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遵紀守法好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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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倫斯,東區,地下賭場。

  溫格顫抖著站在查理面前,低著頭,一言不發。他已經按照戴維說的,把事情的經過全部告訴了查理,現在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這位「暴君」對自己的判決了。

  「你是說,這是戴維讓你這麼說的?」查理放下手中的報告,伸手揉了揉額角。

  最近事務繁忙,他處理各類文件處理到簡直頭疼。

  「戴維,看起來你也身處這漩渦之中啊……」查理低聲自語了一句,然後對著溫格說道,「溫格,老實來說,你打亂了我的計劃。」

  「先……先生……」溫格緊張地抬頭,神情忐忑不安。

  「不過也只是提前了一點而已,反正我設立這個安全部門最初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

  說完,他站起身來,走到身後的書架前,以某種次序拉動上面的幾本書。

  在齒輪轉動的聲音中,看上去嚴絲合縫的兩排書架緩緩向兩側退開,就像一扇大門。

  門後,一架老舊的升降梯顯露出來,斑駁的鏽跡爬滿整架升降梯,一些線纜甚至直接裸露在空氣中,讓人嚴重懷疑它到底還能不能正常運行。

  「來吧,既然已經踏入了深淵,那麼就應該認識一下深淵中的怪物了。」

  查理按下按鈕,升降梯的大門在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中緩緩打開。

  溫格已經預感到只要走進這架升降梯的大門,那他的生活就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事情由不得他的決斷,新生活像巨浪一樣朝他襲來,如果他不想被淹死在大海中,那就只能走入那扇大門。

  大門緩緩閉合,通過鐵絲網,溫格能看到外面作為掩飾的書架也緩緩關閉。緊接著,這架老舊的升降梯開始以不符合它外貌的高速開始下降,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在墜落!

  幾十秒後,升降梯終於降到最底層,溫格的雙腿已經開始發軟了。如果不是升降梯頂部那盞昏黃的電燈還在運作,溫格甚至會覺得自己是墜入了地獄。

  大門打開,外面是平整的水泥地面,整個空間黑漆漆的,但每一絲微小的的聲音都會掀起巨大的漣漪,足以證明它有著與地下空間不相符的開闊。

  「先生,這裡是什麼地方?」溫格開口詢問查理。他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害怕驚動這黑暗。

  「溫格,我記得你應該是伯倫斯本地人吧?」查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提出了另一個問題,那隨意中帶著上位者的威嚴的聲音徐徐傳開,迴蕩在這地底深處的黑暗中。

  溫格點點頭:「是的,先生。」

  「那你應該知道,十年前,地鐵工程開始覆蓋整個伯倫斯的時候,下議院曾經考慮過在東區也鋪設地鐵,好藉此讓東區重回政府掌控這件事吧?」

  「是的,先生。可是聽說後來這個計劃被廢止了——因為一些黑幫勢力的反對與阻撓。」

  「溫格,你是個年輕人,應該對生活充滿希望的,所以我有時候不想告訴你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事情,我覺得那會打擊到你。可你也到了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

  「您說,先生,我在聽。」溫格抖了抖,可還是咬著牙堅持聽下去。

  「你真的以為黑幫的反對和阻撓能夠干涉下議院的決定嗎?這樣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查理帶著溫格慢慢地前進,走到一處看起來像是控制台的設施面前。那黑暗中,查理手中的馬燈隨著他的抖動不停搖曳,火光微弱得就像是一根行將燃盡的蠟燭。

  查理用力地拍下某個按鈕,一處指示燈光立即亮起,又忽的熄滅:「該死的,這些東西該維修一下了……還有些時間,我們接著講下去。」

  「東區是個灰色地帶,那些黑幫遊走在其中,用法律明令禁止的方法攫取巨額的利益。這塊肥肉很快就被餓狼盯上,他們是貴族、銀行家、企業主、政客,是掌握著權力的階層,對他們來說,要碾碎東區比碾碎螞蟻困難不了多少,可他們仍然默許了東區的存在。可這不是因為什麼愚蠢或心善,一切冠冕堂皇的誓言、契約、承諾背後都是血淋淋的利益交換。」

  「他們允許黑幫、偷渡客和致幻劑販子活下去,條件是必須為他們帶來足夠的利益。東區就是大人物腳下的一條寵物狗,負責替他們做一切他們不方便親自做的勾當,包括但不限於洗錢、販賣奴隸、走私軍火和傾銷致幻劑。」

  「地鐵法案的推行影響了他們的利益,所以他們聯起手來阻撓,成功讓這穿梭在地下的鐵蛇在東區外止步。」


  「他們的力量遍布整個英格斯頓,從商業,到軍隊,再到鐵路,每個地方都能找到他們的影子,這些人的力量加起來,就代表了半個英格斯頓,所以哪怕是我們,也無法穿透他們聯起手來組成的高牆。」

  「我們?」一直沉默的溫格適時提出了疑問。

  「待會兒你會知道這個詞代表了什麼的。」查理故作神秘地說,「不過在那之前,讓我們先把這個骯髒卑劣的故事講完——也許它的尾聲是整個故事裡唯一不那麼卑劣的地方了。」

  「事實上,我們差一點就成功把東區這塊爛肉從伯倫斯的軀體上剜下來了。在他們聯合提出反對時,第一條地鐵隧道和配套的地鐵大廳已經修建完畢了。雖然最後還是被廢棄了,但這座建築還是發揮了它的作用,成為了我們埋入東區的一顆釘子。」

  巨大的聲響從遠處的黑暗中傳來,像半空中炸開的雷霆,又像是一千隻怪物在地獄裡的嘶吼。

  「那是什麼?」溫格被嚇了一跳,緊張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釘子。」查理倒是十分鎮定,看上去已經見怪不怪了。

  黑暗之中,鋼鐵的巨蟒呼嘯著衝出,緩緩減速後停在二人面前。這鋼鐵的造物噴吐著煙霧,在燈光的映襯下化成千奇百怪的海市蜃樓,金黃色的汽燈緩緩掃過平整的水泥地面,就像神話里環繞世界的巨蛇耶夢加得的眼睛,冰冷而無情。

  「這是輛蒸汽列車!」溫格不可置信地高呼——他此時才從呆愣中緩過神來。

  可他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蒸汽列車:車頭龐大得不像樣子,車身上披掛著沉重的裝甲,連輪子都被包裹在其中,車身上還能看到一扇扇鐵窗,似乎車廂中隨時會伸出噴吐著火舌的槍炮,撕碎一切敵人。

  就像是一位盔甲斑駁、飽經滄桑的老騎士,時刻準備著趕赴戰場。

  「鐵雨級武裝列車,戰爭權杖號。三十年戰爭時期的老傢伙了,年紀比我都大,可它的軸承、車輪與燃燒室仍然可靠。」

  大門緩緩敞開,明亮的燈光里,游離的塵埃漂浮起落。

  「上來吧。」查理抓住鐵梯的扶手,率先登上列車。他轉過身對著身後的溫格伸出手,「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

  大橋區,黑麥街204號。

  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用一條棕黃色舊圍巾蒙住下半張臉的中年男人鬼鬼祟祟地叩響了房門,他那太久沒有修理的鬍鬚在伯倫斯冬日的寒風中微微顫抖。

  「您好,有什麼事情嗎?」衣著整潔的年輕男人打開門,對著敲門者說道。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很顯然對眼前之人的穿著和舉止感到厭惡,可又不得不保持得體的禮儀——就像是一個普通的中產階級正在應付上門乞討的乞丐。

  「天氣太冷了,好心的先生,麻煩您給我一杯烈酒暖暖身子。」敲門的男人說著祈求的話,可表情卻滿是興奮。

  開門的男人表情變了變,朝著門外的街道掃視了一圈,發現沒什麼人後才讓開大門,揮手對敲門的男人說道:「進來吧。」

  兩人走進大門,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來。中年男人注意到在桌子的另一端放著一本打開的記事本,桌子上還有不小心滴落的墨水沒來得及擦掉。

  「你的勇氣真令人佩服……我還以為你會把交易地點選在東區呢。」進門之後中年男人很明顯放鬆了許多。

  「如果你用過油燈,那你就會發現在燈光照到的地方,唯一的黑暗就是油燈的燈座底下。」年輕男人挑挑眉,「而且這兒跟東區也沒有多大的區別,不是嗎?」

  黑麥街雖然屬於大橋區,但實際上和東區只隔了幾條街,所以治安很差,因此基本上沒有什麼人住在這裡。

  當然也是託了這些黑幫的福,他只用了正常價格的三分之一就和這座房子的房東簽下了短期租約。

  「我們還是少說些廢話,直奔主題吧。」中年男人不耐煩地擺擺手,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看起來他的藥癮馬上就要發作了。

  「那就如你所願。一鎊十先令一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年輕男人站起身來,「你要多少?」

  英格斯頓的幣值從高到低依次是金鎊、先令和便士,一鎊等於二十先令,一先令又相當於十六便士。

  中年男人想了想,咬牙道:「一鎊一支,三十支!但我要先驗貨!」

  一鎊十先令這個價格相對於黑幫們普遍在三鎊以上的售價便宜了足足一半,但對於掙扎在深淵裡的癮君子們來說,還是太過高昂了。


  「沒問題。」年輕男人打了個響指,「只要驗貨時造成的損耗由你來承擔就好。」

  說著,他走進房間,片刻後就拎著一隻黑色的箱子走了出來。他打開箱子,從裡面拿出一根裝滿液體的玻璃管和配套的注射器:「試試看吧,絕對是上等貨!如果不是因為資金問題,我絕對不會賣得這麼便宜……」

  中年男人根本不等他把話說完,就一把搶過那玻璃管和注射器,動作略顯笨拙地把玻璃管裝在注射器上,然後迫不及待地擼起袖子,把那略微有些粘稠的透明液體推進了自己的靜脈。

  藥品還需要幾分鐘起效,中年男人不免有些緊張和興奮。

  「你剛成癮沒多久是嗎?」年輕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雖然他的話是疑問,可語氣里充滿篤定。

  中年男人想要開口呵斥,可卻發現自己的舌頭好像不聽使喚了。

  年輕男人沒有理他的反應,而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見過已經注射多年致幻劑的癮君子,他們的身體虛弱得就像是寒風中的蠟燭,隨時會熄滅。可你看上去還很健康,沒有濃重的黑眼圈和深陷的臉頰,也並不太畏懼寒冷。」

  「你還有被挽救的機會,所以我會幫你一把。」

  「你……到……到底是……」中年男人拼盡全身的力氣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如果非要記住我的話,那就記住我是一個熱心善良、遵紀守法的伯倫斯好市民吧。」戴維咧嘴一笑,狡詐的獵人露出了他的獠牙。

  中年男人再也不能保持住清醒的意識,他閉上眼睛,身體緩緩軟倒。

  「很好,又一個誤入迷途的可憐人受到了拯救。」戴維碎碎念著,毫不客氣地搜颳走了男人的錢夾——房租、麻醉藥和他親自上陣拯救這些癮君子的勞務費肯定不可能由他自己支付。

  做完這些,扛起已經不省人事的中年男人扛起來,扔到一樓的房間裡。在那裡面,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三四個手腳被綁住、嘴被布團塞住的人,其中有一兩個已經醒了過來,正掙扎著扭動,試圖掙脫束縛,他們滿臉驚恐,可也只能無助地發出嗚嗚聲。

  對於這些成癮程度或深或淺的癮君子,戴維只有一個處理方法——入夜後把他們送到警察局的門口,讓法律和監獄來幫他們戒除藥癮。

  「今天又是助人為樂的一天吶……」戴維活動了一下肩膀,關上房門,坐在客廳的桌子前,用一塊軟布細心地擦掉那滴墨水,拿起筆繼續寫他的筆記。

  嶄新潔白的記事本上,縱橫交錯的墨線織成一張蛛網,一個個令人費解的詞彙掛在網上,被筆觸包裹成繭,其中一個詞彙專門用紅墨水書寫,殷紅如血。

  那是一切的起源,所有痛苦與悲劇的開始——那是「背叛之夜」,那是神背叛凡人的一夜……

  「咚咚咚。」

  低沉的敲門聲響起,聲音不疾不徐,卻似乎有一種暴躁的衝動。

  看起來又有獵物踏入了陷阱,只是這會是獵人期待的那隻野獸嗎?

  戴維放下筆,細心地把剛寫完的墨水吹乾,然後合上筆記本,起身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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