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商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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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夏正等人上島之後,一晃三天時間過去。

  不知為何,汪直既沒有組織商談,也沒有任何動作,而讓一眾海寇疑惑不解的是,封寇和夏正這幾位明朝來的使者竟也絲毫不著急,只是天天在百戶所中住著。

  直到三天之後,今日一早,汪直傳出要大家齊聚議事廳,和明朝使者商談,順便還傳出一個嚇人的消息。

  「你說,誰遇刺了?」

  「汪直、刀娘、毛海峰、封寇。」面前跪著的亂波垂著頭。「全部遇刺,毛海峰還受了傷。」

  門五郎怔住。

  「也就是說,三天前那個晚上,汪直一家都遭了刺殺?」

  「是。」

  「那個玉面教頭也糟了刺殺?」

  「是。」

  「是個屁嘞!」門五郎嘴裡忍不住冒出髒話。「這幾處刺殺,究竟是誰下的手?」

  「船主那邊說,是亂波下的手。」跪在地上的亂波兵乙回到。「幾處都是。」

  「嚯!精通暗殺術的亂波在日本本土都難得一見,偏偏在這岑港滿地亂跑,大明的水土這麼養人嗎?」門五郎口中嘲諷的語氣更加刺人,但是兵乙只是單膝跪在地上,石頭一般沉默不語。

  「不過出了如此變故,想來今日的商談估計不會太平。但也不是沒有撈好處的機會!兵乙!」

  「在!」

  「亂波只追隨主公,可不是誰都能隨意僱傭的。先著重查一查這幾天,各家日本來的大戶海商動向,還有這兩日有沒有急於出港的大船,看看究竟是誰幹的!」

  ...

  「是我乾的?」

  門五郎目瞪口呆的坐在椅子上。議事廳里,上首檀木座椅上,汪直面目猙獰咬牙切齒,邊上刀娘捂著臉暗暗垂淚,身邊汪滶船上手下怒目圓睜只待廝殺。

  「汪船主,這...這從何說起。」

  「亂波只追隨主公,可不是什么小貓小狗都能隨意僱傭的!今日只有一艘大船出港,便是你手下的商人,我們的人上船之後,還真就抓了一個亂波。你還有什麼可解釋的!」

  門五郎看著身前趴在地上嚇得渾身癱軟的倭人,發現這傢伙似乎真是自己手下一個專做硫磺和鐵器貿易的海商,隱約有個印象這廝今日確實急著出港,不過原因是收了一批高質量的鐵鍋,著急回國銷貨。

  和海商並排綁在地上的亂波則讓門五郎更加崩潰,那人正是兵乙。

  這個便不用想了,自己早上剛剛派過去的,只是這廝如何跑到船上去了?

  「船主,此事定有誤會!」看著汪直一行人血紅的眼色,即便門五郎知道現在並不是一個開口分辨的好時候,也只能開口。「先不說我從來便尊敬船主,絕不會下手加害。只說船主本就知道我手下有亂波,我又怎會笨到隨便讓亂波出手刺殺,這不是不打自招嗎?定是有人陷害於我!」

  「誰又會陷害你,誰又敢陷害你。」汪直怒聲呵斥出聲。「你仗著一時受大友家器重,便敢不把我放在眼裡,現在又想對明國使節下手。若真的讓你得逞,大家便是走投無路的局面,只能和明軍背水一戰。之後你無非是想趁亂取我而代之,然後將在座各位都綁上大友家的戰車罷了!」

  「哪有此事!」門五郎汗毛炸起,這鍋可不能背。從背後刺來的視線已經有些不對,他顧不得汪直等人的心情激憤,高聲反駁。「船主你今日一味挑撥,意圖陷我於不義,究竟為哪般!我門五郎身為大友家家臣,行得端坐得正,何懼這等無憑無據的中傷!」

  「無憑無據?」汪直冷笑。「那就讓你看看證據!」

  啪!

  刀娘走上前來,狠狠瞪著兵乙:「說!究竟是誰派你來港口窺視!」

  兵乙偷偷撇了一眼門五郎,捂著臉並不言語,門五郎見兵乙視線掃來眉頭一皺,暗罵這大友家的亂波怎麼如此蠢笨。

  「確實是我命令的這個小廝去港口探查。我也剛剛知道三日前晚上有人刺殺,白日急著離港的船隻自然最有嫌疑,不過我家的船前日剛剛收了一批鐵鍋,故而急著回日本銷貨,早就定好了今日離港,倒是讓船主誤會了。」

  刀娘也不理門五郎在邊上喋喋不休的解釋,只是對著兵乙慢慢開口,語氣沉穩平靜:「不用理他,你只管照實說出來,我自然能保你無恙,賞錢也不會少。」

  兵乙彷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是...是門五郎老爺讓我搭乘大船出港,之前實施刺殺的是老爺手下的臨三和臨四。因為老爺知道自己手下有亂波的事情瞞不住船主,擔心被順著查到自己身上,故而讓我搭那艘大船一併逃走,便可無所對證。」


  議事廳里一陣沉默。

  門五郎忽地一聲站起身來,只感覺一股寒意順著背脊緩緩爬到自己腦門。

  屈打成招?金銀收買?不可能!亂波的嘴嚴實的像是死人,汪直這點手段絕不能令兵乙屈服。更何況,看兵乙的樣子,只怕連毛都沒斷一根。

  自己是被他故意賣了!

  究竟誰幹的?莫非是大友家有人想害自己?可也沒理由啊?

  汪直看著站在原地臉色憋得如同醬菜缸般顏色的門五郎心中也是感慨,本來自己只是想借著這個由頭打壓一下門五郎,好讓一眾倭商老老實實的跟著自己開海。誰想到這兵乙在港口被抓到後,便一五一十的把「真相」吐了個乾淨。話里話外都將兇手這個屎盆子往門五郎頭上扣,甚至還說出了死去刺客的相貌和特徵佐證所言不虛,這要是在縣衙里打官司,都可以算是鐵證如山了。

  當然,汪直也知道,門五郎肯定是被人搞了,安排刺殺的幕後黑手另有其人,大概率便是栽贓門五郎的人。想必現在這人也仍在幕後悄悄躲著,肚子裡憋著壞水兒。

  可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這一片大海之上,誰不是心懷鬼胎?誰不是奸猾狡詐?自己本就要搞門五郎,做一次被借的刀也不是不能接受。

  之後若是幕後之人還敢伸手,那便剁了他的爪子便是。

  「門五郎啊門五郎。」汪直從座位上緩緩站起身來,蹌啷一聲拔出刀娘腰間的短刀,熟悉的動作看的門五郎眼角直跳,海商們「呼啦」一聲散開,只盼離門五郎越遠越好。

  「船主,實在抱歉!我是被人誣陷,不是我乾的!」門五郎猛地跪倒在地,口中諾諾的辯解,他卻沒想到,汪直聞言竟點了點頭。

  「我知道。這等膚淺的栽贓手法,難道有誰會看不出來?」

  「船......這......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殺我?!」

  「不應該嗎?」汪直倒是失笑出聲。「我素知倭人有這個毛病,本以為你出海多年,應該早就改了,沒想到這幾年你竟然沒有絲毫長進嗎?」

  「與我......」

  咚!

  門五郎一句話沒說完,汪直直接抬腳將他踹了個滾地葫蘆,身後椅子茶桌之類的家具被他撞倒,茶碗茶壺掉在地上碎出一片聲響。但門五郎既不還嘴也不還手,只是側躺在地上,捂著剛剛在地磚上撞破的鼻子哼哼。

  汪直眼中滿是鄙夷,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今日便要把這稍有實力便翹起尾巴來的倭商處理掉:「你們倭人真是有意思,遇到什麼事後總是如同烏龜般縮回殼裡,仿佛這樣便能把自己摘出去,偏偏你們自己還覺得如此行為是理所應當。我問你,難道這事不是你的責任嗎?動手的,不是你手下的亂波嗎」

  「此事我即便有所失察,但不至有罪啊。」此話一出,哪怕是議事廳中坐著喝茶看戲的封寇一行人都覺得十分無語。

  明明是自己手下被人策反導致的刺殺事件,但僅僅是因為並非有意指使,這廝竟然真覺得自己不應該為此事負責!

  「如此沒有擔當之人,據說還是倭國哪個將軍手下的門客,難道倭人皆是這般蠢如豬羊之人嗎?」就連樓楠這種純粹的武夫都覺得不可思議。

  「把總,他可不是蠢,只是草菅人命罷了。」

  夏正聽封寇如此說,不由得皺起眉頭。

  「平波可是用錯典故了?草菅人命說的是隨意殺人,視人命如草芥,怎麼可以用在此處?」

  「好教夏指揮知道,倭國貧瘠,又多地動颶風,倭人生於其中如同日日頭懸利劍,不知何日便無故身死,難免覺得不論他人還是自身,人命皆如草芥般下賤。」封寇搖搖頭繼續說到:「後來學了我中華的文化,總算懂了些綱常的道理,可不知人命寶貴,終究學不會仁義道德。」

  「平波所說,與這門五郎此時的反應又有和干係?」

  「夏指揮你想,這人不知仁義,但又知道三綱和尊卑,偏偏還視所有人命都是草芥,那在他眼中,身份沒有他尊貴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又有什麼要緊?」封寇冷笑著看著那門五郎的醜態,臉上露出不加掩飾的厭惡。「這個門五郎既然身為倭將的家臣,恐怕覺得自己和汪直是平起平坐的大人物,那汪直手下的區區一個義子,莫說沒死,便是死了又有何妨?如何便能讓自己為之償命了?」

  夏正點點頭,忽又問道:「如此說來,這門五郎手下勢力,竟然能同五峰船主抗衡一二?」


  「抗衡估計不成,但現在看來,他和汪直確實不算一條心。」

  「可有辦法保下他來?」

  「倒是不難,不過即便保下,也難為不到汪直。」

  「封總旗,無論如何,先保下這門五郎吧。」

  「屬下遵命。」

  封寇站起身來向著汪直走去。汪直還未說話,刀娘先開口相問。

  「封總旗可是有所指教?」

  「也不算是指教吧。」封寇搓了搓下巴,朝著門五郎隨意一指。「這次入貢,其一是為了汪船主回鄉,其二則是聖上感嘆倭人國土貧瘠,生活不易,故而開恩許倭人來寧波入貢。船主若是把倭使宰了,豈不是讓聖上的恩德成了笑話。」

  「封總旗此言差矣,德陽僧人才是正經倭使,此刻已到寧波,這門五郎貪婪奸詐,早犯了海商的眾怒,殺了才更顯聖上的聖德。」刀娘心中暗罵這封寇當真是一桿攪屎棍,所到之處沒個安生。

  封寇聞言表情似笑非笑的反問:「哦?如此說來,這門五郎並非倭使?」

  「我是使者,我是使者,我有大友家的印信為證!」門五郎何嘗不知這是自己唯一的生機,趴在地上朝著封寇吼的如同殺豬一般。

  「如何?」封寇一攤手,也不回應。

  刀娘皺眉看向封寇,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那裡是玉面教頭,分明是個油嘴教頭。」說完她也不回頭,徑直走回汪直的檀木座椅邊上站好。

  有時候身為女流確實也有優勢,刀娘張口捅來一刀,惹得封寇一陣氣急,偏偏還發不得火。

  汪直看了看刀娘,又看了看封寇,忽然笑了笑:「封總旗說的也是,這門五郎既然身為倭使,倒是不能殺了。可他這廝著實無能,同行的海商被滲透的如同篩子一般,若是放著不管,今天來一次刺殺,明天來一次離間,那咱們的正事也辦不了了。」

  他朝著其餘海商一拱手:「諸位,這次我回來可是下足了本錢,開海之事也絕不能有所閃失!大好局面在前,若是為了這個小小門五郎壞了局面,各位豈不是太冤?所以為了開海的大局,只能對不住他了!從今日起,門五郎便在我院中修養,他手下所有的商船和水手,便由我統一派遣調控。當然,若是各位船主要回航日本,我也不會阻攔!各位可有異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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