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臨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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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籠罩了這座城市。林奕柔從醫院大門步出時,天空已是一片黯淡。方才醫生的警告,像利刃般刻在她腦海:若不儘快安排手術,父親的病情恐再度惡化。母親在病房裡看來已然崩潰,仿佛在期待她能立刻變出龐大的醫療費。但她能去哪裡籌錢?上司連連催促工作進度,沉熠提出的「援助」卻帶著不明條件。思及此,她只覺仿佛有繩索一圈圈勒住自己的喉嚨,隨時都要斷氣。

  走出醫院後,一陣冷風吹來,她的腦中不禁浮現上司那句最後通牒:「再誤事就不用來了」,以及沈熠半帶試探的話:「若你願意答應某些條件,我或許能替你解燃眉之急……」。可那條件究竟是什麼?她咬住下唇,不想再回想。前方,是一條昏暗冷硬的街巷,路燈在夜風中搖晃,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顯得格外孤獨。她忽而想起老家倉庫里那神秘的古鏡——父親曾在病床上艱難地提到:「老家……鏡子……」還有那本家族筆記對鏡子的註解:「此鏡通往災厄之地……」。

  她並不確定鏡子究竟能帶來什麼,但當下已經走投無路,仿佛所有出口都堵死。「就算鏡子真是通往災厄之地,或許……也是我的最後機會。」奕柔閉上眼,腦中再次浮現父親蒼白的臉、母親近乎絕望的哭腔,以及上司尖刻的警告。她咬住下唇,忽而想起沉熠那句帶著暗示的『如果你答應我的條件……』。寒意竄上心頭:那樣的條件究竟得付出什麼代價?

  她並不想成為被操縱的棋子,卻也沒有更好的方法籌錢。比起那些看不見盡頭的壓力,古鏡或許反而是相對明確的賭注。『爸,對不起……我只能試試。』心念至此,她才深吸口氣,攔下一輛計程車,直奔老家。

  推開生鏽的鐵門,老宅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死寂。昏黃的燈泡閃了幾下,映出倉庫中央的那面古鏡。她小心繞過地上散落的雜物,走近時不由自主回想起前一次的驚險:自己的半個身體差點被拉進另一個世界,若當時稍一不慎,也許就再也回不來。

  「爸說,這鏡子……通往災厄之地……可我已無路可退了。」她喃喃自語,想起父親病床上痛苦的神色,也想起母親的絕望眼神,心臟緊得像被攥住。

  「給我一次機會……」奕柔輕聲發願,把滿布灰塵的鏡面仔細擦拭。拂開灰塵時,她仿佛能聽到鏡面傳來若有似無的嗡鳴,帶著詭異的低頻共振。她猛然想起家族筆記上的一句話:「破除封印,禍延凡塵……」但仍咬牙將手貼上鏡面。

  剎那間,刺骨的涼意從掌心竄入全身,她幾乎聽到自己的心跳被無限放大,『嗡——』一聲,耳膜刺痛得仿佛要炸裂。視野瘋狂扭曲,如同萬花筒般旋轉不休。她試圖呼喊,卻感覺肺部像被注入冰冷氣體,口中吐不出半個音節。下一瞬,她就失去平衡,仿佛從懸崖邊一腳踏空——她仿佛聽見布料被撕裂的聲音,或許是鏡面與現實交錯時產生的詭異撕扯。肺部像吸入不屬於此世的寒氣,整個人失去重心,被一股洶湧的吸力攫住——宛如墜入深淵,難以呼吸。

  當她再度能看清周遭,一陣刺骨寒風已然撲面。她搖搖晃晃地站在一條破敗的街道中央,腦中仍轟鳴不已,胸口陣陣抽痛,仿佛剛經歷嚴重的缺氧。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卻發現毫無訊號;低頭看腕錶,腕錶的指針明明還停留在晚上九點零五分,可這裡的天空卻泛著詭異的暗紅,宛如日落與黎明被強行揉在一起。沒有星月,只有翻滾的黑雲。她愣愣地看著錶盤,隱約覺得在這個世界裡,『時間』恐怕已經失去原本的意義。

  「天色……這是深夜還是傍晚?」她抬頭四顧,卻只見滿目瘡痍:高樓殘骸扭曲倒塌,像枯萎的鐵樹般凌亂佇立。有幾塊破裂的招牌橫倒在瓦礫中,她定睛一看,那招牌上依稀能辨認出類似自己公司一貫使用的字體與標誌,但已經斷成兩截,被火燒得焦黑,空氣中飄浮的灰白粉塵嗆得她咳嗽不止。她猛然看見前方倒塌的建築,在殘留的外牆上依稀能辨認『康禾醫院』幾個變形大字——那正是她父親住院的地方,但如今卻只剩焦黑的牆體和龜裂的玻璃。她一陣頭皮發麻:這裡……究竟是她所處城市的某種未來?還是完全顛倒的世界?

  還未來得及細究,身後突然傳來低沉咆哮。她驚恐回頭,只見一頭通體漆黑、背長骨刺的怪物正死盯著她。駭人的爪子在水泥地面留下刺耳的刮痕。她完全被恐懼攫住,本能地轉身狂奔。被拌倒前的一瞬,她只來得及想:「若在這裡死去,那我父親……!」心裡的絕望猛然炸開。

  尖銳的爪子近在咫尺,她腿一軟倒地時,怪物帶著血盆大口撲近。她幾乎已經放棄掙扎,就在此時,一聲金屬敲擊的撞響從斜後方傳來——嘭!那怪物痛得猛然一吼,退縮了幾步。奕柔喘著粗氣睜開眼,看到是一位衣衫破舊但動作敏捷的年輕男子,正揮舞鐵棒驅趕怪物。

  「快走!」男子急聲道,毫不拖泥帶水地帶著她轉身逃跑。怪物似乎衡量形勢,發出幾聲低沉咆哮,終究退入黑暗。奕柔只覺腦中空白,一股求生本能驅使她緊跟在男子身後,翻過斷裂高架,越過幾輛焚毀的車體,最終鑽進一處半坍塌的地下通道。


  昏暗的通道里,有幾頂破舊帳篷與堆積的物資。光線微弱,空氣濁悶。男人放下手中鐵棒,抹掉額上的汗:「我是帕爾,這裡是臨時庇護所。你是誰?從哪裡來?」

  奕柔雙腿仍在顫抖,胃裡一陣翻湧,好一會兒才喘過氣:「我……我叫林奕柔……」她握著胸口,努力想穩住耳鳴與暈眩。「我、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到這裡,就……從一面鏡子……」

  「鏡子?」帕爾皺了皺眉,目光閃過一絲古怪,仿佛對「鏡外之人」有所耳聞,卻沒有多問。只是揚了揚下巴,示意一名同伴遞給她一瓶僅剩不多的清水。「先休息吧,外頭還有怪物出沒,妳暫時別亂走。這裡的人都快撐不住了。」

  奕柔抬眼看向周遭:七八個男女神色警惕地盯著她,有人擔憂地看著入口處是否還有怪物;也有人對她的突然出現充滿戒心,低聲討論「她穿得不像我們這裡的人……」其中一名留著短髮的女子皺著眉,低聲嘀咕:『她哪裡冒出來的?該不會把怪物引過來吧。』另一個年長者卻狐疑地盯著奕柔手裡的衣物,沉聲問:『鏡子?難道那傳說是真的……』

  帕爾環顧眾人,擺手示意『先別猜測』。但奕柔能感受到四周人的視線,既帶著警惕,也似乎暗含一絲好奇或期待。

  有位手臂纏著血跡斑斑繃帶的青年因傷口感染,正虛弱地呻吟,無人能拿出抗生素。角落裡一個孩童抱著空瓶,顯然已多日喝不到乾淨水。陰冷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類似失落與苦難混織的氣味,卻也帶著人們勉力求生的頑強。

  她啜了幾口水,卻因驚嚇而嗆得咳嗽不止。帕爾見她情況稍稍穩定,低聲囑咐道:「這城市早已崩毀,能活下的人很少。到處是怪物,還有更危險的勢力……」說到這,似乎又想到什麼,眼底掠過一絲陰鬱。「不過,我得先確保這裡不再被怪物入侵。你……就先待在這兒,別給自己找麻煩。」

  帕爾原本還想追問更多細節:『鏡子……你怎麼……』話未說完,他忽然抿唇停住,仿佛心中掙扎著該不該透露什麼。最終還是因通道外的喧鬧打斷。『算了,先顧外頭要緊。』他瞥了奕柔一眼,眼神複雜得難以揣測。眼下另一頭傳來凌亂的腳步與驚呼,似乎又有人在外遭遇襲擊。帕爾與幾名夥伴立刻抓起武器,朝出口衝去。奕柔抱著膝蓋,心裡一陣苦澀:自己根本來不及多問——「這裡有醫院嗎?能救我爸嗎?我該怎麼回去?」所有疑問卡在喉間。她咬住唇,腦海里不斷閃現父親病床上的虛弱呼喚:『奕柔……』。若拖過今晚,也許手術床位就被排給其他病患;若資金籌不齊,父親就等同被判了死刑。她不禁低聲呢喃:『該死……我不能在這裡久留。』

  她望向帕爾的背影,暗暗下定決心:就算要冒險,也得弄清楚如何回去,或找出能救父親的線索。

  隱隱可聽見外頭人聲交雜,可能是更多難民沖入庇護所,也可能是怪物又開始徘徊。她望向營地深處,一頂帳篷里傳來細碎啜泣,還有幾個人虛弱地蜷縮著。空氣充斥一種絕望感,卻也讓她意識到:這「廢墟世界」不只是怪物橫行,也有人性掙扎在其中。人人都在想辦法活下去。

  然而現實世界裡,父親還在病床上等待手術,母親正盼著她帶回錢。她摸了摸腕錶,上面仍是晚上九點零五分,仿佛時間被凍結在她踏入鏡面的那一刻。她驀地感到心裡一陣酸楚與焦躁:「我沒有太多小時可浪費……」可又該如何回去?更何況,真正走進來後,她隱約覺得自己體內似乎殘留了某種冰冷的能量,偶爾陣陣刺痛,讓她疑惑:這是古鏡的副作用嗎?還是有更奇異的力量正在覺醒?

  她蜷縮在冷硬的水泥地面,指尖冰涼。遠方傳來滴滴答答的水聲,像是破裂的管線在漏水,也像是一個正在倒數的計時器。她腦海里浮現父親在病床上微弱的呼喊,還有沉熠那張深不可測的臉,以及自己通過古鏡短暫看到的末日景象——如今,她活生生地置身於這末日廢墟。

  「如果這裡真的有能拯救父親的方法……我要找出它。就算是災厄之地,也許能帶給我一線生機。」她在心中嘗試給自己注入希望。

  這一夜,林奕柔幾乎徹夜難眠。她只要一合眼,就會不自覺地想起現實中醫院冰冷的消毒味與儀器嗶嗶作響的音調,然後又恍惚看見鏡子另一端,那街道火紅天光下的斷垣殘壁。仿佛兩個世界在她眼前疊映,沒有哪一邊是真正安全的地方。

  有時,她能聽到外面低沉的怪物嘶吼,還有零星幾聲爆炸巨響,像是遠處的建築再度崩塌,或是某個武裝勢力在轟擊街區。帕爾說過,這裡還有比怪物更危險的人類勢力——想到這點,她的背脊又是一陣發寒。她終於明白:自己才剛踏足「彼岸」,就已經被重重風險包圍。

  然而她也察覺到,在這末日廢墟里,仍有人會在關鍵時刻伸手相救,像帕爾那樣迅速出現;他對她雖不算熱情,但至少沒有將她趕走。她想起帕爾提到的『更危險的勢力』,和那名年長者剛才脫口而出的『傳說』——或許在更深的廢墟核心,有某種被遺忘的古老能量、或者傳說中可『修復鏡界』的儀式。若真如此,也許也是能『醫治』或『治癒』父親的方法?

  她心中雖惶恐,卻燃起一絲希望:『不管多危險,我沒有退路……』

  天色漸亮,斜射的光束透過地面龜裂的縫隙灑進通道。她抬頭看見微弱光線照在帳篷與破損牆壁上,猶如為這死寂之地勾勒出一絲明暗交界。她輕嘆口氣,心想:「我已經站在彼岸,但真正的冒險……還沒開始呢。」

  她緩緩站起身,目光透過通道口向外望去。空氣中仍瀰漫破敗的味道,但她感覺到體內的那股冰冷感稍微平息了些,頭痛卻依舊隱隱作響。

  「或許帕爾知道些什麼,如果能跟他好好談談……」她還沒想出辦法,但已有了最初的方向。只要能找到父親的救治線索,她就願意再賭一把。不管鏡中世界多麼危險,她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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