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話 魏生奇聞錄(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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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使了些障眼法後,魏鑫和包裝嚴實的非恪這才向東南而去。

  在西邊的伊川縣稍用了些乾糧後,大約在清河縣縣城三十里外,師生二人停了下來,將馬夫打發走了之後,徑直來造訪附近一處山寺的僧人。

  「原來如此。」

  聽完僧人的陳述後,魏鑫心中對於真相才稍微有所洞明。據那僧人所言,乃是寺院發墓取磚用以擴建時,從墓中發現一活人,年齡大概三十歲左右,自言姓崔,將此人帶出墓外後他便在郊外有了處營生,經常胡言亂語說些鬼話。

  「老師,我們要下墓看看嗎?」非恪怯生生但又異常興奮地問。

  「不必了,我們去那家棺材鋪。」魏鑫看了一眼僧人,心中暗自冷笑,便下了山去。

  師生二人同靠在一株老槐樹之後偷偷張望著前方。

  非恪探出頭去,又猛然把頭縮了回來,低聲說:「老師,就是那家棺材鋪沒錯了!」

  魏鑫低著頭沒有吱聲,將手指與手掌胡亂掐了幾下後,直接從樹後走了出來,看上去要和店主搭話。

  非恪也壯著膽子跟了上去。

  「掌柜,這些價錢幾何?」

  魏鑫作為外行,胡亂指了指幾處看著還不錯的板材,隨口問道。

  「這個五十貫,這個一百貫,這個一貫。」

  魏鑫挑眉,問:「這張為何這麼便宜?」

  「貴人,這種桑木棺材最好不要買,小的曾在地下見過鬼差徵兵,凡是用桑木棺材下葬的鬼都要服兵役,不如您瞧瞧這一百貫的上好柏木棺材,那鬼差只不徵用這種棺材下葬的鬼呢。」

  魏鑫聞言仰天大笑,隨後將一貫錢放在那人手中,說:「既是如此,吾請贈爾錢百貫以替爾置辦柏木之棺,先生可不要拒絕在下!」

  那人大驚失色,忙說:「貴人不可戲說鬼事,鬼神有知,將以報。」

  「吾非說鬼事,人事也。」魏鑫冷笑說,「爾拒不服役,是死罪也,且連坐,吾將執爾往見衙門正法。」

  說罷,魏鑫霹靂一般地伸出手去抓住那人的衣領,縱然非恪從沒做過這種突然下黑手的事情,但也勝在年少聰慧,一手抓住了那人的一條手臂,一手將店鋪門帘拉了下來。

  「彼沙彌欲盜墓獲財,固然可憎。想來是前歲國家用兵時,你藏匿於墓中,沒想到今日仍然懼怕兵役如此,乃至妄言鬼事仍不離兵,還不從實招來!」魏鑫厲聲喝道。

  「....」那人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卻始終不肯說一句話。

  魏鑫看了一眼非恪,此時少年正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地在渾身發抖。

  他又看了看店鋪里的那人,嘆了口氣,說:「爾今後當尋回原籍,好好營生,你們縣令是仁厚之人,你們也當體諒他的難處。」

  說罷,他說:「公子,我們走罷,這個委託倒也可以放棄了。」

  非恪若有所思地說:「一切按老師的意思來。我們來這裡本就是為了出來找點樂子的。」

  途徑伊川縣的市場時,非恪便強拉著魏鑫要去一睹市上的珍奇玩物。

  霎時間,有什麼東西迎著自己的面頰飛來,魏鑫急忙側開身子,幾乎看不清那東西的形狀便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

  一旁註意力全在珍玩上的非恪顯然沒有注意到那個一閃而過的東西,魏鑫心中思量了再三,卻也想不到那究竟會是什麼,於是便也沒放在心上。

  想來只是某個無聊的西洋僑民的蹩腳「魔術」吧。

  一路人馬疲憊,在一處小飯館內二人坐了下來,聽著館內老闆自言自語的牢騷。

  「奇怪,為何今日的錢還是對不上數目?明明每單都核實過了才對,莫非家裡進了耗子。」

  魏鑫心中暗道不好,再抬眼一看非恪的表情,便知道又是這孩子與生俱來的對志怪的興趣與敏感發作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這一路走走停停卻是事情越來越多了啊。

  不過這也是這個孩子的優點。

  魏鑫心中對此並沒有什麼頭緒和興趣,但在非恪的百般請求下,只好同他一起蹲守在飯館十幾步開外的草叢中,尋找著可疑的人員。

  「公子,在下覺得我們沒必要在這裡白等,說不定只是老闆自己算錯數了而已。」魏鑫伏在枯黃在草叢吐著熱氣說。


  說罷,他又看了看近處仍舊是精神不減分毫的非恪,無奈地笑著嘆了口氣。

  雖然說很缺德,但只希望真的有賊來讓這位公子繳獲一下吧。

  一個東西從無精打采的魏鑫頭頂飛過。

  非恪抬手用衣袖將那東西裹了起來。

  好像是個活物,一直在非恪厚實的衣袖中四處亂跳。

  「要跑啦!」非恪呲牙喊道。

  魏鑫心中驚疑不定,起身幾步走到了非恪跟前,一掌壓住了那個東西。

  手心和手指的觸感告訴自己那東西體積不大,倒像是.....幾枚銅錢?

  魏鑫試圖捏住那幾枚錢狀的東西,卻發現那東西的力氣好像比自己還大。

  這時那些東西從非恪袖中鑽了出來,非恪雙手將它們攏起,整個人的身形卻在那東西的相對作用力下開始朝著某個方向滑去。

  「老師,這東西抓不住啊!」非恪慘叫道。

  魏鑫壓抑住自己心中的某些念頭,就在那些東西從非恪手中鑽出來的同時,魏鑫飛身一躍將那些東西握在了手裡,順著那東西的力量朝著某個方向跑去。

  「公子跟上!」魏鑫急喊道。

  摔的灰頭土臉的非恪便跟著沒命地跑了起來。

  他們跟著魏鑫手中的東西穿過了幾條無人的小巷,在一處人家門前停了下來。

  那些錢從微掩著的窗牖中鑽了進去,與此同時從其他方向還有一些錢陸續進入。

  魏鑫回頭看了一眼,見非恪還沒有跟來,於是一腳踹開了那戶人家的大門,一隻手打了個相當失敗的響指,那些錢仿佛全部失去了生命,叮叮噹噹地全部灑落在地上。

  裡面肥頭大耳的那人本正躺在床上樂呵,一見進來的不止是錢,還有一位大活人,立刻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什麼人,是人是鬼?」那胖子指著魏鑫問。

  魏鑫冷笑一聲,說:「吾乃是銅錢集日月精華所化的錢神,爾從前役使吾之錢子錢孫,今日當以命抵債了!」

  說罷,他輕吹了一口氣,整個房間的燈火全部熄滅,隨後傳來了豬頭挨打的慘叫聲。

  等到一路磕磕絆絆的非恪趕上魏鑫時,只看到了魏鑫提著一頭豬狀的人坐在台階之上。

  「老師,剛剛那是什麼情況?」非恪大口喘著粗氣,指著那人問。

  「公子,那些都是青蚨錢。」魏鑫手裡玩弄著幾枚銅錢,將其中一枚拋給非恪。

  非恪還沒來得及問什麼,手裡的錢便頃刻如活了一般掙脫了他的手,和魏鑫手中幾枚中的一枚合在了一起。

  「傳說蚨子與蚨母即使相隔千里,仍能互相找到對方。用其血浸製成八十一枚子與母錢,消費時用以母錢,待其夜半,母錢必來尋子錢,是可以用度無限也。」

  非恪拿過幾枚來仔細觀摩著,瞪大眼睛卻也看不破任何玄妙所在,感嘆道:「這就是法術嗎,我本來想讓師祖傳授給我一些,但是師祖說什麼也不答應教給我,想不到這樣的市井之人卻能知道這樣的事情。」

  魏鑫盯著那些錢,說:「此錢之害莫大,在下將把它們悉數焚之,只留一對與公子賞玩,也算是不枉此行。在下即刻將把此人遞交官府,充作軍役流放。」

  魏鑫沒有任何放過此人的意思,提著這人便向縣衙去了,等到返回時,非恪已經將其餘髒錢悉數焚燒殆盡。

  土灰中只剩下再無「法力」的破銅渣。

  夜晚,非恪坐在返回的馬車上,問魏鑫說:「老師,您為何先前願意放過那個逃役的人,卻又重罰這個違制銅錢的人呢?」

  魏鑫平靜地回答道:「違制銅錢,大害於天下,若人人均以此法購置交易,國家財政將置於何地。是故此人害乎市閭,實則害乎一縣,害乎一縣,實則害乎國家與萬民也,以此觀之,害莫大焉;先前逃役者固然違法,雖說有礙於剿賊維穩,但若天下百官少些私利,國家何患有賊、何患沒有萬世之基業焉?又何須歲歲夕夕徵兵不斷?是故雖違法,罪不在此人也,吾又安忍令其連坐一家乎?此仁人所不為也。」

  非恪嘆道:「學生年少,不能理解這些道理,今日聽老師一語點撥,才明白聖人之道是這樣難以做到啊!現在能說出這樣話的老師,應當也已經是接近聖人了吧。」

  卻說今日離開伊川縣趕路時,魏鑫便隨筆寫了一紙書信向清河縣縣衙中托人送去。

  信中唯記前人之詩兩句:不知憶我因何事,昨夜三回夢見君。

  返回桃園縣時,從東南方來的信使幾乎同時接踵而至。

  信曰:我今因病魂顛倒,唯夢閒人不夢君。

  魏鑫大笑,遂將書信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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