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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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倫斯,西區。

  賽琳娜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帶著滿身疲憊走出地鐵,轉乘公共馬車回到自己居住的街區。

  把鑰匙插進門鎖時她才發現自己今早為了趕地鐵居然忘記了鎖門,好在作為中產階級們扎堆居住的城區,西區的治安還是很不錯的,街上時不時就會有她的騎警同事巡邏,即使到午夜時分也不會停,所以也不用擔心有什么小偷入室盜竊。

  最近大橋區發生了一起詭異而恐怖的殺人案,現場一片狼藉,到處都落滿了厚厚的灰燼,死者根據現場勘察是被活活燒死的,只剩下了一具焦黑的骨骼,負責現場調查的警察還從現場抓到了四五個縮在房間的角落裡瑟瑟發抖的癮君子。

  大橋區的分管警局處理不了這個案子,所以把它朝著更高一級的涅赫特廳移交,而這個案子正好交到了賽琳娜的上司手上,所以這幾天裡他們這些下屬的工作量幾乎翻了一倍,即使她身處相對清閒的檔案科也忙碌得不得了。

  推開房門,賽琳娜抬手按下開關,燈光隨即亮起,讓人不由得感到一陣虛無的溫暖。

  累了這麼久,她現在只想好好地洗個澡,然後躺在床上痛痛快快地睡一覺。

  然後她就看到了廚房裡亮起的溫馨燈光……以及某個見鬼的正繫著圍裙往桌子上端煎好的肉扒的偵探……

  「要嘗嘗嗎?我剛做好的。」戴維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熱情地邀請賽琳娜吃飯,熱情得就跟這是他家一樣……

  賽琳娜深吸一口氣,從鞋柜上抽出一把短刀,毫不猶豫地一刀插向偵探!

  「嘿嘿嘿!冷靜一點!」戴維連忙閃躲,慌忙之中還不忘一把把手中盛著肉扒的盤子拋向不遠處的餐桌。只見肉扒和盤子分別在空中劃出圓潤完美的弧線,然後嚴絲合縫地分別落在桌子上,連一點湯都沒撒——雖然這道菜本來也沒什麼水分……

  「聽我說,警察小姐。我來這兒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幫助的。」戴維老老實實地貼到牆角,高舉雙手作投降狀——也由不得他不投降,警察小姐的刀法十分犀利,很顯然是經過名師指導外加勤學苦練的,就這麼輾轉騰挪的片刻時間,她的刀尖就已經頂在大偵探的喉嚨上了。

  「我應該現在就報警,然後以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的罪名把你抓進去!」警察小姐很明顯不想放過他,眼神兇悍得嚇人,似乎下一秒就會把刀捅進他的喉嚨。

  「咱們先好好聊聊,等聊完再報警不遲嘛……再說,肉扒都要涼了!」

  賽琳娜看了看肉扒,看了看刀,又看了看戴維,最終把還是短刀拿開了。

  「尋求幫助?這就是你非法闖進我的房子的理由?」賽琳娜冷著一張臉,一副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了眼前這個混蛋然後拿著他的人頭去領賞的樣子——上次涅赫特廳竊案、戴維耍了除賽琳娜之外的所有警察之後,他的通緝令就貼滿了伯倫斯的大街小巷,懸賞足足有四千七百金鎊,這筆錢支撐一個小中產家庭在不出去工作的情況下過上相對體面的生活都足夠了。

  「你又沒鎖門。」戴維一副無賴的樣子。

  賽琳娜二話不說,又拔出刀來,一把插到木質的桌面上,刀身微微震顫,看得戴維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冷靜!」

  「聽我說,我抓到了一個殺人犯。」

  「殺人犯?那和你的盜竊案有什麼關係?」賽琳娜疑惑道。

  「別急,聽我說完。那是個癮君子,他為了搶劫致幻劑在東區造成了好幾起殺人案,而他就是那起盜竊案的主謀之一。」

  「所以呢?你從他的嘴裡得到了線索?」

  「猜得沒錯,我的確拿到了線索,但我不知道如何解讀,所以來尋求你的幫助。」

  「你怎麼確定我能幫得上你?」

  「別人當然不行,但我想伊利亞特小姐應該能幫上這個忙。」

  「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賽琳娜流露出一瞬間的驚慌。她像是林間的小鹿,矯健而有力,但還是無法逃脫老練獵人的弓箭。

  「別否認啊警察小姐!」戴維露出篤定的笑容,「這又不是什麼空穴來風的胡說,推理是要講求證據的。」

  「第一點,伯倫斯是座國際化的大都市,有不少外國人生活在這裡,其中很多人的發色都是紅色,可你在涅赫特廳工作,而英格斯特的警務系統一向排外,即使是加入英格斯特籍的外國人也不會被警局錄用,這就能說明你是本地人,而英格斯頓人里擁有一頭紅髮的可不多,而伊利亞特家正好是其中之一。」


  「第二點,我不認為一位剛剛工作的普通警察有能力租住一所這麼大的房子——你甚至連個合租室友都沒有!」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的母親的姓氏是克林薇。這詞並不是來自於現代英格斯特語,而是個精靈語詞彙,翻譯過來的意思是『森林』。」

  「精靈語是門晦澀的語言,我想如果你是隨便編了一個詞來作為姓氏,那正好編出一個精靈語詞彙的可能性也太低了。而根據一些被酒鬼和醉漢們津津樂道的傳言,當代伊利亞特公爵在幾個兒子和第一任妻子死在三十年戰爭期間後又娶了一個女精靈為妻,生下了一個女兒。」

  「請問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嘛,警察小姐?」

  賽琳娜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麼?」

  「看來我的猜測是對的。」偵探打了個響指,「不過我還是有些奇怪——一個地位尊貴的貴族小姐為什麼會放著優渥的生活不過,轉而跑到涅赫特廳隱姓埋名當個普通的警察?難道你真的和你的父親有著無法化解的矛盾?」

  「這與你無關。」賽琳娜的神色又冷下來,「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幫助,那就現在離開我的房子!」

  「好了好了,這只是個玩笑,不是嗎?」戴維擺擺手示意她冷靜,然後接著說道,「我們接著從那個殺人犯講起。從他的嘴裡,我撬出了兩個詞,但我弄不清楚它們的意思,只能根據讀音和語法規則在各類語言中進行大概的查找,可也沒有找到什麼具體的意義,最後只能從發音方式來判斷它們大概是兩個精靈語詞彙,可卻沒有找到對應的詞,所以我需要你幫我解讀這兩個詞彙。我想你的母親應該教過你精靈語吧?」

  「那兩個詞是什麼?」

  「納契朵、普拉多倫。」偵探一邊說著一邊拿來紙和筆,寫下他根據讀音擬出的單詞。

  「偵探先生,你的學識有著和你的職業並不匹配的淵博——你居然懂得精靈語的拼讀。」賽琳娜仔細看了看那張白紙上的兩個單詞,「但很顯然,這並不是精靈語詞彙——它們來自古精靈語。這門古老的語言在上千年的傳承中發生了很多重大的變化,其中一些詞語的拼讀方法甚至發生了完全的改變,而且那個殺人犯大概率也並沒有多高的文化素養,他告訴你的讀音實際上是有錯誤的。」

  半精靈小姐伸手拿起筆,開始在紙張上寫下兩個完全不同的詞彙,一邊寫還一邊念念有詞:「在中古時期這個聲母就已經完全消失了……這兩個字母實際上是由同一個上古字母分化出來的……」她很顯然諳熟此道。

  片刻時間,兩個嶄新的單詞出現在戴維眼前。

  「這兩個單詞正確的讀音應該是拿克托、布拉多倫,在古精靈語中的意思應該是黑暗、鮮花。古精靈語缺少結構助詞,所以按照現代英格斯特語的語法規則來理解其涵義,它們組合起來應該是『黑夜中的花朵』,這在古精靈語的語境中指的是一種名為『夜薔薇』的花。」

  「你的博學令我欽佩,如果伯倫斯大學開設一門精靈語課程,那你也許能去應聘教授。」戴維輕輕鼓掌,表示對賽琳娜的讚賞,「可我想知道,這種花朵在精靈中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賽琳娜思考了片刻,開口說道:「夜薔薇受到暗精靈一族的喜愛,是他們的象徵與圖騰,三百多年前最後一個暗精靈王國厄波特利堪亞——也是最後一個精靈王國覆滅,這也標誌著人類統治大地的時代徹底到來,而那個覆滅的王國,他們的國徽就是夜薔薇。」

  「夜薔薇……夜薔薇……」戴維眉頭緊鎖,喃喃自語。

  懂得古精靈語、還使用了「夜薔薇」這個意義深重的詞彙,那麼就足以說明那個黑衣女人是個精靈,甚至是個暗精靈。但人類一向敵視這些曾經與他們爭奪資源和土地的異族,一個精靈想要在伯倫斯容身,那就只能藏在東區,而且必須要有不低的地位,否則隨時會被人舉報揭發,畢竟那幫活在陰溝和下水道里的東區老鼠可不會拒絕一筆唾手可得的獎金。

  能滿足這些條件的,就只剩下黑幫了。

  戴維在腦海中不斷地檢索著他所熟知的黑幫的名字和它們的頭目的樣貌,可無論如何都和那個黑衣女人以及暗精靈對不上號。

  思索良久,他的腦海中突然跳出一個名字——「荊棘」。

  這是個很奇特的幫派,他們不從事絕大多數違法犯罪的活動,比如販賣致幻劑、走私軍火、開設賭場等,只以拍賣被從新大陸走私來的各類文物為生,每隔三個月,他們就會以寄出請柬的方式邀請與上次參會者不同的貴族與商人來參加拍賣會,從中賺取豐厚的利潤,一直老老實實地服從查理組建起來的秩序,很少有越界行為。但這平靜與守序只是它偽裝的外衣,正如薔薇雖然美麗,但它的花莖卻是長滿尖刺的荊棘。


  「我想我找到你了。」偵探露出殘忍的微笑,目光穿過窗戶與重重的牆壁,望向東區。

  他突然轉頭看向賽琳娜:「再幫我個忙。」

  「你還需要什麼?」

  「我需要一張門票,一張通往真相的門票……」

  伯倫斯,東區。

  房間裡沒有開燈,昏黃的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朦朧不清的光線交織成纖薄的帷幕,像是一場即將上演的舞台劇開始的前兆。

  「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男人坐在沙發上,盯著對面穿著黑色紗衣的女人。

  他的金髮梳得一絲不苟,面容像是完美的雕塑,右眼上蒙著一層淡淡的青翳,很明顯已經瞎了,左眼上端端正正地戴著一片單片眼鏡,看上去像是個大學教授、或者一個醫術高深的醫生。

  「我會拖住他們,但我需要幫助。」女人的聲音穿過厚重的面紗,卻仍然千嬌百媚,讓人浮想聯翩。

  「這場表演也確實該謝幕了。你需要的東西我已經放在了你的倉庫里,找個合適的時機使用它就好了。」說完,男人頓了頓,接著開口道,「而這,算是我代表個人送給你的禮物吧。」

  說著,他提起一隻放在腳邊的銀色手提箱,熟練地撥動密碼盤。

  輕微的「咔噠」聲響起,機械鎖被解開,男人打開箱子,殷紅如血的液體靜靜地躺在排列整齊的玻璃管里。

  「你知道的,這些東西對他們沒用……」女人搖搖頭。

  「如果是之前的版本,那的確如此,但這是最新的型號,它會給你帶來驚喜的。」男人不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

  「這些全都屬於我?」女人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她太清楚這些液體中沉睡著何等詭異而恐怖的力量了。

  「不,這是試驗品,產量不高,目前只有這些,所以你只能拿走其中一支,剩下的會有別人使用。不過一支也足夠你用了。」

  面紗後的眼睛猶豫不決,又突然變得堅定:「你們說過的事情,一定要做到,這是你們答應我的!」

  「仇恨就像是野火,一但燃起,就會燒遍整片草原……我們會做到的,只是希望如果你看到那一幕,不會後悔。」

  「如果能親眼看到那焚世的火焰燒盡劊子手的後代,我一定會暢快地拍手叫好,然後喝上一杯加冰的香檳。」女人平靜的聲音響起,其中卻藏著無比的憤怒與憎惡。

  她拿起一支玻璃管,裝進注射器里,把它刺進了自己的手臂。

  「憤怒,果然是可怕的魔鬼啊……」看著那殷紅的血液湧入女人的身體,男人不知怎麼,竟有些嘆息。

  寒風依舊吹拂,帶起巨大的呼嘯,像藏在暗處的惡獸對著無知的凡人發出的飢餓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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