,潛入屋中後躲在房樑上竟真如同死物一般,丁點呼吸聲都沒露出來,若不是刀娘用雞骨頭示警,只怕自己都會著了道,也不知道刀娘是怎麼發現的。

  「這人,你認識不?」

  「不認識,不過猜也能猜出來,這是倭人,估計是死硬的劫掠派安排的。」

  「霍?忍者?」

  「忍...啥?倭人管他們叫亂波。」

  「還挺唬人的。」封寇摸了摸剛剛被十字鏢割破的袖子皺了皺眉,看他發鏢的手法,本以為是個高手,結果就只有這一手暗器手法值得稱道,連自己倉促出手的一招都接不下來。「我可就帶了這一身衣服。」

  「你一個丘八,捯飭的那麼利索幹啥。」刀娘翻個白眼,湊近聞了聞釘在桌上的十字鏢,沒有絲毫腥臭的味道,說明連毒都沒淬,可見這場襲擊確實是倉促為之。

  「劫掠派的人,大多在大明有案底,估計是怕爹爹真被勸降,弄得性命難保,叼他釀的,這群狗賊果然還是忍不住了。」

  「估計和你一樣走的是密道,白天潛進來,想等晚上趁我睡熟悄悄把我宰了,再從密道逃走。」封寇點點頭。「你們也是夠難的。」

  「可不是,若真的殺掉使節,形同扯旗造反,到時候我們便是黃泥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商談更是無從談起,這樣一來,所有人都只能陪著這群劫掠派一起和你們死磕。」

  刀娘下手將這死掉的亂波渾身翻了個遍,恨不得把屍體的屁股都扒開看看。

  「為啥樓將軍和夏指揮那裡,他們不下手?」

  「那邊沒密道,沒法下手,他們能買通一個兩個守秘道的小卒子我是信的,但想要把我家手下全都買通,拿錢可辦不到。」刀娘把屍體的嘴巴都扒開看了,最終也只能頹然放棄。「叼他釀的,真是連個標記都沒有,港里倭人這麼多,誰知道是哪家的!」

  「想那麼多幹嘛,哪家擋路便是哪家的唄。咱們船主千金如此嬌貴,現在差點被刺身亡,船主發點小瘋自然也是可以理解,這不是上好的刀把子嘛!」封寇隨意說到,刀娘斜眼撇出一個滑稽臉。

  「堂堂玉面教頭,這等齷齪手段竟也如此熟練嘛?」

  「都說我是赤佬了,莫非還覺得我是個正人君子不成。」封寇不以為然。「夜深了,姑娘若不準備與我一同歇息,便請回吧。」

  刀娘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拍拍手,招呼外邊的護衛進來把屍體搬走,自己怎披上一身舊斗篷,將「淑女限定皮膚」嚴嚴實實的遮好,嫣然一笑便混在護衛里走進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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