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那過去的事情(三)(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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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勇把見面地點約在白雲區鎮龍塘村溪流河旁邊的一個釣場裡,害陳相起個大早倒四班地鐵和一班公交車歷經兩個小時才趕到。

  趕到釣場時,艷陽已高照。所謂的釣場就是坐落在小村莊裡的一個八畝魚坑,周圍環繞原生態的土丘和雜木,毫無風景可言,僅存的優點就是水質清澈,空氣清新。

  張勇預約了兩個釣位,把兩張摺疊釣魚椅並排擺放在一棵樟樹下。那樟樹很老了,枝幹粗壯長滿樹瘤,斑斑駁駁疙疙瘩瘩的像長在臉上的老年斑,格外滄桑。

  張勇像是已經釣了好一會兒了,陳相找到他時,他正在把剛化凍的紅蟲拌進自治的酒米飯里。兩張釣魚椅中間擺放著兩個塑料大桶,其中一個裡面安靜地伏著8條30厘米長的羅非魚。玩自製餌料,短時間內成果頗豐,一看就是釣魚老手。

  張勇招呼陳相坐下,格外熱情地示範餌料和魚竿的使用方式。7米2的多段杆,餌料緊實在魚鉤上,手握魚竿於頭頂正上方,竿尖後傾,像劈刀一樣從正中快速向前甩動投送,做出一個漂亮的舉手拋。這個動作很費力,但陳相學得很快,稍稍嘗試兩次後,就甩出一個讓張勇讚不絕口的。

  「不愧是陳波的孩子,你和他一樣聰明,沒有你們學不會的東西。」張勇說著,目不轉睛盯著水面上的浮漂,浮漂由豎轉橫不斷抖動,這是魚上鉤的信號。

  張勇一臉笑意地操縱卷線器收線提杆,上鉤的是一條紅羅非,通體粉紅色,鱗片晶瑩,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張勇似是很驚喜,眉角是彎的,連眼神都亮了。

  不一會兒,陳相的杆也有魚上鉤,他模仿張勇的動作把魚提上岸,他釣到一條鯽魚,目測有一斤多,體態肥碩。

  陳相操作期間,張勇的目光始終緊跟陳相的動作,直到魚進桶也沒離開。張勇打量陳相好一陣,才收住臉上的笑,感慨道:「要是我的孩子也能像你一樣就好了,也不知道他們長成什麼樣了,小時候可皮了,總把林芳氣哭。」

  「孩子?林芳?你們倆……」

  陳相驚訝問,張勇的那句感慨已經把信息量給足了,但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從過往的輪迴中,他可以感受到張勇對林芳有意思。可他們兩個是完全不同的人,一個是略顯油膩的執絝子弟,一個是愛美但心思單純的姑娘,不像是能走到一起的樣子。

  張勇對陳相的驚訝並不感到意外,一邊重新往魚鉤上貼餌料,一邊徑直說,「林芳是我妻子,曾經的妻子。」

  陳相還在消化信息時,張勇已拋出新的一桿。黃橙相間的漆面變色浮漂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很知趣一般久久都沒有傾斜和抖動,就那麼安安穩穩立在水面上,直到張勇講完很長一段故事。

  「我從大一開始喜歡林芳,到大四就把她娶到手了。是湛江氣象台撮合了我們。

  那本是風平浪靜的一天,是我和林芳在氣象台見習的倒數第二個月,很快我們就能拿到見習證明,達到畢業條件,度過學生時代最輕鬆的半年,成為金貴的本科生,過屬於自己的日子。

  當晚,陳波忽然發現有個早就向東奔日本去的颱風有掉頭過來登陸湛江的可能。他修正錯誤的天氣圖,以最快速度運行模式,預測出凌晨一點颱風會在霞山區登陸。

  這本是個好事,預測准颱風,挽回經濟損失,我們台出名,就會連帶著我們一起出名。我為了不跟林芳分開才來到這個又窮又累又沒成績的地方,好兄弟們都嘲笑我,我被嘲笑得臉上沒光。陳波的精準預報說不定能讓我沾光混個優秀見習的名頭,好好虛榮一把。

  可是不知怎麼的,陳波對預報結果並不滿足,非要跑到瑞雲湖附近做加密探空,說那裡可能是未來的強降水中心,但要把模式初始場弄得更細緻一些,才好確認。

  我們台長,張援朝,是個保守派,以大風天放氣球有重大安全隱患為由,拒絕陳波的要求,還污衊說陳波是想立功想瘋了。

  我真為陳波委屈。陳波不是那種人,他平日裡一直都是一幅溫和大度的樣子,從來不對我們這些見習的吆五喝六,把我們當朋友,什麼都願意教,預報競賽時即便我們沒做事也能分得功勞。

  他決定冒險放氣球,肯定是有原因的。他是台里預報天氣最準的人,比30年經驗的梁老師都准。他肯定是在瑞雲湖附近覺察到了什麼,才要去一探究竟。

  陳波說服不了張援朝,就私下裡和我們商量著一起偷偷干。他要我和他一塊去瑞雲湖放氣球,要任天富在觀測場裡守雷達,讓林芳呆在值班室為我們打掩護。

  陳波讓我和他一起行動,我特別開心。兩個好哥們一塊冒險拯救世界,和動畫片一樣熱血。但我還是拒絕他了,出去放氣球要冒風冒雨冒氫氣泄漏的風險,我是獨生子,萬一我出點什麼意外,我爸媽肯定沒心活著。


  所以為了不駁陳波的面子,我提議和任天富換換,我在觀測場裡守雷達。話是這麼說,但我心理根本沒打算摻和這件事。就觀測場裡那個破爛鐵皮房子,颳起風來分分鐘被捲走,我才不願意去。

  所以在陳波和任天富出發後,我就一直窩在值班室里不肯動彈,直到林芳把我的意圖戳穿。

  我本來是得意的,我這做法多聰明啊,不用冒險,又誰都不得罪。可林芳特別不高興,說我沒信用,還要代替我去守雷達。

  我一聽就急了,怎麼可能讓她去守雷達,一個肩不能扛的姑娘,穿著連衣裙,泡在風雨里肯定要受傷要生病的,我心疼死了。可林芳特別堅定,我坳不過她,就陪著她一塊去了。

  去觀測場的路上我特別難過。我追林芳很久了,雖然我知道她還在猶豫,但我總有種預感,只要再努把力,肯定能把最後那層窗戶紙捅破。可一下子,努力全部白費。

  那晚剩餘時間裡林芳都特別冷漠,特別嫌棄,特別看不起我。我讓她早點回值班室,她卻非要看著我把數據全記錄好,說以後再也不信我的任何鬼話。

  還好那天還算順利,雖然快到手的媳婦丟了,但好在我和林芳都平安。我按時抄好數據時,陳波剛好返回來。他用新數據重新運行一遍模式,確認瑞雲湖附近未來確實有強降水,匯報給張援朝。雖然張援朝把陳波狠狠罵了一頓,但也依了陳波的意思,及時和水文那邊溝通防洪泄洪。

  這本是個完美的夜晚,我們幾個的熱血冒險救下幾萬條人命。但不知為何,一點半多時,風雨正大的時候,陳波突然拔腿跑出值班室,直到天亮都不見人影。

  後來,我才打聽到,陳波是開著車跑到南橋河附近,連人帶車一起掉河裡,被淹死了。

  我特別驚訝也特別難過。陳波的頭腦很靈活,心也穩,從沒見他為什麼事情著急過,這種又急躁又沒有理智的事情,不像是他會做出的。而且他那晚也沒有理由跑出去,雖然嫂子快生了,但他早早就安排好趙棟樑去照顧。

  我後來上醫院去瞅了你一眼,趙棟樑把你們母子倆照顧得好好的。陳波死得太蹊蹺了,我倆剛剛處成鐵哥們,還約好汛期過去一起去鶴地水庫釣魚,他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當時是想徹查這件事的,我舅父同學的同學有在警隊工作的,我想拜託他們查查到底是誰在害陳波。可很快我就沒這個心思了,因為陳波私自出去放氣球這事存在重大安全隱患,省里來的調查組給他扣了頂玩忽職守的帽子,牽連到台里所有相關的人,包括我和林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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