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金鑾試玉
五更三點，晨鼓聲在長安城一百零八坊間次第炸響。周明跪在含元殿外的龍尾道上，青磚的寒意透過膝下蒲團滲入骨髓。他望著眼前三十三階漢白玉階——這是大唐天子接見臣工的「龍鱗道「，每一塊磚縫裡都浸著前朝舊臣的血。
「周校書，該理冠了。「身後的小宦官低聲提醒。周明這才發覺通天冠的垂旒已纏在耳璫上，這般失儀若被殿中侍御史瞧見，少不得二十脊杖。他伸手整理時，指尖觸到懷中金錯刀的北斗紋——昨夜李白在終南山醉醺醺塞給他的「護身符「，此刻竟比御賜的銀魚袋更燙手。
晨霧中傳來環佩叮咚，一隊緋袍官員魚貫而過。為首的正是李林甫，紫袍上的獬豸紋在曦光中泛著冷光。這位權相經過時忽然駐足，玉笏輕輕敲了敲周明肩頭：「周校書可知，前日范陽送來三百匹戰馬，馬蹄鐵上刻著'開元通寶'的紋樣？「
周明後頸瞬間沁出冷汗。馬蹄鐵上的錢紋，這是安祿山在暗示「馬踏長安「！
「宣，弘文館校書郎周明覲見——「
宦官尖利的唱名聲刺破晨霧。周明踏著龍鱗道拾級而上，金磚倒映著兩側金吾衛的明光鎧，恍如踩著萬千刀鋒。當他的額頭觸到含元殿金磚時，瞥見李林甫的紫袍下擺正微微顫動——這位以「口蜜腹劍「著稱的權臣，竟在御前露出破綻。
「周卿前日所獻《霓裳賦》，深得朕心。「玄宗的嗓音從九重冕旒後傳來，像蒙著層西域進貢的鮫綃，「聽聞你與李太白交遊甚篤？「
周明喉頭髮緊。三日前他在太液池畔偶遇醉酒的李白，那狂生硬要與他比劍，金錯刀就是那時贏來的彩頭。此刻刀鞘抵著肋骨，寒意直透肺腑：「臣不敢妄稱交遊。李謫仙贈臣此刀時曾說...「他故意停頓，聽見殿角銅漏的水滴聲陡然急促。
「說什麼？「楊國忠忽然開口，腰間蹀躞帶上的金粟瑟瑟作響。
「說此刀可斬天下不平事。「周明高舉金錯刀，刀身映出殿頂藻井的二十八宿圖。霎時間，他看見李林甫的玉笏偏了半寸，楊國忠的翡翠扳指在袖中捏出裂響。
細雨初歇時，周明被引至太液池北的水殿。楊玉環正在逗弄白鸚鵡，石榴裙裾拖過青玉磚，留下淡淡胭脂痕。當周明吹完改編自《故鄉的原風景》的笛曲，貴妃忽然屏退左右，蔥指划過他腰間金錯刀：「李太白教你用這個斬不平事？「
池面忽起漣漪，一尾紅鯉躍出水面。周明看見倒影中貴妃的眉梢染著戾氣：「本宮倒想看看，它斬得斷安祿山的鎖子甲否？「話音未落，遠處勤政務本樓傳來鐘鳴，驚起滿池鷫鸘。
周明掌心滲出冷汗。史書記載安祿山進獻的鎖子甲可抵強弩，但此刻貴妃話中深意，分明在暗示那胡兒已備好反心！他正要開口，忽見貴妃從鸚鵡架上摘下一枚金鈴，鈴芯赫然是顆帶血的狼牙。
「這是契丹可汗的犬齒。「貴妃輕笑，金鈴擲入池中，「范陽送來的玩意兒，本宮嫌腥氣重。「
當夜平康坊華燈初上時，周明在胡姬酒肆灌醉了三個粟特商人。他們的皮囊里掉出張羊皮卷，范陽至潼關的驛道圖用硃砂標註，每個驛站旁都畫著狼頭標記。酒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他摸出李林甫密使送來的和田玉牌——狴犴紋在月光下猙獰如活物。
「周公子好雅興。「屏風後轉出個戴崑崙奴面具的人，腰間蹀躞帶上別著突厥短刀，「我家將軍說，幽州的鹿肉比長安鮮美。「那人說著扔來塊血淋淋的肉脯，周明認出這是漠北特有的雪鹿後腿。
他強忍噁心笑道：「鹿肉雖美，怎及聖人的龍肝鳳髓？「話音未落，金錯刀已抵住對方咽喉。面具應聲而裂，露出張布滿刺青的臉——正是史書中記載的安祿山帳下第一謀士嚴莊！
次日弘文館當值，周明在《西域圖志》的夾頁里發現半張血書。龜茲紫鉚汁寫著「十月丙子，奚人貢馬三千「，正是安史之亂爆發的日期！他想起昨夜嚴莊的威脅，突然將書冊擲入炭盆。青煙升騰間，窗外老槐的枯枝上，有寒鴉驚起。
「校書郎好大的火氣。「李泌的聲音從廊下傳來。這位未來的白衣宰相還是少年模樣，手中羅盤指針卻直指興慶宮，「地龍翻身前，螻蟻最先覺震。周兄可知，這大明宮的地基下埋著前隋的鎮國玉圭？「
周明握緊金錯刀，北斗紋路刺得掌心發痛。遠處傳來新科進士吟誦《鹿鳴》的聲響，而更遠處的范陽鐵匠鋪里，正在打造第十萬支箭鏃。
暮鼓聲中，周明獨自登上望仙門。長安城萬家燈火在腳下鋪展，他卻想起穿越那日的閃電。懷中李白的金錯刀突然嗡鳴，刀身映出紫微垣的星光——那正是安祿山范陽老宅的方位。
「周校書好雅興。「高力士的義子幽靈般出現，手中捧著鎏金請帖，「楊相爺說，明日牡丹宴缺個寫《劍器行》的才子。「
周明接過請帖，邊角牡丹紋浸著龍涎香。他知道這是楊國忠的試探，卻更清楚：當自己寫下「來如雷霆收震怒「時，范陽的鐵蹄已踏碎潼關的月光。
卯時三刻，曲江池畔的煙柳還沾著夜露，周明已在芙蓉園前見到那頂綴滿南海珍珠的步輦。楊國忠斜倚輦中，指尖捻著朵魏紫牡丹，花瓣上凝著未乾的晨露，像極了太液池畔濺血的狼牙。
「周校書可知，這株'青龍臥墨池'昨夜開了並蒂？「楊國忠忽然將牡丹擲入周明懷中，花莖斷口處滲出紫紅汁液，「本相折了一朵獻給聖人，剩下一朵……「他俯身貼近，周明聞到濃烈的龍腦香里混著鐵鏽味，「正缺個懂花語的妙人。「
周明捏著花莖的指節發白。史書記載天寶十一載牡丹宴上，楊國忠曾用毒花誅殺政敵，花汁遇酒即化鴆毒。他瞥見遠處李林甫的車駕正緩緩駛來，紫檀車轅上刻著的狴犴獸首竟在晨光中咧開血口。
宴席設在望春樓頂層，十二扇螺鈿屏風繪著《明皇幸蜀圖》。周明的位置緊鄰安祿山使者，那粟特人腰間別著鑲滿瑟瑟石的彎刀，刀柄赫然刻著契丹狼圖騰。當龜茲樂師奏響《婆羅門曲》時，周明懷中的金錯刀突然震顫，北斗七星紋泛起幽藍冷光。
「此刀飲過突厥可汗的血。「李白不知何時醉臥樑上，手中酒葫蘆滴著琥珀色的液體，「昨夜星孛入紫微，周兄可知'七星指路'的典故？「
話音未落，楊國忠擊掌三聲。八名崑崙奴抬著青銅鑒山入場，山中注滿葡萄酒，浮著百朵牡丹。周明瞳孔驟縮——鑒山底部隱約可見森森白骨，正是《酉陽雜俎》記載的「人膏為燭「秘術！
「請周校書賦詩助興。「楊國忠的翡翠扳指叩響金樽，樽中酒液泛起漣漪。周明起身時，瞥見李林甫正用銀箸蘸酒在案上畫符——那是《鬼谷子》記載的「陰符七術「！
他提筆寫下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卻在「江畔何人初見月「處故意漏寫「人「字。墨跡未乾，鑒山突然轟鳴，數百牡丹同時綻放，花蕊中射出淬毒的銀針！周明揮袖拂倒燭台，人魚膏的異香與酒氣相激，毒針盡數釘入他身後的胡人使者咽喉。
「好一個'江畔何年初見月'！「李白大笑擲出酒葫蘆，琥珀酒液潑在楊國忠袍角，「此詩當浮三大白！「
戌時宵禁鼓響，周明卻在萬年縣獄最深處的石室里見到了李泌。少年宰相的白色道袍纖塵不染，手中羅盤指針直指北方：「周兄可知，這地牢原是宇文愷修建大興城時鎮壓龍脈的'囚星冢'？「
牆壁上忽現螢光，竟是夜光苔拼成的紫微垣星圖。李泌以指代筆，在北斗第七星「搖光「處重重一點：「安祿山的生辰八字，正應此星宿。「星圖突然流動，周明懷中的金錯刀自動出鞘，刀尖正指范陽方位！
獄卒的腳步聲逼近時，李泌突然扯下周明的銀魚袋：「明日巳時，去安邑坊尋個賣突厥彎刀的胡商。「袋中滑出半枚帶血的銅錢——正是那日粟特商人皮囊中之物！
次日安邑坊的晨霧中，周明找到了那間掛著狼頭幡的兵器鋪。突厥胡商正在打磨一柄陌刀，刀刃映出他詭異的笑容：「客官要買能斬星宿的刀？「說著掀開地窖木板，下面赫然是座微縮的范陽城沙盤！
沙盤中央插著面黑旗，旗上繡著帶血眼的狼頭。胡商突然用刀尖挑起沙盤中的潼關模型：「我家大汗說，再過七百個晝夜，這裡的守軍會聞到幽州鐵騎帶來的雪原氣息。「周明正欲細問，街角突然傳來金吾衛的呵斥聲。再回頭時，胡商與沙盤已消失無蹤，案上只余半截狼尾毛。
申時三刻，周明在太真觀後的古柏下見到了玉真公主。這位出家修道的皇妹手持玄宗密詔，絹帛上卻只畫著只銜著牡丹的玄鳥。「聖人的意思是……「公主的拂塵掃過樹根處的蟻穴，「要借你的刀，斬斷某些不該生長的根須。「
暮鼓聲中，周明展開密詔對著夕陽。玄鳥的眼睛忽然滲出硃砂，在絹帛上暈出個「祿「字。當他轉身時，發現古柏的樹皮上刻滿細小字跡——全是近年來在范陽「暴病而亡「的邊將姓名！
亥時梆子響過三聲，周明在永崇坊宅邸的屋頂上見到了嚴莊。這個安祿山的謀士倒掛在飛檐下，蝙蝠般咧開滿口金牙：「周校書可知，你今日見的胡商，其實是回紇可汗的夜梟？「
金錯刀突然自鳴，周明反手格住襲來的鏈子槍。兵器相撞的火星中，他看見嚴莊袖中滑出個青銅匣子，匣面刻著《推背圖》第四象——正是「血染長安「的讖言！兩人從屋脊滾落庭院時，匣中突然射出九枚透骨釘，盡數釘入院中水缸。缸中錦鯉瞬間化為血水，浮出片寫著「十月丙子「的龜甲。
五更將盡時，周明獨坐弘文館頂樓。懷中金錯刀的北斗紋路與星空呼應，刀尖所指的紫微垣突然划過流星。他展開李白塞給他的《天官書》殘卷，在「熒惑守心「的記載旁，發現一行狂草批註：
「天寶十四載，太白經天——周君當記，刀斬熒惑之日，便是逆天改命之時！「
晨光刺破雲層時，周明將龜甲投入炭盆。甲片在火焰中裂成兩半，露出裡面嵌著的鐵片——正是范陽軍械監特製的箭簇模具。遠處承天門緩緩開啟，今日朝會議題，正是安祿山請增河北道兵額的奏疏。
「周校書，該理冠了。「身後的小宦官低聲提醒。周明這才發覺通天冠的垂旒已纏在耳璫上，這般失儀若被殿中侍御史瞧見，少不得二十脊杖。他伸手整理時，指尖觸到懷中金錯刀的北斗紋——昨夜李白在終南山醉醺醺塞給他的「護身符「，此刻竟比御賜的銀魚袋更燙手。
晨霧中傳來環佩叮咚，一隊緋袍官員魚貫而過。為首的正是李林甫，紫袍上的獬豸紋在曦光中泛著冷光。這位權相經過時忽然駐足，玉笏輕輕敲了敲周明肩頭：「周校書可知，前日范陽送來三百匹戰馬，馬蹄鐵上刻著'開元通寶'的紋樣？「
周明後頸瞬間沁出冷汗。馬蹄鐵上的錢紋，這是安祿山在暗示「馬踏長安「！
「宣，弘文館校書郎周明覲見——「
宦官尖利的唱名聲刺破晨霧。周明踏著龍鱗道拾級而上，金磚倒映著兩側金吾衛的明光鎧，恍如踩著萬千刀鋒。當他的額頭觸到含元殿金磚時，瞥見李林甫的紫袍下擺正微微顫動——這位以「口蜜腹劍「著稱的權臣，竟在御前露出破綻。
「周卿前日所獻《霓裳賦》，深得朕心。「玄宗的嗓音從九重冕旒後傳來，像蒙著層西域進貢的鮫綃，「聽聞你與李太白交遊甚篤？「
周明喉頭髮緊。三日前他在太液池畔偶遇醉酒的李白，那狂生硬要與他比劍，金錯刀就是那時贏來的彩頭。此刻刀鞘抵著肋骨，寒意直透肺腑：「臣不敢妄稱交遊。李謫仙贈臣此刀時曾說...「他故意停頓，聽見殿角銅漏的水滴聲陡然急促。
「說什麼？「楊國忠忽然開口，腰間蹀躞帶上的金粟瑟瑟作響。
「說此刀可斬天下不平事。「周明高舉金錯刀，刀身映出殿頂藻井的二十八宿圖。霎時間，他看見李林甫的玉笏偏了半寸，楊國忠的翡翠扳指在袖中捏出裂響。
細雨初歇時，周明被引至太液池北的水殿。楊玉環正在逗弄白鸚鵡，石榴裙裾拖過青玉磚，留下淡淡胭脂痕。當周明吹完改編自《故鄉的原風景》的笛曲，貴妃忽然屏退左右，蔥指划過他腰間金錯刀：「李太白教你用這個斬不平事？「
池面忽起漣漪，一尾紅鯉躍出水面。周明看見倒影中貴妃的眉梢染著戾氣：「本宮倒想看看，它斬得斷安祿山的鎖子甲否？「話音未落，遠處勤政務本樓傳來鐘鳴，驚起滿池鷫鸘。
周明掌心滲出冷汗。史書記載安祿山進獻的鎖子甲可抵強弩，但此刻貴妃話中深意，分明在暗示那胡兒已備好反心！他正要開口，忽見貴妃從鸚鵡架上摘下一枚金鈴，鈴芯赫然是顆帶血的狼牙。
「這是契丹可汗的犬齒。「貴妃輕笑，金鈴擲入池中，「范陽送來的玩意兒，本宮嫌腥氣重。「
當夜平康坊華燈初上時，周明在胡姬酒肆灌醉了三個粟特商人。他們的皮囊里掉出張羊皮卷，范陽至潼關的驛道圖用硃砂標註，每個驛站旁都畫著狼頭標記。酒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他摸出李林甫密使送來的和田玉牌——狴犴紋在月光下猙獰如活物。
「周公子好雅興。「屏風後轉出個戴崑崙奴面具的人，腰間蹀躞帶上別著突厥短刀，「我家將軍說，幽州的鹿肉比長安鮮美。「那人說著扔來塊血淋淋的肉脯，周明認出這是漠北特有的雪鹿後腿。
他強忍噁心笑道：「鹿肉雖美，怎及聖人的龍肝鳳髓？「話音未落，金錯刀已抵住對方咽喉。面具應聲而裂，露出張布滿刺青的臉——正是史書中記載的安祿山帳下第一謀士嚴莊！
次日弘文館當值，周明在《西域圖志》的夾頁里發現半張血書。龜茲紫鉚汁寫著「十月丙子，奚人貢馬三千「，正是安史之亂爆發的日期！他想起昨夜嚴莊的威脅，突然將書冊擲入炭盆。青煙升騰間，窗外老槐的枯枝上，有寒鴉驚起。
「校書郎好大的火氣。「李泌的聲音從廊下傳來。這位未來的白衣宰相還是少年模樣，手中羅盤指針卻直指興慶宮，「地龍翻身前，螻蟻最先覺震。周兄可知，這大明宮的地基下埋著前隋的鎮國玉圭？「
周明握緊金錯刀，北斗紋路刺得掌心發痛。遠處傳來新科進士吟誦《鹿鳴》的聲響，而更遠處的范陽鐵匠鋪里，正在打造第十萬支箭鏃。
暮鼓聲中，周明獨自登上望仙門。長安城萬家燈火在腳下鋪展，他卻想起穿越那日的閃電。懷中李白的金錯刀突然嗡鳴，刀身映出紫微垣的星光——那正是安祿山范陽老宅的方位。
「周校書好雅興。「高力士的義子幽靈般出現，手中捧著鎏金請帖，「楊相爺說，明日牡丹宴缺個寫《劍器行》的才子。「
周明接過請帖，邊角牡丹紋浸著龍涎香。他知道這是楊國忠的試探，卻更清楚：當自己寫下「來如雷霆收震怒「時，范陽的鐵蹄已踏碎潼關的月光。
卯時三刻，曲江池畔的煙柳還沾著夜露，周明已在芙蓉園前見到那頂綴滿南海珍珠的步輦。楊國忠斜倚輦中，指尖捻著朵魏紫牡丹，花瓣上凝著未乾的晨露，像極了太液池畔濺血的狼牙。
「周校書可知，這株'青龍臥墨池'昨夜開了並蒂？「楊國忠忽然將牡丹擲入周明懷中，花莖斷口處滲出紫紅汁液，「本相折了一朵獻給聖人，剩下一朵……「他俯身貼近，周明聞到濃烈的龍腦香里混著鐵鏽味，「正缺個懂花語的妙人。「
周明捏著花莖的指節發白。史書記載天寶十一載牡丹宴上，楊國忠曾用毒花誅殺政敵，花汁遇酒即化鴆毒。他瞥見遠處李林甫的車駕正緩緩駛來，紫檀車轅上刻著的狴犴獸首竟在晨光中咧開血口。
宴席設在望春樓頂層，十二扇螺鈿屏風繪著《明皇幸蜀圖》。周明的位置緊鄰安祿山使者，那粟特人腰間別著鑲滿瑟瑟石的彎刀，刀柄赫然刻著契丹狼圖騰。當龜茲樂師奏響《婆羅門曲》時，周明懷中的金錯刀突然震顫，北斗七星紋泛起幽藍冷光。
「此刀飲過突厥可汗的血。「李白不知何時醉臥樑上，手中酒葫蘆滴著琥珀色的液體，「昨夜星孛入紫微，周兄可知'七星指路'的典故？「
話音未落，楊國忠擊掌三聲。八名崑崙奴抬著青銅鑒山入場，山中注滿葡萄酒，浮著百朵牡丹。周明瞳孔驟縮——鑒山底部隱約可見森森白骨，正是《酉陽雜俎》記載的「人膏為燭「秘術！
「請周校書賦詩助興。「楊國忠的翡翠扳指叩響金樽，樽中酒液泛起漣漪。周明起身時，瞥見李林甫正用銀箸蘸酒在案上畫符——那是《鬼谷子》記載的「陰符七術「！
他提筆寫下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卻在「江畔何人初見月「處故意漏寫「人「字。墨跡未乾，鑒山突然轟鳴，數百牡丹同時綻放，花蕊中射出淬毒的銀針！周明揮袖拂倒燭台，人魚膏的異香與酒氣相激，毒針盡數釘入他身後的胡人使者咽喉。
「好一個'江畔何年初見月'！「李白大笑擲出酒葫蘆，琥珀酒液潑在楊國忠袍角，「此詩當浮三大白！「
戌時宵禁鼓響，周明卻在萬年縣獄最深處的石室里見到了李泌。少年宰相的白色道袍纖塵不染，手中羅盤指針直指北方：「周兄可知，這地牢原是宇文愷修建大興城時鎮壓龍脈的'囚星冢'？「
牆壁上忽現螢光，竟是夜光苔拼成的紫微垣星圖。李泌以指代筆，在北斗第七星「搖光「處重重一點：「安祿山的生辰八字，正應此星宿。「星圖突然流動，周明懷中的金錯刀自動出鞘，刀尖正指范陽方位！
獄卒的腳步聲逼近時，李泌突然扯下周明的銀魚袋：「明日巳時，去安邑坊尋個賣突厥彎刀的胡商。「袋中滑出半枚帶血的銅錢——正是那日粟特商人皮囊中之物！
次日安邑坊的晨霧中，周明找到了那間掛著狼頭幡的兵器鋪。突厥胡商正在打磨一柄陌刀，刀刃映出他詭異的笑容：「客官要買能斬星宿的刀？「說著掀開地窖木板，下面赫然是座微縮的范陽城沙盤！
沙盤中央插著面黑旗，旗上繡著帶血眼的狼頭。胡商突然用刀尖挑起沙盤中的潼關模型：「我家大汗說，再過七百個晝夜，這裡的守軍會聞到幽州鐵騎帶來的雪原氣息。「周明正欲細問，街角突然傳來金吾衛的呵斥聲。再回頭時，胡商與沙盤已消失無蹤，案上只余半截狼尾毛。
申時三刻，周明在太真觀後的古柏下見到了玉真公主。這位出家修道的皇妹手持玄宗密詔，絹帛上卻只畫著只銜著牡丹的玄鳥。「聖人的意思是……「公主的拂塵掃過樹根處的蟻穴，「要借你的刀，斬斷某些不該生長的根須。「
暮鼓聲中，周明展開密詔對著夕陽。玄鳥的眼睛忽然滲出硃砂，在絹帛上暈出個「祿「字。當他轉身時，發現古柏的樹皮上刻滿細小字跡——全是近年來在范陽「暴病而亡「的邊將姓名！
亥時梆子響過三聲，周明在永崇坊宅邸的屋頂上見到了嚴莊。這個安祿山的謀士倒掛在飛檐下，蝙蝠般咧開滿口金牙：「周校書可知，你今日見的胡商，其實是回紇可汗的夜梟？「
金錯刀突然自鳴，周明反手格住襲來的鏈子槍。兵器相撞的火星中，他看見嚴莊袖中滑出個青銅匣子，匣面刻著《推背圖》第四象——正是「血染長安「的讖言！兩人從屋脊滾落庭院時，匣中突然射出九枚透骨釘，盡數釘入院中水缸。缸中錦鯉瞬間化為血水，浮出片寫著「十月丙子「的龜甲。
五更將盡時，周明獨坐弘文館頂樓。懷中金錯刀的北斗紋路與星空呼應，刀尖所指的紫微垣突然划過流星。他展開李白塞給他的《天官書》殘卷，在「熒惑守心「的記載旁，發現一行狂草批註：
「天寶十四載，太白經天——周君當記，刀斬熒惑之日，便是逆天改命之時！「
晨光刺破雲層時，周明將龜甲投入炭盆。甲片在火焰中裂成兩半，露出裡面嵌著的鐵片——正是范陽軍械監特製的箭簇模具。遠處承天門緩緩開啟，今日朝會議題，正是安祿山請增河北道兵額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