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奈的回憶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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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小雨,天灰濛濛的。

  一大清早齋藤幸之助就帶著繪里香登門島津府,臨近中午方才回家。

  齋藤幸之助的臉色很難看。繪里香卻還是一樣。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談崩了。

  齋藤幸之助回想起當時的景象,時間退回至早上8點,島津府。

  島津夫人沒想到他們會登門,很是驚訝,連忙讓南村招呼他們父女。

  他問起島津誠太郎,島津夫人卻說他不在。他提起撤資的事,島津夫人只說這事由她兒子負責,她無法插手。

  他又和島津夫人寒暄了幾句,好話壞話都說盡了,對方也沒鬆口。他只好帶著繪里香悻悻而歸。

  「事情就是這樣。」

  「看來島津夫人這邊是走不通了。」聽了幸之助的話,齋藤圭一說道,「只能去找島津佑彌碰碰運氣。」

  「我問了島津夫人,她說島津佑彌去水谷公館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齋藤幸之助頗為頭疼。

  眾人陷入沉默。

  「我那兒還有些存款,你先拿去用吧。」不久,齋藤圭一開口說,「雖然不多,但至少能周轉一陣子。」

  「……」

  夏奈沒有下樓,在二樓樓梯口聽著樓下的對話。

  她蹙了蹙眉。

  就算繪里香讓島津佑彌當眾失了面子,他也不至於將投入這麼久的項目說放棄就放棄。他不是為了舅舅一家來的,是衝著她來的——拿舅舅的半生心血要她低頭。

  她正要下樓,明介叫住了她。

  「你要去找島津佑彌嗎?」

  她回頭看向明介,「是又怎樣?」

  「不行。」

  「為什麼?」

  明介不說話了。

  走廊沒開燈,他半張臉被陰影籠罩,夏奈看不清明介的表情,但她能明顯感受到,他在克制著什麼。

  「表哥。」她喚。

  「你怎麼了?」

  「別叫我表哥。」他的聲音幾近沙啞,「叫我,明介。齋藤明介。」

  夏奈大腦霎時一片空白。

  難道明介,喜歡她?

  「什麼時候開始的?」夏奈問。

  明介低下頭,悶聲回答:「高中。」頓了頓,他又說,「你和島津佑彌在一起的時候。」

  「這就是你阻止我和島津佑彌交往的原因?」原來他也有私心。

  「我只是不想你和島津佑彌在一起。」

  「我記得你和中川悠璃是師兄妹吧?」夏奈說,「她當選學生會你還出了不少力。」

  「嗯。」

  「是你促成她和佑彌的?」

  「不是這樣的,夏奈。我只安排了他們見了一面,我真的沒有料想到中川悠璃會喜歡上島津佑彌!」

  夏奈轉身就走。

  「夏奈!」明介叫住她,「你大可不去找島津佑彌。」

  她停下腳步,明介自身後追上她,「我還有存款,能保證家裡度過難關。再不然,還能向銀行貸款。」

  「有用嗎?」夏奈看著他,「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島津佑彌完全有能力搞垮舅舅的產業,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可你能幫襯到什麼時候?」

  「我能。」明介緊緊地攥著她的手腕,不斷的重複,「我能……」

  夏奈用力掰開他的手,「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表哥。」她加重了「表哥」二字。

  ……

  夏奈獨自出門,前往水谷公館。她沒有請柬,只好跟在別人身邊矇混過關。

  她跟著人流走進大廳。

  能來水谷公館參加宴請的人非富即貴。無論男女,面上皆是倨傲的神色。她這一身簡單的連衣裙,顯得極為格格不入。

  夏奈環視了一圈外賓席,沒見到島津佑彌的身影。她只好憑著以前的記憶,繞過大廳來到後院。

  後院地面鋪著瓷磚,正中心是一座聖母瑪利亞的雕塑噴泉,周圍只一圓形小道,外圍都是草地。


  夏奈走得急,沒有注意到草地上的泥點濺到了小白鞋上。

  再往公館深處走,是日式風格的園林。夏奈知道這兒,井上凌一帶她來過,這是水谷家接待貴賓的議事廳。

  她沒有收到邀請就貿然前來,要是私自闖入貴賓廳,是不是不太好。

  思及此,夏奈躊躇不前。

  她正猶豫時,聽見一陣腳步聲。她怕被人發現,匆忙想跑走,卻意外地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她快要摔倒時,對方伸手摟住了她。

  「小心。」

  「抱歉。」

  她抬眼,和對方對視。

  是井上凌一。

  井上凌一大概也沒想到是她,眼底有一絲動容,說:「好久不見。」

  「嗯,7年了。」

  「你還記得。」

  「當然。」

  「過得還好嗎?」

  「不算好,但也不差。」

  「嗯。」井上凌一沒有再說什麼。

  「你過得也不錯吧?」這次是夏奈先開口。

  「和你差不多。」井上凌一看向夏奈。

  7年了,他們都變了,但又沒完全變。褪去了青澀,更加成熟。

  井上凌一注意到她鞋上的泥點,蹲下身子想用手帕仔細擦拭。一開始,夏奈還在退縮,井上凌一就用手捏住她的腳踝,「別動。」

  「好了。」

  「謝,謝謝。」

  井上凌一抬頭仰望夏奈。從夏奈的角度看,他就好像單膝跪地。一瞬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他們還是戀人。

  她不知道的是,凌一也是這麼想的。

  曖昧期的時候,他曾幫夏奈系過鞋帶,在操場上,當著眾人的面。夏奈也是現在這樣,紅著臉推卻。

  他起身,將手帕工整地疊好,放在西裝外側口袋上,往後退去一步,和她隔開一段距離。

  「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我找人。」

  「島津佑彌嗎?」

  「嗯。」

  「……」

  井上凌一的心裡湧起無限情緒,五味雜陳的。像是喜悅,傷懷,釋然,不甘。

  日思夜想的人出現在眼前,他能感受到內心的悸動,但同時又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夏奈。」這是他們相見時井上凌一第一次喊她名字。

  「嗯?」

  「你能再等等嗎?」

  「等什麼?」夏奈笑著問。

  其實她心裡有了答案,但還是希冀從凌一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等……」

  「凌一。」他沒說出口的話被隨之而來的若山鈴音打斷,「你在這兒啊。」

  若山鈴音穿著和服,小跑著來到井上凌一身旁,這才注意到夏奈,有些驚訝,但還是笑著和夏奈問好。

  若山鈴音本來就高挑,今天還穿著木屐,身高和夏奈差了一大截。

  「凌一,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若山鈴音向井上凌一抱怨,「爺爺他們還在等著我們,快走吧。」

  井上凌一點頭,「好。」

  夏奈看著兩人的背影,心裡說不出的酸澀,郎才女貌,般配得不能再般配。

  她依舊呆愣在原地,遠遠看到,凌一回頭朝這邊看,若山鈴音則是扯了扯他的袖子,挽上了他的手腕。

  她想到井上凌一剛才沒說完的話。

  等我。

  井上凌一和若山鈴音拐到內廊,直至徹底看不見夏奈的身影,井上凌一放下胳膊,若山鈴音順勢鬆開手。

  兩人隔開10厘米左右的距離。

  「你不該這麼早回頭的。」若山鈴音說,「她肯定看到了。」

  井上凌一沒接她的話,反而說:「你怎麼來了?」

  「打擾你們敘舊情了?」若山鈴音挑了挑眉。

  「我和她早就分手了。能敘什麼情?」


  若山鈴音笑了,「你現在怎麼這麼假了?」

  「你忘了?我在娛樂圈摸爬打滾這麼多年,什麼男人沒見過。你們這些男人就有一個通病:愛說假話,自己感動。」

  「你,陽仁,都一樣。清次比你們稍微好點,至少他活得真。」

  「那你乾脆找水谷清次聯姻得了。反正他也喜歡你。」他半開玩笑說道。

  「我跟清次?」若山鈴音笑著搖頭,「不可能。」

  「哦?」

  「他喜歡我,只是為了和你較勁。」若山鈴音一手搭著他的肩,裝出一副深情的眼神,「就這麼想把我推給別人?」

  「少來。」井上凌一後退一步,若山鈴音直接一個踉蹌,瞪了他一眼。

  「說正事。」井上凌一拂了拂肩膀。

  「我爸他們在商量婚期,就在下個月。」若山鈴音收斂了玩笑的神色,難得正經,「我來跟你商量一下,我倆一起提,把婚期往後推。」

  井上凌一沉默了一會兒,點頭:「好。」

  水谷公館,茶庭。

  井上正哉穿著和服坐在正中,若山康太和岡田靈子坐在兩側的榻榻米上,商量著兒女的婚事。

  「咚咚咚……」橋本楓推開門,「夫人,少爺和若山小姐來了。」

  「請進來。」

  井上凌一和若山鈴音一同進門,向各位長輩問好。

  「凌一,鈴音,你們來得正好。」岡田靈子開口,向井上凌一遞了個眼神,「我們兩家擇定了幾個良辰吉日,正猶豫選哪兒呢,不然你們自己挑吧。」

  井上凌一接過岡田靈子遞來的紙,看了幾眼,和若山鈴音說的一樣,都是下個月的日子。

  「母親,我和鈴音剛訂婚不久,下個月結婚是不是太倉促了?」井上凌一說。

  岡田靈子微微蹙了蹙眉。

  「是啊。」若山鈴音應和,「而且我下個月檔期已經排滿了。」

  「檔期排了還能推。」若山康太說,「什麼事能比結婚還重要。」

  知子莫若父,若山鈴音心裡打的小算盤若山康太心裡一清二楚。

  「婚服設計,場地布置,宴請賓客,這些我們幾個月前就準備好了。」岡田靈子對井上凌一說,「你大可放心。」

  雙方父母都希望婚期越快越好,而井上凌一和若山鈴音則能拖就拖。

  到最後,井上正哉看不下去了,直接一錘定音,就這個月月底。

  井上正哉是這個屋裡最年長的人,說話最據權威,用不著和誰商量。

  井上凌一和若山鈴音就是再不願意,也不敢反駁什麼。

  ……

  夏奈回到大廳,忽然被人叫住:「夏奈。」她回頭,是源氏陽仁。

  源氏陽仁用好看的桃花眼沖她笑,「真的是你。」他身後跟著滿臉不悅的水谷清次。

  「你見到凌一了?」源氏陽仁瞧她這幅模樣,就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

  「嗯。」夏奈勉強笑了下,「你還真是料事如神啊。」

  源氏陽仁笑了。

  一向嬉皮笑臉的水谷清次則是一副誰欠了他幾百萬的臭臉。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回美瑛町了呢。」源氏陽仁說。

  「怎麼會。」

  「聽說你之前在報社做記者,現在辭職了。」

  「你怎麼知道?」夏奈有些吃驚,她辭職的事沒和任何人說過,源氏陽仁怎麼知道的。

  「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源氏陽仁溫柔的說。

  這下夏奈也笑了,「也是。」源氏陽仁在政府工作,想查她的資料確實輕而易舉。

  「找到新工作了嗎?」

  「還沒呢。」

  「要不來我這兒工作吧。」

  夏奈只當他隨口說說,沒有當真,只是笑笑。

  「說真的,我這兒還缺個文秘。」源氏陽仁說,「憑你的學歷和能力,進政府工作不是輕而易舉嗎?」

  「你來真的?」夏奈吃驚。

  「還能有假麼?」源氏陽仁笑說,「而且這樣一來,你就能留在美瑛町。」


  他說的實在。這樣一來,工作穩定,又能留在美瑛町陪伴外公外婆。她的確有些心動,但沒有立即答應。

  水谷清次皺著眉搭上源氏陽仁的肩膀,「走了,去後院看看。」

  源氏陽仁「嗯」了聲,遞給夏奈一張名片,說:「想好了隨時來找我。」說完就和水谷清次走了。

  夏奈拿著源氏陽仁遞來的名片,怔怔出神。

  方才有人看見源氏陽仁和她的交談,還看見源氏陽仁給她遞了名片,不禁對夏奈的身份感到好奇,甚至有人上來搭訕,都被夏奈拒絕了,當務之急是找到島津佑彌談融資的事。

  夏奈走出大廳,遠遠看見停車場停著一輛很像島津佑彌的車,她急忙追出去。

  直至車邊,她聽見佑彌和一個女人的對話,聽那聲音好似是長谷梓由。

  「這是補償費,你拿著。」

  「不用了,你給我的夠多了。」

  「拿著吧,你父親後期療養也需要錢。」

  「……」

  「佑彌。」長谷梓由喊住他,「這麼多年,你有真心愛過我嗎?哪怕一次心動。」

  島津佑彌點了根煙,「現在說這個有意思嗎?」

  「我想知道。」長谷梓由執著想得到一個答案,「你有真的把我當女朋友嗎?」

  過了一會兒,島津佑彌把煙掐了,深吸一口氣,說:「有過那麼一次。」

  長谷梓由看著他不說話。

  「還記得我帶你去京都的時候嗎?」

  「記得。」

  「當時我們在清水寺祈福。我問你求的什麼願,你當時的回答是:天空無日照,我戀始能停。那句話,夏奈也跟我說過。」

  「所以,你一直把我當長澤夏奈的替身嗎?」

  島津佑彌沒否認,像是默認。

  「既然你這麼愛長谷夏奈,當初為什麼跟她放狠話,又幹嘛提分手?」長谷梓由說,「你只是在自我安慰罷了。」

  「跟你沒關係。」

  「好。」長谷梓由點頭,「我知道了。」言畢轉身離開。

  島津佑彌沒有追上去,他半靠在車上,仰頭望天。他和長谷梓由本來就是協議訂婚,況且自認為對長谷梓由仁至義盡,但如今分手了卻還是有些傷感。

  「島津佑彌。」片刻後,夏奈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島津佑彌見到她沒有一絲詫異,「來找我?」

  「嗯。」

  「為了撤資的事兒?」

  「你明明料定了我會來。」夏奈不想和他廢話,「開個條件吧。」

  島津佑彌輕嗤一聲:「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夏奈沒接話。

  「我跟長谷梓由的對話,你聽見了吧?」

  「嗯。」

  島津佑彌走到她面前,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他彎腰,低頭盯著她的眼睛說:「如果我的條件是,和你結婚,你會答應嗎?」

  夏奈不喜歡這種被俯視的感覺,剛向後退了一步,就見島津佑彌笑了,隨即又收斂笑意,表情漸冷:「我撤資,純粹是為了給齋藤繪里香一個教訓,你別上趕著往前湊。」

  「如果這是真的原因,我也就不至於單獨跑一趟了。」

  「長澤夏奈。」島津佑彌說,「你不知道,我每次見你這幅清高的樣子,真的很想報復你。」

  「是嗎?以什麼理由呢?」

  就像長谷梓由說的一樣。當年分手是他提的,狠話是他放的,出軌更是他的錯,她才是受害者。

  島津佑彌啞然。

  過了會兒,他說:「高中時我給你的那張副卡。」

  「我在裡面打了錢,和撤資的錢金額一樣。密碼是你生日。你可以拿去填補窟窿,名義隨你。」

  「為什麼?」

  「了結了吧。」島津佑彌說,「我們分手7年,我和別人分分合合7年。我想放過自己。」

  「這錢我不能收。」

  「我想給你當初帶來的傷害買單。這都不行嗎?」

  「咱們就這樣了。」夏奈低頭,「誰也不欠誰。」

  誰也不欠誰。

  「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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