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有限的線索 無限的可能
7月31日，星期三。
蔡中和車禍身亡是這個月內的第三樁人命官司。
林振亮自殺和周硼被殺不用說。快速通道上發生車禍也不稀奇。
可這三人生前關係匪淺，死亡的時間又極其接近，任誰也不能把這三個人的死分開來看。
尤其是，蔡中和車禍的司機，恰巧又是金山人。
只是，巧合過多，便不是巧合。
然而那群五大三粗的司機老神在在地坐在審訊室里。任憑老劉怎麼問，這些滑頭的老油子死咬住撞死蔡中和是個意外。
——
周硼和蔡中和一年前因醫院裡的異常病人出現而恢復聯繫。
蔡中和曾為林振亮看診。
林振亮在半月前搬進醫院，發生在周硼因醜聞進警局配合調查之際。
周硼在一周前與蔡中和約定曝光某事。
蔡中和在出發前受到蔡曉福自導自演的威脅。
在此之前，蔡曉福因陳年舊事被楊景明脅迫。
林振亮殺死周硼後自殺。
會同村之行，蔡中和向趙可頌坦白自己與周硼的淵源。
羅蝶燕在附近落水。
蔡中和在回新鎮的路上被本地人威脅，車禍而死。
事端源頭是周硼。
他到底發現了什麼，要幹什麼？
小趙和劉萬里在門外搭著積木，耳朵里聽著辦公室里時不時的咆哮聲。
——張寬被叫進辦公室半個多小時了。
周硼案本就複雜，現在又跟山崩、車禍扯上了關係。乍看上去，周硼就像個雪球，越滾越大，帶走的人命越來越多，張寬這裡卻毫無交代。怎麼能不挨訓？
小趙撇撇嘴，沒辦法，周硼案就是這個進展。任上頭再怎麼著急，也無濟於事。
「不過，網上沒有別的動靜。倒是蠻奇的。」趙可頌問。
他說的是，會同村山崩已經出了消息。金山的捐款也是爆點。但僅僅是關注爆點，大多數人是觀望，而非發言。這爆點持續了幾個小時，便散了。
劉萬里則說：「他們在等ENTV和市局的對手戲。打架嘛，當然要雙方打得越凶越好，不打起來，看戲有什麼意思？」
周硼一案中，先前鬧得如火如荼。後來，ENTV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青谷，被民眾視作「深入青谷、監督警方辦案的良心媒體」。針對金山和會同村一事，ENTV只轉發了一條——未予置評。
警方則遲遲未動——未接招，也未出招。
網民也好，跟風的網媒也好，從來是聞風而動。現在，大家都在等警方出招。
但張寬不動。
長時間不動，就是被動。被動就要挨打。
上頭為的是警方的被動罵他。
張寬出來後，把劉萬里叫到一邊。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劉萬里走了過來。
劉萬里一句話砸給趙可頌：「從現在開始，我要休假了。」
小趙懵了，劉萬里接著說：
「隊長說，外界對周硼的關注降下去了，讓寫結案材料。我不同意。」
趙可頌問：「什麼意思？」
周硼案不往後查了？後面的金山銅業也不查了？
劉萬里看他：「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趙可頌不語。
「沒人想惹麻煩，就是不想查金山銅業才不往下查的。」老劉搖搖頭，盯著小趙說：「外地調來的人，誰真的查案？」老劉拿上鑰匙走了。
——
周硼的案子要結了。被雷劈中的主播男孩聽到這個消息，第一時間聯繫了羅蝶燕。
羅蝶燕說話時語調低落了許多：「你這個消息從哪來的？」
「上次金山那個人給的。」
「警方？」
上次主播被金山保安扣住，有觀眾報了警。
最後，是羅蝶燕把他從警察手裡領走的。
「對。」
「結案了？」
「快了，他們讓我少出點門。」
羅蝶燕說：「他說得對，你注意安全，保護自己最重要。對了，你把那個警察的聯繫方式給我，我有點事情想打聽。」
「沒問題。我找一找。」男孩問：「你聽上去很虛弱，出什麼事了？「
羅蝶燕沒回答他的問題，只說：「我有個朋友，跟周硼有點關係，現在人不見了，我也聯繫不上他家裡人。」
男孩：「是……在快速通道出車禍那個？」
羅蝶燕說：「你知道？」
「聽說了一點。「男孩自然知道，有人把車禍現場的照片私發給了他，說再多管閒事，那就是他的下場。他看得膽戰心驚，便聯繫了當時把他從金山提出來的警察，「具體的得問劉警官。」
羅蝶燕打了三遍，劉警官在第三遍接起了電話。
「你好。」是劉萬里，羅蝶燕想。
「劉警官你好，我是小顧的朋友，有點事想問問您……」小顧是男孩的名字。
劉萬里：「無可奉告。」
羅蝶燕說：「劉警官，我是羅蝶燕。我想知道蔡中和怎麼樣了。」
劉萬里這回很爽快：「他死了。」
意料之中，她愣了愣：「是意外嗎？」
「恐怕不是。」
「是誰？「」不知道。「
「有線索嗎？」
「蔡中和之死併入周硼案，」劉萬里補充道，「不再由我負責。」
稍晚一些，小顧將車禍現場的照片發過來，羅蝶燕失眠了。
前前後後這些事，周銅看不分明，她卻猜了個七八。
先前，周硼神神秘秘地找她，本要曝光什麼，見她之前死了。看完那疊資料後，羅蝶燕想，他大約發現了楊景明手上捏的陳年人命官司。周青谷的自白，明白說了十幾年前的某場安全事故系人為、那些工人屍身至今留在某個角落，此後，他們陷害了一名律師。
這樣的時間、這樣的事，羅蝶燕恰巧聽說過一樁——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父親。
小時，每逢忌日，丁魯花會拉著女兒上周家哭——「哎，找到人沒有啊？只供衣冠冢，他找不到家呀「，羅蝶燕只覺丁魯花丟人。等她參加工作，見多了人情冷暖，才恍然這場礦難的前後不合常理。如果真的如周老闆所說，礦難是父親飲酒後的不規範操作導致，摳門的周老闆怎麼會無故照顧羅蝶燕這麼多年？要知道，這些年來，丁魯花從周青谷手裡拿到的錢，遠超同時期工人的撫恤金。然而，彼時她正在大城市中艱難地站穩腳跟，無暇顧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過去。
看過周硼的東西，羅蝶燕跟丁魯花確認過：父親失蹤的時間是十五年前，確是周青谷在信里提到的事故，當時有許多工人家屬家屬找上門來鬧，還聲稱請了律師要告她們。
「周老闆有本事，這件事，悄無聲息地就抹平了。楊老師出面，給出了事的家庭包了紅包，答應會照拂那些孤兒寡母。」丁魯花說。
「他那個時候就是老師了？」
「記不清了。好像是這件事之後，他才當的老師。第一批學生，就是出事家庭的孩子。」
難不成是楊景明？是楊景明。
周青谷才沒那樣的善心。但如果禍是楊景明闖的，他善後完離開礦場，轉而教書育人以彌補些什麼，這就說得通了。礦難的罪魁禍首是楊景明，有本事抹平一切的人是楊景明。接濟羅蝶燕母女的也是楊景明。
周硼挖出了這些舊事，於是死掉。
不，不止於此，舊案年代久遠，知情人寥寥、物證更是不知道哪裡找。對今天的楊景明來說，陳年的礦難是小事。在青谷，想為他解決麻煩的人數也數不清，這點毫無根據、「惡意中傷」他的小事，他只要打聲招呼就好。
除非，後面有更大的事讓他不得不殺了周硼。對，周硼手裡還有其他資料。更大、更新的事情埋在那些資料里，和資料背後的金山里。
可他為什麼不找警察？
忌憚楊景明在青谷的能量？
還是楊景明做得太乾淨、告訴警察也查不出什麼？
羅蝶燕不能確定，周硼想了些什麼。但結論是清楚的——他找了自己，自己背後的ENTV媒體，而不是警察。羅蝶燕相信他的判斷，所以，她在跟警方碰面時，也很謹慎。
在十分確定前，周硼這事，能夠信任的只有一個周銅。
按計劃，周銅會拿到江熙的授權書。她會跟著進公司查帳，進礦場內部查探。有了憑證，她會曝光青谷、扳倒楊景明，挖出背後的獨家新聞。而這個新聞會讓她一戰爭成名，讓她成功，再不用看台里大爺的臉色，不用跟那個關係戶搶那點東西。只要她一如既往的，豁出臉，狠下心，忍到時機成熟的那刻，然後一擊即中。
但是。
但是！
蔡中和死了，死無全屍。
在會同村，蔡中和像是知道羅蝶燕的打算，說老劉和小趙也許可以幫忙。他主動提出接近劉萬里，獲取警方的信息。她沒有攔。她雖然沒指望過警察破案，卻也想知道這兩人能不能被進一步使用。她和周銅將上金山查事，波折不可避免。如果有兩個信得過的警察做後援，她們做事情會更安心。
為了她這點打算，蔡中和沒了。
死就死了吧，還被併入周硼案。
羅蝶燕恨恨地想。就連死，蔡中和也是周硼的附庸！
作為被選中的礦場小主人的朋友，羅蝶燕跟蔡中和的人生高度重合。在共度的漫長時光里，他們分享同樣的朋友和敵人，擁有同樣的羨慕和嫉妒，愛著這兄妹倆的友誼，恨著這兄妹倆不自知的居高臨下。
人人都知道，周銅喜歡蔡中和。可羅蝶燕喜歡蔡中和，又有誰在意？周硼為了妹妹和羅蝶燕交往，羅蝶燕何嘗不是因為周銅而和周硼交往？
為了活得更好，為了將來不仰人鼻息，她要上大學，她要拿到金山的資助。愛情與人生之間，羅蝶燕早已做出了選擇。
而再大一些，蔡中和意識到蔡曉福自有立身之本、羅蝶燕不再渴求周氏的施捨時，他們選擇了在一起。只是，那時，兩人已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態度。羅蝶燕要高飛，蔡中和要歸巢。分道揚鑣，是他們共同的決定。
他們為各自的選擇負責。
現在，同樣的，蔡中和願意為她去新鎮，那是他的選擇，跟她有什麼關係！
他到死脫不開周硼的陰影，關她什麼事！
然而，人的感情太固執。
她過不去蔡中和的死。
羅蝶燕想，也許，她可以學習周硼，以局外人的身份編個什麼網友喜歡看的東西。
性？謀殺？陰謀？家國大義？
男主人公是蔡中和，做成一個看似合情理實則滿是漏洞的好故事，放在網際網路的聚光燈下，引得更多嗜血的顯微鏡頭來挖。那時，蔡中和的事絕不會草草了了。
這一步會帶出羅蝶燕本人，把周銅甚至江熙暴露在楊景明的視線里——這對她們查礦場沒有好處。她有辦法把這下成一步好棋嗎？把青谷的、與殺害周硼兇手有關的蔡中和醫生帶到公眾的視線之中，如何展示，曝光多少，她本人參與多少，會對周銅接下里的動作產生有益的影響，而不是弄巧成拙？
羅蝶燕想了一夜，尚未想到周全的辦法。
蔡中和車禍身亡是這個月內的第三樁人命官司。
林振亮自殺和周硼被殺不用說。快速通道上發生車禍也不稀奇。
可這三人生前關係匪淺，死亡的時間又極其接近，任誰也不能把這三個人的死分開來看。
尤其是，蔡中和車禍的司機，恰巧又是金山人。
只是，巧合過多，便不是巧合。
然而那群五大三粗的司機老神在在地坐在審訊室里。任憑老劉怎麼問，這些滑頭的老油子死咬住撞死蔡中和是個意外。
——
周硼和蔡中和一年前因醫院裡的異常病人出現而恢復聯繫。
蔡中和曾為林振亮看診。
林振亮在半月前搬進醫院，發生在周硼因醜聞進警局配合調查之際。
周硼在一周前與蔡中和約定曝光某事。
蔡中和在出發前受到蔡曉福自導自演的威脅。
在此之前，蔡曉福因陳年舊事被楊景明脅迫。
林振亮殺死周硼後自殺。
會同村之行，蔡中和向趙可頌坦白自己與周硼的淵源。
羅蝶燕在附近落水。
蔡中和在回新鎮的路上被本地人威脅，車禍而死。
事端源頭是周硼。
他到底發現了什麼，要幹什麼？
小趙和劉萬里在門外搭著積木，耳朵里聽著辦公室里時不時的咆哮聲。
——張寬被叫進辦公室半個多小時了。
周硼案本就複雜，現在又跟山崩、車禍扯上了關係。乍看上去，周硼就像個雪球，越滾越大，帶走的人命越來越多，張寬這裡卻毫無交代。怎麼能不挨訓？
小趙撇撇嘴，沒辦法，周硼案就是這個進展。任上頭再怎麼著急，也無濟於事。
「不過，網上沒有別的動靜。倒是蠻奇的。」趙可頌問。
他說的是，會同村山崩已經出了消息。金山的捐款也是爆點。但僅僅是關注爆點，大多數人是觀望，而非發言。這爆點持續了幾個小時，便散了。
劉萬里則說：「他們在等ENTV和市局的對手戲。打架嘛，當然要雙方打得越凶越好，不打起來，看戲有什麼意思？」
周硼一案中，先前鬧得如火如荼。後來，ENTV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青谷，被民眾視作「深入青谷、監督警方辦案的良心媒體」。針對金山和會同村一事，ENTV只轉發了一條——未予置評。
警方則遲遲未動——未接招，也未出招。
網民也好，跟風的網媒也好，從來是聞風而動。現在，大家都在等警方出招。
但張寬不動。
長時間不動，就是被動。被動就要挨打。
上頭為的是警方的被動罵他。
張寬出來後，把劉萬里叫到一邊。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劉萬里走了過來。
劉萬里一句話砸給趙可頌：「從現在開始，我要休假了。」
小趙懵了，劉萬里接著說：
「隊長說，外界對周硼的關注降下去了，讓寫結案材料。我不同意。」
趙可頌問：「什麼意思？」
周硼案不往後查了？後面的金山銅業也不查了？
劉萬里看他：「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趙可頌不語。
「沒人想惹麻煩，就是不想查金山銅業才不往下查的。」老劉搖搖頭，盯著小趙說：「外地調來的人，誰真的查案？」老劉拿上鑰匙走了。
——
周硼的案子要結了。被雷劈中的主播男孩聽到這個消息，第一時間聯繫了羅蝶燕。
羅蝶燕說話時語調低落了許多：「你這個消息從哪來的？」
「上次金山那個人給的。」
「警方？」
上次主播被金山保安扣住，有觀眾報了警。
最後，是羅蝶燕把他從警察手裡領走的。
「對。」
「結案了？」
「快了，他們讓我少出點門。」
羅蝶燕說：「他說得對，你注意安全，保護自己最重要。對了，你把那個警察的聯繫方式給我，我有點事情想打聽。」
「沒問題。我找一找。」男孩問：「你聽上去很虛弱，出什麼事了？「
羅蝶燕沒回答他的問題，只說：「我有個朋友，跟周硼有點關係，現在人不見了，我也聯繫不上他家裡人。」
男孩：「是……在快速通道出車禍那個？」
羅蝶燕說：「你知道？」
「聽說了一點。「男孩自然知道，有人把車禍現場的照片私發給了他，說再多管閒事，那就是他的下場。他看得膽戰心驚，便聯繫了當時把他從金山提出來的警察，「具體的得問劉警官。」
羅蝶燕打了三遍，劉警官在第三遍接起了電話。
「你好。」是劉萬里，羅蝶燕想。
「劉警官你好，我是小顧的朋友，有點事想問問您……」小顧是男孩的名字。
劉萬里：「無可奉告。」
羅蝶燕說：「劉警官，我是羅蝶燕。我想知道蔡中和怎麼樣了。」
劉萬里這回很爽快：「他死了。」
意料之中，她愣了愣：「是意外嗎？」
「恐怕不是。」
「是誰？「」不知道。「
「有線索嗎？」
「蔡中和之死併入周硼案，」劉萬里補充道，「不再由我負責。」
稍晚一些，小顧將車禍現場的照片發過來，羅蝶燕失眠了。
前前後後這些事，周銅看不分明，她卻猜了個七八。
先前，周硼神神秘秘地找她，本要曝光什麼，見她之前死了。看完那疊資料後，羅蝶燕想，他大約發現了楊景明手上捏的陳年人命官司。周青谷的自白，明白說了十幾年前的某場安全事故系人為、那些工人屍身至今留在某個角落，此後，他們陷害了一名律師。
這樣的時間、這樣的事，羅蝶燕恰巧聽說過一樁——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父親。
小時，每逢忌日，丁魯花會拉著女兒上周家哭——「哎，找到人沒有啊？只供衣冠冢，他找不到家呀「，羅蝶燕只覺丁魯花丟人。等她參加工作，見多了人情冷暖，才恍然這場礦難的前後不合常理。如果真的如周老闆所說，礦難是父親飲酒後的不規範操作導致，摳門的周老闆怎麼會無故照顧羅蝶燕這麼多年？要知道，這些年來，丁魯花從周青谷手裡拿到的錢，遠超同時期工人的撫恤金。然而，彼時她正在大城市中艱難地站穩腳跟，無暇顧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過去。
看過周硼的東西，羅蝶燕跟丁魯花確認過：父親失蹤的時間是十五年前，確是周青谷在信里提到的事故，當時有許多工人家屬家屬找上門來鬧，還聲稱請了律師要告她們。
「周老闆有本事，這件事，悄無聲息地就抹平了。楊老師出面，給出了事的家庭包了紅包，答應會照拂那些孤兒寡母。」丁魯花說。
「他那個時候就是老師了？」
「記不清了。好像是這件事之後，他才當的老師。第一批學生，就是出事家庭的孩子。」
難不成是楊景明？是楊景明。
周青谷才沒那樣的善心。但如果禍是楊景明闖的，他善後完離開礦場，轉而教書育人以彌補些什麼，這就說得通了。礦難的罪魁禍首是楊景明，有本事抹平一切的人是楊景明。接濟羅蝶燕母女的也是楊景明。
周硼挖出了這些舊事，於是死掉。
不，不止於此，舊案年代久遠，知情人寥寥、物證更是不知道哪裡找。對今天的楊景明來說，陳年的礦難是小事。在青谷，想為他解決麻煩的人數也數不清，這點毫無根據、「惡意中傷」他的小事，他只要打聲招呼就好。
除非，後面有更大的事讓他不得不殺了周硼。對，周硼手裡還有其他資料。更大、更新的事情埋在那些資料里，和資料背後的金山里。
可他為什麼不找警察？
忌憚楊景明在青谷的能量？
還是楊景明做得太乾淨、告訴警察也查不出什麼？
羅蝶燕不能確定，周硼想了些什麼。但結論是清楚的——他找了自己，自己背後的ENTV媒體，而不是警察。羅蝶燕相信他的判斷，所以，她在跟警方碰面時，也很謹慎。
在十分確定前，周硼這事，能夠信任的只有一個周銅。
按計劃，周銅會拿到江熙的授權書。她會跟著進公司查帳，進礦場內部查探。有了憑證，她會曝光青谷、扳倒楊景明，挖出背後的獨家新聞。而這個新聞會讓她一戰爭成名，讓她成功，再不用看台里大爺的臉色，不用跟那個關係戶搶那點東西。只要她一如既往的，豁出臉，狠下心，忍到時機成熟的那刻，然後一擊即中。
但是。
但是！
蔡中和死了，死無全屍。
在會同村，蔡中和像是知道羅蝶燕的打算，說老劉和小趙也許可以幫忙。他主動提出接近劉萬里，獲取警方的信息。她沒有攔。她雖然沒指望過警察破案，卻也想知道這兩人能不能被進一步使用。她和周銅將上金山查事，波折不可避免。如果有兩個信得過的警察做後援，她們做事情會更安心。
為了她這點打算，蔡中和沒了。
死就死了吧，還被併入周硼案。
羅蝶燕恨恨地想。就連死，蔡中和也是周硼的附庸！
作為被選中的礦場小主人的朋友，羅蝶燕跟蔡中和的人生高度重合。在共度的漫長時光里，他們分享同樣的朋友和敵人，擁有同樣的羨慕和嫉妒，愛著這兄妹倆的友誼，恨著這兄妹倆不自知的居高臨下。
人人都知道，周銅喜歡蔡中和。可羅蝶燕喜歡蔡中和，又有誰在意？周硼為了妹妹和羅蝶燕交往，羅蝶燕何嘗不是因為周銅而和周硼交往？
為了活得更好，為了將來不仰人鼻息，她要上大學，她要拿到金山的資助。愛情與人生之間，羅蝶燕早已做出了選擇。
而再大一些，蔡中和意識到蔡曉福自有立身之本、羅蝶燕不再渴求周氏的施捨時，他們選擇了在一起。只是，那時，兩人已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態度。羅蝶燕要高飛，蔡中和要歸巢。分道揚鑣，是他們共同的決定。
他們為各自的選擇負責。
現在，同樣的，蔡中和願意為她去新鎮，那是他的選擇，跟她有什麼關係！
他到死脫不開周硼的陰影，關她什麼事！
然而，人的感情太固執。
她過不去蔡中和的死。
羅蝶燕想，也許，她可以學習周硼，以局外人的身份編個什麼網友喜歡看的東西。
性？謀殺？陰謀？家國大義？
男主人公是蔡中和，做成一個看似合情理實則滿是漏洞的好故事，放在網際網路的聚光燈下，引得更多嗜血的顯微鏡頭來挖。那時，蔡中和的事絕不會草草了了。
這一步會帶出羅蝶燕本人，把周銅甚至江熙暴露在楊景明的視線里——這對她們查礦場沒有好處。她有辦法把這下成一步好棋嗎？把青谷的、與殺害周硼兇手有關的蔡中和醫生帶到公眾的視線之中，如何展示，曝光多少，她本人參與多少，會對周銅接下里的動作產生有益的影響，而不是弄巧成拙？
羅蝶燕想了一夜，尚未想到周全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