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伐竹
「當」的一聲，一柄鐮刀狀的鐵器敲擊在一桿綠得發光的竹子上，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跡。
聶雲凡抹了抹頭上的汗，感覺手臂發麻，虎口陣痛，眼前這看起來毫不粗大的竹子，砍起來簡直如同在砍鐵。
「哈哈，聶兄弟，『玉骨靈竹』可不是這麼砍的喲，依你的砍法，估計砍到明天也難以傷它分毫啊！」
一旁扛了整整一個大麻袋竹節的巴巷恰巧路過，見聶雲凡正揮汗如雨，便上來瞧上一瞧。
聶雲凡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看看巴巷肩膀上的收穫，再對比下仍然兩手空空的自己，同樣是一個上午的時間，差距實在是有點大。
巴巷看出聶雲凡難色，便放下肩上的麻袋，用自己的鐮刀鐵器給聶雲凡做起了示範。
「玉骨靈竹，這是偉大的圖烏那拉對我們圖烏村民最好的饋贈，竹節內蘊天然靈竹瓊漿，是烹食美味佳釀的最佳原料，且外表碧如盈玉，堅如強鐵。正因如此，一般的伐竹方法是行不通的。」
巴巷掂了掂手中鐵器，繼續講到。
「這東西，名為『斬竹刀』，是我們圖烏村世世代代伐竹的利器哦！至於怎麼用……嘿嘿，看過就知道了！」
聶雲凡目不轉睛地盯著巴巷的每一個動作，只見巴巷雙手窩住長長的斬竹刀柄，在玉骨靈竹前站定不動，身體隨著斬竹刀用力向後扭轉，然後猛地向前揮動，帶起一陣凌厲的刀風。「啪」的一聲脆響，斬竹刀的鐵刃正砍到兩段竹節的銜接處，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堅硬如鐵的玉骨靈竹，便應聲折斷。
巴巷回頭，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是要斬在竹節的銜接處才行？這是什麼道理？」聶雲凡見巴巷如此乾淨利落地砍倒靈竹，有些摸不著頭腦。
「聶兄弟正解，其實你要問為什麼……嘿嘿，我們也不太清楚，山野之人，只曉得一直以來都這麼伐竹，而且速度最快，就沿用下來了。」
「這竹子這麼結實，何不用它做成盔甲？這樣外出打獵也多了份保障呢。」
聶雲凡忽然想到一個巧用靈竹的妙法，可惜巴巷卻緩緩搖了搖頭。
「這靈竹怪異得很，脫離了土壤，整個竹體就變得脆弱不堪了。」
巴巷如此解釋著，然後蹲下身子，高舉斬竹刀，一刀一刀地順著竹節的接縫處砍下去，不消片刻，就收穫了七根竹節，其中一根，因為力道稍有差池而裂了一道不長不短的口子，一汪的液體順著裂縫流出，頓時散發出一股極其誘人的清香。
「走吧！快到飯點了，一起嘗嘗咱圖烏村的山珍美味！」巴巷起身，把斬竹刀往腰上一別，一邊背起裝滿竹節的大麻袋，一邊攬著聶雲凡的肩膀，一同走下了小坡。
小坡之下，此時熱鬧非凡。眾人在營地內開火造飯，處處瀰漫著讓人垂涎欲滴的香氣。不遠處，正蹲在地上撿拾蘑菇的浣碧見巴巷和聶雲凡一同走來，笑著揮了揮小手。
這邊廂，盛著靈竹瓊漿的四個竹筒里，四隻兔子已經燒熟，飢腸轆轆的眾人立刻食指大動。負責造飯的戰士高聲吆喝著，一隻只美味的竹筒兔子也在不斷地出爐。巴巷上前端了三個竹筒出來，分別遞給了浣碧和聶雲凡。
聶雲凡小心翼翼地打開竹筒，引人食慾的香味便撲鼻而來，裡面一隻肥碩的兔子一動不動地躺在綠色的液體之中。聶雲凡忍不住扯下一隻兔腿放在嘴裡，兔肉的肥美與靈竹瓊漿的清新鮮香融合得恰到好處，讓人唇齒留香，回味無窮，幾乎可以與那一晚的竹筒蒸魚相媲美！
「好吃！」
聶雲凡大讚一聲，低頭狂吃起來。
「小子，你之前喝得爛醉的幾壇酒，就是用這些東西釀的。」
聶雲凡吃得正香，酒足飯飽的穆茲大叔點了一根旱菸，坐到聶雲凡身旁。
「所以我們經常稱呼玉骨靈竹為，『酒仙竹』。」
聶雲凡點了點頭，喉嚨發出一陣低低的應和聲，原來他的嘴早就被極其美味的燒兔肉滿滿占據，說不出話來。惹得眾人忍俊不禁。
飯後照例是午休時間，辛苦了一個上午的圖烏村戰士終於有片刻的喘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而聶雲凡卻沒有。
他默默地走回帳子，從角落的小袋子裡摸出一根玉骨靈筍，咬了一大口，咀嚼片刻，咕嚕一聲吞了下去，一陣清涼舒爽的感覺剎那間傳遍身體每個角落，而那股原本極其微小的氣，也霎時間變得活躍了很多。
聶雲凡認真地把握著體內那團氣的起伏，片刻之後，才慢慢平穩下來，當下也不猶豫，立刻盤腿而坐，心神合一，控制著這團氣，由心房開始，沿著體內每一寸路線，一點一點地遊走起來。
從那個學會控氣的晚上開始，聶雲凡每天的生活就是幫忙伐竹，偶爾遇到野熊、豺狼這些野獸，便護在浣碧身前寸步不離，所幸這些畜生都不是穆茲等人的對手，不消片刻就被打發了。午間及夜晚休息時間，聶雲凡便獨自一人鑽回帳子裡，一板一眼地勤加練氣。而服食穆茲浣碧他們送給自己的玉骨靈筍，也成了他每日練氣前必做的事。自己的身體也在日復一日不斷練氣和服食玉骨靈筍的過程中，飛速地好轉起來。而體內的那團氣，也隨著聶雲凡心神控制熟練程度的大幅度提高而越來越容易掌控，而且慢慢壯大起來。
聶雲凡沉心吐納，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痛快淋漓。
如此生活，一過就是十天。而連日來收穫頗豐的穆茲一行人，也漸漸地進入了溟陽山深處。
這日夜裡，聶雲凡照例在自己的小帳子裡練氣。經過一段時間的不懈努力，聶雲凡基本已經可以隨心所欲地控制那團氣旋的走向，隨著一口濁氣噴吐而出，今日的修行任務結束，聶雲凡活動了下渾身酸脹的筋骨，正欲歇息，卻忽然聽到帳外一聲慘叫傳來！
聶雲凡心頭一凜，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頓時睡意全無，動作麻利地掀開帳簾，探身出去望個究竟。
帳子外，穆茲大叔、巴巷巴鐸兩兄弟，還有其他一些戰士都鑽了出來。只見距營地只有兩步之遙的樹下，一名圖烏村戰士面如白紙，氣息微弱，痛苦的神色分明地寫在臉上。
「達耶！！」
巴巷見守夜的戰士受傷，就要急著上前幫忙，卻被穆茲一把拉住。巴巷回頭，只見穆茲神色凝重，一雙老眼直勾勾地盯著大樹下，抬手指了指。巴巷順著穆茲的手指望去，一條兩尺花斑毒蛇，正欲遊走。
「這是！」巴巷大驚，如不是穆茲阻止，恐怕自己此時也遭了這花蛇的毒手了！
穆茲拾起一把斬竹刀飛擲出去。「奪」的一聲，刀刃將花蛇蛇身一切兩斷，嵌入泥土之中。
眾人定睛，再次確認已無危險之後，才慢慢圍了過去。
穆茲蹲下來查看達耶傷勢，達耶的小臂上，兩個細小的孔洞正緩緩湧出紫黑色的毒血，整個手臂腫成了大腿粗細。
「巴巷！快把蛇活散拿來，快！」穆茲鐵箍一樣的大手死死捏住達耶手臂，一手接過傷藥，將藥粉迅速撒在達耶被蛇咬的傷患處，然後取了一塊粗布，熟練地包紮起來。達耶緩緩轉醒，卻因蛇毒帶來的劇痛而說不出一句話。
「從傷口來看，這花蛇毒性不小，這蛇活散藥力不高，只能救得一時性命，需速速回……」
穆茲話音尚未落下，身後營帳之中再次傳來一聲慘叫！眾人驚覺之下，只聽見營地四周讓人頭皮發麻的「噝噝」聲越來越密，數不勝數的小花蛇從暗處游來，襲向眾人！
「有古怪！抄傢伙！」穆茲見狀不妙當即大吼一聲，當先砍了兩條小蛇，提著斬竹刀沖了出去。危急存亡，面對如此之多的毒蛇襲擊，眾人此刻還哪敢怠慢，也都咆哮著，紛紛提起斬竹刀與成片的毒蛇殺成一團。
「不好！浣碧！！」
處在最後面的聶雲凡見浣碧始終未從帳子裡走出，心頭一沉，二話不說從懷中摸出匕首，朝著浣碧的帳子沖了過去。
「浣碧！！」聶雲凡大叫一聲，扯開帳簾。
只見浣碧抱著雙腿，驚懼著蜷縮在角落，兩條花蛇正朝她吐著蛇信，眼看就要撲上去。千鈞一髮之際，聶雲凡提氣猛地一躍，匕首狠狠地插在了蛇頭之上！一擊得手，卻遭另一條花蛇襲擊，聶雲凡根本來不及閃避，腦中靈光一閃，索性將脊背向著花蛇襲來的方向撞了出去。一聲悶響，花蛇的毒牙鉤住聶雲凡皮襖，不斷扭動身軀，發出「噝噝」的低吼，聶雲凡不敢怠慢，迅速回身一刀，鋒利的刀身割過蛇身，乾淨利落地再斬一蛇。
聶雲凡暗自鬆了一口氣，身上的燕紋金鱗甲再次救了聶雲凡一命。
「嗚嗚……公子……」此時浣碧終於從驚恐之中緩過神來，見聶雲凡來救，眼淚便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聶雲凡上前摸了摸浣碧的小腦袋，心知危險仍在，於是拉起浣碧，從帳子裡鑽了出去。
營地之上，花蛇成段的屍體遍布滿地，到處血污，還有數名圖烏村戰士倒在血泊之中，神色神色痛苦，明顯是遭到了毒蛇襲擊，毒氣侵體。
花蛇越殺越多，黑暗之中危險的蛇鳴不斷傳來，讓人越來越絕望。
「這樣下去不行，快點火！」穆茲沉聲大叫，正在奮力殺蛇的眾人聞聲而動，趕忙將營地的幾簇篝火打散，頓時火星四濺，地上的枯葉沾火即著，不消片刻整個營地就被火焰包圍，花蛇懼火，開始成片成片地退卻，幾條退得慢的，不是被穆茲眾人斬殺，就是被火燒死。終於，黑暗之中如潮水般的蛇鳴漸弱，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遭遇蛇襲，到逃過一劫，圖烏村眾人經歷了驚魂一夜。穆茲命眾人將枯葉和樹枝圍著營地堆了點燃，將營地圍成了一個火圈，以防蛇群再次襲擊。這一夜折騰，所有人都沒有心思再回去睡覺，而是都坐在營地上，或為同村戰友包紮，或表情沉重地坐著，一言不發，一時間氣氛變得異常沉悶。
「進山隊伍二十三人，如今已傷近半，無論如何，明天必須返程了。」穆茲將斬竹刀扔到腳邊，吸了一口煙，面色十分難看。
巴巷等人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的確，這樣慘烈的場面讓他們難以接受。
自穆茲當選村長之後近二十年的時間裡，每次進山伐竹，都是一次至高的榮耀，這不僅僅是因為那些數千計的竹節豐收，更重要的，是每次隨他進山的戰士們，都會平安歸來。而這一次，身為一村之長，當真難辭其咎了。所幸暫時還沒有出現傷亡，但拔營返程，已是刻不容緩。
穆茲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此刻仿佛又深了些。
聶雲凡盤腿而坐，一雙黑眸凝視著營地之外黑黢黢的深林。轉過頭，發現正與浣碧四目相對。浣碧眨了眨眼睛，如同一頭害羞的小鹿，把目光移開。
聶雲凡笑了笑，他知道這個小丫頭對剛才的蛇襲仍心有餘悸，於是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想找個話題引開浣碧的注意力。
「喂喂，我說小丫頭，別總悶著不說話呀……」
浣碧抬起頭，又看了看聶雲凡，水汪汪的大眼睛裡看不出情緒。對望了半晌，浣碧又把頭埋入膝蓋，沉默了起來。
「……」
聶雲凡撓了撓腦袋，自討了個沒趣，於是抻了個懶腰，百無聊賴地等待著天明的到來。
「我叫浣碧，和公子一樣……沒了阿爹阿娘，被穆茲大叔他們從海邊……救回來的。」
「哦？」聶雲凡有些吃驚地應了一聲，和浣碧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多年之後，當聶雲凡孤獨地坐在浣碧的墓碑前，一口一口地喝著「竹兒仙」傾訴衷腸的時候，他忽然憶起了這個夜晚。
深夜中，篝火旁，兩個命途多舛卻又如此相似的孩子相互講述著自己的心事，而他們的命運也因為圖烏村的相遇，而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聶雲凡抹了抹頭上的汗，感覺手臂發麻，虎口陣痛，眼前這看起來毫不粗大的竹子，砍起來簡直如同在砍鐵。
「哈哈，聶兄弟，『玉骨靈竹』可不是這麼砍的喲，依你的砍法，估計砍到明天也難以傷它分毫啊！」
一旁扛了整整一個大麻袋竹節的巴巷恰巧路過，見聶雲凡正揮汗如雨，便上來瞧上一瞧。
聶雲凡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看看巴巷肩膀上的收穫，再對比下仍然兩手空空的自己，同樣是一個上午的時間，差距實在是有點大。
巴巷看出聶雲凡難色，便放下肩上的麻袋，用自己的鐮刀鐵器給聶雲凡做起了示範。
「玉骨靈竹，這是偉大的圖烏那拉對我們圖烏村民最好的饋贈，竹節內蘊天然靈竹瓊漿，是烹食美味佳釀的最佳原料，且外表碧如盈玉，堅如強鐵。正因如此，一般的伐竹方法是行不通的。」
巴巷掂了掂手中鐵器，繼續講到。
「這東西，名為『斬竹刀』，是我們圖烏村世世代代伐竹的利器哦！至於怎麼用……嘿嘿，看過就知道了！」
聶雲凡目不轉睛地盯著巴巷的每一個動作，只見巴巷雙手窩住長長的斬竹刀柄，在玉骨靈竹前站定不動，身體隨著斬竹刀用力向後扭轉，然後猛地向前揮動，帶起一陣凌厲的刀風。「啪」的一聲脆響，斬竹刀的鐵刃正砍到兩段竹節的銜接處，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堅硬如鐵的玉骨靈竹，便應聲折斷。
巴巷回頭，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是要斬在竹節的銜接處才行？這是什麼道理？」聶雲凡見巴巷如此乾淨利落地砍倒靈竹，有些摸不著頭腦。
「聶兄弟正解，其實你要問為什麼……嘿嘿，我們也不太清楚，山野之人，只曉得一直以來都這麼伐竹，而且速度最快，就沿用下來了。」
「這竹子這麼結實，何不用它做成盔甲？這樣外出打獵也多了份保障呢。」
聶雲凡忽然想到一個巧用靈竹的妙法，可惜巴巷卻緩緩搖了搖頭。
「這靈竹怪異得很，脫離了土壤，整個竹體就變得脆弱不堪了。」
巴巷如此解釋著，然後蹲下身子，高舉斬竹刀，一刀一刀地順著竹節的接縫處砍下去，不消片刻，就收穫了七根竹節，其中一根，因為力道稍有差池而裂了一道不長不短的口子，一汪的液體順著裂縫流出，頓時散發出一股極其誘人的清香。
「走吧！快到飯點了，一起嘗嘗咱圖烏村的山珍美味！」巴巷起身，把斬竹刀往腰上一別，一邊背起裝滿竹節的大麻袋，一邊攬著聶雲凡的肩膀，一同走下了小坡。
小坡之下，此時熱鬧非凡。眾人在營地內開火造飯，處處瀰漫著讓人垂涎欲滴的香氣。不遠處，正蹲在地上撿拾蘑菇的浣碧見巴巷和聶雲凡一同走來，笑著揮了揮小手。
這邊廂，盛著靈竹瓊漿的四個竹筒里，四隻兔子已經燒熟，飢腸轆轆的眾人立刻食指大動。負責造飯的戰士高聲吆喝著，一隻只美味的竹筒兔子也在不斷地出爐。巴巷上前端了三個竹筒出來，分別遞給了浣碧和聶雲凡。
聶雲凡小心翼翼地打開竹筒，引人食慾的香味便撲鼻而來，裡面一隻肥碩的兔子一動不動地躺在綠色的液體之中。聶雲凡忍不住扯下一隻兔腿放在嘴裡，兔肉的肥美與靈竹瓊漿的清新鮮香融合得恰到好處，讓人唇齒留香，回味無窮，幾乎可以與那一晚的竹筒蒸魚相媲美！
「好吃！」
聶雲凡大讚一聲，低頭狂吃起來。
「小子，你之前喝得爛醉的幾壇酒，就是用這些東西釀的。」
聶雲凡吃得正香，酒足飯飽的穆茲大叔點了一根旱菸，坐到聶雲凡身旁。
「所以我們經常稱呼玉骨靈竹為，『酒仙竹』。」
聶雲凡點了點頭，喉嚨發出一陣低低的應和聲，原來他的嘴早就被極其美味的燒兔肉滿滿占據，說不出話來。惹得眾人忍俊不禁。
飯後照例是午休時間，辛苦了一個上午的圖烏村戰士終於有片刻的喘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而聶雲凡卻沒有。
他默默地走回帳子，從角落的小袋子裡摸出一根玉骨靈筍，咬了一大口，咀嚼片刻，咕嚕一聲吞了下去，一陣清涼舒爽的感覺剎那間傳遍身體每個角落，而那股原本極其微小的氣，也霎時間變得活躍了很多。
聶雲凡認真地把握著體內那團氣的起伏，片刻之後，才慢慢平穩下來，當下也不猶豫，立刻盤腿而坐，心神合一，控制著這團氣，由心房開始，沿著體內每一寸路線，一點一點地遊走起來。
從那個學會控氣的晚上開始，聶雲凡每天的生活就是幫忙伐竹，偶爾遇到野熊、豺狼這些野獸，便護在浣碧身前寸步不離，所幸這些畜生都不是穆茲等人的對手，不消片刻就被打發了。午間及夜晚休息時間，聶雲凡便獨自一人鑽回帳子裡，一板一眼地勤加練氣。而服食穆茲浣碧他們送給自己的玉骨靈筍，也成了他每日練氣前必做的事。自己的身體也在日復一日不斷練氣和服食玉骨靈筍的過程中，飛速地好轉起來。而體內的那團氣，也隨著聶雲凡心神控制熟練程度的大幅度提高而越來越容易掌控，而且慢慢壯大起來。
聶雲凡沉心吐納，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痛快淋漓。
如此生活，一過就是十天。而連日來收穫頗豐的穆茲一行人，也漸漸地進入了溟陽山深處。
這日夜裡，聶雲凡照例在自己的小帳子裡練氣。經過一段時間的不懈努力，聶雲凡基本已經可以隨心所欲地控制那團氣旋的走向，隨著一口濁氣噴吐而出，今日的修行任務結束，聶雲凡活動了下渾身酸脹的筋骨，正欲歇息，卻忽然聽到帳外一聲慘叫傳來！
聶雲凡心頭一凜，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頓時睡意全無，動作麻利地掀開帳簾，探身出去望個究竟。
帳子外，穆茲大叔、巴巷巴鐸兩兄弟，還有其他一些戰士都鑽了出來。只見距營地只有兩步之遙的樹下，一名圖烏村戰士面如白紙，氣息微弱，痛苦的神色分明地寫在臉上。
「達耶！！」
巴巷見守夜的戰士受傷，就要急著上前幫忙，卻被穆茲一把拉住。巴巷回頭，只見穆茲神色凝重，一雙老眼直勾勾地盯著大樹下，抬手指了指。巴巷順著穆茲的手指望去，一條兩尺花斑毒蛇，正欲遊走。
「這是！」巴巷大驚，如不是穆茲阻止，恐怕自己此時也遭了這花蛇的毒手了！
穆茲拾起一把斬竹刀飛擲出去。「奪」的一聲，刀刃將花蛇蛇身一切兩斷，嵌入泥土之中。
眾人定睛，再次確認已無危險之後，才慢慢圍了過去。
穆茲蹲下來查看達耶傷勢，達耶的小臂上，兩個細小的孔洞正緩緩湧出紫黑色的毒血，整個手臂腫成了大腿粗細。
「巴巷！快把蛇活散拿來，快！」穆茲鐵箍一樣的大手死死捏住達耶手臂，一手接過傷藥，將藥粉迅速撒在達耶被蛇咬的傷患處，然後取了一塊粗布，熟練地包紮起來。達耶緩緩轉醒，卻因蛇毒帶來的劇痛而說不出一句話。
「從傷口來看，這花蛇毒性不小，這蛇活散藥力不高，只能救得一時性命，需速速回……」
穆茲話音尚未落下，身後營帳之中再次傳來一聲慘叫！眾人驚覺之下，只聽見營地四周讓人頭皮發麻的「噝噝」聲越來越密，數不勝數的小花蛇從暗處游來，襲向眾人！
「有古怪！抄傢伙！」穆茲見狀不妙當即大吼一聲，當先砍了兩條小蛇，提著斬竹刀沖了出去。危急存亡，面對如此之多的毒蛇襲擊，眾人此刻還哪敢怠慢，也都咆哮著，紛紛提起斬竹刀與成片的毒蛇殺成一團。
「不好！浣碧！！」
處在最後面的聶雲凡見浣碧始終未從帳子裡走出，心頭一沉，二話不說從懷中摸出匕首，朝著浣碧的帳子沖了過去。
「浣碧！！」聶雲凡大叫一聲，扯開帳簾。
只見浣碧抱著雙腿，驚懼著蜷縮在角落，兩條花蛇正朝她吐著蛇信，眼看就要撲上去。千鈞一髮之際，聶雲凡提氣猛地一躍，匕首狠狠地插在了蛇頭之上！一擊得手，卻遭另一條花蛇襲擊，聶雲凡根本來不及閃避，腦中靈光一閃，索性將脊背向著花蛇襲來的方向撞了出去。一聲悶響，花蛇的毒牙鉤住聶雲凡皮襖，不斷扭動身軀，發出「噝噝」的低吼，聶雲凡不敢怠慢，迅速回身一刀，鋒利的刀身割過蛇身，乾淨利落地再斬一蛇。
聶雲凡暗自鬆了一口氣，身上的燕紋金鱗甲再次救了聶雲凡一命。
「嗚嗚……公子……」此時浣碧終於從驚恐之中緩過神來，見聶雲凡來救，眼淚便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聶雲凡上前摸了摸浣碧的小腦袋，心知危險仍在，於是拉起浣碧，從帳子裡鑽了出去。
營地之上，花蛇成段的屍體遍布滿地，到處血污，還有數名圖烏村戰士倒在血泊之中，神色神色痛苦，明顯是遭到了毒蛇襲擊，毒氣侵體。
花蛇越殺越多，黑暗之中危險的蛇鳴不斷傳來，讓人越來越絕望。
「這樣下去不行，快點火！」穆茲沉聲大叫，正在奮力殺蛇的眾人聞聲而動，趕忙將營地的幾簇篝火打散，頓時火星四濺，地上的枯葉沾火即著，不消片刻整個營地就被火焰包圍，花蛇懼火，開始成片成片地退卻，幾條退得慢的，不是被穆茲眾人斬殺，就是被火燒死。終於，黑暗之中如潮水般的蛇鳴漸弱，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遭遇蛇襲，到逃過一劫，圖烏村眾人經歷了驚魂一夜。穆茲命眾人將枯葉和樹枝圍著營地堆了點燃，將營地圍成了一個火圈，以防蛇群再次襲擊。這一夜折騰，所有人都沒有心思再回去睡覺，而是都坐在營地上，或為同村戰友包紮，或表情沉重地坐著，一言不發，一時間氣氛變得異常沉悶。
「進山隊伍二十三人，如今已傷近半，無論如何，明天必須返程了。」穆茲將斬竹刀扔到腳邊，吸了一口煙，面色十分難看。
巴巷等人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的確，這樣慘烈的場面讓他們難以接受。
自穆茲當選村長之後近二十年的時間裡，每次進山伐竹，都是一次至高的榮耀，這不僅僅是因為那些數千計的竹節豐收，更重要的，是每次隨他進山的戰士們，都會平安歸來。而這一次，身為一村之長，當真難辭其咎了。所幸暫時還沒有出現傷亡，但拔營返程，已是刻不容緩。
穆茲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此刻仿佛又深了些。
聶雲凡盤腿而坐，一雙黑眸凝視著營地之外黑黢黢的深林。轉過頭，發現正與浣碧四目相對。浣碧眨了眨眼睛，如同一頭害羞的小鹿，把目光移開。
聶雲凡笑了笑，他知道這個小丫頭對剛才的蛇襲仍心有餘悸，於是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想找個話題引開浣碧的注意力。
「喂喂，我說小丫頭，別總悶著不說話呀……」
浣碧抬起頭，又看了看聶雲凡，水汪汪的大眼睛裡看不出情緒。對望了半晌，浣碧又把頭埋入膝蓋，沉默了起來。
「……」
聶雲凡撓了撓腦袋，自討了個沒趣，於是抻了個懶腰，百無聊賴地等待著天明的到來。
「我叫浣碧，和公子一樣……沒了阿爹阿娘，被穆茲大叔他們從海邊……救回來的。」
「哦？」聶雲凡有些吃驚地應了一聲，和浣碧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多年之後，當聶雲凡孤獨地坐在浣碧的墓碑前，一口一口地喝著「竹兒仙」傾訴衷腸的時候，他忽然憶起了這個夜晚。
深夜中，篝火旁，兩個命途多舛卻又如此相似的孩子相互講述著自己的心事，而他們的命運也因為圖烏村的相遇，而緊緊地綁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