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篇(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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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此言明示天下:世間之人,非皆聖哲,皆有過失。蓋聖人者,天資聰慧,德行高潔,而眾生則各有不足,或因才情所限,或由環境所迫,不免有所瑕疵。然此非絕路,亦非罪愆,乃人性之常,天地之容。

  古人有言:「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此之謂也,過者,非定終也,改之則進,不改則滯。夫人之生也,行旅也,道路崎嶇,豈能不跌?跌倒而起,方顯丈夫之志。知過而改,乃修身之本,立德之始。

  昔者,孔子游於魯,見小兒戲水,誤投石而破其瓮。童子懼,孔子笑曰:「勿懼,勿懼,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童子聞之,心安理得,取石再投,歡聲笑語。此雖小喻,卻道出大道:知錯而改,何懼於前非?

  且夫改過者,非徒去其弊也,更在於滌瑕揚善,修身齊家。孟子曰:「改過不吝,從善如流。」是故,知錯不改,如泥足深陷;知錯能改,如沐春風。改過之人,心胸開闊,德行日新,為人所敬,為天所佑。

  然而,改過之道,非一日之功。需自反其身,審其過失,誠心悔悟,立志改正。若過在色,則宜遠色;若過在酒,則宜戒酒;若過在財,則宜舍財。總之,無論過失何在,皆當反求諸己,勿責於人。

  又,改過非獨己事也,亦須師友之助。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擇良師而從之,可以知是非;交益友而問之,可以知得失。師友之間,相互勉勵,共同進步,方能成其美。

  故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吾等雖非聖哲,但若能知過必改,亦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此乃孔孟之道,亦是為人之道。

  夫聖人者,不自聖也,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學者,雖有過矣,不憚改也;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是故,捨己從人,改過自新,善之至也。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面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占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鸚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問於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往而不返。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大有逕庭,不近人情焉。」連叔曰:「其言謂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連叔曰:「然。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豈唯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時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將旁礴萬物以為一,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秕穅將猶陶鑄堯舜者也,孰肯以物為事?」

  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髮文身,無所用之。堯治天下之民,平海內之政,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窅然喪其天下焉。

  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澼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吳王。越有難,吳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於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捲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人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莊子曰:「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辟高下;中於機辟,死於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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