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迷霧交織
夜色漸漸消散，半塌的地下停車場裡，黯淡的黎明光線透過破裂的天花板縫隙，灑在混凝土地面上。林奕柔醒來時，只覺渾身酸痛，宛如骨頭被拆散又勉強拼湊起來。她睡在一塊舊地墊上，薄薄的材質隔不住下方的濕氣和堅硬，壓得肩頸一夜僵硬。空氣中瀰漫著陳腐與焦土的味道，還摻雜著淡淡霉味，令人幾乎難以呼吸。
她勉力撐起身子，目光掃過四周：這裡曾是某條地鐵線連接的停車場，如今早已被戰火、災變或怪物入侵摧毀，天花板塌陷一大塊，露出鋼筋骨架。停電後，所有照明依賴幾盞臨時油燈或微弱電池燈，閃爍不定地映照人們憔悴的面孔。地面濕滑且布滿裂縫，時不時聽見遠處漏水的滴答聲。四周帳篷、破舊棉被、紙箱堆積在一起，形成一處暫時的「倖存者聚落」。
奕柔走出帳篷時，感覺口乾舌燥，仿佛喉頭被砂紙刮過。她揉著依舊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嘗試讓大腦清醒一些。昨夜的記憶陣陣迴蕩：突如其來的追擊、帕爾伸手相救、還有這群與她互不熟識的流民……全都是真實存在的「鏡中世界」，她必須接受這驚人的事實。
不遠處，幾個早起的男子正檢查武器，刀刃和管狀鐵棒在微弱燈光下閃著金屬冷意；也有人焦躁地翻找僅存的乾糧和罐頭。聚落里傳出陣陣爭吵聲，聽得出爭吵起因無非是「糧食」「乾淨水源」之類的基本生存問題。奕柔忍不住暗想：在這廢墟中，每活一天都像背負了好幾條要命的條件。
「早。」
身後傳來帕爾沙啞的聲音。她回過頭，只見帕爾遞來一瓶礦泉水，裡頭僅剩不到三分之一。「先撐著吧，今天也不知還會發生什麼事。」
奕柔道了謝，急忙擰開瓶蓋喝了幾口。水溫冰涼刺喉，她卻感覺不到多少清涼，只有身體最原始的求生反應。還來不及回話，就聽到帳篷區那頭傳來一陣激烈的吵鬧。
正當她準備上前查看，口袋裡的手機忽然亮了一下。奕柔怔住——她明明確認過這裡沒有任何訊號，為何手機會閃爍？她摸出手機，螢幕顯示電量一瞬間降到只剩5%，時間依舊停在昨晚她穿越鏡面的時刻，仿佛整個裝置都陷入了失序狀態。
更詭異的是，手機上跳出幾條未接來電顯示，最上方赫然是「母親」的名字。她顫抖地按下播放語音訊息，破碎的電流聲夾雜急促斷續的嗶嗶雜音，終於拼湊出母親絕望的嗓音：
「奕……柔……爸……情況……醫生說……要手術……不然……」
後半句仿佛被人強行剪斷，只餘一段高頻雜音。奕柔呼吸一窒，仿佛胸口被重拳猛擊。她幾乎能想像母親握著電話的哽咽模樣，父親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身影。
「媽……」她低聲喃喃，眼眶熱度瞬間淹上來。
帕爾注意到她神色異樣，壓低聲音問：「你還好嗎？」
奕柔緊咬下唇，紅著眼搖頭。她心裡一遍遍嘶吼：必須回到現實世界、必須想辦法救父親！可眼下，她連要如何回去都茫然無措，手機毫無穩定訊號，除了這段殘破的母親留言，什麼都不能做。
她勉強壓住情緒，在心裡暗下決心：如果鏡中世界真有辦法改變現實，那她無論多危險都要嘗試。否則，就算現在回到公司、去找沉熠借錢，父親的病拖過這幾天也不一定撐得住。
「帕爾……」奕柔深吸口氣，眼神透露絕望中的一絲期盼，「這裡……有沒有能救人，或者能讓我回去的方法？」
帕爾凝視她良久，似在衡量能不能說出更多訊息。「如果你真和那面古鏡有關……或許你不是『偶然』闖進來。有些傳聞提到，鏡子、封印、鏡靈——都與某個研究所遺蹟有關。那裡的資料可能記載許多真相。只是，位置在廢墟更深處，不僅怪物出沒，還有武裝勢力駐守。」
他頓了頓，微微咬牙，猶豫該不該說更多。終究還是開口：「說實話，我……家人曾被財團帶走，聽說就押往那片區域作某種實驗。我一直想找機會潛進去看看——或許能救人，也或許能找到關於鏡靈的線索。」
奕柔看著他，心中多了幾分複雜情感。原來帕爾的行動也不是單純地『助人為樂』，而是有更深的私人動機。不過，至少現在他願意合作。她低聲問：「那研究所在哪裡？你知道怎麼去嗎？」
「大概在北方廢棄區域，和軍閥據點相鄰，裡頭怪物還特別多。真正的位置恐怕沒人能精準地說。只是……」帕爾看她一眼，「如果真有『鏡靈』或『封印』，那就是本世界最危險、也最神秘的東西。要去那裡，可得做好隨時送命的準備。」
聽到「送命的準備」，奕柔胸口一陣發悶，她想起父親在醫院的垂死掙扎，想起母親的淚水。若不拼命，就只能看著父親斷了生機。她的拳頭在身側越握越緊。「我願意試試。」
還來不及細談，一陣激烈的吵嚷聲從停車場另一側爆發。奕柔和帕爾走近，看到幾名倖存者圍成半圈，似乎有人主張「投靠軍閥」以換取糧食和藥物，但也有人大力反對。
「你以為投入那些禽獸手裡就能活？他們可會把人當炮灰，或者直接賣去人口黑市！」一名滿臉鬍渣的中年男子嘶吼，他顯然對軍閥極度痛恨。
「可我們已經斷糧兩天了！」另一人聲嘶力竭地反駁，「昨晚還有怪物闖進來，差點就全滅！不投靠軍閥，大家都得餓死、病死！」
眾人吵得面紅耳赤，情緒瀕臨失控。角落裡一名高燒不退的青年虛弱地呼吸，卻只能任由大家激辯。再拖下去，他或許連今晚都撐不住。
突然，有人瞥見奕柔，怒氣轉移到她身上：「就是她！昨晚被怪物追得亂竄，差點引更多怪物來攻擊！」
「對啊，我們原本就夠慘了，她偏偏帶來更大風險！」有人語帶威脅地逼近，她在恐懼中後退一步。
「她是外來者，不是怪物的同伴！」帕爾立刻擋到奕柔面前，神色冷峻。
「我們不知道，她可懷裡藏什麼秘密？」那人冷哼，「若繼續留在這兒，誰知道會不會出更多亂子！」
奕柔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既害怕又自責：她確實半夜闖入，導致庇護所更緊張。有那麼一刻，她幾乎想立刻走人，免得害到這些人。
帕爾看情勢越鬧越大，大吼道：「要不要投靠軍閥，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但把責任全丟給她，只會讓我們更分裂！不管怎樣，我要找物資、找線索，我想帶走的人，可以自行決定。」
眾人聽他一番話，雖然依舊各懷心思，但一時之間也沒人敢再逼迫奕柔。只是那仇視目光、絕望神情，依然在漆黑空氣里交織不散。
黃昏時分，廢墟外的天空被黑雲籠罩，仿佛連最後一絲殘光都要被吞噬。整個停車場裡的空氣更加悶熱，油燈的火苗一抖一抖，將牆壁上的陰影放大成怪物般的輪廓。
帕爾收集了幾把鐵棒、一把破舊長刀，還翻找出半包急救繃帶和兩瓶來路不明的藥。他把物品一一擺到奕柔面前：「明天早上，我打算帶兩三個人離開這裡，往北走，看能不能找到研究所或補給站。要不，跟我一起？」
奕柔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這也許正是踏出關鍵一步的時機。然後她迅速想起父親奄奄一息、母親歇斯底里的留言：「如果找不到辦法，也許就無法回去救父親了……」她低頭看著那微弱的手機電量，焦慮刻進瞳孔里。
儘管害怕，她別無他選。「好，我一起去。」奕柔掙扎片刻，終究重重點頭。
帕爾有意在停車場找些麵包和水，分給明日準備出發的小隊。她也默默幫忙整理，卻能感受到其他倖存者對她的側目與暗談，有人似乎在猶豫要不要一同前往，也有人看她不順眼。奕柔努力抿緊嘴唇，沒有多說什麼，只想快點準備好行裝，天一亮便上路。
夜越深，怪物的嘶吼聲在上方大街迴蕩不絕，還夾雜遠處的爆炸巨響，似乎是軍閥勢力在某處交戰。奕柔仿佛置身於地獄邊緣，每一聲轟隆都像催命鼓點。她抱膝坐在角落裡，目光一遍遍飄向手機——可它再沒任何響動，只剩一閃一滅的電量紅標。
「如果父親……再撐不了多久，我該怎麼辦？」她無聲地質問自己，腦中閃過回到現實世界的畫面。公司上司的冷嘲、沉熠的試探、醫院手術室的冰冷燈光……哪一端都充滿險阻，卻同樣需要她。這種兩頭都無法妥協的矛盾，像把針猛地刺進心臟。
在猶豫不決之際，帕爾走過來，遞給她一塊乾巴巴的麵包。「先吃點東西。不管怎麼說，活下去是第一步。」
她輕輕接過，聲音帶著嘶啞：「謝謝……」想再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當夜深沉，絕大多數人都在昏暗中閉上眼歇息，一些要投靠軍閥的已悄然收拾行囊，另一部分人繼續猶疑不決。奕柔蜷在牆角，頭腦昏脹，疲憊卻睡不安穩。朦朧間，她仿佛看到父親病床上的臉越來越蒼白，母親守在旁邊幾近崩潰；又仿佛瞥見鏡子那端的廢墟街道，火光閃爍在殘骸縫隙里，還有某種低沉的呼喚聲在遠處迴蕩——像是從更深層的黑暗中傳來，催促她前往。
仿佛聽到耳邊細微的風聲，奕柔睜開眼，忽然發現地面破損的欄柵外似有一道微弱光束一閃即逝。像個忽明忽滅的信號燈，也像是某種陷阱的誘餌。她想起父親在手術室里同樣刺眼的燈光，兩道光源在她腦海中相互疊映。
「不管那是什麼，都不能退縮……」她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因為任何可能性，都有機會拯救父親，也或許解開鏡中世界的秘密。
她回頭望向帳篷里昏暗搖曳的油燈，腦中浮現「倉庫里那面古鏡」的影子，也想到沉熠在現實里或許有更大陰謀等待。自己已站在這條危險的交叉路，下一步該如何走，誰也無法保證結果。但她清楚：不前進就只能等死。
最後，她深吸一口骯髒濁悶的空氣，閉上眼努力讓自己休息片刻，因為天一亮，她就要和帕爾踏上更艱險的廢墟旅程。而父親留給她的時間……恐怕只剩下最後幾天、甚至更短。
深夜的停車場仿佛一座孤島，營火微弱地閃爍。有人皺著眉頭輾轉難眠，有人乾脆翻身坐起來擦拭刀具。奕柔摟緊雙腿，嘗試將母親斷續的訊息重新播放，可手機卻連開機畫面都無法穩定顯示。
她靜靜看著黑暗的螢幕，心口像被針尖刺著，隱隱生疼。她想起母親音訊里那哽咽的最後一句：「……如果再不簽字，就要放棄了……」
「爸，再等等我……」奕柔靠在冰冷的水泥牆上，在迷霧般的思緒中苦苦撐住最後一絲意志。
遠處炮火的餘震與怪物低吼持續到深夜才漸漸平息。那道一閃即逝的微光再也沒有出現，但它像一道火星，靜靜燒在奕柔心裡，提醒她明天的行動不僅關乎鏡中世界的未來，更牽動著父親生死和她自己的命運。
她勉力撐起身子，目光掃過四周：這裡曾是某條地鐵線連接的停車場，如今早已被戰火、災變或怪物入侵摧毀，天花板塌陷一大塊，露出鋼筋骨架。停電後，所有照明依賴幾盞臨時油燈或微弱電池燈，閃爍不定地映照人們憔悴的面孔。地面濕滑且布滿裂縫，時不時聽見遠處漏水的滴答聲。四周帳篷、破舊棉被、紙箱堆積在一起，形成一處暫時的「倖存者聚落」。
奕柔走出帳篷時，感覺口乾舌燥，仿佛喉頭被砂紙刮過。她揉著依舊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嘗試讓大腦清醒一些。昨夜的記憶陣陣迴蕩：突如其來的追擊、帕爾伸手相救、還有這群與她互不熟識的流民……全都是真實存在的「鏡中世界」，她必須接受這驚人的事實。
不遠處，幾個早起的男子正檢查武器，刀刃和管狀鐵棒在微弱燈光下閃著金屬冷意；也有人焦躁地翻找僅存的乾糧和罐頭。聚落里傳出陣陣爭吵聲，聽得出爭吵起因無非是「糧食」「乾淨水源」之類的基本生存問題。奕柔忍不住暗想：在這廢墟中，每活一天都像背負了好幾條要命的條件。
「早。」
身後傳來帕爾沙啞的聲音。她回過頭，只見帕爾遞來一瓶礦泉水，裡頭僅剩不到三分之一。「先撐著吧，今天也不知還會發生什麼事。」
奕柔道了謝，急忙擰開瓶蓋喝了幾口。水溫冰涼刺喉，她卻感覺不到多少清涼，只有身體最原始的求生反應。還來不及回話，就聽到帳篷區那頭傳來一陣激烈的吵鬧。
正當她準備上前查看，口袋裡的手機忽然亮了一下。奕柔怔住——她明明確認過這裡沒有任何訊號，為何手機會閃爍？她摸出手機，螢幕顯示電量一瞬間降到只剩5%，時間依舊停在昨晚她穿越鏡面的時刻，仿佛整個裝置都陷入了失序狀態。
更詭異的是，手機上跳出幾條未接來電顯示，最上方赫然是「母親」的名字。她顫抖地按下播放語音訊息，破碎的電流聲夾雜急促斷續的嗶嗶雜音，終於拼湊出母親絕望的嗓音：
「奕……柔……爸……情況……醫生說……要手術……不然……」
後半句仿佛被人強行剪斷，只餘一段高頻雜音。奕柔呼吸一窒，仿佛胸口被重拳猛擊。她幾乎能想像母親握著電話的哽咽模樣，父親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身影。
「媽……」她低聲喃喃，眼眶熱度瞬間淹上來。
帕爾注意到她神色異樣，壓低聲音問：「你還好嗎？」
奕柔緊咬下唇，紅著眼搖頭。她心裡一遍遍嘶吼：必須回到現實世界、必須想辦法救父親！可眼下，她連要如何回去都茫然無措，手機毫無穩定訊號，除了這段殘破的母親留言，什麼都不能做。
她勉強壓住情緒，在心裡暗下決心：如果鏡中世界真有辦法改變現實，那她無論多危險都要嘗試。否則，就算現在回到公司、去找沉熠借錢，父親的病拖過這幾天也不一定撐得住。
「帕爾……」奕柔深吸口氣，眼神透露絕望中的一絲期盼，「這裡……有沒有能救人，或者能讓我回去的方法？」
帕爾凝視她良久，似在衡量能不能說出更多訊息。「如果你真和那面古鏡有關……或許你不是『偶然』闖進來。有些傳聞提到，鏡子、封印、鏡靈——都與某個研究所遺蹟有關。那裡的資料可能記載許多真相。只是，位置在廢墟更深處，不僅怪物出沒，還有武裝勢力駐守。」
他頓了頓，微微咬牙，猶豫該不該說更多。終究還是開口：「說實話，我……家人曾被財團帶走，聽說就押往那片區域作某種實驗。我一直想找機會潛進去看看——或許能救人，也或許能找到關於鏡靈的線索。」
奕柔看著他，心中多了幾分複雜情感。原來帕爾的行動也不是單純地『助人為樂』，而是有更深的私人動機。不過，至少現在他願意合作。她低聲問：「那研究所在哪裡？你知道怎麼去嗎？」
「大概在北方廢棄區域，和軍閥據點相鄰，裡頭怪物還特別多。真正的位置恐怕沒人能精準地說。只是……」帕爾看她一眼，「如果真有『鏡靈』或『封印』，那就是本世界最危險、也最神秘的東西。要去那裡，可得做好隨時送命的準備。」
聽到「送命的準備」，奕柔胸口一陣發悶，她想起父親在醫院的垂死掙扎，想起母親的淚水。若不拼命，就只能看著父親斷了生機。她的拳頭在身側越握越緊。「我願意試試。」
還來不及細談，一陣激烈的吵嚷聲從停車場另一側爆發。奕柔和帕爾走近，看到幾名倖存者圍成半圈，似乎有人主張「投靠軍閥」以換取糧食和藥物，但也有人大力反對。
「你以為投入那些禽獸手裡就能活？他們可會把人當炮灰，或者直接賣去人口黑市！」一名滿臉鬍渣的中年男子嘶吼，他顯然對軍閥極度痛恨。
「可我們已經斷糧兩天了！」另一人聲嘶力竭地反駁，「昨晚還有怪物闖進來，差點就全滅！不投靠軍閥，大家都得餓死、病死！」
眾人吵得面紅耳赤，情緒瀕臨失控。角落裡一名高燒不退的青年虛弱地呼吸，卻只能任由大家激辯。再拖下去，他或許連今晚都撐不住。
突然，有人瞥見奕柔，怒氣轉移到她身上：「就是她！昨晚被怪物追得亂竄，差點引更多怪物來攻擊！」
「對啊，我們原本就夠慘了，她偏偏帶來更大風險！」有人語帶威脅地逼近，她在恐懼中後退一步。
「她是外來者，不是怪物的同伴！」帕爾立刻擋到奕柔面前，神色冷峻。
「我們不知道，她可懷裡藏什麼秘密？」那人冷哼，「若繼續留在這兒，誰知道會不會出更多亂子！」
奕柔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既害怕又自責：她確實半夜闖入，導致庇護所更緊張。有那麼一刻，她幾乎想立刻走人，免得害到這些人。
帕爾看情勢越鬧越大，大吼道：「要不要投靠軍閥，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但把責任全丟給她，只會讓我們更分裂！不管怎樣，我要找物資、找線索，我想帶走的人，可以自行決定。」
眾人聽他一番話，雖然依舊各懷心思，但一時之間也沒人敢再逼迫奕柔。只是那仇視目光、絕望神情，依然在漆黑空氣里交織不散。
黃昏時分，廢墟外的天空被黑雲籠罩，仿佛連最後一絲殘光都要被吞噬。整個停車場裡的空氣更加悶熱，油燈的火苗一抖一抖，將牆壁上的陰影放大成怪物般的輪廓。
帕爾收集了幾把鐵棒、一把破舊長刀，還翻找出半包急救繃帶和兩瓶來路不明的藥。他把物品一一擺到奕柔面前：「明天早上，我打算帶兩三個人離開這裡，往北走，看能不能找到研究所或補給站。要不，跟我一起？」
奕柔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這也許正是踏出關鍵一步的時機。然後她迅速想起父親奄奄一息、母親歇斯底里的留言：「如果找不到辦法，也許就無法回去救父親了……」她低頭看著那微弱的手機電量，焦慮刻進瞳孔里。
儘管害怕，她別無他選。「好，我一起去。」奕柔掙扎片刻，終究重重點頭。
帕爾有意在停車場找些麵包和水，分給明日準備出發的小隊。她也默默幫忙整理，卻能感受到其他倖存者對她的側目與暗談，有人似乎在猶豫要不要一同前往，也有人看她不順眼。奕柔努力抿緊嘴唇，沒有多說什麼，只想快點準備好行裝，天一亮便上路。
夜越深，怪物的嘶吼聲在上方大街迴蕩不絕，還夾雜遠處的爆炸巨響，似乎是軍閥勢力在某處交戰。奕柔仿佛置身於地獄邊緣，每一聲轟隆都像催命鼓點。她抱膝坐在角落裡，目光一遍遍飄向手機——可它再沒任何響動，只剩一閃一滅的電量紅標。
「如果父親……再撐不了多久，我該怎麼辦？」她無聲地質問自己，腦中閃過回到現實世界的畫面。公司上司的冷嘲、沉熠的試探、醫院手術室的冰冷燈光……哪一端都充滿險阻，卻同樣需要她。這種兩頭都無法妥協的矛盾，像把針猛地刺進心臟。
在猶豫不決之際，帕爾走過來，遞給她一塊乾巴巴的麵包。「先吃點東西。不管怎麼說，活下去是第一步。」
她輕輕接過，聲音帶著嘶啞：「謝謝……」想再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當夜深沉，絕大多數人都在昏暗中閉上眼歇息，一些要投靠軍閥的已悄然收拾行囊，另一部分人繼續猶疑不決。奕柔蜷在牆角，頭腦昏脹，疲憊卻睡不安穩。朦朧間，她仿佛看到父親病床上的臉越來越蒼白，母親守在旁邊幾近崩潰；又仿佛瞥見鏡子那端的廢墟街道，火光閃爍在殘骸縫隙里，還有某種低沉的呼喚聲在遠處迴蕩——像是從更深層的黑暗中傳來，催促她前往。
仿佛聽到耳邊細微的風聲，奕柔睜開眼，忽然發現地面破損的欄柵外似有一道微弱光束一閃即逝。像個忽明忽滅的信號燈，也像是某種陷阱的誘餌。她想起父親在手術室里同樣刺眼的燈光，兩道光源在她腦海中相互疊映。
「不管那是什麼，都不能退縮……」她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因為任何可能性，都有機會拯救父親，也或許解開鏡中世界的秘密。
她回頭望向帳篷里昏暗搖曳的油燈，腦中浮現「倉庫里那面古鏡」的影子，也想到沉熠在現實里或許有更大陰謀等待。自己已站在這條危險的交叉路，下一步該如何走，誰也無法保證結果。但她清楚：不前進就只能等死。
最後，她深吸一口骯髒濁悶的空氣，閉上眼努力讓自己休息片刻，因為天一亮，她就要和帕爾踏上更艱險的廢墟旅程。而父親留給她的時間……恐怕只剩下最後幾天、甚至更短。
深夜的停車場仿佛一座孤島，營火微弱地閃爍。有人皺著眉頭輾轉難眠，有人乾脆翻身坐起來擦拭刀具。奕柔摟緊雙腿，嘗試將母親斷續的訊息重新播放，可手機卻連開機畫面都無法穩定顯示。
她靜靜看著黑暗的螢幕，心口像被針尖刺著，隱隱生疼。她想起母親音訊里那哽咽的最後一句：「……如果再不簽字，就要放棄了……」
「爸，再等等我……」奕柔靠在冰冷的水泥牆上，在迷霧般的思緒中苦苦撐住最後一絲意志。
遠處炮火的餘震與怪物低吼持續到深夜才漸漸平息。那道一閃即逝的微光再也沒有出現，但它像一道火星，靜靜燒在奕柔心裡，提醒她明天的行動不僅關乎鏡中世界的未來，更牽動著父親生死和她自己的命運。