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美好的農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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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亨利·霍森才不過10歲,就懂得幫老霍森的忙了。

  這天他像往常那樣,起了個大早。先是給牲畜們打水餵食。沉甸甸的水桶挑子和藏著蠅虱的草垛,他都不怕。手腳比最不愛惜身體的長工還勤快。

  從牛棚跑出來,就又要到雞捨去收蛋了,忙得一刻不停。

  因為他知道:別人家的孩子,10歲都當上扈從了,要跟著騎士去南征北戰;宮廷貴族家的小孩,10歲也差不多該訂婚成家,建立自己的事業。

  10歲是個分水嶺。而他奮鬥的目的,就是為接管好父親治下的農莊做足準備。

  在他出生之前,領主就把這片私產交給老霍森看管。

  雖說到底是別人家的產業,老霍森仍舊把它當做自己的財產操勞。從獨有十幾畝地的麥田,擴展到如今附帶著三座牧場的宏偉農莊,少不了老霍森的心血澆灌。

  今天的雞又不願意下蛋了,氣得亨利直接拎著空籃子走出來。

  這時候,他望見西邊的風車初具雛形,想必很快就能建好。

  父親說了:等到明年,把麥子一收,就用這新磨坊全製成麵粉交上去。

  領主說不定一高興,就願意當中間人,到城鎮裡找一戶身份對得上的人家,以中間人的身份給亨利做媒。

  想到這裡,亨利小臉一紅。

  他很喜歡麵包店的那個小姑娘。長他一歲,扎著大大咧咧的辮子,臉像磨盤一樣圓,說話聲音也像放炮。

  小夥伴們都躲著她,說她再長大點,就要長鬍子了!

  可亨利不嫌棄她。她的手腕很粗,都是結實的肌肉。亨利牽過一回她的手,一握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樣,是個總是在家裡幫忙的孩子。

  也許是受到父母觀念的影響,亨利的擇偶觀一是要勤快,二是要能產下健健康康的孩子。這兩點,麵包店主的女兒都完美滿足了。

  可除了雞不下蛋、牛不產奶以外,亨利也有其他的煩惱:那就是他長不高了。

  他去年就這麼高,今年還這麼高。這樣下去,就算那姑娘真把鬍子長出來了,他也還是矮矮的一個。

  病了的長工明明自己身體就不好,還總是來取笑他,說他是重活干太多,把背壓著了,所以才長不高。

  亨利鬱悶了,坐在南瓜田邊,看著風吹南瓜藤。

  難道,是和「迷霧」有關?

  聽說什麼「無生者」逃了出來,全國都在起霧。經受「迷霧」侵染的東西,都變成——

  「你在這裡幹什麼?」

  亨利回頭一看。

  是父親。

  老霍森眼眶紅腫,身上一股酒味。自從農莊的產出一路走低之後,他就一直這樣消沉。對工作也沒有以前那麼上心了。

  所以亨利才立志做好父親的接班人。

  「我在——」亨利剛想回答,就被粗暴地打斷。

  「回屋裡去!」

  亨利有點害怕,父親這樣子不是一次兩次了。

  忽然,老霍森的眼神軟化了。他跪了下來,抱緊亨利。

  「不……我錯了,好孩子,你愛去哪就去哪吧。只是別出農莊去,外邊不安全了!」

  說罷,他一瘸一拐地走了。留下亨利一個人發愣。

  亨利暗想:牛不產奶,雞不下蛋,豬不長膘,南瓜藤抽葉之後就遲遲不長,父親脾氣變得這麼暴躁……還有自己長不高,說不定都是「無生者」害的!

  唉。

  亨利坐在木樁上,叼著一根青麥苗,嘬著裡頭又甜又澀的杆汁,有點像碼頭工人抽菸。

  自己已經多久不被允許從農莊出去、到鎮上逛一逛了?

  他好想念那些夥伴們,一起下河野泳、摘果子、比膽量比力氣的時光。

  還有麵包店的那個姑娘。這麼久沒去看她,她會芳心另屬嗎?

  可聽說「迷霧」正在朝這裡湧來,也許他們同樣都被關在家裡了吧。

  那這樣想來,亨利還是幸運的。

  因為農莊很大,很大很大。大到一個10歲的不識字男孩,沒法用語言來完整地形容它,就算不出門,在這裡面遊玩也足夠了。


  亨利只知道,他如果專注於在三個牧場間來回跑,就註定沒法摻和麥田、南瓜田的事情。這麼大地方,總得有不少長工幫忙打理。

  可惜最近他們也都病了。病怏怏的,拖著身體幹活。

  亨利也找過他們,說點鼓勵的話:如果他繼承了農莊,就讓他們好好休息,絕對不能抱病幹活。

  長工們只是笑笑,搖著頭,繼續幹活。

  (他們也太害怕父親了。)

  亨利越想心越悶,可越是心煩意亂,就越會胡思亂想。

  妹妹之前掉到水塘里了,幸好長工們就在附近,把她撈了上來。可之後就是發燒,一病不起,現在還臥病在床。

  鎮上那個胖子說,掉水裡之後發燒是很要命的,說不定會保不住。

  亨利把他打了一頓,可現在又覺得很對不起他,因為他也沒什麼壞心思,只是說了實話。

  以前出門的機會雖然也少,可還算是有個伴。現在在農莊裡瞎轉悠的,也就只有亨利一個人了。

  (要不要就從牆這裡翻出去呢?)

  亨利看著牆想道,可接下來幾秒,家庭責任的重擔就打消了他的念頭。

  (不行不行,我在想什麼呢!父親天天喝酒,母親變得冷漠,妹妹又生病了。我得挑起這個家!)

  這麼想著,他轉過身去,決定返回農莊的中心,捉一隻螞蚱逗妹妹開心——

  卻不期在轉身的時候,撞見了一伙人。

  「你們是?」

  亨利的語氣在害怕、緊張中透露出一絲期待,這麼久沒看見生面孔了,難道是外邊的情況好轉了?

  「你是什麼東西?」對方不僅沒有回答,問的話還很沒禮貌。

  「喂,我可不是從外邊翻牆進來小屁孩!也不是這裡長工的兒子!」亨利怒氣沖沖,說道,「我是亨利·霍森,農莊主的兒子!放尊重點!」

  他們沉默不語,趕緊低下頭去。

  亨利洋洋得意,對他們這副恭敬的神態極其滿意。他終於覺得自己是個合格的男子漢了。

  「你的父親呢?」他們當中有人問。

  「先告訴我,你們是來幹什麼的?我從沒見過你們。」亨利決定不把陌生人往內部引。「查帳的?查帳還不到時候,今年麥子都沒熟一回,你們急什麼。」

  按理說,長工是會攔截下所有不認識的陌生人才對……難道門衛那邊偷懶了?

  突然,一絲不安湧上亨利心頭,他趕緊問道:「外邊出事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是不是他們說的「迷霧」?」亨利緊張地追問。

  農莊在偏城鎮南部的位置,如果「迷霧」都要到這兒了,那說明肯定已經過了城鎮。

  「你的父親呢?」他們的問話很焦急,完全無視了亨利的問題。

  「你們!真是急死人了!」亨利本想氣得跳起來,可轉念一想,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強忍著怒火。「回我的話啊!我知道了,那就是我爹知道了!」

  「你爹……還在這裡嗎?」

  雖然是同樣的問題換了種問法,可他們的語氣卻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這讓亨利尚未完全成熟的心,更是懸到了嗓子眼。

  (這夥人神神秘秘的,不會是賊吧?)

  那就能說明一切了。

  沒見過的臉,鬼鬼祟祟,總是打聽農莊主在不在這類消息。

  「這裡沒什麼好偷的。」亨利有些結巴起來,這群人多少沾點虎背熊腰,萬一他們真的動壞心思,把自己綁架了甚至是殺了……「我們每年都把產出全交給領主了,今年也還沒收成——」

  一個人冷不防向前走了一步,嚇得亨利差點撒腿就跑。

  但這人沒什麼敵意,只是單純地讓亨利感到銘刻在骨子裡的害怕。

  他蹲下來,伸手捏了捏亨利的臉。

  「疼啊——咦?」亨利驚訝地摸著自己的臉,本該有針砭般的痛覺才對。可這人伸手來捏卻一點不疼。

  早就聽說行走四方的戲班子啥把戲都會,其中就包括這類「傷人不痛」的戲法。

  難道這群人是來找父親說情、給領主引薦他們進宮去表演的嗎?


  「帶我們去見你的父親。」他展示完才藝,誠懇地重複了一遍。

  「好吧。」亨利還是有點不放心,「那就跟著我來吧。」

  他知道有小路能只穿兩處田地,回到小屋。可他故意挑了長工最多的那條主幹道走。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就算他們想行兇,也得掂量掂量長工們人多勢眾。

  長工們疲倦地拖著草叉,拿著鐮刀穿行於農田和牧料所之間。生人靠近之後,他們全都怔住了,呆呆地看著這伙陌生人,似乎從中感受到了只有大人才能察覺的不對勁。

  「少主子快跑啊!」

  「什——」亨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長工們同時伸手,拽了過去。

  「快跑!快跑!」

  長工們毅然挺身於前,不由分說,直接把亨利拉扯過去,推向後方;自己則順手抄著農具,向擅闖的敵人發動了英勇的衝鋒。

  那伙人也露出了隱藏得很好的獠牙,紛紛拔劍。把英勇的長工幾下砍倒,血濺一地。

  「快跑……」即將斷氣的長工轉過腦袋,央求亨利道。

  亨利徹底嚇壞了,他暴露出了這個年齡段本該有的慌亂和不知所措,在一聲聲催促中,他拼盡全力地跑,跑向家中,尋求父親的幫助。

  「父親!父親!」他撞開木門,大喊大叫。

  老霍森臉色陰沉,看樣子他剛剛在跟母親談什麼事:「真是越看越不像——幹什麼慌裡慌張的?」

  「有人闖進莊子裡來了!」亨利的手臂胡亂比劃,「他們在第二麥田前邊殺了很多長工!」

  老霍森沒有表現出進一步的震驚,甚至沒有過問來者是何人。

  反而是點了點頭。

  他向來惴惴不安,這一天總算是來了。

  「你,上樓去,保護好妹妹。」老霍森從牆壁上把壁畫挪開,露出一個神秘的通道。

  亨利看不清裡面的東西,正想湊近些瞧仔細,卻被父親狠狠打了一巴掌,一頭撞在柜子上。

  「滾上樓去!」

  亨利很是委屈,顧不得痛了,淚眼汪汪地看著母親。

  她滿臉的惆悵,似乎堆積在心中的難言之隱已經讓她忽視了兒子的窘境。

  見母親不肯替自己說話,亨利這才連滾帶爬地沿樓梯爬上去。

  奔向妹妹房間的過程中,這個小小男子漢又再度收拾起了心態,重新振作。

  如果父親擋不住那伙暴徒……那自己就帶著妹妹溜出農莊,到領主的堡壘里請求幫助!

  正這麼想著,亨利推開妹妹的房門,眼前的一幕讓他今天所受的驚嚇又翻了一倍。

  妹妹不見了!

  她原本躺著的枕頭上,放著一顆黏糊糊、長著毛的球……

  從上邊融化下來的液體把枕頭浸濕,如今已經乾結得硬邦邦的,比石頭還硬!

  「妹妹!?露西!!」亨利以為自己瘋了,發狂般地在妹妹的房間裡翻找。

  衣櫃?沒有!

  桌子底下?也沒有!

  「別躲著了……我求求你……現在很危險,不是捉迷藏的時候……」亨利無力地起身,看向鎖緊的窗戶。

  妹妹也不可能從這裡跳下去尋短見啊?

  雖然理智是這麼想的,可亨利還是趴在窗台上向外望。

  妹妹沒有見到,可那伙暴徒已經到房屋跟前了!

  「爸爸!爸爸!」亨利跌跌撞撞地跑下樓去,這回他拋棄了大人才使用的敬稱,換成了口語,「妹妹不見了——他們來了!」

  只見老霍森正蹲著搗鼓什麼東西。聽到亨利的聲音,他站了起來,眼神里有著別樣的陰狠。

  「爸、爸爸……」

  「孩子……兒子。」老霍森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兒子的臉。這動作和他那恨盡憤絕的眼睛完全不同。「你恨過爸爸嗎?」

  「不——怎麼問這個?!爸爸!妹妹不見了!她不見了啊!」

  「我知道她不見了。」老霍森的眼角溢出淚水,「我問你恨不恨爸爸。」

  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呢?自己有什麼好怨恨父親的呢?


  亨利想不明白。他轉頭四顧,發現原本呆在客廳的母親也不見了。

  「砰!砰!」那伙暴徒用力地砸門。亨利已經大概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前幾年也有這麼一次,是死掉的長工的家人來鬧事!又或者是像別人說的,被「迷霧」轉化出的怪物!

  「我問你,恨不恨——」

  「不恨!」亨利回過神來,趕緊回答父親的問題。

  「那就好,那就好……」老霍森蹲下身子,抱緊了亨利。「別了,孩子。如世上有靈,請你魂歸別處吧。」

  「爸爸,為什麼要這麼說?我們可以從後門、從窗子裡逃出去!實在不行,也可以藏到地窖里,爸——」

  一陣詭異的輕盈感把亨利托舉了起來,他感覺自己一年來的願望實現了——他長高了。

  父親捧著他的臉,把他放到了壁爐頂上。

  「爸爸——」

  亨利還想開口說話,可忽然一陣疲乏讓他難以開口。

  爸爸……

  視線漸漸昏暗,亨利只聽得結實的木門被砸開,外頭的人闖了進來。

  「小心!他手上拿著什麼東西——」有人喊道。

  「黑曜石刀!?」這個女聲是亨利最後聽到的事物,「弗雷大人!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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