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三關證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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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石門,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長長的石階,仿若空懸。石階盡頭有點點微光閃爍,在泛著青黑的光滑石壁上,璨如星光。

  空里濃雲瀰漫,雲中若浮若現七尊巨大道祖雕像,目光所至,仿佛蘊含著大道至純道則,威嚴莊重。

  雲層中傳來雷聲陣陣,令此方世界冰冷肅然。

  沈恆之看著眼前的景觀,心中震顫,在這樣宏大壯觀的景象前,他實在太渺小了。他的心裡生出錯覺,仿佛此刻天道正在注視著自己,那是股冰冷、巨大、而又不容侵犯的氣息。

  在這樣的氣息前,他突然有了想跪的衝動。

  大道威壓,若流風,若浮雲,無聲無息。

  好男兒的膝蓋可沒有這麼軟!大道萬千,我要走自己的路!

  沈恆之道蘊外放,看著眼前得千層石階臉色堅毅,他抬腳,義無反顧的踏上了第一層石階。

  登上石階時,忽然一道罡風襲來,直吹的人心神恍惚,沈恆之以真氣護身,未去理會,望著長階盡頭,繼續攀登。

  一級、二級、十級、七十二級!

  他隱約感覺到身體變重,一股無形之力落在頭頂,壓著他呼吸困難。

  「即見大道,為何不跪!」空里傳來聲道問,穿過歲月,滄桑無比。

  浮雲中左起第一尊道祖雕像浮現,空里降下一道光華,將沈恆之穩穩罩住。

  光華入頂,一股森寒竄入體內,沈恆之苦苦抵擋,體內真氣飛竄,緩緩抬起頭,又向上登了一階。

  「上可跪天,下可跪地,可跪父母,跪傳道授業恩師,跪生養師娘。大道,不配我跪!」

  沈恆之喊道,聲音震響,心中絲毫不屈服,一步又一步向前。

  越向前,每踏出一步,身上的威壓便會重幾分,沈恆之沒有退卻,默默承受著威壓痛苦,丹田內的真龍鎖靈印微微鬆動。

  一百級、一百二十級、一百四十四級!

  汗水砸在石階上吧嗒作響,他已渾身濕透。

  第二尊道祖雕像顯現,又一道光華落在了他身上。

  沈恆之被突然降下的威壓壓的彎了腰,氣機阻塞,劇烈的咳嗽著,臉色已變得慘白。

  「大道為何?」濃霧間飄來道空靈的聲音,冷漠異常,卻震的他耳中生疼。

  他冷冷盯著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石階,連看了不看那道祖石像一眼,心中一橫,以血肉之軀硬扛凜冽罡風,又向前踏出一步。

  「凡日月所照,江河川流,皆為大道!滾滾雷霆,山間流風,路旁枯草,凡人生老病死亦是大道!」

  沈恆之直起腰,大聲吶喊,面對滔天威壓,心中隱隱不服,生出不敗意。

  體內的兩道冷漠氣息紛紛竄入丹田中,如兩頭猛獸般撞擊著真龍鎖靈印巽位壁壘,熟悉的寒熱感席捲,讓他不得不向腳下輸入真氣,才能穩住身形。

  二百級!

  罡風已化作凜冽寒風,吹拂在身上,令他如墜冰窟。

  他渾身打著哆嗦,嘴唇發紫,身體承受的巨大痛苦讓他眼前的石階也變得模糊。

  化傷符!起!

  沈恆之掙扎著右手連續向自己拍了三道化傷符,清澈靈氣入體,匯入四肢百骸,才讓他好受了些。

  三百三十三級!

  石階上陡然亮起數道虹光,他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了泥沼中,腳下無論如何用力,也向前邁不出一步了。

  第三尊道祖石像亮起,一道青色流光落在了他頭頂。

  丹田中,三道冷漠氣息纏鬥,沈恆之感覺自己身軀欲裂,腦中昏昏沉沉。

  「大道無情,人有情。孰對?孰錯?」

  一聲渾厚的道問從雲霧間傳來,空里雷霆震響。

  要放棄了嗎?自己也只能走到這裡了嗎?沈恆之努力睜著昏沉的雙眼,石階盡頭仿佛如萬里般遙遠。

  他的眼前浮現出師父和師娘溫和的微笑,還有師兄們欣喜的笑臉。

  舒月也沖他招著手,親切的喊著他恆之哥哥。

  我讓他們失望了。自己也只能如此了嗎?是啊,一直以來他都是最笨的那個人了,像山崖間的小草一樣卑微,無父無母,流離世間。


  談什麼保護舒月!說什麼為奶娘報仇!

  他苦笑著,兩行血淚划過臉頰。

  自己真笨,真笨。

  真笨!!!

  他不甘心!

  一股冰冷的唳氣從心底升起,沈恆之緩緩抬起頭看著威嚴顯形的石像,一字一句道:「大道不仁,常視萬物為草芥,談何有情!人間有愛,情可動天!」

  他昂頭長嘯了聲,周身光華大作,顧不得口鼻間的溢血,重重一腳踏上了三百三十四層石階。

  空間震動,轟隆聲不絕於耳。

  恆淵出鞘,閃爍著白光,穩穩落在他手中。

  此後踏出的每一步都重如泰山,沈恆之腳下光華大作,他握著長劍,連連劈碎無數道罡風,堅定向前。

  四百二十級!

  他已直不起腰,只能半佝僂著身子,向上的每一步都足以令他眩暈。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也不知登上了多少級石階,他的臉上已滿是血水,喉間忽然一甜,噴出一口鮮血。

  四百九十六級!

  空里濃霧中風雲動,第四尊道祖石像亮起華光,懸浮於雲色間,無比巨大。

  沈恆之面不改色,穩穩接下赤色流光。

  「向道而生方為正途,有人向死而生是為何?」

  道問如鐘聲般蕩漾,震顫心神。

  滿臉血污的沈恆之抬起頭笑了笑,脊柱雖已壓彎,他還是昂頭喊道:「向死而生是為情,為愛,為滔天仇恨,乃天道至理!向道而生,若心中無道,不過苟且偷生罷了!」

  「放肆!竟敢妄論大道!」

  雲霧間泛起滾滾雷霆,忽而一道驚雷劈下!

  威壓又如何!大道又如何!

  沈恆之輕蔑的笑了笑,將體內真氣盡數凝入劍中,斬出決然一劍。

  青金白三色流光匯成劍氣如虹,與驚雷撞在了一起。

  轟隆隆~

  空間震響,有山石滾落。道祖石像閃爍了道赤色光華,隱入濃霧中。

  沈恆之心神不穩,眼神飄忽,搖搖欲墜。

  身後的石階上,是長長的血跡。

  四道冷漠氣息在他體內紛爭不斷,巽位壁壘漸漸出現了裂縫。

  這一刻向死而生,他想起了那日在歸雲崖上,晨曦間看到的世間萬物。

  有山,有水,有樹,有花,還有動物和人。

  那些白色小人又悄悄出現在他眼前,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他們笑著向他走來,。站在不遠處,沖他吹著氣。

  他感覺有陽光從頭頂灑下,如水般將他深深包裹。腦中清醒了不少,身體上的傷口也不怎麼痛了。

  他掙扎著身體,又向前攀登。

  此後石階上的每一步都留下了沾血的腳印。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

  天地無涯,萬物齊一。

  ……

  一心不墜物,古今自逍遙。

  他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念著冰心訣,道袍已被血染紅大半。

  六百六十六級!

  沈恆之登上石階,頓覺天地變色。

  風聲,雨聲,雷霆聲,聲聲震響。

  哭聲,笑聲,慘叫聲,聲聲入耳。

  世界仿若墜入無間煉獄!

  道祖石像又亮了一尊,金色流光自石像而起,穩穩落入沈恆之丹田。

  浮生若夢,世間悲苦,無窮無盡。

  「大道無形,大音希聲。何為道心?」

  道問款款降下,如萬人共頌道經。

  「此心為道,敗盡妖魔,斬盡天下不平事!」

  沈恆之舉劍向天,血染青衣,好不灑脫。

  他的心中已平靜如水。

  七百二十三級!

  沈恆之的身子佝僂已深,他不得不將恆淵駐在石階上,向前緩緩挪著。


  他感覺自己身體已空,唯有最後一點道蘊在苦苦堅持。

  是要死了嗎?若這般死了也好,是倒在向前走的路上。他在心裡笑著。

  八百六十五級!

  如今他邁出的每一步都要同身體僵持許久。他看到日月在眼前輪轉,一日又一日,不知過了多久。

  第六尊道祖石像終於亮起了光。

  「天姿卓絕者,數百年可得道。資質平庸之輩,勤奮苦練終生而一無所獲,是否值得?」

  是個溫柔的女聲,飄然若清風。

  沈恆之睜著半隻眼,看著那尊石像,恍惚間似曾相識。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我來過,為之奮鬥過,縱然一無所獲,此生也值得!」

  他奮力從牙間擠出這句話,又向前走去。

  第六道氣息灌入丹田,溫暖如初。另五道冷漠氣息終於停止了紛爭,一同化作凶獸,撞擊著巽位壁壘,那道壁壘已搖搖欲墜。

  九百九十八級!

  此間再無罡風,只是大道威壓已壓的他喘不過氣來,紅腫的雙眼已睜不開。

  沈恆之雙手都伏在劍上,丹田內最後一點道蘊也消散了。

  他聽不見,也看不見了,血氣也即將乾涸。

  最後一尊道祖石像降下道無色流光竄入他額頭。

  痛苦深重,神魂渙散。他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極盡漫長。

  「煌煌大道,何人引之?」

  道問震響,山石破裂,此間時間靜如止水。

  沈恆之眼前閃過無盡歲月,有人仙得道,五方來朝,又有修道之人道心破碎,化身為魔,嗜血猙獰。有魔聆聽大道之音,殺心入道,卻為世間所不容,自戕證道。又有群妖納日月精氣,天地靈氣入體,修道大成,卻被正道討伐,身死道消。妖體被肢解破碎,扒皮抽筋,做成了各式各樣的法器。

  煌煌大道,何人引之?實在可笑。

  「妖魔皆可成道,萬物生靈引之。」沈恆之咕噥著答出這一句,臉色安然的向後倒去。

  石像震怒,如注劍光向他擊來。

  就如此了嗎?就如此吧。死了也好,說不定就能見著爹爹和娘親了。

  他笑著,血氣耗盡,道蘊乾涸。

  丹田內的七道氣息終於將巽位壁壘衝破,繼而消失不見。

  落霞峰上,霎時陰雲密布,天穹降下數道雷劫,霸道威嚴。

  張大康心中大驚,騰空而起,御劍而出,抵抗天劫,其餘三門首座紛紛效仿。

  「乾六!」大長老古蒼斷喝了聲,背後闊刃大劍綻出芳華,向天空雷劫疾射而去。帶領眾長老升空抵禦滾滾雷霆。

  玄蒼門眾弟子臉色大驚,紛紛祭出法器抵抗天道威壓,修行淺薄的已昏死過去。

  眾多弟子早已走出幽門,接受了掌門凌絕道長的授籙。如今幽門裡就只剩下松竹林的沈恆之還沒有出來。

  沈恆之全然不知落霞峰上正發生的一切。

  他以為自己死了,忽感胸口一熱,那顆青色的玉珠光華大盛,一道青色龍影從玉珠中顯形,滿含熱淚的看了眼沈恆之,一聲長吟,向那道如注劍光飛去。

  凜冽的天地靈氣如波濤般從四面八方匯入丹田百穴,讓陰陽魚死灰復燃,又變得朝氣蓬勃。沈恆之的第六氣竅緩緩開啟,令他渾身舒爽。

  神識中一道奇香湧入體內,讓他身上的傷口正慢慢癒合。

  他緩緩睜開眼,向著眼前的無量玉壁,堅實的踏出一步。

  九百九十九級石階,他終於走完。

  置之死地而後生,破而後立,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他想笑,卻如何也笑不出來。

  眼前的玉壁上,數道文字浮現,化作流光度入他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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