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那過去的事情(三)(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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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林芳被指無視人身安全不服安排擅自離崗,見習經歷不予認可,還通報給學校,吃了留校察看的處分。這個處分非常嚴重,不光要記在檔案里跟人一輩子,還影響按時畢業,影響分配工作。

  我心裡那個愧疚呀,都是因為我陰奉陽違耍小聰明才害了林芳。如果不是我不願意守雷達,林芳就不會生氣也不會自己去,那樣她就會按計劃呆在值班室為我們打掩護,不會讓張援朝察覺。

  都是因為我,害了林芳,也間接害了陳波。陳波拼死拼活救下那麼些人的命,最終卻成了罪人。

  我不畢業不找工作沒關係的,我家裡開了家紡織廠,專做出口貿易,銷路廣,不差錢。可林芳不一樣,她爸媽都是高中教師,普通人家,不可能養她一輩子。她那麼好強,肯定也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尋短見了。

  為了不讓林芳受牽連,我拜託我爸媽還有所有聯繫得上的親戚朋友,用上所有能想得到的路數,求爺爺告奶奶,找機會重述事實,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說是自己逼迫林芳陪同去觀測場的。一通操作下來,成功保住林芳。她的處分被撤銷,見習經歷也被認可,可以正常畢業,還可以留在湛江台工作。而我則直接被開除。

  林芳是個很聰明的人,覺察到是我在其中起了作用,追到我家裡去問。那天是她第一次來我家做客,我曾經天天磨她讓她來她都不來,這次卻主動來了,我特別高興。我和我爸媽好生招待了她,我們沒避諱保她畢業那事,但也沒要求她回報什麼。本身就是我的錯,是我欠她的。

  她離開的時候天上落了幾滴雨,我媽給她拿了把有小碎花愛心的天堂傘,我送她去車站。路上,雨越下越大,她撐起那把傘,招呼我一起打。傘不大,我們靠得很近,近到她泡泡袖襯衫的袖筒直蹭我大胳膊。那時候我就知道,我終於追到她了。

  林芳接受了我的心意,畢業前夕我們結了婚。結婚之後,我收起所有輕佻和郎當,再也不去舞廳,把廠子裡幾條流水線遷到湛江來,好生管理,安安穩穩過日子。婚後第三年,我們有了第一個孩子,是男孩兒,小名大寶。

  大寶長相像林芳,性格像我,特別調皮,小時候要她追著餵飯,長大後每周都被學校叫家長,讓她操碎了心。生大寶的時候我就知道,林芳想要個女孩兒,一個文文靜靜長得像洋娃娃一樣語氣軟糯喊她媽咪的女孩兒,所以大寶7歲的時候,我們交下一大筆罰款,又要了一個孩子。

  可惜二寶也是個男孩兒,長相隨林芳,性格隨我,和大寶簡直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好好吃奶,哭得驚天動地還喜歡蹬人。林芳雖然失望,但也認真撫養他。兩個皮小子把家裡鬧得雞犬不寧,我倆雖然累,但也樂在其中。

  有句話說,愛一個人的表現就是給他生孩子,林芳給我生了兩個孩子,我特別開心。本以為生活就會這樣美滋滋地繼續下去,但我沒那個福分。

  2000年之前,紡織服裝出口是很賺,由於匯率低,國產紡織品在國際市場上顯得格外物美價廉,被美譽為世界服裝廠。可後來,由於人民幣升值和貿易摩擦等等因素,銷路逐漸萎縮,讓這個行業陷入困境。

  其實從2000年開始,我家廠子的利潤就逐年下降,但因為路子活,家底厚,只因為單量減少關停幾條流水線,遠不到破產的境地。匯率是會波動的,每幾年都有一個大周期,所以我們並沒有太在意,只繼續撐著,等待市場復甦。

  眼見著就要等到了,結果07年那場危機讓第一大出口市場需求疲軟,再加上美元貶值,徹底無力回天。

  連續虧損兩年後,接續一個一單都吃不到的災年,我們徹底撐不住了。工人解散,廠子關停,已進貨的原材料原路退還,能退的退,不能退的賤賣,還有一些剛賒到的貨也全部毀約。違約金給不起就給廠房,結果人家都不肯要。

  那個時候全球信用緊縮,大家都只認現錢不認房產,銀行資金短缺也很難給放貸款,根本還不上錢。大環境不好,人心都很慌,就連10年以上的合作夥伴都開始翻臉不認人,找上家門來要錢,不給錢就把屋裡的東西都搬走。

  有次一夥兒人上門要債恰逢我不在,把林芳給逼哭了,大寶性格虎,看見有人欺負他媽,呲著牙上去咬人胳膊,被狠揍了一頓,驚嚇得好幾天都不吃不喝不說話。

  那個時候大寶11歲要考初中,二寶3歲多語遲剛會講話,都是耽誤不起的年紀。我一看這架勢,立馬讓林芳帶著孩子離開家,到台里的宿舍去住。雖然宿舍條件差點,但好歹能遠離這種糟心事。林芳不肯,說怕我被人逼死,一定要讓我一起住過去。

  那天我心疼極了,她是被驚嚇得多狠腦瓜才會那麼不靈光。我是萬不可和她一起躲的,否則手眼通天的要債人會立刻找到我爸媽那裡,兩個人一個心臟病一個高血壓誰也擔不起這種驚嚇。這種事情,一家人里總有一個要出面面對,否則全家都要遭殃。


  林芳那麼聰明,可就是弄不懂這麼簡單的道理,跟我哭跟我鬧。我被惹煩了,打了她一巴掌,把她的東西孩子的東西全部扔出家門,指著她的鼻子讓她滾。

  我知道那樣做不對,但我實在是氣急了。我喜歡她的聰慧勝過她的美貌,實在忍受不了這種赤裸裸的愚蠢。

  自那以後,我倆的姻緣就散了。我把她捧在心肝上15年,因為這一件事,她就徹底徹底和我斷絕關係了。就像多年前的那個雨夜,只因為我沒有按時守雷達,她就徹底不信任我,不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時至今日,我都搞不明白為何連結我倆之間的那根紅線如此脆弱,一碰就斷,再也接不上。

  我們就這樣分開兩年,期間她不聯繫我,我也不敢去找她。債務始終還不上,和她斬斷關係是最好的選擇。

  兩年間我吃了無數苦,低聲下氣借錢,把親戚朋友借遍借得人家明明在家卻不給我開門。我白天打零工,晚上學編程學英語準備找個掙錢多的工作。家裡的電腦早就被人搬走了,我只能買舊書回來死記硬背。林芳的苦一定不比我少,她要上夜班,又要在白天本該補覺的時候伺候兩個皮孩子。

  好在,我終是熬過來了。任何事物都有周期,經濟的衰退是暫時的,兩年後便開始復甦。慢慢的,房產和地皮開始升值,銀行也願意給我放貸,我把債務還清後選擇一些有潛力的行業投過幾筆風投,回報率很高。

  我家東山再起了,但這個家裡卻沒有林芳。林芳始終對我避而不見,連我給的撫養費都不要,更是把孩子捂得死死的,不給他們認我這個爸的機會。

  當年林芳離開我時,二寶年紀太小,絲毫不記得我;大寶只記得我打他媽還把他們趕出家,對我恨之入骨。

  我連遠遠看他們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專門投建一個賣氣象儀器的廠,辛苦弄到參加公開招標的資質,以虧本價格向湛江氣象台賣儀器,時不時派人去檢修和測試,幫我看一眼林芳。你們今年剛引進的那台邊界層風廓線雷達就是我賣的。

  氣象台撮合了我和林芳,又成為紅線斷口上粘連的最後一絲纖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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