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魚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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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格斯頓,伯倫斯,東區。

  這裡一向是偷渡客來到伯倫斯後最開始的落腳點。他們中的少部分掙脫了泥潭,進入工廠,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但進入工廠工作事實上也不過是跨入了另一個深淵而已,超負荷的勞動時間、惡劣的工作環境和沉重的工作內容仍然在肆無忌憚地毀滅著工人們的健康和生命。

  而更多留在東區的人則徹底沉淪、腐爛,他們整日酗酒、賭博,甚至染上注射致幻劑的惡習。

  能提供酒水的地方在東區數不勝數,大量被黑幫控制的地下酒吧收走沉淪者們僅剩不多的金錢和理智,為他們提供片刻的夢幻與快樂,似乎再多喝一杯麥酒,他們就能重新回到剛剛踏上伯倫斯的土地、充滿雄心壯志的時候。

  科尼就是這樣一間地下酒吧的酒保。他為一個名叫「飛魚」的幫派工作,換取金錢、食物和安全。

  對這份工作,他談不上喜歡或者厭惡,只是為了餬口而已。也許再工作幾年,他就能攢到足夠的錢,逃離東區這座垃圾場,在南區或者大橋區買一所小公寓,另找一份體面而正經的工作,跟一位情投意合的女子步入婚姻的殿堂……

  當然,幻想是美好的,哪怕是神也不能剝奪人類幻想的權利,對那些美好事物的嚮往就是人們前進的動力之一。

  只不過眼下還是得干好這份工作才行。不過好在它並不困難——畢竟能來這裡喝酒的人是不會對酒保的調酒手法或者酒的品質和口感有什麼過高的奢望與要求的,他們只是需要足夠廉價又足夠猛烈的酒精來麻痹他們的大腦而已。

  當然,這份工作也足夠有趣。作為酒保,他或許是這間酒吧里最清醒的人。聽那些醉漢邊灌酒邊大吼自己的豪言壯志,或者那些愁眉苦臉、心事重重的人傾訴自己的心聲對科尼來說是件有趣又滑稽的事情,就像是在看一出出更貼近現實的話劇一樣。

  今天天色還很早,酒吧里還沒有什麼人,只有幾個看上去賊眉鼠眼的傢伙縮在角落裡嘀嘀咕咕。科尼擦著杯子,感覺有些無聊。

  門鈴聲響起,一個穿著黑色大衣,戴著獵鹿帽的男人走了進來。

  「一杯麥酒。」男人走到吧檯前,敲了敲桌子,放下幾個銅便士。

  「好的,馬上就來。」科尼一邊倒酒一邊偷偷打量著男人,不由得感覺有些奇怪。

  他的衣服雖然看上去並不昂貴,甚至有點破舊,但也都乾淨整潔,頭髮整齊地壓在帽檐下,手上也沒有工人或者其他重體力勞動者會長的老繭。

  這樣一個人對於東區的混蛋們來說只有一種意味——肥羊!在他們眼裡,這樣像是誤闖進東區一樣的傢伙簡直是移動的錢夾。

  「您的麥酒。」科尼倒滿整整一杯,把杯子推給男人。

  不過對於科尼來說就無所謂了。他是個酒保,他的職責只是賣酒,這男人的死活跟他無關。

  男人點點頭,剛端起來喝了一口,那些鬼鬼祟祟的傢伙中的一個就站起身朝他走來,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他身邊語氣親熱地對他說道:「嘿,夥計,我叫傑克,就是那個『陸鯊』傑克。」

  「戴維。」男人簡單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嘿,朋友,聽我說,我們有個發財的好機會,你要不要聽一聽?」

  戴維放下酒杯,平靜地點點頭:「說來聽聽。」

  果不其然,已經有餓狼盯上這頭肥羊了。

  「是這樣的。」傑克嘿嘿一笑,「我們的夥伴中有一位可敬的水手,他是一艘走私船上的大副。最近他們的船隻剛從新大陸那邊運回來一批好貨,但約定好的買家卻突然破產了。他們的船長想要低價賣出這批貨,來降低損失。雖然這批貨物暫時失去了買家,可仍然價值不菲,只要能把那批貨買下來再轉手,那就能大賺一筆。我們已經聯繫好了銷售渠道,可還沒有籌集到足夠的資金來買下那些貨物。如果你能夠參與到這次投資中來,那我保證會讓你賺得盆滿缽滿!怎麼樣,考慮一下吧?」

  「沒興趣。」戴維搖搖頭,開口拒絕,「我不會把金錢浪費在一群騙子和強盜身上。」

  「該死的!」騙術被人戳穿,傑克惱怒地站起身來,指著戴維怒道,「看在神的面子上!我『陸鯊』傑克在這附近的街區也是能叫得上名號的體面人!我絕不允許你侮辱我的名聲!你必須賠償我的名譽損失!」

  「沒問題。」戴維點點頭,再次甩出幾個便士,「給他也上一杯麥酒。」

  「你!」『陸鯊』惱羞成怒,伸手朝著戴維的腦袋抓來。


  看起來今天又有一個人的腦袋要被開口子了。

  科尼一邊這麼暗自想著,一邊往後退了退,以免待會兒血濺到他身上——血跡還是很難清洗的,他還想穿乾淨整潔的衣服呢。

  『陸鯊』傑克他當然認識。這傢伙是個很厲害的打手,也是這附近最有名最兇狠的惡霸和無賴。所謂籌集資金購買走私品再轉手也只不過是為了敲詐這個生面孔想出的拙劣藉口而已。

  但接下來的這一幕差點沒讓科尼的下巴掉到桌子上:戴維輕鬆閃過傑克抓來的手,繞到他身後,抓住他的頭髮,用力地砸在了櫃檯上,力道之大,就連吧檯上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酒杯都被震起來一下。

  傑克痛苦地軟倒在地,捂著血流如注的鼻子哀嚎。透過他手指的縫隙,能清晰地看到那一團模糊的血肉——很顯然,他的鼻樑已經骨折了。

  「該死的!」之前與傑克坐在一起的幾個壯漢立馬站起身來朝著戴維衝來,有幾個人還掏出了匕首和短刀。

  「麻煩遞給我一根吧勺。」戴維對科尼說道。乾淨利落地解決了傑克,他的情緒依然沒有絲毫波動,冷靜得就像是酒杯中的冰球。

  科尼顫抖著為他遞上吧勺,然後就看到鐵製的吧勺在他手中扭曲變形,像一根柔軟的繩索般被他纏在右手的三根手指上。

  戴維突然側身,輕鬆閃過背後捅來的一刀,然後毫不留情地一拳砸在了偷襲者臉上。巨力之下,他幾乎被打飛出去,牙齒脫落飛散,臉頰凹陷下去,很明顯是骨折了。

  戴維繼續移動,身影游魚般穿梭在幾個壯漢之中,每次都是險之又險地避開危險的刀鋒,然後簡單利落地出拳放倒他們中的某一個,輕鬆得就像是在玩接拋球。

  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先前還氣勢洶洶的幾個壯漢就已經躺在地上滿地打滾了。

  「我想你們這兒應該有清理垃圾的服務吧!」戴維拍拍手,看了酒保一眼。

  科尼打了個寒戰,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

  「很好。把這些垃圾處理掉,我有事情需要你的幫助。」戴維掰開纏在手上的早已扭曲的不成樣子的吧勺,活動了一下手指。一道明顯的血痕清晰地烙印在手指上,但他表現得毫不在意。

  十幾分鐘後。

  地下酒吧里再次恢復了安靜。戴維坐在吧檯前,喝了口麥酒,開口對酒保說道:「我需要賣一批貨,但沒有渠道,所以希望你能為我提供幫助。」

  「什麼貨?」科尼謹慎地詢問。在東區,打架鬥毆對人們來說是像吃飯喝水一樣的本能,可像眼前這個怪物一樣能在一兩分鐘內只用一根吧勺就放倒四五個壯漢的厲害角色,他從來都沒見到過,而這樣的人要出售的東西也絕不會普通。

  所以他必須謹慎,一但出現問題,他就將死無葬身之地,可可怕的貪婪又摧殘著他的理智,讓他不願意放棄這可以預見的巨大利益。

  戴維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在另一隻胳膊上比了個注射的手勢。

  哪怕是在東區,致幻劑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也是個禁忌的詞彙,所以人們要麼用「快樂藥」、「天堂水」之類隱晦的稱呼和代號來代稱,要麼乾脆就像戴維這樣用手勢來表示。

  科尼眼前一亮。

  最近這段時間裡那起連環殺人案讓整個東區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暫時離開了東區,其中就有不少致幻劑販子,所以現在那些癮君子們大多只能從黑幫手裡購買高價致幻劑,對他們來說簡直苦不堪言。如果現在能銷售一批低價致幻劑,那即使他只能分到百分之十的利潤,他也將發一筆橫財,這就意味著他離自己的夢想又近了一步。

  「有多少貨?」科尼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把臉靠近戴維,臉上的貪婪神色讓他活像一條餓狼。

  「至少在那些傢伙回來前,我們有的賺。」戴維含糊其辭,但科尼卻更加興奮,在他看來,這樣遮遮掩掩的表現恰恰說明貨源不成問題。

  「可是……」可想起他服務的那個黑幫,科尼又犯了難。飛魚幫也同樣涉足致幻劑生意,事實上就在此時此刻,他的吧檯下面就藏著不少致幻劑,用來出售給前來買醉的癮君子們。

  「這不是問題。」看著猶豫不決的科尼,戴維自然明白他在擔心什麼。他拋出一枚硬幣,那硬幣的形制很奇怪,沒有標明數字,兩面都是圖案,一面是交叉的劍與斧,另一面則是一頂王冠,被麥穗編成的花環圍繞。

  「你是『暴君』的人?」科尼當然認識那枚硬幣——任何一個常年生活在東區的人都會認識那枚硬幣——那是暴君查理鑄造的貨幣,只在東區流通,被人稱為「塔索克」,在古精靈語中,這個詞是「權力」的意思。

  在東區,一枚「塔索克」就足以抵過五枚英格斯頓的法定貨幣金鎊,所以每一枚塔索克都會被無數人經手、撫摸,必然會出現磨損和污漬。而這枚塔索克嶄新整潔,那些圖案和紋路在燈光的照射下都閃著微光,也就代表著它剛剛離開暴君的秘密鑄幣廠沒多久,能拿到它的人,只能是暴君的心腹。

  「放心好了,你不需要親自出售,只需要在有人來買致幻劑時告訴他們,在黑麥街204號有低價致幻劑出售就好了,每一筆交易,你都可以得到利潤的百分之三十。」戴維沒有正面回答科尼的問題。

  「好……但如果我被發現了,你必須要為我提供庇護,送我離開伯倫斯!」科尼答應下來,但還是提出了最後的要求。

  「當然,這是我應該對合作夥伴展現的誠意。」戴維站起身來,戴上帽子,起身走出門外。

  科尼沒有看到的是,在戴維轉身的瞬間,他的嘴角便浮現出一抹笑意。

  魚餌已經撒下,那就等那條大魚咬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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