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間酒館
「你終於回來了。」洛特坐在椅子上對費舍爾抱怨道。
「抱歉，去和科夫卡談了些事情。我先前回來過修道院一趟，當時動靜應該挺大的，你沒在修道院嗎？」費舍爾問道。
「啊，你是說修道院門口的那個屍體嗎？那會我沒在修道院。」洛特點頭，指向掛在牆上的地圖，「我去買這個了，老實說想要找到這麼精細的還真不容易。」
順著洛特的指引，費舍爾此時才注意到那是一幅關於夫拉科夫市以及周邊市郊的詳細地圖，上面的各個教堂或修道院還被洛特做了強調的標記。費舍爾沖洛特點頭表示認可，隨後將一沓報紙和一張紙條放在洛特面前。
「發生什麼事了，你的身上還有報紙上怎麼沾了這麼多血。」望向桌上的東西，洛特滿臉疑惑。
「我們被人盯上了。」費舍爾頓了下，「不過這不重要。這件事如果順利的話今天應該就能解決。你先幫我找找這張紙上的地址在哪，然後看看報紙上有沒有關於船隻上有不潔者的報導。」
洛特很快便找到了紙條上對應的地址，只是在閱讀完報紙後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費舍爾：「你是想找那天咱們在船上的報導嗎，可是這些全都是前幾天甚至半個月前的報紙啊。上面沒有任何關於不潔者的東西，都是一些關於遊行和議會禁酒法案的討論報導。」
「這樣嗎？」費舍爾道。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洛特重複道。
「有人告訴我，在咱們來之前的許多船上都出現了那種頭上長角的東西。並且我早上出去那會，親眼見到了一個人變成了那種怪物。」費舍爾道。
「你沒事吧？」洛特又上下打量了下費舍爾。
「沒事，不過我們可能有些麻煩得去解決了。」費舍爾道。
「因為那些盯上我們的人？」洛特道。
「對。」費舍爾回答洛特的同時，打開了原先放在床底的皮箱，他從裡面取出了一枚帶著拉環的銀色鈴鐺、一塊懷表並換了件新大衣，「你也準備準備吧，待會咱們就去找他們。」
「我準備什麼？難道要我給你做做禱告。」洛特衝著費舍爾笑了笑，「你難道不應該自己一個人去嗎？這樣的話你施展那些巫術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更何況你帶上我有什麼用，我既不會法術，身上也沒有槍。」
「我需要一個翻譯。」費舍爾在做完其他準備後，走到洛特身前對其說道，「看著我的眼睛。」
「真是個好藉口，不過你不會要對我施展那個法術吧。」雖然嘴上仍在調侃，但是洛特還是注視著費舍爾那無神的瞳孔。只是這次他並未在費舍爾眼中看到那熟悉的紅光，而是在隱約看到某種環狀的符文後便感到了一陣恍惚。待洛特再次回過神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你做了什麼！費舍爾。」望向眼前的陌生人，洛特有些慌亂。
「冷靜，冷靜洛特。只是一個小小的巫術而已。你再仔細看著我回想一下，又或者自己去照照鏡子。」費舍爾平靜道，「我們什麼都沒變，只是其他人已經認不出我們了。」
「我現在也是這樣？」洛特驚訝道。
「當然，只不過僅限於今天晚上而已。」費舍爾點了點頭。
「好吧，希望你能夠在解決完盯上我們的那些人後，和我好好解釋下這些東西。」洛特無奈道。
「好。」費舍爾點了點頭。
隨後二人一同離開了房間。
行至院內，二人才發現今天晚上修道院來了許多人，他們一同圍在修道院平常禱告的靜室外很安靜地由外向里望去，聆聽著靜室內傳來的聲音。
「米特萊德神父！我有罪，是因為我平時忙於工作，疏忽了對米莎的關心才導致他遭此災禍。米特萊德神父！我有罪，是因為我和米莎平日沒有誠心禱告，才導致米莎不再被神所關照，讓米莎被神所唾棄的野獸吞噬。神父！我有罪……」一個男人悲傷的懺悔以一種極大的近乎哀嚎的聲音從靜室中傳來。
「去親吻她的額頭……，神會赦免……」待懺悔聲後，神父的聲音斷斷續續在靜室內響起。
「公開懺悔，真沒想到神血教團喜歡這套東西。」洛特從院內經過，忍不住出聲道。
「怎麼了？」一旁費舍爾的有些疑惑，他只是聽到有人在大聲說話，卻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沒什麼，快點走吧。儘量別被人看到。」洛特搖了搖頭。
二人在走出修道院後又走了一段路，直到行至一條完全陌生的街道後才停下叫了輛車，隨後讓司機向著那張紙條上的地址駛去。
那車開了很久，駛離了市區，在一棟灰濛且低矮的建築前停下。那是棟還亮著燈的二層小樓，小樓的一層是家賣百貨的商店，有一個上了些年歲的男子在店裡守著，男子不停地吐著煙圈聽著收音機里時不時模糊的歌聲。店裡還有些其他客人，但都對男子這副模樣見怪不怪，這些客人也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中年人。
費舍爾領著洛特推門而入，門上的風鈴叮噹響了幾聲。男子抬頭看了費舍爾一眼，低聲自語了點什麼，但是費舍爾聽不懂。
「一包格里夫特，要加料的。」費舍爾走到男人身旁，回憶著下午法赫穆特公民自治武裝的人給他的說法，沖男子說道。
「格里夫特？五十。」男子只聽懂了格里夫特這幾個音節，他在身後的柜子里摸索了下，掏出一包煙扔給費舍爾，「外地來的？這說的是哪的話？」
但隨即男子自己又搖了搖頭，似乎是對自己的問題感到有些好笑。
費舍爾沒有回話。他身旁的洛特掏了些紙幣遞給男子，那些紙幣顯然不止五十，但男子也在數了數後點頭收下了。
「很上道啊。雖然不知道你們從哪來的，但在夫拉科夫想喝酒也就只有這有啦。出門左拐順著巷子往裡走，第三個門就是。記得只敲兩下就好。」在確認費舍爾身後的洛特能聽懂自己說的話後，男子看起來對多餘的收穫帶了點欣喜，在說完後又自顧自抽起煙來。
費舍爾見狀也沒說什麼，二人一同走出小樓。
「會是這種地方？」洛特望了望那漆黑的巷子，疑惑道。
「誰知道呢，這地址也是別人給我的，試試看咯。」費舍爾聳了聳肩，無所謂道。隨後在洛特的帶領下二人一同進入了小巷，並在第三扇門前敲了兩下。
裡面很快就開了門，那是個有些乾癟的老頭，裡面有些黑，洛特看不清他的臉。
「來喝酒？」那老頭問道。
「對。」洛特點頭，接過費舍爾遞給他的煙，從裡面抽出一根扔給老頭。
「嘿嘿。」那老頭接過後笑了笑，不再說話，只是示意二人進去。
直至走到快要走進裡屋，洛特才借著走廊的燈看了那老頭一眼。只見老頭在二人走後坐在門旁的一張小桌旁點起了煙，桌上則隱約可見些酒瓶的樣子。不知是否是洛特的錯覺，他總覺得那裹了個毯子的老頭似乎在顫抖。洛特想了想，覺得或許不是錯覺。這個季節，老頭身上穿得太少了。
裡屋中坐著很多大概二三十個，令人有些難以想像在這間不大的屋子裡擠滿了這麼多人，他們或三兩聚團，或是幾人擠在一張桌子上，玩些洛特沒見過的紙牌。櫃檯里正在擦杯子的酒保見二人進來，放下手中的杯子，招手示意二人過去。
「都有什麼？」費舍爾站在吧檯前向酒保問道。
「啤酒、紅酒、蒸餾酒，什麼都有，看您要哪些了。」酒保聽到費舍爾說的話先是有些驚訝，然後以烏恩語回道。
「來杯紅酒吧。」
費舍爾在吧檯前坐下，點燃了先前買的煙，接過酒保遞來的杯子聞了聞，沒有喝。雖然他對這東西沒什麼造詣聞不出什麼，但確實是酒。
「不合心意？」酒保見費舍爾遲遲不喝，感到有些奇怪。
「我還是打算先和人聊聊天。」費舍爾搖了搖頭，「您知道的，喝了這東西總是容易讓人腦子不太清醒。」
「那你還真是講究。」酒保笑道，隨後他指了指一旁的圍在桌子上的那些人，「看看那邊那幾個，他們喝醉後連自己輸了幾個子兒都不知道。」
「或許他們還挺開心的。」費舍爾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誰說不是呢。」酒保回道。
「我倒是挺好奇的，你說酒這麼個能讓人快活的好東西，怎麼就只在法赫穆特這麼片地方被禁了。」費舍爾搖了搖面前的酒杯，他身旁的洛特則有些好奇地望著那些玩紙牌的人。
「您從哪來的。」酒保反問道。
「您聽我說的話應該能聽出來，烏恩格維斯。」費舍爾無所謂地答道。
「嗨，說烏恩語的地方可多了。不過烏恩格維斯那可真是個好地方，沒有這麼多條條框框。」酒保擦杯子的手頓了一下，開始解釋起來，「法赫穆特以前沒有禁酒令，這東西最早只是神血教團那幫神職人員比較推崇苦修的人內部的戒律。後來那些教士老爺在議會裡掌了權，就立了個法。這種事本來也沒什麼人會去管，大家也只是嘴上說說有這麼回事。直到去年，那些神血教團的狗到處抓賣酒和喝酒的人。」
「神血教團的狗？」費舍爾有些疑惑。
「您剛來法赫穆特？」酒保問道。
「確實剛來沒多久。」費舍爾點了點頭。
「那就不奇怪了。」酒保放下手中的杯子，瞟了一眼費舍爾靠在身旁的手杖，「那些神血教團的狗什麼都管，看大街、禁酒、收稅、給那些教士當保鏢什麼的。他們總是穿著那種灰棕色的獵裝，冬天的時候還會蒙臉。」
「那可真是，烏恩格維斯也有差不多的東西。」費舍爾笑了笑，「話說您懂得可真多，還會烏恩語。」
「我也。」酒保頓了下，「算是上過學的吧。」
「挺了不起的。」費舍爾稱讚道。
「呵呵。」酒保輕哼兩聲，算是做了回應。
「那能否請您幫我解開一個疑惑。」費舍爾拖長了尾音，「你們是怎麼把人變成不潔者那種東西的。」
「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麼找過來的。」酒保從櫃檯下抽出一把槍上膛，然後對準了費舍爾，「並且我很好奇，你是使了什麼手段，讓拜恩沒有認出來你的。」
酒保邊說著邊看向屋內站起的幾個人，他們似乎是這間酒吧的打手。然而酒保只是緊緊地盯著其中的一人，那人則以額頭的汗漬和慌張的神情回應。
「你知道我是誰？」費舍爾將雙手擺在了櫃檯上，其中一隻手緊緊握著一枚懷表。
「當然。」酒保惡聲道，隨後緊緊地盯著費舍爾的臉，想要記住他的樣子。
「那你們應該就是今天早上，襲擊那位無辜女士的人吧。」費舍爾以一種溫和的語氣低聲道，「我也很想知道，你們盯上我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酒保沒有接話，只是臉上瞬間布滿陰鷙的神情，用費舍爾聽不懂的法赫穆特土語沖費舍爾惡聲罵道：「雜種，你殺了肖恩的父親。」
隨後他衝著費舍爾開了一槍。
火焰自槍膛中迸發，巨大的槍聲在費舍爾面前響起，子彈徑直射入了費舍爾的頭顱，酒保甚至能見到費舍爾眼眶中飛濺而出的血液。
「你似乎沒有射中呢。」待火光散去，費舍爾對酒保笑道。
在恍惚間，酒保以及屋內的眾人這才發現，那枚子彈沒有擊中費舍爾而是打偏了，射在了遠處的一面牆上。
不同於屋內呆愣住的眾人，酒保驚訝片刻後立刻又扣動了扳機。
一槍，兩槍，直至彈匣內沒有子彈為止。
他一發子彈也沒有射中費舍爾。
一時間酒保似乎看到費舍爾身旁有某種灰色的霧氣流動，他喃喃自語道：「我分明射中你了。」
「這大概算是教士的手段吧。」費舍爾舉起手杖，想要敲一敲自己的腦袋。
「教士的手段？」酒保順著費舍爾的話回應著，眼睛卻緊盯著在背後逐漸靠近費舍爾的幾人，露出些許急切。
「您既然念過書，那就應當知道灰域吧。」費舍爾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就像灰域裡那樣，誰也不確定當下這一時刻到底會發生什麼，見到的所有事物都不一定會真實地發生。人們就那樣渾渾噩噩、恍恍惚惚，直到離開灰域才會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又或者已經死了。」
「這就是教士的手段？」酒保一邊重複地問著，一邊在櫃檯下換上了新的彈匣。
「正是，正是。」金屬脆響，仗劍出鞘，費舍爾刺穿了一個從身後想要接近他的人，「這就是教士的手段。」
「該死，你不是瞎子嗎？」酒保說著，舉起槍對準費舍爾身旁的洛特。
正當他要舉槍向洛特射擊時，清脆的鈴聲自費舍爾手中響起。
在費舍爾眼中，蒼白的燭火此時光芒大盛，將屋內所有人的影子拉的修長。無數雙由陰影所組成的手自人們的影子中伸出，酒保和其他人手中的刀或槍就那麼被他們自己的影子握住了，與此同時握住的還有他們的脖子。
不久後，包括幾個想要逃跑的酒鬼在內，酒館裡所有人都被自己的影子掐暈，除了酒保。
「他之前說了句什麼？」費舍爾向一旁若有所思的洛特問道。
「他罵了你一句，然後說你殺了肖恩的父親。」洛特恍惚道。
費舍爾疑惑地對著面前的酒保問道：「肖恩是誰？」
酒保沒有回答，只是略微驚訝後以一種輕蔑的眼光看著他，罵了他一句對於烏恩格維斯人的髒話。
費舍爾莫名其妙地歪了歪頭。
「他在罵你」洛特道。
費舍爾眼中泛起紅色，一劍刺穿了酒保的手掌。酒保臉上的表情則更加兇狠，口中的語氣也愈發憎惡。
「他罵得很難聽。」洛特道。
伴隨劍刃不斷刺穿，那咒罵的聲音也逐漸虛弱，可絲毫沒有妥協的意味。
雙方就這麼僵持著，直至一聲槍響為止。
一枚子彈，從一扇半開的門後射向費舍爾，可惜仍舊射偏了。
這時費舍爾才發現原來酒館裡還藏著一個人，那是個大概十二三歲的孩子，費舍爾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恐懼以及對自己的仇恨。
此時酒保卻猛地掙紮起來，衝著孩童喊道：「肖恩，快跑。」
鈴聲再次響起，孩童的影子抓住了他自己。
「抱歉，去和科夫卡談了些事情。我先前回來過修道院一趟，當時動靜應該挺大的，你沒在修道院嗎？」費舍爾問道。
「啊，你是說修道院門口的那個屍體嗎？那會我沒在修道院。」洛特點頭，指向掛在牆上的地圖，「我去買這個了，老實說想要找到這麼精細的還真不容易。」
順著洛特的指引，費舍爾此時才注意到那是一幅關於夫拉科夫市以及周邊市郊的詳細地圖，上面的各個教堂或修道院還被洛特做了強調的標記。費舍爾沖洛特點頭表示認可，隨後將一沓報紙和一張紙條放在洛特面前。
「發生什麼事了，你的身上還有報紙上怎麼沾了這麼多血。」望向桌上的東西，洛特滿臉疑惑。
「我們被人盯上了。」費舍爾頓了下，「不過這不重要。這件事如果順利的話今天應該就能解決。你先幫我找找這張紙上的地址在哪，然後看看報紙上有沒有關於船隻上有不潔者的報導。」
洛特很快便找到了紙條上對應的地址，只是在閱讀完報紙後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費舍爾：「你是想找那天咱們在船上的報導嗎，可是這些全都是前幾天甚至半個月前的報紙啊。上面沒有任何關於不潔者的東西，都是一些關於遊行和議會禁酒法案的討論報導。」
「這樣嗎？」費舍爾道。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洛特重複道。
「有人告訴我，在咱們來之前的許多船上都出現了那種頭上長角的東西。並且我早上出去那會，親眼見到了一個人變成了那種怪物。」費舍爾道。
「你沒事吧？」洛特又上下打量了下費舍爾。
「沒事，不過我們可能有些麻煩得去解決了。」費舍爾道。
「因為那些盯上我們的人？」洛特道。
「對。」費舍爾回答洛特的同時，打開了原先放在床底的皮箱，他從裡面取出了一枚帶著拉環的銀色鈴鐺、一塊懷表並換了件新大衣，「你也準備準備吧，待會咱們就去找他們。」
「我準備什麼？難道要我給你做做禱告。」洛特衝著費舍爾笑了笑，「你難道不應該自己一個人去嗎？這樣的話你施展那些巫術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更何況你帶上我有什麼用，我既不會法術，身上也沒有槍。」
「我需要一個翻譯。」費舍爾在做完其他準備後，走到洛特身前對其說道，「看著我的眼睛。」
「真是個好藉口，不過你不會要對我施展那個法術吧。」雖然嘴上仍在調侃，但是洛特還是注視著費舍爾那無神的瞳孔。只是這次他並未在費舍爾眼中看到那熟悉的紅光，而是在隱約看到某種環狀的符文後便感到了一陣恍惚。待洛特再次回過神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你做了什麼！費舍爾。」望向眼前的陌生人，洛特有些慌亂。
「冷靜，冷靜洛特。只是一個小小的巫術而已。你再仔細看著我回想一下，又或者自己去照照鏡子。」費舍爾平靜道，「我們什麼都沒變，只是其他人已經認不出我們了。」
「我現在也是這樣？」洛特驚訝道。
「當然，只不過僅限於今天晚上而已。」費舍爾點了點頭。
「好吧，希望你能夠在解決完盯上我們的那些人後，和我好好解釋下這些東西。」洛特無奈道。
「好。」費舍爾點了點頭。
隨後二人一同離開了房間。
行至院內，二人才發現今天晚上修道院來了許多人，他們一同圍在修道院平常禱告的靜室外很安靜地由外向里望去，聆聽著靜室內傳來的聲音。
「米特萊德神父！我有罪，是因為我平時忙於工作，疏忽了對米莎的關心才導致他遭此災禍。米特萊德神父！我有罪，是因為我和米莎平日沒有誠心禱告，才導致米莎不再被神所關照，讓米莎被神所唾棄的野獸吞噬。神父！我有罪……」一個男人悲傷的懺悔以一種極大的近乎哀嚎的聲音從靜室中傳來。
「去親吻她的額頭……，神會赦免……」待懺悔聲後，神父的聲音斷斷續續在靜室內響起。
「公開懺悔，真沒想到神血教團喜歡這套東西。」洛特從院內經過，忍不住出聲道。
「怎麼了？」一旁費舍爾的有些疑惑，他只是聽到有人在大聲說話，卻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沒什麼，快點走吧。儘量別被人看到。」洛特搖了搖頭。
二人在走出修道院後又走了一段路，直到行至一條完全陌生的街道後才停下叫了輛車，隨後讓司機向著那張紙條上的地址駛去。
那車開了很久，駛離了市區，在一棟灰濛且低矮的建築前停下。那是棟還亮著燈的二層小樓，小樓的一層是家賣百貨的商店，有一個上了些年歲的男子在店裡守著，男子不停地吐著煙圈聽著收音機里時不時模糊的歌聲。店裡還有些其他客人，但都對男子這副模樣見怪不怪，這些客人也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中年人。
費舍爾領著洛特推門而入，門上的風鈴叮噹響了幾聲。男子抬頭看了費舍爾一眼，低聲自語了點什麼，但是費舍爾聽不懂。
「一包格里夫特，要加料的。」費舍爾走到男人身旁，回憶著下午法赫穆特公民自治武裝的人給他的說法，沖男子說道。
「格里夫特？五十。」男子只聽懂了格里夫特這幾個音節，他在身後的柜子里摸索了下，掏出一包煙扔給費舍爾，「外地來的？這說的是哪的話？」
但隨即男子自己又搖了搖頭，似乎是對自己的問題感到有些好笑。
費舍爾沒有回話。他身旁的洛特掏了些紙幣遞給男子，那些紙幣顯然不止五十，但男子也在數了數後點頭收下了。
「很上道啊。雖然不知道你們從哪來的，但在夫拉科夫想喝酒也就只有這有啦。出門左拐順著巷子往裡走，第三個門就是。記得只敲兩下就好。」在確認費舍爾身後的洛特能聽懂自己說的話後，男子看起來對多餘的收穫帶了點欣喜，在說完後又自顧自抽起煙來。
費舍爾見狀也沒說什麼，二人一同走出小樓。
「會是這種地方？」洛特望了望那漆黑的巷子，疑惑道。
「誰知道呢，這地址也是別人給我的，試試看咯。」費舍爾聳了聳肩，無所謂道。隨後在洛特的帶領下二人一同進入了小巷，並在第三扇門前敲了兩下。
裡面很快就開了門，那是個有些乾癟的老頭，裡面有些黑，洛特看不清他的臉。
「來喝酒？」那老頭問道。
「對。」洛特點頭，接過費舍爾遞給他的煙，從裡面抽出一根扔給老頭。
「嘿嘿。」那老頭接過後笑了笑，不再說話，只是示意二人進去。
直至走到快要走進裡屋，洛特才借著走廊的燈看了那老頭一眼。只見老頭在二人走後坐在門旁的一張小桌旁點起了煙，桌上則隱約可見些酒瓶的樣子。不知是否是洛特的錯覺，他總覺得那裹了個毯子的老頭似乎在顫抖。洛特想了想，覺得或許不是錯覺。這個季節，老頭身上穿得太少了。
裡屋中坐著很多大概二三十個，令人有些難以想像在這間不大的屋子裡擠滿了這麼多人，他們或三兩聚團，或是幾人擠在一張桌子上，玩些洛特沒見過的紙牌。櫃檯里正在擦杯子的酒保見二人進來，放下手中的杯子，招手示意二人過去。
「都有什麼？」費舍爾站在吧檯前向酒保問道。
「啤酒、紅酒、蒸餾酒，什麼都有，看您要哪些了。」酒保聽到費舍爾說的話先是有些驚訝，然後以烏恩語回道。
「來杯紅酒吧。」
費舍爾在吧檯前坐下，點燃了先前買的煙，接過酒保遞來的杯子聞了聞，沒有喝。雖然他對這東西沒什麼造詣聞不出什麼，但確實是酒。
「不合心意？」酒保見費舍爾遲遲不喝，感到有些奇怪。
「我還是打算先和人聊聊天。」費舍爾搖了搖頭，「您知道的，喝了這東西總是容易讓人腦子不太清醒。」
「那你還真是講究。」酒保笑道，隨後他指了指一旁的圍在桌子上的那些人，「看看那邊那幾個，他們喝醉後連自己輸了幾個子兒都不知道。」
「或許他們還挺開心的。」費舍爾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誰說不是呢。」酒保回道。
「我倒是挺好奇的，你說酒這麼個能讓人快活的好東西，怎麼就只在法赫穆特這麼片地方被禁了。」費舍爾搖了搖面前的酒杯，他身旁的洛特則有些好奇地望著那些玩紙牌的人。
「您從哪來的。」酒保反問道。
「您聽我說的話應該能聽出來，烏恩格維斯。」費舍爾無所謂地答道。
「嗨，說烏恩語的地方可多了。不過烏恩格維斯那可真是個好地方，沒有這麼多條條框框。」酒保擦杯子的手頓了一下，開始解釋起來，「法赫穆特以前沒有禁酒令，這東西最早只是神血教團那幫神職人員比較推崇苦修的人內部的戒律。後來那些教士老爺在議會裡掌了權，就立了個法。這種事本來也沒什麼人會去管，大家也只是嘴上說說有這麼回事。直到去年，那些神血教團的狗到處抓賣酒和喝酒的人。」
「神血教團的狗？」費舍爾有些疑惑。
「您剛來法赫穆特？」酒保問道。
「確實剛來沒多久。」費舍爾點了點頭。
「那就不奇怪了。」酒保放下手中的杯子，瞟了一眼費舍爾靠在身旁的手杖，「那些神血教團的狗什麼都管，看大街、禁酒、收稅、給那些教士當保鏢什麼的。他們總是穿著那種灰棕色的獵裝，冬天的時候還會蒙臉。」
「那可真是，烏恩格維斯也有差不多的東西。」費舍爾笑了笑，「話說您懂得可真多，還會烏恩語。」
「我也。」酒保頓了下，「算是上過學的吧。」
「挺了不起的。」費舍爾稱讚道。
「呵呵。」酒保輕哼兩聲，算是做了回應。
「那能否請您幫我解開一個疑惑。」費舍爾拖長了尾音，「你們是怎麼把人變成不潔者那種東西的。」
「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麼找過來的。」酒保從櫃檯下抽出一把槍上膛，然後對準了費舍爾，「並且我很好奇，你是使了什麼手段，讓拜恩沒有認出來你的。」
酒保邊說著邊看向屋內站起的幾個人，他們似乎是這間酒吧的打手。然而酒保只是緊緊地盯著其中的一人，那人則以額頭的汗漬和慌張的神情回應。
「你知道我是誰？」費舍爾將雙手擺在了櫃檯上，其中一隻手緊緊握著一枚懷表。
「當然。」酒保惡聲道，隨後緊緊地盯著費舍爾的臉，想要記住他的樣子。
「那你們應該就是今天早上，襲擊那位無辜女士的人吧。」費舍爾以一種溫和的語氣低聲道，「我也很想知道，你們盯上我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酒保沒有接話，只是臉上瞬間布滿陰鷙的神情，用費舍爾聽不懂的法赫穆特土語沖費舍爾惡聲罵道：「雜種，你殺了肖恩的父親。」
隨後他衝著費舍爾開了一槍。
火焰自槍膛中迸發，巨大的槍聲在費舍爾面前響起，子彈徑直射入了費舍爾的頭顱，酒保甚至能見到費舍爾眼眶中飛濺而出的血液。
「你似乎沒有射中呢。」待火光散去，費舍爾對酒保笑道。
在恍惚間，酒保以及屋內的眾人這才發現，那枚子彈沒有擊中費舍爾而是打偏了，射在了遠處的一面牆上。
不同於屋內呆愣住的眾人，酒保驚訝片刻後立刻又扣動了扳機。
一槍，兩槍，直至彈匣內沒有子彈為止。
他一發子彈也沒有射中費舍爾。
一時間酒保似乎看到費舍爾身旁有某種灰色的霧氣流動，他喃喃自語道：「我分明射中你了。」
「這大概算是教士的手段吧。」費舍爾舉起手杖，想要敲一敲自己的腦袋。
「教士的手段？」酒保順著費舍爾的話回應著，眼睛卻緊盯著在背後逐漸靠近費舍爾的幾人，露出些許急切。
「您既然念過書，那就應當知道灰域吧。」費舍爾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就像灰域裡那樣，誰也不確定當下這一時刻到底會發生什麼，見到的所有事物都不一定會真實地發生。人們就那樣渾渾噩噩、恍恍惚惚，直到離開灰域才會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又或者已經死了。」
「這就是教士的手段？」酒保一邊重複地問著，一邊在櫃檯下換上了新的彈匣。
「正是，正是。」金屬脆響，仗劍出鞘，費舍爾刺穿了一個從身後想要接近他的人，「這就是教士的手段。」
「該死，你不是瞎子嗎？」酒保說著，舉起槍對準費舍爾身旁的洛特。
正當他要舉槍向洛特射擊時，清脆的鈴聲自費舍爾手中響起。
在費舍爾眼中，蒼白的燭火此時光芒大盛，將屋內所有人的影子拉的修長。無數雙由陰影所組成的手自人們的影子中伸出，酒保和其他人手中的刀或槍就那麼被他們自己的影子握住了，與此同時握住的還有他們的脖子。
不久後，包括幾個想要逃跑的酒鬼在內，酒館裡所有人都被自己的影子掐暈，除了酒保。
「他之前說了句什麼？」費舍爾向一旁若有所思的洛特問道。
「他罵了你一句，然後說你殺了肖恩的父親。」洛特恍惚道。
費舍爾疑惑地對著面前的酒保問道：「肖恩是誰？」
酒保沒有回答，只是略微驚訝後以一種輕蔑的眼光看著他，罵了他一句對於烏恩格維斯人的髒話。
費舍爾莫名其妙地歪了歪頭。
「他在罵你」洛特道。
費舍爾眼中泛起紅色，一劍刺穿了酒保的手掌。酒保臉上的表情則更加兇狠，口中的語氣也愈發憎惡。
「他罵得很難聽。」洛特道。
伴隨劍刃不斷刺穿，那咒罵的聲音也逐漸虛弱，可絲毫沒有妥協的意味。
雙方就這麼僵持著，直至一聲槍響為止。
一枚子彈，從一扇半開的門後射向費舍爾，可惜仍舊射偏了。
這時費舍爾才發現原來酒館裡還藏著一個人，那是個大概十二三歲的孩子，費舍爾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恐懼以及對自己的仇恨。
此時酒保卻猛地掙紮起來，衝著孩童喊道：「肖恩，快跑。」
鈴聲再次響起，孩童的影子抓住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