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野獸出沒
伯倫斯，南區邊緣。
天色逐漸暗沉下去，戴維推開門，打開客廳的電燈。他坐在沙發上，解開自己的手臂上纏的繃帶，給已經結痂的傷口塗抹了些消毒藥水，然後抽出那份屍檢報告查看。
他需要證據，一條足夠強力的證據，這樣才能證明他的某個猜想。
可生活往往是不如人意的。
戴維抬起頭，用手揉了揉額角。他還是慢了那女人一步——當時在涅赫特廳的檔案室，戴維以為她只是要帶走那份屍檢報告，可她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或者說想要隱藏的東西。
整份報告都在——除了最關鍵的兩頁。那兩頁的內容應該是對神父骨骼和內臟受損狀況的檢查。
「這條線索斷了，那就只能從那幾個海員身上入手進行調查了。」戴維揉著額角，自言自語著站起身來。
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整個英格斯頓的心臟，伯倫斯擁有發達的交通系統。為了保證各城區之間的聯繫，科學院和工程院的研究員們改進了蒸汽列車，又在地下開掘隧道，讓列車在隧道中前進，這樣就能避開地面上擁擠的人流，也能有效地減少噪音。對於這項在交通技術上的偉大發明，他們稱之為「地鐵」。
這項技術成功地覆蓋了幾乎所有城區——當然，東區除外。那裡是被黑暗籠罩的地方，難以計數的龐大利益匯成金錢的洪流，在夜幕之下涌動，大大小小的黑幫和站在他們背後獲利的大人物不會允許英格斯頓政府的影響力輻射到東區，因為那觸及了他們的利益。
不過這些事情對戴維這個三流偵探影響不大——畢竟他也接觸不到那些黑暗的內幕——唯一的影響就是如果他要前往東區的話，那就只能乘坐地鐵到大橋區的邊緣，然後徒步走進東區——任何出租馬車都不會駛進東區，哪怕開出高出市場價格十幾倍的佣金也不可能，在那些流浪漢和底層黑幫成員眼裡，出租馬車就是一塊會移動的鮮美肥肉。
走進東區，在這蕭瑟寒冷的深秋，街頭空無一人，就連流浪漢都老老實實地找個角落，縮在用撿來的可燃垃圾升起的火堆旁取暖。
戴維拐進某條破敗的巷子，走進一間四面漏風的小屋，推開堆在地面上的垃圾，一塊金屬蓋板出現在他眼前。
「砰砰砰。」
戴維蹲下身，敲響蓋板，空洞的聲音迴蕩在伯倫斯的深秋里。
片刻過後，蓋板從內側打開。
帶著青銅色面具的守門人默不作聲地看了戴維一眼，然後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裡是一條密道，直通查理的地下賭場。
千辛萬苦從神父身上得到的線索被人強行中斷，他只能從銀魚號的船員身上入手來調查此事。如果真的證明了他的猜測，那這起事件的性質就完全改變了，從一樁黑吃黑的失竊案滑入無盡黑暗的漩渦。
只是他想不明白，在這件事中，查理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又到底為什麼會接觸那些不能為人知的東西？
可從前幾天查理與他對話時的態度來看，他是絕不可能對自己說出實情的，所以就只能戴維自己進行調查了。但查案並不是作家筆下空洞無據、全憑想像的荒誕臆想，所以他需要情報的支持，而查理，這位地下國王，幾乎手握著整個東區乃至整個伯倫斯絕大部分的情報商人的動向，只要不暴露出自己的真實目的，那找他求助就將是一個絕對明智的選擇。
隨著戴維的思索，時間漸漸流逝，漫長的隧道也到了盡頭。
一扇鐵門矗立在那兒，隔開了門內與門外的兩個世界。
按下門上的門鈴，片刻過後，門上的一扇小窗打開，一雙黑洞洞的眼睛從窗里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合上了小窗。
大門打開，侍者恭敬地立在門邊，做出「請」的手勢。
與門外的清冷落寞截然相反，門內的世界喧譁熱鬧，處處都是金碧輝煌。大群大群的人流穿梭在這個華貴的地下世界中，手中攥著撲克、骰子和骨牌。他們的眼眸中閃著熱切的光，野心和欲望在紙醉金迷的氛圍中瘋長，一張張賭桌旁圍滿了貪婪的餓狼，不時就會響起絕地翻盤時發出的歡呼，又或者輸光所有的哭嚎。他們都是無可救藥的賭徒，沉醉在一夜暴富的幻想與神話中，如果被逼到絕境，那他們也許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腦袋當作籌碼放上賭桌。
「去告訴查理，我要見他。」
戴維皺著眉看向下方賭場裡瘋狂的人群，對一旁關好門的侍者吩咐道。
這個位置是賭場的二樓，以前查理經常在這兒在這兒與他暢談，同時饒有興致地欣賞那些窮途末路的賭徒的眾生相。
「這群蠢貨中或許有幾個聰明人能明白賭場的真相——無論贏了賭徒贏了多少錢，最後都會輸個精光，而真正獲利的只會是賭場。可即使明白了這一點，他們也還是沉迷在其中不可自拔，這就是賭博的可怕魔力，不是嗎？」
戴維至今還能想起查理說出這番話時，那掛在臉上的可憎笑容。
「多麼美好的景象啊，不是嗎？野心和欲望的浪涌席捲著這裡的一切，把他們早已麻木的精神沖刷得千瘡百孔，然後把那些被帶走的匯集起來，沉澱成珍貴的黃金。」
聲音從戴維背後響起，語氣中帶著嘆息和悲傷，活像是一位吟遊詩人，似乎是在為那些早已失去理智的人而哀嘆。
戴維半轉過身來，眉頭皺得更緊了：「這話讓你聽起來就像是一頭魔鬼，也許你和魔鬼唯一的區別就是你頭上沒有長出一對羊角。」
「那我就可以封你為地獄特使了，戴維。」查理挑挑眉，「就像你說的，我是『暴君』，而你是我的『行刑官』，不是嗎？」
「這個笑話可不怎麼好笑。」戴維靠著欄杆伸了個懶腰，然後從大衣內袋裡掏出那份屍檢報告遞給查理，「看看這個吧。」
「這是什麼？」
「那個神父的屍檢報告。」
「有什麼問題嗎？」查理接過文件，簡單地翻了幾頁。
「沒什麼問題，甚至稱得上認真負責、仔細詳實。唯一的問題是，中間最關鍵的兩頁被人拿走了。」
「發生在涅赫特廳的檔案失竊案，是你做的？」查理問道。
「不算是我。本來應該是我做的，但有個女人搶先了我一步，我想她應該就是神父的描述中的黑髮女人，但我不知道該如何調查她的身份。」
「所以你需要什麼幫助？」
「很好，我們現在終於聊到了問題的關鍵。」戴維打了個響指，接著說道，「我懷疑那女人潛藏在東區中，受到某個黑幫的庇護，或者乾脆就是某個黑幫的成員——當然，這只是我的一種直覺，我需要情報來驗證或者推翻它，所以我現在需要一個足夠可靠的情報販子。」
「說真的，這有些不太好辦。」查理苦笑一聲，「最近東區出現了一起連環殺人案，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他們的藏身處中，而且死狀極其慘烈。我手下的安全部門試圖抓住這個殺人的混蛋，可好幾次都撲了空。現在東區人心惶惶，很多自詡聰明人的情報商人已經暫時離開了這裡，躲避這場可怕的風波。我給你個地址，你可以去找住在那裡的人幫忙，只不過他有沒有因為這場風波逃走我就不知道了……」
走出賭場大門，戴維低頭看向手裡的紙條，同時用手捂緊自己的帽子，防止它被席捲伯倫斯大街小巷的蕭瑟秋風帶向遠方。
東區的前身老工業區作為一個以工業為主要產業的重要城區，對於各類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做得還是挺不錯的，至少每條路的編號和每一家門牌都清清楚楚。雖然經歷過歲月的沖刷後，這些基礎設施早已鏽跡斑斑、搖搖欲墜，作為這裡新主人的黑幫也不可能出錢修繕基礎設施——甚至他們自己都隨意違建，但是好歹戴維手上還有東區剛剛修建完成時留下的老地圖，只要沿著路線走，到達目的地還是很輕鬆的。
根據查理的介紹，盧迪是個謹慎的傢伙，只跟熟人做生意，但他的情報來源極其廣闊，也許會有戴維需要的線索。
道路的盡頭，一座破舊的三層小樓出現在那裡。
這座三層小樓曾經是某座工廠的辦公樓，在荒廢之後成了盧迪的住所。
「砰砰砰。」
樓門被敲響，片刻之後卻無人應答。看起來盧迪應該也逃走了。
戴維用手推了推門，發現大門原來的門鎖早已被破壞，現在的門鎖其實就是用一根鐵鏈把門把手系在一起。
大門被推開一條縫隙，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傳了出來。
不好，出事了！
戴維毫不猶豫地一腳踹在大門上。鐵鏈瞬間掙斷，兩扇大門猛得打開，砸在牆壁上發出巨大的轟鳴。
此時已經入夜，屋子裡卻沒有一絲光亮，別說電燈和煤氣燈，就連蠟燭和油燈的光芒都不存在。
空氣中傳來濃重的血腥味，讓人感覺身處牲畜屠宰場。戴維面色凝重，拔出自己新買的左輪手槍，慢慢地摸進右手邊的房間。從房屋的格局來判斷，這裡原本應該是一間會議室，血腥味就是從這裡傳來。
戴維緩緩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深沉的黑暗無法阻礙他的視線，他看到整個房間已經變得一團亂麻，到處都是血跡，出血量之大，甚至連天花板上都滿是噴濺狀的血跡。
房間的正中央，一個有些禿頂的金髮中年男人倒在那裡，臉上的表情中仍然殘留著痛苦和恐懼。他身上的衣服被撕爛，到處都是可怕的傷口，就像是被什麼體型巨大的野獸撕咬過一樣。而致命傷則出現在脖子上，那裡一團血污，從傷口判斷看上去是什麼東西被生生咬開了脖子。
盧迪的死狀之悽慘，哪怕是戴維，也是生平僅見。
一個小時後，盧迪的住所。
查理的人包圍了這裡。他們對兇殺現場進行著測量與調查，看上去在專業程度上絲毫不亞於涅赫特廳的刑事警察們。
「這種死狀可真恐怖，看上去就像是有某種野獸襲擊了他一樣。」
查理安排好了調查事務，走出大門，遞給戴維一根捲菸後說道。
「唰——」
戴維擦燃火柴，點燃香菸：「你表現得似乎對這種情況很驚訝。難道前面幾起兇殺案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嗎？」
「不，完全沒有。」查理搖搖頭，「前面幾起兇殺案雖然很殘忍，但是絕對沒有達到這種程度。看上去兇手已經不再是人，而退化成一頭可怕的野獸了。」
「又或許那個兇手是個變態，終於抑制不住內心的獸慾，所以帶了一隻惡犬來行兇。」戴維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我簡直無法想像那是怎樣一副地獄般的畫面。兇手站在黑暗裡，聽著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盧迪被惡犬撕咬時發出的痛苦哀嚎，發出惡魔般的狂笑……」查理把已經燃盡的菸捲扔掉地上，用腳踩滅。
作為東區最大的黑幫的頭目，他不是沒見過更加殘忍的折磨手段，可那些手段都是有目的地使用，比如復仇，或者拷問某份情報，而這個兇手卻有些不同，他似乎是純粹享受這個折磨自己的同類的過程。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從忙碌的案發現場走出來，來到查理身邊低聲匯報結果，他的臉色慘白得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噩夢：「先生，我們經過初步的檢查，根據死者身上的齒痕判斷出了撕咬他的生物是什麼……」說完他就頓住了，身體微微顫慄。
「接著說下去。」查理眉頭緊皺，似乎是在為屬下的膽小軟弱不滿。
「我們判斷出……把他咬死的東西……是人類……」年輕男人緩緩抬起頭，眼睛裡充滿那名為恐懼的感情。
查理一時間僵住了，而戴維的神色變得鐵青：「現在看來我們得快點行動了……查理，帶我去之前幾起兇殺案的案發現場！」
查理點點頭，揮手示意在不遠處的手下準備馬車。
「請……請等一下……我們還發現了這個……」年輕男人顫顫巍巍地舉起手上的證物袋，把它打開後，裡面正安安靜靜地躺著碎裂的玻璃管和幾個包裝完整的針頭。
天色逐漸暗沉下去，戴維推開門，打開客廳的電燈。他坐在沙發上，解開自己的手臂上纏的繃帶，給已經結痂的傷口塗抹了些消毒藥水，然後抽出那份屍檢報告查看。
他需要證據，一條足夠強力的證據，這樣才能證明他的某個猜想。
可生活往往是不如人意的。
戴維抬起頭，用手揉了揉額角。他還是慢了那女人一步——當時在涅赫特廳的檔案室，戴維以為她只是要帶走那份屍檢報告，可她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或者說想要隱藏的東西。
整份報告都在——除了最關鍵的兩頁。那兩頁的內容應該是對神父骨骼和內臟受損狀況的檢查。
「這條線索斷了，那就只能從那幾個海員身上入手進行調查了。」戴維揉著額角，自言自語著站起身來。
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整個英格斯頓的心臟，伯倫斯擁有發達的交通系統。為了保證各城區之間的聯繫，科學院和工程院的研究員們改進了蒸汽列車，又在地下開掘隧道，讓列車在隧道中前進，這樣就能避開地面上擁擠的人流，也能有效地減少噪音。對於這項在交通技術上的偉大發明，他們稱之為「地鐵」。
這項技術成功地覆蓋了幾乎所有城區——當然，東區除外。那裡是被黑暗籠罩的地方，難以計數的龐大利益匯成金錢的洪流，在夜幕之下涌動，大大小小的黑幫和站在他們背後獲利的大人物不會允許英格斯頓政府的影響力輻射到東區，因為那觸及了他們的利益。
不過這些事情對戴維這個三流偵探影響不大——畢竟他也接觸不到那些黑暗的內幕——唯一的影響就是如果他要前往東區的話，那就只能乘坐地鐵到大橋區的邊緣，然後徒步走進東區——任何出租馬車都不會駛進東區，哪怕開出高出市場價格十幾倍的佣金也不可能，在那些流浪漢和底層黑幫成員眼裡，出租馬車就是一塊會移動的鮮美肥肉。
走進東區，在這蕭瑟寒冷的深秋，街頭空無一人，就連流浪漢都老老實實地找個角落，縮在用撿來的可燃垃圾升起的火堆旁取暖。
戴維拐進某條破敗的巷子，走進一間四面漏風的小屋，推開堆在地面上的垃圾，一塊金屬蓋板出現在他眼前。
「砰砰砰。」
戴維蹲下身，敲響蓋板，空洞的聲音迴蕩在伯倫斯的深秋里。
片刻過後，蓋板從內側打開。
帶著青銅色面具的守門人默不作聲地看了戴維一眼，然後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裡是一條密道，直通查理的地下賭場。
千辛萬苦從神父身上得到的線索被人強行中斷，他只能從銀魚號的船員身上入手來調查此事。如果真的證明了他的猜測，那這起事件的性質就完全改變了，從一樁黑吃黑的失竊案滑入無盡黑暗的漩渦。
只是他想不明白，在這件事中，查理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又到底為什麼會接觸那些不能為人知的東西？
可從前幾天查理與他對話時的態度來看，他是絕不可能對自己說出實情的，所以就只能戴維自己進行調查了。但查案並不是作家筆下空洞無據、全憑想像的荒誕臆想，所以他需要情報的支持，而查理，這位地下國王，幾乎手握著整個東區乃至整個伯倫斯絕大部分的情報商人的動向，只要不暴露出自己的真實目的，那找他求助就將是一個絕對明智的選擇。
隨著戴維的思索，時間漸漸流逝，漫長的隧道也到了盡頭。
一扇鐵門矗立在那兒，隔開了門內與門外的兩個世界。
按下門上的門鈴，片刻過後，門上的一扇小窗打開，一雙黑洞洞的眼睛從窗里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合上了小窗。
大門打開，侍者恭敬地立在門邊，做出「請」的手勢。
與門外的清冷落寞截然相反，門內的世界喧譁熱鬧，處處都是金碧輝煌。大群大群的人流穿梭在這個華貴的地下世界中，手中攥著撲克、骰子和骨牌。他們的眼眸中閃著熱切的光，野心和欲望在紙醉金迷的氛圍中瘋長，一張張賭桌旁圍滿了貪婪的餓狼，不時就會響起絕地翻盤時發出的歡呼，又或者輸光所有的哭嚎。他們都是無可救藥的賭徒，沉醉在一夜暴富的幻想與神話中，如果被逼到絕境，那他們也許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腦袋當作籌碼放上賭桌。
「去告訴查理，我要見他。」
戴維皺著眉看向下方賭場裡瘋狂的人群，對一旁關好門的侍者吩咐道。
這個位置是賭場的二樓，以前查理經常在這兒在這兒與他暢談，同時饒有興致地欣賞那些窮途末路的賭徒的眾生相。
「這群蠢貨中或許有幾個聰明人能明白賭場的真相——無論贏了賭徒贏了多少錢，最後都會輸個精光，而真正獲利的只會是賭場。可即使明白了這一點，他們也還是沉迷在其中不可自拔，這就是賭博的可怕魔力，不是嗎？」
戴維至今還能想起查理說出這番話時，那掛在臉上的可憎笑容。
「多麼美好的景象啊，不是嗎？野心和欲望的浪涌席捲著這裡的一切，把他們早已麻木的精神沖刷得千瘡百孔，然後把那些被帶走的匯集起來，沉澱成珍貴的黃金。」
聲音從戴維背後響起，語氣中帶著嘆息和悲傷，活像是一位吟遊詩人，似乎是在為那些早已失去理智的人而哀嘆。
戴維半轉過身來，眉頭皺得更緊了：「這話讓你聽起來就像是一頭魔鬼，也許你和魔鬼唯一的區別就是你頭上沒有長出一對羊角。」
「那我就可以封你為地獄特使了，戴維。」查理挑挑眉，「就像你說的，我是『暴君』，而你是我的『行刑官』，不是嗎？」
「這個笑話可不怎麼好笑。」戴維靠著欄杆伸了個懶腰，然後從大衣內袋裡掏出那份屍檢報告遞給查理，「看看這個吧。」
「這是什麼？」
「那個神父的屍檢報告。」
「有什麼問題嗎？」查理接過文件，簡單地翻了幾頁。
「沒什麼問題，甚至稱得上認真負責、仔細詳實。唯一的問題是，中間最關鍵的兩頁被人拿走了。」
「發生在涅赫特廳的檔案失竊案，是你做的？」查理問道。
「不算是我。本來應該是我做的，但有個女人搶先了我一步，我想她應該就是神父的描述中的黑髮女人，但我不知道該如何調查她的身份。」
「所以你需要什麼幫助？」
「很好，我們現在終於聊到了問題的關鍵。」戴維打了個響指，接著說道，「我懷疑那女人潛藏在東區中，受到某個黑幫的庇護，或者乾脆就是某個黑幫的成員——當然，這只是我的一種直覺，我需要情報來驗證或者推翻它，所以我現在需要一個足夠可靠的情報販子。」
「說真的，這有些不太好辦。」查理苦笑一聲，「最近東區出現了一起連環殺人案，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他們的藏身處中，而且死狀極其慘烈。我手下的安全部門試圖抓住這個殺人的混蛋，可好幾次都撲了空。現在東區人心惶惶，很多自詡聰明人的情報商人已經暫時離開了這裡，躲避這場可怕的風波。我給你個地址，你可以去找住在那裡的人幫忙，只不過他有沒有因為這場風波逃走我就不知道了……」
走出賭場大門，戴維低頭看向手裡的紙條，同時用手捂緊自己的帽子，防止它被席捲伯倫斯大街小巷的蕭瑟秋風帶向遠方。
東區的前身老工業區作為一個以工業為主要產業的重要城區，對於各類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做得還是挺不錯的，至少每條路的編號和每一家門牌都清清楚楚。雖然經歷過歲月的沖刷後，這些基礎設施早已鏽跡斑斑、搖搖欲墜，作為這裡新主人的黑幫也不可能出錢修繕基礎設施——甚至他們自己都隨意違建，但是好歹戴維手上還有東區剛剛修建完成時留下的老地圖，只要沿著路線走，到達目的地還是很輕鬆的。
根據查理的介紹，盧迪是個謹慎的傢伙，只跟熟人做生意，但他的情報來源極其廣闊，也許會有戴維需要的線索。
道路的盡頭，一座破舊的三層小樓出現在那裡。
這座三層小樓曾經是某座工廠的辦公樓，在荒廢之後成了盧迪的住所。
「砰砰砰。」
樓門被敲響，片刻之後卻無人應答。看起來盧迪應該也逃走了。
戴維用手推了推門，發現大門原來的門鎖早已被破壞，現在的門鎖其實就是用一根鐵鏈把門把手系在一起。
大門被推開一條縫隙，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傳了出來。
不好，出事了！
戴維毫不猶豫地一腳踹在大門上。鐵鏈瞬間掙斷，兩扇大門猛得打開，砸在牆壁上發出巨大的轟鳴。
此時已經入夜，屋子裡卻沒有一絲光亮，別說電燈和煤氣燈，就連蠟燭和油燈的光芒都不存在。
空氣中傳來濃重的血腥味，讓人感覺身處牲畜屠宰場。戴維面色凝重，拔出自己新買的左輪手槍，慢慢地摸進右手邊的房間。從房屋的格局來判斷，這裡原本應該是一間會議室，血腥味就是從這裡傳來。
戴維緩緩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深沉的黑暗無法阻礙他的視線，他看到整個房間已經變得一團亂麻，到處都是血跡，出血量之大，甚至連天花板上都滿是噴濺狀的血跡。
房間的正中央，一個有些禿頂的金髮中年男人倒在那裡，臉上的表情中仍然殘留著痛苦和恐懼。他身上的衣服被撕爛，到處都是可怕的傷口，就像是被什麼體型巨大的野獸撕咬過一樣。而致命傷則出現在脖子上，那裡一團血污，從傷口判斷看上去是什麼東西被生生咬開了脖子。
盧迪的死狀之悽慘，哪怕是戴維，也是生平僅見。
一個小時後，盧迪的住所。
查理的人包圍了這裡。他們對兇殺現場進行著測量與調查，看上去在專業程度上絲毫不亞於涅赫特廳的刑事警察們。
「這種死狀可真恐怖，看上去就像是有某種野獸襲擊了他一樣。」
查理安排好了調查事務，走出大門，遞給戴維一根捲菸後說道。
「唰——」
戴維擦燃火柴，點燃香菸：「你表現得似乎對這種情況很驚訝。難道前面幾起兇殺案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嗎？」
「不，完全沒有。」查理搖搖頭，「前面幾起兇殺案雖然很殘忍，但是絕對沒有達到這種程度。看上去兇手已經不再是人，而退化成一頭可怕的野獸了。」
「又或許那個兇手是個變態，終於抑制不住內心的獸慾，所以帶了一隻惡犬來行兇。」戴維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我簡直無法想像那是怎樣一副地獄般的畫面。兇手站在黑暗裡，聽著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盧迪被惡犬撕咬時發出的痛苦哀嚎，發出惡魔般的狂笑……」查理把已經燃盡的菸捲扔掉地上，用腳踩滅。
作為東區最大的黑幫的頭目，他不是沒見過更加殘忍的折磨手段，可那些手段都是有目的地使用，比如復仇，或者拷問某份情報，而這個兇手卻有些不同，他似乎是純粹享受這個折磨自己的同類的過程。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從忙碌的案發現場走出來，來到查理身邊低聲匯報結果，他的臉色慘白得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噩夢：「先生，我們經過初步的檢查，根據死者身上的齒痕判斷出了撕咬他的生物是什麼……」說完他就頓住了，身體微微顫慄。
「接著說下去。」查理眉頭緊皺，似乎是在為屬下的膽小軟弱不滿。
「我們判斷出……把他咬死的東西……是人類……」年輕男人緩緩抬起頭，眼睛裡充滿那名為恐懼的感情。
查理一時間僵住了，而戴維的神色變得鐵青：「現在看來我們得快點行動了……查理，帶我去之前幾起兇殺案的案發現場！」
查理點點頭，揮手示意在不遠處的手下準備馬車。
「請……請等一下……我們還發現了這個……」年輕男人顫顫巍巍地舉起手上的證物袋，把它打開後，裡面正安安靜靜地躺著碎裂的玻璃管和幾個包裝完整的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