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第4節

  南方夜來得有些快，就在程明回家的時候，外面還有些朦朧的夜空，突然變得黑暗下來。程明看著自己的爹，已不再那麼得滿臉通紅，而是柔情得看著程明，看著手裡的番薯。這兩個番薯就是程明晚飯。程明雖然吃番薯有些擱心窩得難受，但家裡確實拿不出更好的飯給程明吃，要麼就去午飯來自己喝酒的大伯家裡吃。大伯只有一個女兒，他很想要個孩子，而且是男孩，不僅年輕時候想，現在老了更想。看著程明家裡困難，大伯不止一次得托人來說這事，程明爹每次都拒絕了，實在推辭不了，就等程明長大點再說，把皮球踢給了程明。程明壓根就沒有想過這樣的事，不管別人家裡有多好吃的，有多好穿的，程明依然想著自己的爹娘，除非爹自己帶著他去的，那是兩回事。按汭口的話說：真雞打不走，野雞養不馴。程明感覺有些累，不只是累，還有些餓，看著外面天黑，就找到自己的床，根本就不需要洗臉洗腳，爬上床睡了，而且睡得很是踏實。程明家裡有燈，只是那種水油的燈，水油也不是水能點燈，而是茶樹籽榨的油，清亮。最關鍵的是水油燈不太亮，只是照得籃筐兒大，微弱的燈光似乎可能被風隨時吹滅。程明不需要燈光，只要是能填飽肚子就行。程明咬了幾口趴著就睡著了。程明醒來的時候已然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了，在沒有準確的計時器，那可真的是夜未央。程明不是自己睡醒的，而是被自己的爹娘給抱著洗腳推醒的，因為腳太髒了。程明爹抱著程明，對著自己的女人說：以後有些事情不要當著孩子的面說了，孩子長大了，我午飯的時候看到了孩子的眼神，不再是那種單純的，而且有點害怕的那種。程明娘嗯了一聲，便把程明又抱到床上去睡了，而後夫妻倆說了什麼，程明一概不記得了。早上醒來的時候，程明覺得自己背上黏糊糊的，便了一聲娘，見自己的娘沒有答應自己，就自己爬了起來這才看到床上粘住的是沒有吃完的番薯，此時的番薯已經沒有了自己的模樣，幾乎被壓成了一塊薄餅。程明有些心疼，本來就是餓著睡著的，現在看到番薯，程明極力想從草蓆上把番薯給揭下來，即使不能全部揭下來，能揭多少是多少，蚊子再小也是肉。程明邊揭番薯，把揭下來的番薯毫不遲疑得塞進了自己的嘴裡。番薯雖然沒有了自己固有的形狀，但甜味依然讓程明開心得吃了。等到把番薯揭得差不多了，自己的娘也進來了，看著程明背上的番薯影又看看草蓆上剩下沒有揭起的番薯，程明娘笑了。這孩子也太會做人了，那時候的農村幾乎沒有隔夜的東西不能吃，主打一個別浪費。程明娘笑了一會，不由得心酸慢慢得變得了抽泣。這日子太難了，估計程明不把番薯揭下來吃了，自己也會把番薯仔細得揭下來吃。程明娘抹了抹眼淚，抱著程明來到廳堂。程明娘不是心疼番薯，而是心疼程明，有時候真想把程明過繼給大伯，但最後還是狠下心來，不再談孩子過繼的事，哪怕是吃糠咽菜也要把程明給養大。過繼給大伯就不再是自己的孩子了，以後家裡有什麼事也不能讓孩子去擔著了。程明被娘抱著出了房間，來到廳堂上，隨手把程明放在長凳上，自己去廚房端出粥來。沒有任何的懸念，端出來的還是番薯粥，而且米粒更少，大多都是番薯。程明別無選擇，也儘量得做出很開心的樣子，蹲著就開始喝番薯粥。程明喝粥的時候，程明娘進到廚房裡去了，程明喝完碗裡的番薯粥，似乎不太飽，自己爬下長凳，端著比自己的頭還大的碗進到廚房裡。程明看到自己也在吃粥，走近一看，那還算粥嗎，幾乎都是燒了的番薯，這樣的番薯不僅不甜還很苦，簡直難以下咽，就算是這樣的番薯也不是能吃飽，而是只有一小碗。程明不敢再提自己還想吃的話，而是把碗放到灶台上而後就出了廚房，去外面玩了。程明有些晃悠得從自己的家門口出來，沿著長長的過道往外走。程明這個時候出來，也正好是大房的吃飯時間。程明不敢去大房的廳堂里玩，此時的程明最好就是去河邊玩，或者是去哪裡找到一點可以塞進嘴裡的東西，哪怕是茅草根。茅草根此時有些細，白白嫩嫩的，要想吃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程明來到河邊，看到昨天夸自己的大伯母。程明很開心，畢竟這個大伯母不會看不起自己，也只有這個大伯母會給自己拿點吃的。昨天到自己家裡喝酒的大伯也會給程明帶點東西吃，但程明看到他似乎有些害怕，害怕這個大伯會抱著他離開汭口，離開自己的爹娘。程明的叫聲驚動了蹲著洗衣服的大伯母，大伯母回過頭來，看到了程明，就問程明早上吃了嗎？程明點點頭，吃了番薯粥。程明聲音有些微弱，是那種想挺起胸膛而又很餓才挺不起來胸膛那種。大伯母起身，不再洗衣服，而是牽著程明的小手朝著自己的家裡走去。程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把自己的手從大伯母的手中掙脫開來，對著大伯母說：「大伯母，我早上吃了飯了，現在一點也不餓」。大伯母看著程明，不覺得眼眶一紅，這孩子太懂事了，雖然自己明明是餓著肚子的，卻裝作大人的老成不敢接受自己的東西。大伯母放開了程明的手，對著程明說：你吃飽就好，我家裡也沒有飯菜了，只是還有點醃菜覺得快壞了，倒點又可惜，你拿回家去讓你娘炒下。程明回答大伯母說：我娘要罵我的，不准拿別人的東西。說著程明就朝著另外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